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嘉庆时期贵州佛寺地理分布研究
2021-05-14陈洁
陈 洁
(西南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 民族学院,重庆 400700)
国内学者从不同的角度和方向对清朝的佛教进行了大量的研究,专著有曹刚华《清代佛教史籍研究》,该书以清代佛教史籍为研究文本,运用历史学、文献学、佛学等跨学科方法,对现今传世的百部清代佛教史籍进行较为系统的整理与研究,尤其是对清代佛教史籍的刊刻、流传及其在清代佛教史、古代史研究上的价值进行了重点探讨,这些研究对于研究清代佛教史乃至文化史、思想史、经济史都有着重要的学术价值。另有周齐《清代佛教与政治文化》、任宣敏《中国佛教史·清代》、郭朋《明清佛教》等专著。硕士学位论文有郑州大学黄昌艳的《清代南阳府佛寺地理研究》、广西师范大学黄妍玲的《清初广东佛教寺院地理分布研究》。期刊论文有刘炳涛《清代藏传佛教立法的影响及历史启示》、仇王军《清代宁夏佛教考述》等。研究贵州佛教发展的有王路平《唐代贵州佛教述论》《论明代贵州佛教兴盛的原因》,而专门研究清代贵州佛寺的仅有王威《明清时期贵州佛教寺院初探》一文。学者们对佛教的研究涉及面广,既包括对佛教史籍的整理、佛教发展脉络的介绍,又有对佛教寺院地理分布的研究。但研究关注重点主要是佛教兴盛之地,对于位于西南边陲的贵州佛教的研究有所不足。鉴于此,笔者将重点探究清嘉庆时期贵州佛寺地理分布状况及特点,进而分析造成此分布特点的原因,以期对清嘉庆时期贵州佛寺分布状况有大致的了解。
一、相关概念的明晰
(一)嘉庆时期贵州的疆域及建制
贵州于明永乐十一年(1413)建省,清朝建立后,承袭明代的疆土和建制,仍设贵州省,初领贵阳、安顺、平越、都匀、镇远、思南、石阡、思州、铜仁、黎平十府。至嘉庆十六年,贵州省行政建制几经变化,共领贵阳、安顺、都匀、镇远、思南、石阡、思州、铜仁、黎平、大定、兴义、遵义十二府、一直隶州(平越直隶州)及松桃、普安、仁怀三直隶厅。东至湖南晃州厅界,西至云南曲靖府霑益州界,南至广西庆远府南丹州界,北至四川重庆府綦江县界,东南至广西柳州府怀远县界,西南至云南曲靖府平彝县界,东北至湖南永绥厅界,西北至云南东川府会泽县界。
(二)佛寺的概念
“寺”最初是中国古代对于政府部门办公场所的称呼,类似于后来所谓“衙门”“机构”“办公室”之类。两汉之交,佛教从西域传入中国,因之有不少西域的僧人传法东来。皇帝便将负责外交事务的部门“鸿胪寺”用来安排接待,其后,僧人安置的地方也就称为“寺”。久而久之,佛教大盛,政府部门的办公场所不再称寺,寺便成了僧人居住、经像安置场所的专称。[1](P3)而佛寺是佛教僧侣居住,供奉佛像、舍利,进行宗教活动的处所,主要有三种类型:一是以塔为标识的具有中国传统的院落式寺院;二是石窟寺,往往依山而建;三是洞崖寺,主要分布在西南喀斯特地貌区,素有“万洞之省”的贵州尤为最多。本文研究的寺主要是以塔为标识的院落式寺院和洞崖寺。
二、清嘉庆时期贵州佛寺分布状况
我国佛教于两汉之际自印度传来,经过魏晋南北朝、唐宋、元明等朝代的发展,于明末清初呈兴盛之势。在这样的社会大背景下,贵州的佛寺发展也进入到一个新的阶段。明末清初,佛教在贵州得到了较快的发展,大量佛教寺院得以兴建,佛教寺院遍布黔中各地。直至清嘉庆皇帝统治时期,社会问题突出,内忧外患接踵而至,贵州佛寺的发展受到严重的影响,出现重大的转折——由盛转衰。为研究方便,本文依据《嘉庆重修一统志》的记载对贵州的佛寺加以统计,制成清嘉庆时期贵州佛寺分布简表(见表1)。
表1 清嘉庆时期贵州佛寺分布简表
