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稜信仰与宋元浙东地区的琉球认知
2021-05-17陈刚
陈 刚
(南开大学 日本研究院,天津 南开 300071)
在中国海洋发展的历史上,陈稜是一个值得被关注的人物。他于隋炀帝大业六年(610),曾率大军泛海远征“流求国”①,这是古代中国对海外异域一次划时代的征伐活动。对于《隋书》中的“流求国”记事,学界往往关注的是其所描述的“流求国”的位置,但是对历史事件“隋征流求”以及陈稜在古代中国海洋认知发展中的影响却鲜有论及。有鉴于此,本文尝试以浙东地区的方志、古舆图、诗词歌赋中有关陈稜及琉球国的记录为基本史料,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②,进一步系统梳理陈稜信仰在浙东地区的流传演变情况,揭示宋元浙东地区独特的琉球认知。
一、唐末陈稜信仰的流传及原因
浙东地区现存的宋元时期的琉球国记录多被编集于宁波地区的方志中,以舟山地区的陈稜信仰记录为主体。
陈稜(?-619)是隋炀帝时期的将领,因为远征琉球等功绩而被《隋书》设传记载。依《隋书·陈稜传》所记,陈稜为庐江襄安(今安徽巢湖市)人,大业六年,隋炀帝命令陈稜为主将同张镇周一起,发东阳兵万余人,泛海远征琉球国,攻破琉球国都,斩杀琉球国王,俘获琉球王子,掳掠男女数千人,炀帝大悦,升任陈稜为右光禄大夫,武贲如故。此后,陈稜又以战功先后被升为左光禄大夫、右御卫将军、赐爵信安侯。大业十三年(617),隋炀帝崩,陈稜被召为江都太守,集众缟素,为隋炀帝发丧,备仪卫,改葬于吴公台下。此后,陈稜为李子通陷害,投奔杜伏威,又被伏威所忌,被害身亡[1]1518-1520。
浙东地区现存最早出现有关陈稜信仰的文献是南宋时期明州知州张津(生卒不详)所编《四明图经》,《四明图经》也是现存最早的宁波地方志,因其成书于南宋乾道五年(1169),故后世通称为《(乾道)四明图经》。该书卷七《昌国县·祠庙》中记载了当时舟山地区的祠堂庙宇,其中有关于岱山陈大王庙的记载,具体如下:
岱山陈大王庙,在县北二百六十里。按:王名稜,姓陈氏,字长威,庐江襄安人,天资义勇,志在戡难,仕隋高祖。大业中,尝奉辞提师,航涉海道,击流求国,俘斩颇众,事见《隋史》,故其威赫,誉震海上。今朐山有祠,号陈将军,即王之別庙也。皇朝端拱二年建,绍兴十七年重修,有记,进士施知微撰。[2]2915-2916
根据这段记述,岱山陈大王庙建于北宋太宗端拱二年(989),绍兴十七年(1147)重修,主神为隋朝将领陈稜。除了岱山的陈大王庙外,朐山(今舟山市岱山县衢山镇)也同样有祭祀陈稜的陈将军庙。在介绍陈稜身世时,《(乾道)四明图经》主要征引了《隋书》中陈稜航涉海道,远征琉球,俘斩颇众的事迹,塑造了陈稜“天资义勇”“威震海上”的猛武形象。
对于《(乾道)四明图经》中提到的朐山陈将军庙,方志中并无详载。但是清光绪三十四年(1908),出土于衢山岛(亦即朐山岛)皇坟基的《大唐故程夫人墓志铭并序》中亦提到了该庙。具体如下:
夫人广平程氏,笄年娘于吴郡顾氏。……以开成三年九月二十八日而终乎私第,春秋三十八。……以其年□□月二十五日窆之於明州郯县蓬莱乡岣山,山号于郭端埭,坟乙向,后□莪莪之山,前临渺渺之水。东南三里有陈将军灵庙焉。正南二里道场俗号东亭之寺。[3]671
依墓志铭所记,墓主人程夫人为广平(今河北邯郸)人氏,后来嫁到吴郡(今江苏苏州),唐开成三年(838)病逝,葬于明州蓬莱乡岣山(亦即墓志铭出土地衢山或朐山),墓地东南三里有陈将军灵庙。据此可知,朐山的陈将军庙在唐朝开成三年(838)就已经建成。同时,从时人以陈将军庙为确定墓地所在方位的基点,亦可窥知,陈稜信仰至晚在唐末开成年间(836-840)便已在当地广泛流传。
陈稜信仰在舟山地区流传的原因,史籍中并无明确的记载。对于这一问题,南宋时期的士人们也有一番论争。
