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中望的楔子:从有形到无形
2021-05-13傅中望郭奕然FuZhongwangGuoYiran
傅中望 郭奕然 Fu Zhongwang Guo Yiran
李姝睿Sharp (局部)铝、喷漆整体尺寸可变2013—2015龙美术馆李姝睿个展“震荡的高光”参展作品图片由艺术家和空白空间提供
傅中望
可能我们每个人都是一个楔子,相互楔着,楔子所起到的衔接、固定、膨胀的作用,这种复杂的人际关系,充斥在我们的生活中。只是这种关系是肉眼不可察而已,而我工作的目的就是将有形楔子的介入来提示人们对无形楔子的思考。基于这种观点和方法,让我摆脱了概念下造型的困扰……
周波 冯大庆
光艺术以艺术创意为核心,以现代科技为手段,实现艺术的新创造,在城市的空间形态塑造和文化形象营造上都有很大的潜力可挖。随着未来城市建设向智慧城市的发展,光艺术不仅是简单的视觉效果呈现,更是将城市生活艺术化重要手段和方式,也将不断地改变对城市居民的生活习惯和审美偏好,打开人们对未来美好生活的畅想空间……
孟尧
在近几年的编辑、策划工作中,我时常思考专业艺术媒体内容生产与媒介属性的关联。在具体的媒体实践中,我认为介入式媒体生产是一家“旧媒体”艺术杂志到链接到移动互联网时代的传媒环境的有效方式。“《画刊》封面计划”从印刷媒体的工作方式起步,将艺术家的视觉创造力与观念诉求由文本延伸至空间,实际上是探讨一种媒介传播与转化的可能性;之后由空间回到平面,则是将纸刊的内容与展览作为一种观念表达的媒介,再次梳理进文本之中……
杜建翔
公共艺术在主题和功能方面形成了纪念性和娱乐性、审美性与思想性、抒情性与反思性、视觉性与精神表征、历史叙述与市井图像共存的纷繁景象。在美学形态上形成了庄严与优雅、精致与粗犷、雄强与平实、静穆与动感、温情与幽默并置的格局。公共艺术的存在意义并不止于此,它是一个城市成熟发展的标志,它不仅能够改变所在地点的景观,改变城市面貌,它突出某些特质而唤起人们对相关问题的思考与认识,在塑造城市独特性格方面发挥极其重要的作用,甚至会成为城市身份的标识……
1傅中望楔子7#尺寸可变金属、木2020
楔子——傅中望
2020年10月16 日—2021年3月16日
策展人:冀少峰
展览地点:合美术馆
2傅中望榫卯结构·地门木、石600cm×600cm×20cm1994
郭奕然(以下简称“郭”):从1991年的《榫卯结构 · 楔子》到2014年的《楔子2#》,再到此次体量庞大的“楔子”系列同名个展,这种创作的演变是否意味着您准备将“楔子”从您的“榫卯结构”系列中脱离出来,构建成为一个独立的系统?
傅中望(以下简称“傅”):20世纪80年代,我做“榫卯结构”系列作品的时候,只是把“楔子”应用到作品中去。比如你说的《榫卯结构 · 楔子》,“楔子”只是“榫卯结构”中的一个部分。它在古代文献里亦有记载,在早期的榫卯结构中,楔子只是起着加固、膨胀或者分裂作用的楔形木片。它在很多木结构造物中被广泛使用,包括建筑、家具及农业生产工具等。
对于我的创作,我觉得其实是在解决两个课题,首先是将榫卯结构作为雕塑提出。以往我们做雕塑,都是在材料上雕刻或者打凿出所需要的具体形象。而榫卯雕塑,是利用建筑、家具、农业生产工具制造中的节点“榫卯结构的技术和方法”去造型。将榫卯结点从传统的建筑、家具、农业生产工具中转换出来,作为一种艺术的创作方式,在此之前是没有人这么尝试的。
在更深刻地了解艺术的发展历史之后,你会发现,艺术史是一个视觉创造的历史。作为艺术家,无论是世界的范畴还是本土的,都必须在某个领域去展现你的创造性。譬如罗丹,与他同时期的优秀雕塑家也层出不穷,但艺术史家、批评家们最终还是选择将这个最具创造力、最具代表性、最有时代意义的艺术家和他的作品写进美术史。基于这种认知,迫使我去寻找自己的语言特色和创作方式,同时我也感到,艺术家应该与艺术史对话,要不断地追问和思考:“对于艺术而言,在创作这件事上,你到底想表达什么?你的前辈做过了什么?时代需要什么?”有了对这些问题的思考,你才不会去做些无意义的创作。