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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圆的

2021-05-10

延河(下半月) 2021年2期
关键词:德才铁环灯笼

孙威抱病在床已有十三天了。这十三天来,孙威哆哆嗦嗦地躺在床上,时间的流逝让他犹如掉进水里的老鼠,逐渐胀成了一团。他的面容苍白,更像是漂浮在水面的死老鼠。厚厚的棉被是耳聋的奶奶给他盖上的,铺在身上纹丝不动,犹如发臭的死水。浓烈的霉味说明棉被已经很久不见天日。

他的父母今年过年又不会回来了吧?这样的想着,吴德才看着孙威的脸。他脸上的死老鼠样儿更加明显,与年龄不搭的皱纹犹如绿头苍蝇爬了上来。他知道自己躺着已经多少天了吗?他并不知道,他的神智已经模糊了。

吴德才转过脸,努力眺望窗外,企图看到一些活物来平衡此刻在房间里死寂的状态。可是,窗外并没有给吴德才希望,茫茫白雪,除了寒冷,一无所有。

这些天来,都是孙威的奶奶照顾着孙威。说是照顾,其实也做不了什么。年龄大了,耳朵聋了,自己走路都缓慢如蜗,谈何照顾。大部分时候,孙威都是吴德才陪伴着。吴德才作业一写完就来看他。

当吴德才被家人管束着只能呆在家里写作业,孙威却可以肆无忌惮地游走在乡间,在春天的田野撒欢奔跑,在夏天的果树上蹿下跳摘桃摘杏,在秋天的河流游来游去捞鱼摸虾,在冬天的村落打雪仗堆雪人。没有人管他,也没有人问他,孙威犹如一只在乡间游走的野狗,随处撒尿,随地拉屎,快乐而幸福。他又怎么会忧伤呢?他的父母都远在他乡的大城市打工,起先的时候,一年下来还能回家几次,到了这几年一年都回不了一次。

一直以来,吴德才都是很羡慕孙威。可现在孙威躺在床上,吴德才看着他犹如一团阴影逐渐消融在黑暗里,便不再羡慕了。孙威的病况和一场滑冰有关。十三天前,当凝固的河面替代了流动的河水,贪玩的孙威走了上去。

那是一个冬天的傍晚,天寒地冻,吴德才和孙威两人在村上玩耍。骑竹竿的游戏让他们逐渐感觉乏味,这时孙威提出了去村庄的河边。他说想看看河面是否结冰。他对站在河面的感觉向往已久。所以当河面如他所愿结冰的时候,吴德才尚且犹豫不决,他已经走了上去。

起先,孙威的脚步尚且轻盈,也只敢站在靠近岸边的冰面。当他尝试性地跳跃几下,河面的纹丝不动给了他些许勇气。他不禁喜形于色,立即邀请了站在河边观望的吴德才。也许是经常被父母灌输安全常识,吴德才的胆子小很多,他没有给孙威足够的回应,也没有走上河面,而是迟疑地继续观望。为了鼓动吴德才,孙威毅然向河中心走去。

野蛮生长的孙威对大自然充满了热爱,可十岁的年龄让他缺乏对冰面结实程度的判断。当他走向河面中心,丝毫没有发现危险也向他走来。危险来临的时候他正站在河中心,冰面破裂,他掉进了河里。

所幸,孙威被恰好从河边经过的大人救起。从这天开始,孙威就躺在了床上。

窗外的雪已经停了。

给他一些想要的,或许可以减轻孙威的痛苦。吴德才想。于是他试探着询问孙威想要什么。孙威躺在床上没有说话,只是低沉地呻吟,半晌才呢喃道:“圆的,圆圆的……”

圆圆的。到底是什么呢?吴德才追问。

也许是时间太久,孙威已经记不清这圆圆的到底是什么,只记得是圆圆的这一个特征。吴德才再追问,孙威也不再回答。这可为难了吴德才,如果说是想要一杯茶、一道菜、一个玩具,任何明确的东西,都可以想办法满足。可是“圆圆的”,这让吴德才到哪里找呢?听着孙威气若游丝的声音,吴德才默默走了。他茫然,走出房间,一片白雪茫茫。