南宋宝庆二年(1226),罗濬(生卒不详)根据《(乾道)四明图经》重新增订四明志,后世通称为《(宝庆)四明志》。《(宝庆)四明志》对岱山陈大王庙的记载基本与《(乾道)四明图经》相同,但是却又新加入了两条“洋山庙”的记录。
第一条洋山庙记录被编在卷十九《定海县·叙祠·神庙》中,具体内容如下:
洋山庙,县东北五里。山在昌国县之东北海中。唐大中间,黄洽记其庙,以为隋炀帝。建炎四年,车驾幸海道。加封其二妃,曰惠,曰顺,夫人曰明德。此别庙也。是年毁于兵。绍兴五年重建。[4]3517
第二条洋山庙记录被编在卷二十《昌国县·叙祠·神庙》中,具体内容如下:
洋山庙,东北海中。唐大中四年建。黄洽记云:海贾有见羽卫森列空中者,自称隋炀帝神游此山,俾立祠宇。建炎四年,车驾幸海道,以炀帝不可加封,特封其二妃为惠妃、顺妃,夫人为明德夫人,敕藏于庙,近方刻石,知衢州袁甫记。[4]3544
据此可知,南宋四明地区有两座洋山庙。定海县的洋山庙位于县东北五里处,按方志所记,这座庙是洋山庙的别庙。洋山庙的本庙位于洋山,洋山位于昌国县东北海中,洋山庙本庙建于唐大中四年(850),祭祀的神灵为陈稜的主君隋炀帝及其妃子。根据黄洽(1129-1209)所作庙记的记述,洋山庙建立的原因是当地海商看到有羽卫部队森严的排列于空中,自称是“隋炀帝神游此山”,故而建立庙宇进行祭祀。黄洽为南宋福州候官人,隆庆元年(1163)进士及第,被授予绍兴府观察判官[5]11873,这段庙记应该是其在浙东任职时所作。黄洽的《洋山庙记》在当时应该流传较广,南宋绍定年间(1228-1233)成书《舆地纪胜》中便有黄洽《洋山庙记》的存目[6]450。
关于洋山庙的起源,黄洽在庙记中提出了“隋炀帝神游洋山”之说,但是同时代的其他人却有不同的说法。罗濬在增订《(宝庆)四明志》时,也将其一并收录,具体如下:
绍熙元年,令王阮修县志,谓神游之说不经。然寇之欲掠也,必卜焉,弗吉即散。并海之民赖之,故久而不废。或又云,炀帝迹不至此,陈棱伐流求国,庙于朐山、岱山,或因其臣祀其君.如长沙祀定王而并祀高、文二帝也。[4]3544
第一种说法为昌国县令王阮在修县志的时候提出。王阮(?-1208)为南宋德安人(今属江西),隆兴元年(1163)与黄洽同年进士及第,两人应该有交往[5]12305。王阮于淳熙十五年(1188)以承议郎任昌国县令,并于绍熙元年(1190)编修昌国县志[4]3527,其所修县志今已佚失,根据《文渊阁目》第十九卷《旧志类》著录,绍熙《昌国志》凡为二册[7]239。王阮在编修昌国县志的时候应该也看到了黄洽的《洋山庙记》,但是他认为黄洽的“神游之说”荒诞怪迂,不合常理,并不可信。王阮提出了一种更合常理的看法:居住在海岛上的住民经常会遭受到海寇的劫掠,面对往来无常的凶悍海寇,海岛居民只能依靠向神灵卜问来预测吉凶,并提前做出应对之策,因此濒海而居的岛民对神灵非常依赖,这类信仰也得以长久存在而不衰废。
另一种说法同岱山和朐山的陈将军庙有关系。这种说法认为隋炀帝行迹并没有到达过洋山,陈稜征伐琉球国,威震海上,其祀庙分别建于岱山和朐山。或许是因为陈稜是隋炀帝的臣子,所以祭祀臣子的同时当然也要祭祀其君主,就如同长沙祭祀定王刘发,同时也一并祭祀了汉高帝和汉文帝一样。按照这种说法,洋山庙的隋炀帝信仰应该是从陈稜信仰中衍生出来的。
从时人对于洋山庙起源的原因争论可以看出,陈稜信仰在舟山地区流传有其特定的地理环境原因。正如王阮所指出的那样,生活在海岛上的居民经常会遭受到往来无常的海寇的劫掠,海岛居民缺乏抵御残暴彪悍的海寇的力量,于是便将希望寄托于神灵,乞求神灵保护以获取心灵上的慰藉。而《隋书》中所形塑的陈稜泛海远征琉球国,俘斩颇众,威震海上的勇猛形象恰好符合海岛之民对海上保护神的心理需求。这或许也是宁波地区的方志编修者在介绍陈稜时仅仅强调其远征琉球、俘斩颇众事迹的重要原因。由此,在人力还无法预知和抵抗海上诡谲多变的各种风险的年代,《隋书》中陈稜征伐琉球国的记事便在当地士人的推动下同海民阶层的信仰需求形成互动,陈稜也在这一过程中被塑造为威震海寇的海上神灵。
