桂林博物西官藏壮族背带浅析
2021-05-20秦婕
秦婕
背带,也称“背儿带”。借助背带,婴儿可依偎在母亲身上,与母亲进行最亲密接触。存在于我国各少数民族生活中的背带,在原料、形制和使用方法上都存在差异。传统的背带制作是以棉、麻、丝、毛等为原料,经蜡染、刺绣等工序,最终完成。而随着生产力的发展、科技进步,背带的制作已开始简单化并大量使用机制配件替代耗费时间和巨大精力的人工技艺。大大节约人工、时间成本的同时,也对传统的背带制作工艺带来冲击,使传统技艺面临变异、消亡的危境。
桂林博物馆藏壮族背带代表性较强,以清末至今制作和使用的背带为主,不乏融实用性和观赏性为一身的精品。通过对馆藏壮族背带的梳理,发现即使属于同一民族,因居住区域的不同,背带的形制也会有所差异,但都具有明显的时代性,代表同时代壮族背带制作工艺的最高水平,因而有必要对馆藏壮族背带进行科学分析与研究。
一、馆藏壮族背带形制
桂林博物馆藏壮族背带,根据其形制,可划分为单件型和两件型两类,以单件型为主,即背带主片与绑带连为一体,无其他附件。两件型除背带主片与绑带外,另有一片缝在背带主片上部可以掀盖在婴儿头部,用以躲避风吹、日晒、雨淋的盖帕。桂林博物馆藏壮族背带虽可大致分为二型,但各地仍有细微差异,下面进行逐一说明。
(一)单件型背带
根据单件型背带主片的造型(方形或T形)、绑带的宽窄及绑带与主片的相对位置等,可将单件型划分为8式(表1:单件型背带)。
1式,主片较宽大,下方布片呈方形。对婴儿的包裹性较好。如广西壮族花草鱼蝶纹刺绣背带(图1)。
2式,主片极为宽大,绑带十分宽长,较之1式,下方的布片不突出主片,只是主片下方收窄,布片底部可从中间横向穿过一条绑带,增加绑缚的牢固性,如云南文山壮族几何菱形纹织锦背带(图2)、云南文山壮族花蝶纹刺绣布贴背带(图3)。2式背带在我国西南少数民族聚居区中使用广泛,是最常见的一种背带样式。
3式,主片下方方布的尺寸与1式相同,绑带十分宽长,中部上边起弧,可以更好地承托婴儿头颈部,如广西壮族花草蝶纹刺绣布贴背带(图4)。
4式,呈T形,主片与绑带材质不同,主片为倒梯形背带心,绑带略往上翘,增加了婴儿被包裹的舒适度,如广西花蝶纹刺绣背带心(图5)。
5式,主片T形两侧弧度明显,绑带较前4式窄,绑带材质与主片相同,因而很好的融为一体,整体协调、美观,但也有用别的材质来加长绑带的情况,且有不同形式的变化,如广西南丹凤乌花蝶纹刺绣布贴背带(图6)。
6式,主片上部和下部都为长方形,与绑带合为一体,也有另加绑带的,如广西壮族蝴蝶纹背带(图7)。
7式,主片上部呈倒梯形,下部与上部形成两个相对的倒梯形,上端左右可接缝宽大绑带,这种背带较轻便,可以在夏季使用。如广西壮族几何纹织锦背带心(图8)。
8式,主片中部为正方形背带心,周围用棉布加宽边缘,整体呈正方形,四角用4条长绑带作为捆绑用。棉布边缘喜欢另用白线衍缝,绣出吉祥或花卉纹样。这种主片为方形背带心的背带,如广西壮族几何纹织锦背带心(图9、图10)。外围还可以用棉布拼接成各种形状,最后可以继续加宽绑带形成T形,如广西壮族几何纹织锦背带心(图11)。绑带用棉布制作,无装饰。
(二)两件型背带
两件型背带由盖帕、背带主片与绑带组成。桂林博物馆藏的两件型背带,根据主片的形状及主片与绑带相对位置可划分为1式(表2:两件型背带)。