从表1可以看出,清嘉庆时期贵州佛寺分布具有以下特征:
(一)分布较为广泛
清嘉庆时期,贵州省共领贵阳、安顺、都匀、镇远、思南、石阡、思州、铜仁、黎平、大定、兴义、遵义十二府、平越直隶州和普安、仁怀、松桃三直隶厅之地。从表1可以看出,贵州佛寺分布较为广泛,除仁怀直隶厅没有佛寺外,其余各府、州、厅内均有一定数量的佛寺,佛寺遍布黔地。
(二)分布不均衡
清嘉庆时期,贵州的佛寺并不是平均分布的,各个府、州、厅内佛寺分布数量差别很大。贵州西部的大定府佛寺数量最多,约占佛寺总数的12.5%,而北部的仁怀厅佛寺数量为0,这与两地的占地面积和历来的崇佛信仰有关。另外,贵州佛寺数量大多分布在府内,思南府13座、石阡府11座、镇远府15座、贵阳府15座、大定府16座,约占总数的54.7%。而平越直隶州佛寺13座,占比10.1%。可见,清嘉庆时期贵州佛寺集中分布在府、州中,佛寺总数为83,占比64.8%。
(三)佛寺数量有所减少
据乾隆《贵州通志》记载,在清乾隆时期贵州佛寺总数为150座,而从表1可知,清嘉庆时期贵州佛寺总数则为128座。可见,贵州佛寺数量有所减少。其中,贵阳府佛寺由28座减少到15座,遵义府佛寺由24座减少为7座,清代贵州佛寺的发展始呈衰微之势。
三、影响清嘉庆时期贵州佛寺分布的因素
清嘉庆时期,贵州佛寺的发展呈衰落之势,分布格局与明末清初差距较大,主要是受到统治者个人、政治、社会背景、交通条件、历史传统等诸多因素的影响。
(一)统治者个人因素
清代立国之初,便确定了崇儒尊孔,以儒家思想为帝王敷治之正统、修齐治平之指导。与此同时,鉴于佛教传入中国的历史悠久,历代相因,百姓崇信,清代诸帝大多崇信佛教,保持佛法。开国之君、太祖高皇帝爱新觉罗·努尔哈赤,对佛教相当友善,其统治期间曾颁布谕旨:“任何人不得拆毁庙宇,不得于庙院内栓系马牛,不得于庙院内便溺。有违此言,拆毁庙宇、栓系马牛者,见即执而罪之。”[2](P267)可见,太祖高皇帝虽一生戎马倥偬,仍不忘兴建寺院,颁布保护寺院的政策,促进佛教的发展。太宗文皇帝爱新觉罗·皇太极对佛教有深刻领悟,尤甚其父。顺治皇帝崇信佛法,强调三教合一,一体并重。康熙皇帝推崇程朱理学,整理儒学,起初对佛教并无好感,中年以后发生重大转变,并于康熙六年(1667)敕礼部调查全国寺院及僧道数量,敕建大量寺院。雍正皇帝自号“圆明居士”“破尘居士”,自幼便博览群书,深明禅学,继位伊始,便强调三教并行不悖,主张三教并重,一体尊崇。乾隆皇帝深受其父及笃行佛教的生母崇庆皇太后钮钴禄氏的影响,御极之后,继承父志,兴建寺院,保护佛教。嘉庆皇帝统治时期,虽内忧连连,外患继起,仍锄奸登善,勤求政绩。其《咏东台》诗中“佛法王道,原无异同”,[3](P136)继续重申三教并重、一体尊崇思想。
由此可见,清初至嘉庆皇帝为止的几代君王,对佛教大多持三教并重、一体尊崇的看法,但乾隆皇帝后期,社会问题不断滋生,危机四伏,嘉庆皇帝虽支持佛教的发展,但内忧不断,外患连连,也无暇顾及佛教的发展,佛教发展出现转折,由盛逐渐转衰。
(二)政治因素
清代诸帝虽多敬信佛教、恩荣法苑、优渥高僧、礼接隐遗,但与所有专制统治者一样,维护国祚、永命无疆才是首要考量与任务。为此,有清一代,对寺院之建造、僧尼之出家等,并未因诸帝个人内心世界的需求而呈现宽松状态,反而限制严格。
清代的佛教政策有四:其一,禁止私建擅造寺院。早在入关之前,太宗文皇帝爱新觉罗·皇太极便已颁布谕令,禁止私建寺院。其后的康熙、雍正、乾隆四帝也相继颁布过相似的谕令,但至乾隆朝,寺庙数量有增无减,禁止私建擅造寺观神祠之令,收效甚微。其后,也再未出台后续政策。其二,严禁私度及幼年出家。《大清律》对私度者的惩处较为严格,但违例私度现象,所在皆有。其三,度牒制度。其四,庙产兴学。“庙产兴学”始于清初,晚清才正式发挥成效。[4](P17-39)晚清佛教的衰落与“庙产兴学”的实施密切相关。以上四项制度在一定程度上对清代佛教的发展起到了抑制作用。