除了人物事迹符合海神形象要求之外,陈稜信仰之所以会仅仅在舟山地区流行的另一个原因或许同陈稜与浙东地区的联系有关。按《隋书》记载,大业六年(610),陈稜远征琉球时征调的士兵为“东阳兵”万余人[1]1520,隋时东阳郡位于今浙江省金华市东阳市。大业九年(613),陈稜又因平定杨元感之乱被进位光禄大夫,赐爵信安侯,隋时信安位于今浙江衢州,当时隶属于东阳郡[1]878。另据《元和姓纂》卷三《十七·陈》记载,“庐江襄安人,隋广陵太守陈稜孙崇业唐御史大夫,生琨,琨生熊,熊生审,明州刺史”[8]154,而《册府元龟》卷七百《牧守部·贪黩》又记“陈审为明州刺史,贞元十九年(803)坐脏,配流崖州”[9]8353,据此可知陈稜的五世孙陈审曾在唐贞元年间(785-805)担任明州刺史。唐代舟山地区亦在明州的管辖范围之内,且现存最早能证明陈稜信仰在舟山地区流行的史料出现于唐开成年间(836-840)。因此,虽无直接明证,但也不能否定陈稜及其后代同浙江和宁波的关系在一定程度上助成了陈稜信仰在舟山地区的流传。
二、宋元陈稜信仰的发展与琉球认知
进入宋朝以后,舟山地区的陈稜信仰进一步发展。修成于元朝大德年间(1297-1307)的《(大德)昌国州图志》在卷七《庙宇·陈大王庙》中对南宋时期陈稜信仰在舟山地区的流传发展情况有较为详细的记载,具内容如下:
陈大王庙,在蓬萊乡之岱山,王讳稜,姓陈氏,字长威。隋大业中,航海伐流求国,俘斩颇众,事见隋史。庙记云:一夕风雨如晦,海潮奔涌,有巨石浮潮而上,岱山场亭户莫姓者,负至数里,竖其石于墪上,若有神物凭之,称曰,吾隋朝陈将军也,语毕,罔然如闻空中隐隐有甲马声,逾時不绝。乡民聚观,撼之莫能动,因异其事,即其地而庙焉。一境之人,惟神是赖,雨旸以時,疵疠不作,遂请于朝,赐“英感庙”额,时往宋庆元元年也。淳祐九年,进士周毅夫述侯之阴功,率人士诣府,以自加进爵。其词曰:敕庆元府昌国县岱山镇英感庙神,朕闻海上神山,烟霞缥缈,为灵异所宅,昌国相望蓬莱,而岱山固非寻常岛屿也。尔庙食兹土,御灾捍患,事迹暴著旧矣。迩者雨旱魃于一区,风寇帆于半夜,閧市之民赖以缺辑,庸非尔力哉!部使者以闻,宜启崇封,特加徽号。尚思灵济之义,以庥我民,特封灵济侯。[10]4927
从方志记载的内容上看,元大德年间对陈稜信仰的记录较两宋时期更为丰富,其中主要增加了陈稜率兵马到岱山,以神力帮助岱山海民的故事。而南宋时期士人阶层在推动陈稜信仰发展的过程中也发挥了重要作用,当地士人将陈稜在岱山显灵的事迹上报给官方,岱山的陈大王庙在南宋庆元元年(1195)被官方赐额“英感庙”,而陈稜也在淳祐九年(1249)被加封为“灵济侯”。
除了通过神力救助岱山海民的传说之外,陈稜远征琉球国,途经岱山、朐山的传说也在当地海民间广为流传。《(大德)昌国州图志》在卷四《叙山》中较前代新增了一个“刑马礛”地名,具体记录如下:
刑马礛,在岱山之东北。名秦头。父老相传:谓昔隋骠骑陈将军奉命伐流求国,领兵至此,刑马祭神。今之英感庙灵济侯是也。[10]4726
如上所记,之所以被叫做“刑马礛”同当地父老长久以来口耳相传的故事有关。当地人认为:隋朝时期,骠骑将军陈稜奉命征伐琉球国,领兵到了岱山,在此刑马祭海神,故而命名为“刑马礛”。从这一典故可以看出,当地人认为陈稜远征琉球国的时候曾途经岱山,并在此刑马祭神。实际上,这一认识亦可从前述《(宝庆)四明志》所引南宋时人关于洋山庙来源的观点中窥知。当地人认为,洋山之所以有隋炀帝的庙宇,并不是因为隋炀帝到过洋山,而是因为隋炀帝的臣子“陈稜伐琉球国,庙于岱山、朐山,或因其臣,祀其君”。由此可见,至晚在南宋时期,浙东地区便已形成了陈稜征伐琉球国时曾途经岱山、朐山的认知。
浙东地区形成这种认知并非毫无根据,按《隋书》记载,陈稜征伐琉球国时所征军队为“东阳兵”万余人[1]1825,而东阳(今浙江金华东阳)距离浙东海域最近,因此,按常理推测,如果陈稜是征用东阳的军队远征琉球国,那么自然应该是从浙东出海。如从浙东出海,则大军途经舟山地区的海岛便是必然的事情,如此,陈稜征伐琉球国的事迹便同舟山地区的海岛形成了一种合理的联系。当然,《隋书》中记载陈稜征伐琉球国时所征调的军队为“东阳兵”,同时也明确记载了泛海之地为义安郡(今广东省潮州市)[1]1520。或许是这样的行军路线显得有悖常理,因此对于陈稜为何会从浙江东阳调兵却从广东义安出海,学界也有一番论争,但因史料所限,迄今尚未有定论。