1式,主体主片呈倒梯形,绑带与主片相连,绑带宽度为倒梯形的侧边宽度,盖帕为正方形,上端左右各接一短绑带。此类背带盖帕与主片风格相异,可以随意更换。主体部分实际上为单件型2式的扩展形式,只是在主片上部增加盖帕,以满足日常使用的需求,达到简单、朴素和耐用的效果。
综上所述,不难发现桂林博物馆藏壮族背带通过分型、分式,确实有许多不同之处,不仅仅简单的表现在原料、绣法和花纹上,而且在型式上的差异也十分明显。就流行程度而言,单件型远胜于两件型,但就实用性来看,两件型却显得更为人性化和多样化。
二、馆藏壮族背带的装饰纹样及技法
在普遍缺乏文字的中国西南少数民族社会,纹样具有书史功能,也承载着族群文化意涵,上一代传到下一代时,重视的是祖上的规则,图像符号也因而呈现浓厚的民族特色和区域性标识的族群风格。最初的创作灵感,启蒙于神秘的日月天象、山川大地和扑朔迷离的动植物世界,先人留下了图案,也以口耳相授的方式,世代传承该民族的历史记忆与自然万物互动的生活智慧。日积月累之下,服饰和背儿带上的吉祥纹样,不再只是为了满足视觉审美,而是一种具穿透力,可感染观赏者和穿戴主人的文化符号。
(一)壮族背带的装饰纹样
桂林博物馆藏壮族背带装饰纹样,大致可分成三大类:動物、植物与非生物。动物类中有人像纹、龙、凤、狮、乌、蝴蝶、蝙蝠,以及水生动物等。如广西南丹壮族花引乌蝶纹刺绣布贴背带、广西南丹壮族凤鸟鱼蝶纹刺绣背带、广西壮族凤乌鱼蝶纹刺绣背带心(图12 -图14)。植物类有石榴、葫芦、牡丹、芙蓉、菊花、莲花、混沌花、以及山野葬林中无名花草的蓓蕾、花瓣、瓜果、茎、叶、须蔓等。如广西壮族花草纹刺绣背带心、广西壮族四角芙蓉纹刺绣背带、广西南丹壮族凤乌四角芙蓉纹刺绣布贴背带(图15 -图17)。非生物类中,有几何形纹样、抽象化的自然物象以及吉祥物件和吉祥汉字等。如广西壮族双喜几何菱形纹织锦背带心、广西壮族几何纹织锦背带心、广西壮族几何菱形纹织锦背带心(图18 -图20)。常见的几何纹包括十字纹、“卐”字纹,如广西南丹壮族“卐”字花草纹刺绣布贴背带、广西壮族“卐”字太阳花纹织锦背带心(图21、图22);三角纹、井字纹,如广西壮族几何纹织锦背带心(图23);锯齿纹、八角纹,如广西壮族双喜几何菱形八角花纹织锦背带心(图24);菱形纹,如壮族几何菱形菊花纹织锦背带心(图25);回纹等,壮族背带以特有的织锦技法表现几何纹样。抽象化的自然物象有太阳纹、月亮纹、星纹、云纹、雷纹、火焰纹、水波纹、螺旋(涡漩)纹。吉祥物件有八卦、古钱、如意云头、盘长、方胜以及福禄寿喜、长命富贵、等吉祥汉字,如图26、图27。
桂林博物馆藏壮族背带图样以结构饱满、对称严谨、装饰繁复、造型多变为其主要设计特色。纹样综合了自然写实、抽象变体与几何造型等风格,技法或缜密细致、秀气婉转,或古朴原始、粗犷豪放,展现出洗练的女红造诣和丰富的族群特色。在构图上,常以数种规律的几何抽象造型,相互组合搭配出饱满对称、富有节奏韵律感的连续图案。有些背带中央喜以寓意图样,或蝴蝶、花草等单一纹饰为主题,四角缀以对称有如意云头或环绕整齐划一的小纹饰;有的作品以线条或色彩来区隔构图,各区块独自表现,彼此又能相互呼应,产生和谐共鸣的效果。相对于几何纹的精致缜密、工整规律,写实图纹的线条灵活,强调惟妙惟肖、栩栩如生。抽象性作品似已脱离自然原味,以夸张与变体构图,将想象力发挥的淋漓尽致。
