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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5-16

作文周刊·七年级版 2021年34期
关键词:四叔鲁镇神情

小说是写人的。写人,有时免不了要给人物画像。但是写小说不比画画,用语言文字描绘人物的形貌,不如用线条颜色表现得那样真切。十九世纪的小说流行摹写人物的肖像,写得很细致,但是不易使读者留下“深刻的”印象。

但是用语言文字捕捉人物的神情——传神,是比较容易办到的,有时比用颜色线条表现得更鲜明。中国画讲究形神兼备,对于写小说来说,传神比写形象更为重要。

我的老师沈从文写《边城》里的翠翠乖觉明慧,并没有过多地刻画其外形,只是捕捉住了翠翠的神气:

翠翠在风日里长养着,把皮肤变得黑黑的,触目为青山绿水,一对眸子清明如水晶。自然既长养她且教育她,为人天真活泼,处处俨然如一只小兽物。人又那么乖,如山头黄麂一样,从不想到残忍事情,从不发怒,从不动气。平时在渡船上遇陌生人对她有所注意时,便把光光的眼睛瞅着那陌生人,作成随时皆可举步逃入深山的神气,但明白了人无机心后,就又从从容容地在水边玩耍了。

鲁迅先生曾说过:有人说,画一个人最好是画他的眼睛。传神,离不开画眼睛。

《祝福》里两次写到祥林嫂的眼睛:

我这回到鲁镇所见的人们中,改变之大,可以说无过于她的了:五年前的花白的头发,即今已经全白,全不像四十上下的人;脸上瘦削不堪,黄中带黑,而且消尽了先前悲哀的神色,仿佛是木刻似的;只有那眼珠间或一轮,还可以表示她是一个活物。

她不是鲁镇人。有一年的冬初,四叔家里要换女工,做中人的卫老婆子带她进来了,头上扎着白头绳,乌裙,蓝夹袄,月白背心,年纪大约二十六七,脸色青黄,但两颊却还是红的。卫老婆子叫她祥林嫂,说是自己母亲的邻舍,死了当家人,所以出来做工了。四叔皱了皱眉,四婶已经知道了他的意思,是在讨厌她是一个寡妇。但看她模样还周正,手腳都壮大,又只是顺着眼,不开一句口,很像一个安分耐劳的人,便不管四叔的皱眉,将她留下了。

“顺着眼”,大概是绍兴方言;“间或一轮”,现在也不大用了,但意思是可以懂得的,神情可以想见。这“顺”着的眼和“间或一轮”的眼珠,写出了祥林嫂的神情和她的悲惨遭遇。

我有几篇小说里用过画眼睛的方法:

两个女儿,长得跟她娘像一个模子里脱出来的。眼睛尤其像,白眼珠鸭蛋青,黑眼珠棋子黑,定神时如清水,闪动时像星星。浑身上下,头是头,脚是脚。头发滑滴滴的,衣服格挣挣的——这里的风俗,十五六岁的姑娘就都梳上头了。这两个丫头,这一头的好头发!

通红的发根,雪白的簪子!娘女三个去赶集,一集的人都朝她们望。

巧云十五岁,长成了一朵花。身材、脸盘都像妈。

瓜子脸,一边有一个很深的酒窝。眉毛黑如鸦翅,长入鬓角。眼角有点吊,是一双凤眼。睫毛很长,因此显得眼睛经常眯眯着;忽然回头,睁得大大的,带点吃惊而专注的神情,好像听到远处有人叫她似的。

这些写神情、画眼睛,从观赏者的角度反映出人的姿媚,都只是方法,是“用”,而不是“体”。“体”,是生活。没有丰富的生活积累,只是知道这些方法,还是写不出好作品。反之,生活丰富了,对于这些方法,也就容易掌握,容易运用自如。

(原载《江城》1984年第3期,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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