(三)社会背景
明末清初,中原沦陷,西蜀战乱,不少僧人避乱入黔传道布教,佛寺遍布黔中各地,大量寺院得以开建。《黔南会灯录》载明季黔僧百余人,其中因战乱而入黔者就有20余人。[5]这些外籍僧人大多学识渊博,禅学素养深厚,著有语录及诗文,这批僧人入黔,将贵州佛教推到了鼎盛时期。[6](P91)陈垣先生在《明季滇黔佛教考》分析了明季滇黔佛教之盛的原因:“一,佛教复兴之波动也。有明中叶,佛教式微已极,万历而后,宗风复振。东南为盛,西南亦被动……二,僧徒开辟之能力也。滇黔建省较后,其开辟有赖于僧徒,此节近始发觉,亦显宗教与文化之关系……三,中原丧乱之影响也。明季中原沦陷,滇黔犹保冠带之俗,避地者乐于去邠居岐,故佛教益形热闹。”[7](P2-3)加之清初官员大力捐资修建寺庙,佛教的发展越发兴盛。康熙八年(1669),平远州副霍维鼐共建东山寺上殿三楹。康熙二十九年(1690),平远州人士公建迎祥寺。[8](P452-453)乾隆四十年(1775)仲冬月,思州峨山寺重建时,临近的官府均捐银资建。[9](P845-846)
清初经过短暂的动乱后,进入“康乾盛世”,经济、文化高度繁荣,佛教得以发展。到嘉庆四年(1799),乾隆皇帝驾崩,嘉庆皇帝亲政。面对乾隆末年危机四伏的政局,嘉庆皇帝进行一系列的整治,仍未能从根本上扭转清朝政局的颓败。加之国内阶级矛盾日益尖锐,农民起义如火如荼,鸦片危机日趋凸显,嘉庆皇帝已无法顾及佛教发展,佛教发展受到重大影响。
(四)交通条件
佛教在贵州的传播发展与境内交通条件的改善有着密切的关系。交通便利之地,人口密集,佛教易于兴盛。而贵州地处云贵高原,多为喀斯特地貌,崇山峻岭,悬崖峭壁,石岩洞崖众多,素来号称“万洞之省”。[10]故明代谪居贵州的王阳明曾有“连峰际天兮,飞鸟不通”的感叹。历史时期贵州的交通发展较为缓慢,战国以来有道路与邻近地区相通,庒跷入滇,贯通东西大道,秦修五尺道,汉开夜郎道,自汉唐以来便属西南“苗蛮聚居”之地,唐代整修牂牁至粤桂道路,宋代开辟买马之路,使南北干道略具规模,但与中原联系仍感不便。自元代起,京都驿道可直通贵州,贵州播、思二州成为西南驿道所经的水陆交通枢纽,湘黔驿道、滇黔驿道、黔桂驿道均已开通。明代贵州建省,大修驿道,广建卫所,明清两代,驿道发展为以贵阳为中心的黔湘、黔滇、黔桂、黔川4条干线,省内大道通往各府、州县及乡村,并在沿线设置驿站或铺递,贵州的交通大为改观。[11](P1)贵州交通条件的逐步改善及交通体系的逐步完善促进了贵州佛寺的发展,明清以来贵州佛寺分布主要位于交通沿线。
(五)历史传统
贵州地处西南边陲,自古以来即为“西南之奥区”,杂居着苗、侗、彝、布依、仡佬等众多少数民族。在佛教传入之前,其地多属巴、楚,各少数民族信奉的多是本民族固有的原始巫教。至于佛教,考诸史志,佛教传入贵州的时间、地点、分布、发展和影响皆无明确记载。直至西晋末,佛教开始影响贵州,东晋时期,贵州北部地区受到四川佛教的影响。唐代牛腾在贵州大布佛教被视为佛教真正传入贵州之始。牛腾谪居贵州三年,布教之地属唐之牂牁,清之遵义府地,今遵义余庆、瓮安之间。自牛腾布教贵州后,贵州新建了10余座佛寺。[12]直至清代,佛教在贵州的发展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贵州有着深厚的佛教信仰历史传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