实际上,关于《隋书》及明以前其他历史文献中所记载的“流求国”的具体位置,学界一直存有争议。《隋书》修成于唐朝初年,自《隋书》首次以正史外国传的形式确立了“流求国”这一海外岛国的形象后,历经唐、宋、元的历代累积,明以前的古典文献中形成了相对丰富但又论述各异的“流求国”记录。明朝初年,朱元璋以“琉球国”之名诏谕今琉球群岛上的政权组织,并同其建立封贡关系,此后,“琉球国”逐渐成为后来的琉球王国的专称。明清时期,明以前史籍中的“流求国”记录,多被时人当作琉球王国的早期记录,而琉球王国在编修国史时也将这些记录作为追述自身历史的重要史料来源。近代以后,西方汉学家对明清时期“明以前史籍中的流求=明以后琉球王国”的固有认知提出了质疑,并通过史地考证的方法提出了明以前“流求”指台湾岛而非琉球群岛的观点③。此后,日本学界④、国内学界⑤也先后加入到对明以前史籍中“流求国”具体所指的史地考证和论争中。迄今为止,这一论争已经持续了一百多年,却仍然没有停止,也未能达成共识。
分歧长期存在的原因主要在于理解文献的方法论存在一定的问题。《隋书》是明以前史乘中最早记录琉球国的历史文献,隋·明之间七百多年的琉球记录大多因袭《隋书》的记载,新形成的记述也相对零散,且所述的琉球国在位置及风俗地理上相差很大,无法形成逻辑严密的互证关系。史料的零散和互异情况导致多数学者的研究都集中于对特定篇目或者特定段落的考究,由于方法和视角不同,学者间对同一史料的解释经常存在着迥然相异的意见,往往在一些个别字句上争讼不已。如对《隋书》中“当建安郡东,水行五日而至”的流求国位置记录的阐释,学界已有10 种以上的观点⑥,其研究方法和过程似乎较史料本身更为复杂。
综观《隋书》以后明以前的“流求国”记录,除了直接转抄《隋书》的记录外,新形成的“流求国”记录都带有明显的地域特点。《隋书》以后较早形成的琉球国记录多与广州有关,如韩愈《送郑尚书序》、柳宗元《岭南节度使飨军堂记》、范成大《桂海虞衡志》、周去非《岭外代答》等多将“流求”视为岭南海外的“贸易国”或“生蛮地”。入宋以后,福建地区的“流求国”记录开始增多,但闽南泉州地区与闽中福州地区文献中的“流求国”记录又各不相同。闽南泉州一带的方志,如赵汝适《诸蕃志》、汪大渊《岛夷志略》等文献,多将“流求国”描述为同澎湖群岛相对的地区,其位置也多被考证为传统南海“东洋航路”上的台湾岛南部;而形成于闽中福州地区的方志,如张士逊《闽中异事》,梁克家《三山志》以及作成于福州地区的诗词歌赋,却时常以“流求国”指代其在登山航海过程中所依稀望见的海中岛屿,这些诗词、地志中的“流求国”通常被认为是位于台湾岛北部。而在唐、宋时期,从日本东渡而来的学问僧,如空海、圆珍等人也多以“流求国”指代其航海过程中漂流或途经的海中岛屿,并将其想象成吃人的恐怖之地。在日本镰仓时期,僧人庆政(1189-1268)更是根据渡宋商人、僧侣的航海经历,撰成《漂到流球国记》一卷,这里的“流球国”通常被认为是今天的琉球群岛。
具体到浙东地区的“流求”记录,除了前述方志中在陈稜信仰的基础上形成的琉球国认知外,作成于浙东地区的古代舆图和诗词歌赋等也都直观的反映出宋元时期浙东地区独特的琉球认知。