远处一辆自行车缓缓行驶进视线里。在冰雪的村庄格外显眼。吴德才的父亲回来了。

这段时间,吴德才开心坏了。他的父亲频繁去县城,据说在县城打工一个月少的时候十块钱一天,多的时候三十块一天。这一个月的工资抵得上在农村忙上一年。因此,吴德才平白无故多了很多空闲时间。当父亲每天晚上回到家里,又会大包小包带上各种好吃好玩的。生活在村庄上的孩子,一年看到卖零食的货郎不过三四次,一块糖果就可以甜蜜好几天。现在吴德才隔三差五就有不同的玩具和零食,当他走在村庄上自然惹来其他孩子的羡慕。那些还呆在村庄不愿去城市的懒汉就会被自家婆娘絮叨:“你看看人家!”

吴德才远远迎着父亲,可他的眼睛是一直盯着父亲自行车上挂着的蛇皮袋的。这蛇皮袋鼓鼓的,看起来有好多东西。这里面装着什么呢?有小飞机?或者小坦克?还是一把小手枪?吴德才紧紧跟着父亲,一直到了家里。父亲将自行车架在一边,打开蛇皮袋,几个圆圆的东西出现在吴德才的眼前。

父亲粗糙的大手抄起一个摆在吴德才面前,告诉他,这是哈密瓜。

吴德才还没见过哈密瓜,于是他问道,能吃吗?父亲笑了,到了厨房,将表皮擦洗干净,切开一瓣递给吴德才。吴德才尝了一口,冰凉甜蜜。忽然他想起孙威所说的“圆圆的”东西,这是不是孙威想要的东西呢?他的心里一阵激动。

晚饭过后,父亲便睡下了。吴德才偷偷摸摸拿起一个哈密瓜奔向了孙威家。

脏雪乱舞,遮住了视线。泥泞飞溅,如随风而起的枯叶爬向脚踝。

一个孩子站在雪地里哭泣,他的嘴巴在张合中,形成一段一段雾气。他的背后是一个头发半白的老妇,他的面前是的一对年轻男女。男人的身上是大大的包袱,几乎将他淹没。孩子拉扯女人,女人半蹲着身子,哄着孩子。

孩子是九岁的孙威。老妇是孙威奶奶。而这一堆年轻男女正是孙威的父母。

要不在家里再呆几天吧,今天才大年初六。奶奶说道。

妈妈……妈妈……孙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的小手攥住母亲的衣服。

母亲有些犹豫起来,她看向了孙威的父亲。她是在征求孙威父亲的意见。两年回一次家,她也很想多陪陪孩子。孙威的父亲瞥了一眼母亲,他并没有回答,而是转眼看向远处。

再不走就走不掉了。孙威父亲将从肩膀上滑下的包裹又往上提了提。

阿威,明年等我们回家还给你带哈密瓜吃。孙威父亲说道,他们转身往风雪里走去。

我不要!我不要什么哈密瓜!我就要你们在家里!孙威哭声比之前都要大,奶奶将他抱起来,而他的双手在奶奶的后背上拼命拍打起来。

哈密瓜被孙威挥了出去,碎了一地。孙威拼命扑腾,吴德才捂住了他。

孙威,你怎么了?孙威,别怕!

孙威清醒过来,他怅然若失地看了看吴德才,然后失望地摇摇头,不是这个。

吴德才走出房子脑海里都是孙威满脸的忧伤。这种忧伤,让置身荒凉村庄的吴德才联想到空荡荡破房里随风飘荡的白绫。吴德才觉得这种感觉就像在白绫下面等待上吊。可吴德才并不甘心,圆圆的到底是什么?还有什么是圆圆的呢?夜色中,他搓了搓冰冷的双手,举目四望。此时大雪已经停了,村庄如海。寒风吹在脸上,他觉得自己就像无边海面上的一座孤岛。黑暗里,一切都是静寂的。而几年前,这个时候他正和孙威在此起彼伏的鞭炮声里快乐地奔跑。