所以我让自己不断地置身于新的语境中,去寻找问题和答案,去寻找自己创作的方向和价值。除此之外,榫卯作为传统文化资源的一部分,也与我的生活息息相关,我喜欢西方的艺术,但它所蕴含的与我血脉中的东西大相径庭,无法让我产生更多的共鸣,你去做与它相似的,难免会不自然,甚至带点装腔作势。而我生长在这个环境,接触的都是中国的建筑,榫卯就在其中。到了农村,农民使用的生产工具、用的家具也都带有榫卯。那么当你做榫卯时,能回想起现实生活中它给你留下的印记,能有让你所触动。它与你看到国外艺术中感兴趣的东西后去模仿着做出来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不是做完了就完了的无动于衷,而会获得一种发自内心的实在感。做艺术更多的时候还是要依赖内心的真实和心灵的激荡。
所以做榫卯,不仅是我个人的价值判断,也是自身的文化背景所决定的、不可回避的必然选择。在这个过程中,我对中国本土文化的认知,也在这种回忆和心灵的活动中加深了,而那些之前了解过的感兴趣的西方的艺术,我觉得他们只是我创作过程中的一个背景,既遥远,也很临近。需要的时候,我也可以去吸纳其长处,甚至用他们的思想观念来回望中国的传统文化资源,去重新梳理和审视传统。因为在传统中还存在着很多被忽视和被遗忘的东西。在这种跨文化的视野下,两种不同的文化交融、相互嫁接后会产生新的“物种”,没人能够断言它是优还是劣。新的不一定是好的,它具备着很多的可能性,这也是我觉得有意思的地方。
“榫卯结构”做了这么多年,在寻求它的构合关系变化和可能性。或者换一个角度来说,我这几十年其实在用榫卯结构方法处理各种关系。所谓榫卯,它不是一个单体的雕琢,而必须由两个或者多个物体构成关系。再进一步,不同的节点、形状和结构,又能链接成完全不同的关系。所以经过这几十年的艺术实践,通过现实社会和对世界更深的认知与感悟、或者通过个人心灵上的敏感,我不断地、尽力地去把各种可能呈现的关系都提示出来,于是完成了大量的榫卯结构的作品。这个时期,我的精力主要集中在结构和节点上,而当“异质同构”提出来以后,我可以使用更多材料创作,让榫卯结构在形式、视觉和语意上承载的更多东西。再后来,出现的是帽子、手机的作品,仍然是榫卯关系的一种呈现,无论穿衣戴帽还是使用手机,都可以用一种“榫卯式”的思维去理解,都内含着一种榫卯的逻辑。那么这里,榫卯就不再只是一个具体的建筑或者器具中的结构和节点,而是更深层的,或者说一种带有形而上意味的形象,除了仍然维持着最基本的榫卯的物理关系以外,在理解的世界里,榫卯结构似乎已经没有边界了。
艺术的表现方式也越来越多样,但它始终离开不了视觉形态的问题。做了几十年的榫卯结构,尝试用各种方法去表达,还是走不出这个“造型”的圈子,如果始终都在这个圈子里游离,那么我的作品仍然是“千举万变,其道一也”。于是我就想往造型之外的领域去探索。艺术作为一种思想,他或许不需要那么复杂的形态来诉说,它可以很简单,简单到让人觉得这不是“艺术”或与艺术无关。所以我在榫卯中选择了一个我觉得最简单、最概括、最有物理性能量的东西,或者说是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物件:“楔子”,把它从榫卯的“结构”中抽离出来,用楔子说事,用楔子去表达不同的语境关系,因为我还是相信有时候简单的事物反而能够折射出复杂的道理。
通过楔子这个简单的物体,就会发现它背后能够思考的问题太多了,它给人想象的空间太大了,它能够承载的东西太多了。现实中的很多问题放在楔子上都是契合的。那这就涉及到了我想解决的第二个课题:“如何摆脱造型的极限?”作为一个艺术家个体,难免会有局限,所以我想借着这次展览,把创造作品和提出问题的权力带给所有观众,让“楔子”从有限的个体行为进入到广阔的公共空间中。
郭:您曾提到过您的“榫卯结构”已经不再是原来意义上结构属性的榫卯,而是观念形态上的榫卯。榫卯所内含的兼容并蓄与相生相对的统一体现了您的关系美学,那么本次展览的主题“楔子”在这其中是否占有一席之地呢?“楔子”呈现的又是什么样的关系呢?