《古今华夷区域总要图》是我国目前现存最早的历史地图集《历代地图指掌》中的第一幅总要图。《古今华夷区域总要图》主要表示宋朝的行政区划,图中对宋朝海外的异域外国也有所标识。此图也是我国现存最早标绘出琉球国位置的地图,在这幅图中,琉球国被以“流求”之名标注在与“昌国”相对的大洋中(图1)。一般认为《历代地图指掌》成书于北宋末年,由税安礼编撰,南宋赵亮夫于淳熙十二年(1185)进行了增补[11]66,最早的版本为日本东洋文库所藏南宋刻本。对于该图中对琉球国位置的标注,是原图就存在还是赵亮夫在增订的时候添加上去以及为何将琉球国标注在同昌国相对的海外,史籍中并无明确记载。但是,这一标注同宋元时期浙东地区对琉球国位置的认知基本一致。查诸此图的作者,税安礼为蜀人,而增订者赵亮夫,却长期在浙江地区为官。淳熙八年(1181)赵亮夫任吴兴(今浙江湖州)添差通判[12]2562,十一年(1184)知广德(今安徽广德)军[13]690,十四年(1187)至绍熙二年(1191)转任秀州(今浙江嘉兴)知州,此后又在常州、衢州、湖州等地为官,应该熟知浙江一带的风俗地理[14]4018-4053,5567。由此或可推断,《古今华夷区域总要图》中对琉球国位置的标注应为赵亮夫在增订时,根据浙江地区对琉球国位置的认知添加上去的。
同样的琉球国位置标注在绘制于南宋时期的《舆地图(墨线图)》中表现的更为明显(图2)。
图1 《古今华夷区域总要图(局部)》·浙东海域
图2 《舆地图墨线图(局部)》·浙东海域
学者们一般从政区改制情况判断此图绘制于南宋咸淳年间(1265-1274),该图详细绘出了明州岸外的海岛、港口,并注明了由明州北上的数种航海路线,由此亦可推知此图不论是编绘还是制作都是在明州完成的[15]44。在这幅地图中,宁波海外的舟山群岛被详细标注,陈稜祀庙所在的岱山、朐山分别以“小朐山”“大朐山”“代山”的名字被标注在舟山群岛的东部偏南的位置。而就在与“代山”不远的洋面上,琉球国以“流求”之名被明确标出。
上述两幅古舆图对琉球国位置的标注,同陈稜信仰流传地域、以及浙东地区对陈稜征伐琉球国所经航路的传说以及传说所体现的琉球国位置认知也完全吻合。这显示出,在浙东地区,人们认为自舟山群岛出海所到之地便是“流求”。
浙东地区的一些诗文词赋中,也能体现出当地人“海以外是流求国”的琉球位置认知。1123 年,徐兢奉使高丽,自明州出海,经舟山群岛向北航行,最终到达高丽。徐兢在出使记录中,对高丽的位置和海外邻国进行描述时,亦提到高丽同日本、琉球、耽罗等国“犬牙相制”[16]7。北宋太平兴国年间(976-983)著名地理学家乐史编成《太平寰宇记》,他在对温州府的四至八至进行描述时,将温州府的海外情况直接记为“海中以外是幽求国”[17]1976,1985。南宋时期,浙江宁海诗人胡融在游历天台山时,登高望海,作《望海石》一诗,诗中有“黄支与流求,出没白浪中”之语[18]6894,当然其中的“黄支”与“流求”皆非实指,只是士人对于海中异域的一种想象,但从这一想象中可以窥知,诗人心中的琉球国应该也位于浙江之外的海上。
通过对上述古籍中“流求国”记录形成与流变的梳理,我们或可认为,与其说明朝以前文献记录中的“流求国”指的是现实中的某地某岛,毋宁说“流求国”是古代中国认知海洋异域世界、积累海外交流经验的重要知识载体。《隋书》以流求国为载体,追述了隋朝的多次海外经略活动,后世士人、海民、僧侣、海商又通过对“流求国”形象的再阐释,留存了先民对海洋异域的丰富记忆和多样想象,在漫长的历史过程中,传统中国对东海岛屿认知,也得以在“流求国”这一异域概念之下逐步发展完善。
三、明清陈稜信仰的内迁与再兴
在经历了宋元时期的不断发展后,受明朝海禁政策的影响,舟山地区的陈稜信仰在明清时期逐渐式微。
清朝鄞县(今浙江宁波鄞州区)士人董沛(1828-1895)在《正谊堂文集》卷十《岱山庙记》中,对明代陈稜信仰的发展情况又如下记载:
……余考王甯轩四明志,称昌国州之岱山有陈大王庙,相传谓风雨晦暝之夕,有石浮潮而上,民负至数里,竖其石,若有物凭之,自言为陈将军,且闻甲马之声,往来空际,民即其地庙焉,宋庆元元年賜额英威,淳祐元年侯封灵济,此吾郡所以有将军庙也。旧记有言,明初信国汤公巡浙海,悬岛居民,悉移内地,而岱山民周氏、滕氏、赵氏三巨族则遣鄞东之瞻埼。尽室登舟,中流风作,有泛木随舟,后昼夜不舍,拜而举之,波涛顿息,乃以此木刻神像,营庙以祀,仍榜之曰岱山,此吾邑所以有将军庙也。[19]311