(二)壮族背带的装饰技法
壮族背带的装饰以主片为主,其制作技法除与其他少数民族相同的刺绣、布贴和挑花外,最有特色的就是把壮族独特的织锦技艺也融入到背带的制作中。
1刺绣,俗称“绣花”,是一种在织物上的再创作,依据设计要求,用丝线在布料上运用各种针法或其他材料来创造图样。在中国西南各少数民族背带上,刺绣是运用最广泛的装饰技法,如云南马关壮族花蝶纹刺绣背带(图28)。桂林博物馆藏壮族背带上常见的刺绣手法有平绣、剪纸平绣、锁绣、双线排列绣、双线重叠绣、衍缝、缠针缝、回针缝等十余种。
2.布贴,又称“贴花”或“补花”,是刺绣中的一种特殊技法。制作时,将事先裁剪好图案的布料或纸样贴于底布上,再以锁针、直针或锁边等针法,用线固定裁剪图案及装饰在图案的边缘,布贴表面加入各种刺绣纹样,内可衬棉花、羊毛等填充物,这种技法在壮族背带上使用相当广泛。如广西壮族凤乌花蝶纹刺绣布贴背带(图29)。
3.挑花,是刺绣中的一种特殊针法,挑花分为人字挑花、十字挑花与平挑(即一字挑花)3种,其中十字挑花运用最为广泛,也就是一般所称的“十字绣”。挑花制作时,通常以平纹布为底布,以便利用其经纬交叉的孔作为运针的依据。如广西壮族花草纹挑花背带心(图30)。
4.织锦,俗称“织花”,以棉线为主要材料,利用经纬线的上下结构变化,织造出各式图样。就织造技术而言,壮锦属于挑经织物,用单经、纬二重和纬三重的正反纬显花方式。它的原理是,利用挑经片挑起上升的经线形成织口,或使用织机上手提或脚控提综装置,控制经纱的起落,投入纬线起花后,再平织二梭底纬,作为包夹花纬的底层结构,使花纬固定而不松脱,故也称“挑织”或“夹织”。从色彩呈现上,织锦分为花锦与素锦两种。就织锦的投纬来看,又有“通经通纬”与“通经断纬”的区别,通纬者多属素锦及幅面较短的强结构织物,而断纬者多属色彩众多的花锦及幅面跨度大的弱结构织物。如广西壮族几何纹织锦背带心(图31)。桂林博物馆藏壮族背带中主片织锦主要由几何纹样构成,使用几何图案来代表各种吉祥喻意。
三、馆藏壮族背带的功能
通过对背带形制及装饰技法的分析,发现壮族背带存在一些差异,造成这些差异的原因可能与所处的环境、地域、信仰和风俗习惯等有关,而要想全面深入了解差异的根源,就只能从它的实用性(即功能)开始说起。背带是包裹婴幼儿时所使用的宽布带和被子,是为了迎接新生命的到来而发明的育儿工具。随着时代发展,各少数民族对于美的追求和对万物认知水平的提升,促使背带的功能发生变化,较之实用性而言,外延、内涵都有所扩展,尤其是背带的美学价值,更是我们研究各少数民族认知万物、认知自我的媒介,是研究各少数民族历史、文化、艺术的窗口。
(一)背带的实用功能
1.背带的主要功能是背负婴儿,它的使用解放了照顾者的双手,使其兼顾日常工作生活的同时也能更好的照顾幼儿。在我国少数民族聚居区,山地崎岖不平,为了能在日常劳作中照顾幼儿,给孩子以舒适安逸的生活,增进与背负者之间的亲密度,长期生活在这里的人们,通过长期总结、实践,最终制作出可以将孩子紧紧绑缚在胸前或背后的背带。
2.随着时代的发展,背带在使用上,产生了一些约定俗成的习俗,而伴随着分工的日益细化,背带在使用过程中也产生了差异,可划分为日常背带和节庆背带两类。按使用场合不同,再将之细分,日常背带款式简朴,以耐洗、柔软、强韧的材质为主;节庆背带则有精致、华丽的装饰,用以展示女红工艺水平,使用次数较少,用后小心收藏,以备再次使用。