傅:榫卯结构是两个物体或多个物体的结合体,是通过不同形式的节点达到一种平衡与和谐。而楔子的介入使得关系更为复杂,楔子的力学原理就是将纵向的力量转化成横向的力量,比方说你把楔子插到某一个间隙会起到接合稳固的作用。但如果你把楔子打进去太多,或者太深,那么难免会使楔子的宿主膨胀开来,当突破了限定,甚至会使宿主毁掉。这就是它的两面性,楔子能够去稳固、平衡,也能够制造冲突、破坏。不仅是物体,我们的现实社会所包含的政治、经济和文化同样如此。而这种“楔子”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楔子本身不生发任何意义,只有与特定的对象发生关系后才显示特殊意义。
榫卯关系是我人为制造的,而楔子的关系不可预料,随时随地都可以生成。为什么我外出时背包里总会放一些小楔子?只要觉得有意思的地方我就去插一个楔子,做出某种提示,我想告诉人们楔子无处不在、无处不有,它看起来是个和生活和艺术没多大关系的物体,但其实我们的生活中充斥着大量的楔子。 往小的来讲,有门楔,或是我们修复、矫正牙齿,医生有牙楔。往大的说,比方在国家和国家之间打上桩围成一条边境线,这不也是一种楔子么。然而这些楔子是有形的、可视的,生活中同样存在着无数无形的楔子,思想的“楔子”、经济的“楔子”、文化的“楔子”。
可能我们每个人都是一个楔子,相互楔着,楔子所起到的衔接、固定、膨胀的作用,这种复杂的人际关系,充斥在我们的生活中。只是这种关系肉眼不可察而已,而我工作的目的就是将有形楔子的介入来提示人们对无形楔子的思考。基于这种观点和方法,让我摆脱了概念下造型的困扰。
郭:在您使用新媒体技术为媒介创造的作品中,可以看到巨大的楔子被树立在荒漠大地、山崖水域中,即使只看到概念图也让人叹为观止,您是否想过在现实世界中实现这些构想?而且本次展览您也展出了一些借由手机软件合成技术创作的作品,这是否意味着,您今后的创作方式将更加倾向于概念化的领域?
傅:不是概念化,而是更及时、更有利于传播。我很想在实际场景中插些大型的楔子,但能否实现需要做筹划。如果真的能够实现出来,效果肯定是震撼人心的。就比如我设计的威尼斯水城的几张作品,威尼斯本身就是个在海底打桩建立起来的城市,楔桩的介入与这个城市的建造历史本身就有关联,从这个角度来说,它的存在十分正常,但又由于其夸张的体量而显得很异常,引人遐思。
4傅中望无边界木尺寸可变2016
这样的创作方式,是我从2018年开始进行到现在的,在很多地方去插楔子然后陆续发布在网上。前期通过手机这个媒介创作和展出,有时候甚至觉得这比做展览要更有意思。2018至2019年我背着楔子去了欧美国家,所到之处都会寻到一些有意思的地方。比如我在比萨斜塔的照片上插一个楔子,大家就会思考这个楔子的意义,楔子象征着什么?自然的伟力?还是战争?联系比萨斜塔的历史,这些问题不难回答,但在我创作的这么多图像中,还有很多问题没有答案,这就给观众留下了思考的余地。
其实无论是《世纪末·人文图景》,还是《十种关系》,都是我想用不同的方式去提醒和回应我们的生命和现实生活。生活中存在着无数的关系,也带来无数的问题和可能,无论问题简单还是复杂,作为艺术家,我无法去解决这些关系和问题,我提供不了解决问题的方法,但我可以通过提示这种现象的存在去引发人们的思考。
郭:这次展览对您个人有什么样的意义呢?
傅:我在美术馆任职的十年,减少了创作而专注于美术馆内外的工作,也算是我作为一个个体的楔子,通过美术馆这样一个公共的媒介发挥着自己的作用,也是尽自己所能为公众做点事。但作为艺术家,在创作作品的数量上肯定是有所减少的,那么现在重新回归到一个单纯的艺术家的身份做展览,我想把之前的创作理清,思考新的问题。让大家知道我目前做楔子以及我为什么做楔子看,创作的上下文是什么,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