根据这段记载可知,明朝初年,朱元璋派信国公汤和前往浙东防备倭寇,汤和将海岛之民迁到内地,岱山岛上周氏、滕氏、赵氏三家巨富豪族被迁到鄞县东部的瞻埼。三家倾尽家室,泛海而行,却不幸遭遇暴风,于是将随身携带的陈稜将军木刻神像举起,波涛顿时停止。到达鄞县之后便营建寺庙供奉陈稜的木刻神像,并继续将其命名为岱山陈将军庙。于是,以往仅仅在舟山地区流传的陈将军信仰得以随着岱山岛民的内迁扩散到内地。
内迁后,主神陈稜的形象也发生了变化。在岱山,陈稜更多的是因为征伐琉球国的英勇事迹被当地岛民尊奉为海上保护神加以祭祀,宋元方志在介绍陈稜时,往往也重点突出其跨海远征琉球的事迹。但在董沛《岱山庙记》中,陈稜“外征流求”的事迹仅被一语带过,而其为隋炀帝尽忠、为隋朝殉国的事迹却被重点彰显。《庙记》中董沛以陈稜“尽忠殉国”事迹来训诫臣子,作为鄞县岱山庙之所以会祭祀陈稜的主要原因。其对陈稜的介绍如下:
有隋右羽卫将军陈公稜,以将家子仕炀帝之代,外征流求,内讨江淮诸寇,功勋灿然,为时柱石,遭江都之难,缟素发丧,改葬帝于吴公台下,哀感行路,后以失军,为杜伏威所害,殉国之忠,与来护儿、尧君素诸公,齐烈百世而下,闻者奋兴,是宜有祠以训臣。[19]311
实际上,内迁后的陈稜信仰,不仅在功用上发生了变化,在影响力上也不断下降。钱维乔(1739-1806)是江苏武进人,乾隆五十七年(1792)被任命为鄞县知县,任职期间曾与钱大昕(1728-1804)一起合修《鄞县志》。在其编修的《鄞县志》卷七《坛庙·岱山庙》中,对鄞县岱山庙记载如下:
岱山庙,在瞻埼,明初自岱山分祀,故称岱山庙,相传祀唐礼部尚书陈叔达,旧在前山,万历中,迁西山之阳,国朝乾隆四十六年改建,于石家园。[20]
这段记录明确了陈稜信仰内迁至鄞县后的庙宇位置及变化情况。明朝初年陈将军庙从岱山分出,最早建在瞻埼,改称为岱山庙,明万历和清乾隆时期又经历了迁建和改建。但是几经迁移变化后,时人对岱山庙主神的认识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钱维乔在编修县志时竟将鄞县岱山庙的主神误记为唐朝礼部尚书陈叔达。由此可见,到清乾隆时期陈稜信仰在鄞县地区影响力已经江河日下了。
明朝以后,由于岛民内迁,舟山群岛上的祭祀陈稜的庙逐渐废弃,明天启《舟山志》及清康熙《定海县志》对岱山陈稜寺庙的记载都是“今废”[21]171或“今皆不存”[22]92。但是,清朝以后,随着岛民回迁舟山群岛,舟山群岛上的陈稜信仰又逐渐复兴。对此晚清贡生、岱山人汤濬(1864-1936)纂《岱山镇志》有如下记载:
镇英庙,在枫树墩鲤鱼墩。宋端供二年建,绍兴十七年重修,进士施知微撰记。明废,清初重兴。雍正十年,潘仲茂筹资重建。同治十一年,庙东复增造二圣殿五楹。按:镇英庙,俗称总管庙,祀隋陈将军……
陈君庙,在高亭大岙,即祀隋陈将军。咸丰二年居民掘河深丈许,得敕封英感灵济侯陈君木主并瓦钵一,民妇蒋氏循址募建庙三楹。内有匾一方,记曰:岱山向不知其有陈君庙否也。……赐进士出身,钦点主事,吏部稽勋司兼考功司主事、加一级,盛植型敬撰并书。咸丰九年春立。按:陈君来历,载在旧志,彰彰可考。此记,款署镇海盛吏部所作。盛为博雅君子,何以并此不知?殊不可解。岂偶未及考欤?抑为人捉刀欤?[22]92-93
据此可知,岱山的陈稜信仰在清朝时逐渐复兴。清朝时岱山祭祀陈稜的神庙有两座,一座是位于枫树墩的镇英庙,另一座是高亭大岙的陈君庙。镇英庙重建于雍正十年(1732),陈君庙重建于咸丰九年(1859)。从陈君庙的重建过程可知,在明代海禁或者是清代康熙朝迁海政策影响下,岛民被迁居内地,岛屿荒芜,陈君庙原来的庙宇也逐渐在风雨中倾倒,以至于被泥土所掩盖。所幸陈稜的神像尚未腐烂,咸丰年间被重新发现,在蒋氏的推动下,陈君庙历时五年半建成,高亭的陈稜信仰也得以再次复兴。