爸爸。吴德才走进了爸爸妈妈的房间。他的父亲早已睡去。矮小的吴德才站在床边,看见父亲的胸口像潮水一样起伏。他父亲和村庄是一致的,是海水。

爸爸。吴德才推搡了一下。他的父亲微微睁开眼。

爸爸我想放鞭炮。吴德才说道。

嗯。伴随着笨重的呼吸,他的父亲的眼睛又闭上了。

吴德才再次推搡了父亲。他的父亲一个侧身,头转向另一边。明天还由很多事要忙,你自己去玩吧。

吴德才走出房间,拿着一串鞭炮走出家门。他将鞭炮铺在扫开雪的地上,点上火,噼噼啪啪就炸响了。鞭炮那干瘪瘪的声响似乎是对丝毫没有过年气氛的过年不满。吴德才抬起头,高悬夜空的月亮分外明亮。月亮犹如一只圆圆的脸盆,温暖倾泄在他的眼中,顿时他心中有了答案:孙威所指圆圆的,可能和月亮有关。

吴德才不禁兴奋起来,蹦蹦跳跳向孙威家奔去。

人群如同汹涌的浪不断扑来又不断离去。浓烈的汗水气息,将七岁的孙威掩盖其中。

他幼小的身体穿梭其中就像穿梭在遍野的荒草间,像迷宫一般。所有人都是迷宫的一部分。孙威身处其中,左冲右突,企图找到迷宫的出口,在出口的地方他的父母一定在等他。可现在找不到出口的处境让他慌张。他的慌张恍惚着他的眼。他的慌张追赶着他的腿,一路冲撞,一路狂奔。

这个夏天,他的父母在相邻的几个村镇以贩卖西瓜讨饭吃。每天中午不到,他们装上一板车的西瓜推车出门,回来时空空的板车必定载着夜色和月光。年幼的孙威贪恋父母的保护,几次哭闹。他的父母无奈,只好将他带在车上一起出门。可孙威跟着父母一起出去的第一天晚上就出事了。

那个晚上,当孙威父母将一车的西瓜卖完,坐在一处人家门口休息片刻。远处一只黑猫吸引了孙威的目光。黑猫正将一只逮到的老鼠玩弄在鼓掌之间。当黑猫玩腻了,叼着老鼠走开时,孙威的脚步也跟了上去。当孙威追过去,孙威的父母目光却停留在不远处的一栋小洋楼。坐在她们旁边的是一个老头叼着两分钱的痩西湖香烟,老头告诉她们,这栋小洋楼的主人是镇上的王二轮。前年,王二轮带着老婆外出务工,结果发了一笔横财,不仅盖了这栋小洋房,还买了一辆摩托车。这摩托车更是稀罕物,小镇上除了镇长家有一辆,普通人家哪来这东西?说到这里,老头深深吐了一口烟。孙威的父亲眼前便模糊成一片。

于是,孙威沿着小镇的路口追逐黑猫。当黑猫消失在墙头时,孙威才发现已经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年幼的孙威如同迷失在路上的鱼。夜色是一张缓缓收紧的网。突然,一个人抓住了他的胳膊。孙威奋力挣扎,却如同被网卡住的鱼。这一刻,父母和他说起所有有关坏人拐卖残害小孩的场景浮现心头,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此时如快闪的镜头一晃而过,慌张的叫喊并没有引来一个人前来救他。

他要被带到哪里?他大声地哭喊起来。

当他被放下来的时候,他看见的并不是小黑屋,也不是陌生的人家让他叫爹妈,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他的父母。孙威父母坐在板车上,还在和老头攀谈。直到这边的人告诉他们,他们儿子刚走丢了,他们才回过神来。

回家路上,孙威坐在板车上。他的父亲推着板车,孙威母亲手里拿着头巾跟在旁边。父母讨论着等到来年开春就出去打工,到时候是不是也会和小镇上的王二轮一样发财。

孙威父母你一言我一语,越聊越甜蜜,他们想着等赚了钱,也盖上好房子,也要过上好日子。他们丝毫没有注意到在颠簸的板车上的孙威。孙威渐渐睡着。月光皎洁,洒在孙威小小的脸庞,竟然那么温柔,那么让人怜爱。