3.伴随季节变化,用于制作背带的原料和使用方式也有不同。夏秋季使用纯棉、单层和装饰简单的背带,使用时讲求吸汗、透气、便于清洗;冬春季使用有宽大绑带并且主片为两层,中间可填充棉絮或垫被保暖,以求婴儿免受风寒侵害。居住于高寒山区的少数民族,冬季也有把背带作为披风加绑在普通背带上,用以抵御风寒。
(二)背带的美学功能
背带常常是女红表现的重贴,即使在物资匮乏的贫困山区,妇人都会将小孩背带装饰得精致、华丽,大多数背带都会用多种技法完成,仅有少数以单一技法制成。即便是居住于同一个地区的少数民族也会利用不同技法相互搭配来制作背带。制作者会依据各种技法、色彩或造型的不同,巧妙地加以设计、搭配,完成具有极高艺术价值的作品。逢年过节,族人欢聚一堂时,母子一同佩系出来,以展示她们做人的“针黹功夫”。
少数民族背带分为日常及节庆两类,相较于日常背带的素朴简单,节庆时使用的背带,制作考究、设计多变,展现出洗练的女红造诣和丰富的族群特色。这些色彩斑谰、形制各异的背带,不仅是育儿用品,而且还通过造型装饰,赋予其丰富的象征寓意,以表达福禄绵延、子孙满堂、代代兴旺的美好愿望。
(三)背带的特殊功能
背带还是传统美好愿景的特殊载体。背带被想象成是婴儿的“护身物”,妇女将各种趋吉避凶、吉祥、幸运的纹样或饰品装饰在背带上,祈求孩子健康成长、不受外邪侵扰。此外,在部分少数民族的观念中,用过的背带会沾染婴儿的灵气,故出售背带时,必须拆卸掉局部配件甚至剪去背带的一部分,只出售背带心或剪去绑带出售等,这就是桂林博物馆藏壮族背带中有大量背带心的缘故。
人類社会中,生存和繁衍是大事,尤其在重视男嗣、传宗接代概念根深蒂固的少数民族社会,子孙满堂、多子多孙多福,已经成为人们向往的美满幸福生活和普遍追求的价值观。在这样的文化氛围下,人们除热衷于五花八门的求子祭祀活动外,孩子诞生后,还以各种造型及装饰手法,赋予儿童服饰丰富的象征寓意,而背带是最佳的代表物。缤粉的色彩、千奇百样的纹饰造型,充满子嗣绵延、吉祥富贵、福禄长寿等生命繁衍的文化符号。这些图样纹饰已被赋予某种神奇力量,本身已成为一种护身符象征,可以扫福纳祥、庇佑子孙、发财发富、兴旺人丁,丰富想象的背后蕴涵了该民族的审美意趣,原始信仰精髓和文化内涵,也透露人类期望生命繁衍、幸福丰足、福禄荣华、长命百岁的共同心理。
四、结语
桂林博物馆藏的这些形制各异、色彩斑斓的壮族背带,不仅是照顾婴幼儿的最佳帮手,也象征着制作者的女红能力及女子个人生命阶段的转变。当我们细细地探究每一件精心制作的背带,隐含的无不是母亲对新生命的期待与祝福,并将这样的祈愿化为一针一线表现在背带上。
在中国西南地区,背带这一普遍使用的物品,从形制来看,存在着不同程度的差异。这也引发我们更进一步的思考:面对小孩不同的生长阶段,或因个体差异与活动能力的不同,背带的使用是否会有所不同?是否会反映在形制与系绑的方式上?同一种形制的背带可能会在相邻的地区出现,无论民族是否相同。换言之,在邻近的文化中,不同群体是否使用相同形制的背带,而这种“共同”的现象又是如何形成的?都期待着我们去思考和探究,以期更好的理解少数民族背带文化,实现认知少数民族精神世界的目的。
(责任编辑:郭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