只是,由于时间久远,陈君庙建庙初期,时人已不是很清楚其中的陈君所指何人,就连进士出身的吏部主事在撰写庙记时也没有搞清楚陈君的来历。但是,所幸宁波地区历代志书中对陈稜信仰的记载都非常的详尽。此后,随着当地士人的考证,陈稜的事迹和形象得以被再次彰显,陈君庙的主神也被明确为隋将陈稜。除此之外,史籍中所记载的陈稜泛海、刑马祭海神的发生地“刑马礛”也被后人确定为岱山岛泥螺山山顶[23-24]。岱山的陈稜神庙在此后几经坍塌烧失,又历经多次复建,至今,陈君庙依然存在于岱山县高亭大岙,并且每年农历三月初一还被确定为陈君庙的庙会日,每年开洋、谢洋之时都会有渔民前往陈君庙祭拜[25]339,陈稜信仰由此得以在岱山相传不息。
伴随着陈稜信仰一起流传的还有陈稜泛海击琉球的事迹,由于刑马礛、陈君庙等历史遗迹的现实存在,陈稜由东阳发兵,自浙东泛海,经岱山出洋,远征琉球国的历史记忆也再次被唤醒,成为当地文史界追述舟山历史文化的重要知识资源⑦。
四、结语
从上述对浙东宁波、舟山地区的方志分析可知,大约在唐朝中后期,陈稜信仰开始在舟山地区出现。《隋书》中所记述的“陈稜远征流求”的历史事件,成为舟山地区民间信仰的知识资源,陈稜因为远征琉球、威震海上的英勇事迹被舟山地区的海民尊为海上保护神祭祀奉拜。入宋以后,舟山地区的陈稜信仰不断流传扩散,有关陈稜垂迹舟山的传说逐渐形成,陈稜远征琉球的历史也在流传的过程中被逐渐改造。这些传说同知识阶层的琉球认知形成互动,陈稜征伐琉球国曾途经岱山,并在岱山刑马祭祀海神的典故成为当地士民阶层的共有认知。明清以后,受海禁政策的影响,舟山岛民被迫内迁,舟山群岛的陈稜信仰也随岛民一起内迁到宁波鄞县地区。内迁以后的陈稜信仰也发生了变化,海上保护神的形象被弱化,其忠君爱国、礼义教化的形象被彰显,同时内迁以后的陈稜神庙成为鄞县周氏家族的家庙,陈稜信仰在影响力上也逐渐下降。清朝以后,随着岛民回迁舟山群岛,舟山群岛的陈稜信仰得以再次复兴,此后,又几经兴废,舟山群岛的陈稜信仰得以一直流传到今天。
注释:
①“琉球”在东亚古代典籍中有多种写法,比如流求、琉求、流球、流虬、留仇、瑠球、瑠求等,大体上读音一样,但字形不同。本文在史料引用语境中,保留原出史料中的写法,在一般论述语境,运用明以后所惯用的“琉球”写法。
② 有关舟山地区陈稜信仰的学术研究目前学界并不多见,张坚、邱宏方等曾对舟山史志中陈稜信仰的史料进行了整理研究,徐渺对舟山地区有关陈稜信仰的遗迹进行了考辨,周运中对舟山地区陈稜信仰出现的时间、杨广庙得名的原因等问题也有过一些考证。具体可参见:张坚、邱宏方的《岱山的海神陈稜信仰》,时平、陈雅君主编《中国民间海洋信仰与祭海文化研究》,海洋出版社,2011 年,第91-94 页;徐渺的《刑马礛考辨》,岱山县政协文史工作委员会编《岱山文史资料:第3 辑》,1991 年,第172-174 页;周运中的《陈稜与舟山群岛海神研究》,时平编《中国民间海洋信仰研究》,海洋出版社,2013 年,第118-125 页。
③1874 年法国学者圣第尼(D’ Hervey de Saint-Denys)首先提出“隋代琉球系泛称今日台湾与冲绳列岛,唯隋人所至者仅为台湾”的说法。此后,法国学者喀迪埃(Henri Cordier)、希勒格(Gustave Schlegel)、德国学者里斯(Ludwig Riess)等也对这一问题进行过讨论。这些学者普遍认为流求国在明朝以前多指台湾,直到明朝才开始移指冲绳或者兼指冲绳。参见:梁嘉彬的《琉球及东南诸海岛与中国》,私立东海大学,1965,第107 页;(法)希勒格的《中国史乘中未详诸国考证》,冯承钧译:《西域南海史地考证译丛(第三卷)》,商务印书馆,1999,第401-426 页;ルードウィヒ·リース(Ludwig Riess)的《台湾島史》,吉国藤吉译,冨山房1897,第6-26 页。
④ 1887 年,兰克(Leopold von Ranke)弟子里斯(Ludwig Riess)受聘于东京帝国大学教授欧洲近代史学方法并发表《台湾岛史》,提出隋代流求国指台湾南部的观点。此后,对明以前史籍中流求国位置的史地考证在日本学界展开,中马庚、隈本繁吉、加藤三吾、杉山文吾、箭内垣、伊能嘉矩、铃村让、森丑之助、藤田丰八、市村瓒次郎、和田清、伊波普猷、東恩纳宽惇、币原坦、真境名安兴、秋山谦藏、曾我部静雄、白鸟库吉、桑田六郎、甲野勇、喜田贞吉、宫城荣昌、松本雅明、国分直一、野口铁郎、石原道博、川越泰博、本位田菊士、铃木靖民、真荣平房昭等人也都先后参与这一问题的讨论中。日本学者山里纯一曾对20 世纪90 年代以前日本学界对于这一问题研究的学术史做了较为详细的整理。具体可参见:山里純一的《『隋書』流求伝について——研究史·学説の整理を中心に》,琉球大学法文学部纪要,史学·地理学篇(36):第59-98 页,1993 年3 月。本文不再赘述各家观点和著述目录。
⑤ 1928 年,冯承钧将希勒格《中国史乘中未详诸国考证》翻译成中文在国内发行,希勒格关于明以前“流求国”所指的论述正式传入国内。1932 年钱稻孙在《清华周刊》发表了《“流求”,台湾?琉球?》一文,系统介绍了从1874 年到1930年欧美学界和日本学界关于流求国位置考证的学术论争史。从1935 年出版的《新元史》“流求国”条的相关论述可见,当时国内学者已普遍接受了明以前流求是台湾的观点。1940年代后期,由于二战后琉球群岛归属未定,当时的学界及媒体界又大都将明以前的流求国记录当成琉球群岛的早期历史,并以此来论证中国同琉球群岛的历史关系,表达中国对琉球群岛的所有权主张,这一时期比较有代表性的学者有姚烈文、吴壮达、许公武、梁嘉彬、汪诒荪、程鲁丁等,其中以梁嘉彬的研究持续时间最长,影响最大。1950 年代及以后,国内学界除梁嘉彬以外,陈汉光、吴幅员、宋岑、林鹤亭、方豪等人对这一问题又有了新一轮论争,由于历史原因,这一时期的论争主要在港台学界展开,“台湾说”又重新成为学界主流。改革开放以后,内地学界对这一问题研究的兴趣也逐渐兴起,主要参与讨论的学者有周维衍、陈国强、张崇根、徐晓望、米庆余、周运中等人,虽然也有一部分学者坚持“琉球说”,但“台湾说”还是占了绝对主流的观点。如国内较为权威的《中国历史地图集》(谭其骧主编,中国地图出版社,1982 年版)便将隋朝到明朝之间的流求皆标注为台湾岛。而国内台湾历史研究者多将明以前流求为台湾岛视为无需争辩的定论,并以此展开台湾早期历史研究。
⑥ 鈴村譲、藤田豐八、和田清、伊波普猷、幣原坦、松本雅明、梁嘉彬、米庆余、徐晓望、周运中等学者都曾通过对“当建安郡东,水行五日而至”的史料阐释来推定《隋书》所记流求国的位置。各家观点具体可参见:鈴村譲的《琉球弁》,盛文社,1915;市村瓒次郎的《唐以前の福建及び台湾》,《東洋学報》第八卷,1918;藤田豐八的《汪大淵〈島夷誌略〉校注》,《国学文庫第二十六編》,文殿閣書荘,1915;伊波普猷的《隋書の流求に就いての疑問》,《東洋学報》第一六卷,1927;和田清的《琉球台湾の名称に就いて》,《東洋学報》第一四卷,1924;《再び隋書の流求について》,《歴史地理》第五七卷,1931;幣原坦的《琉球台湾混同論争の批判》,《南方土俗》一ノ三,1931;松本雅明的《沖縄の歴史と文化》,近藤出版社,1971;梁嘉彬的《琉球及东南诸海岛与中国》,私立东海大学,1965;米庆余的《琉球历史研究》,天津人民出版社,1997;徐晓望的《隋代陈稜、朱宽赴琉球国航程研究》,《福建论坛》2011 年第3 期;周运中的《正说台湾古史》,厦门大学出版社,2016 年。
⑦ 在舟山地区,史志中所记录的“刑马礛”的位置被确定泥螺山位于鹿栏晴沙景区内。当地文史界在追“刑马礛”的历史时通常有如下表述:“据有关史料记载:隋朝末年,隋炀帝欲开拓疆域,扩张领土,骠骑将军陈棱率兵万余人征流求,途经岱山,在鹿栏晴沙一带安营扎寨,杀马祭天七昼夜。不久攻克了流求,隋炀帝赐封陈棱为‘右光禄大夫’。事后,当地群众为了纪念他,就在该景区附近修建了‘陈将军庙’,‘陈将军杀马祭天征流求’的故事也一直流传至今。”具体可参见:徐渺的《刑马礛考辨》,岱山县政协文史工作委员会编《岱山文史资料:第3 辑》,1991 年,第172 页;阿能《陈棱刑马祭神击琉球》,《舟山日报》2016 年8 月17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