吴德才拉开孙威床前的窗帘,此时皎月分外明亮,悬于夜空,照在孙威的脸上。

看,圆圆的。

孙威依然失望地摇了摇头。不是。不是。

转眼已是大年三十。一早,父亲胡乱吃了几口饭,将春联贴好,便赶着催债去了。说狗日的洪厚义拖欠了两年的钱还没还,今天再不还就搬他家东西。吴德才一只耳进一只耳出,丝毫不关心父亲要做的事。这几天,他心里一直在想着孙威想要的那个“圆圆的”是什么。这个最好的小伙伴,他们有什么好玩的一起玩,有什么好吃的一起吃,现在他却要一直躺在床上。

这几天吴德才前去孙威家,孙威的病症更重了。起先的时候他还能在吴德才来的时候和他说上两句,现在连话都不太愿意说。他的嘴巴含含糊糊就像含着汤圆:“疼,头疼……”吴德才摸了摸孙威的脑袋。果然,孙威的脑袋就像亮了一夜的灯泡,烫得吓人。可即便是这时候,孙威还一直念叨:“圆圆的……”

吴德才把最后一点寒假作业写完,在院子里转,企图发现一些圆圆的东西能给他一些线索。他环顾小院,搁在屋檐下接雨水的脸盆是圆的,院子里的水泥井盖是圆的,掉在地上没人捡的螺丝是圆的。吴德才并不觉得这些会是孙威想要找的,此时的他只是本能地这么认为和判断。多年以后,当他回想起来当时的心态,才忽然领悟这些陈杂于生活中的东西,形式上可能接近,但和内心情感并无关联,所以注定淹没在平庸里,只能成为记忆,绝不会是孙威念念不忘的“圆圆的”的东西。

院子里一件圆圆的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铁环。这是村上的小孩都喜欢玩的东西,夏天的午后,冬天的傍晚,他们在大树旁、在田野间、在小路上滚着铁环。孙威是村上滚铁环最厉害的那个,他可以从学校出发一直到家,半个小时铁环都不倒下一次。想到这里,他捡起铁环喜悦地向孙威家飞奔而去。

六岁的孙威放学的时候还满怀兴致,可还没跨进家门,争吵声就如同破碎的玻璃片扑面飞来。这猝不及防的不适感让他的情绪瞬间破碎。可他还是要绷住,不要让已经破碎的心情被看出来。因为此刻,他是有所企图的。最近学校里的同学都流行起来滚铁环,孙威也想要一个。

这段时间以来,孙威的父母总是吵架,不是怪他父亲打麻将输钱就是怪他没事躺在家里没事干。孙威父亲则反唇相讥,地已经种好,我不呆在家里,还能去哪里?哪里能赚钱?谁家不都是这样?和谁谁比起来,我才打几次麻将?

这时候怎么和家人说呢?父母正是怒火中烧,铁环要不到想必还要被一顿训斥。不如就这么算了吧。直到吃饭的时候,孙威似乎看到了希望。他的父母停止了争吵,尽管处于冷战中,却好过之前的争吵。孙威想。买铁环的想法再次浮出孙威的脑海。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句话,所以有所企图的他重新组织起自己勉强又尴尬的笑容。至少让父母不好意思拒绝。孙威想。踌躇再三,酝酿再三,孙威的脸犹如一盆清水,他的笑容犹如一滴香,迅速弥漫开,却那么不真实。

此时意识散乱的孙威已经很难回忆当时接下去的情景。他只记得当自己满载笑容像玻璃杯满载水一样走向他的父母,他的父母并没有因此而停下争吵。他们的争吵犹如劈头盖脸扑来,孙威的需求瞬间被否决。贫穷的家,一年吃不上几顿肉,哪来的钱买玩具?孙威脸上的笑容犹如玻璃杯瞬间碎裂。

吴德才拿着铁环站在孙威床前。透过些微的光,吴德才看到孙威眼角的泪水,就像浸透一张纸一般将脸庞浸透得更加苍白。孙威似乎有些哽咽:“不是,不是这个……”

他当然记得孙威那天所发生的一切。当中午吃晚饭,他推着铁环,等着孙威一起上学。孙威从家里走出来时,满脸失落和难受。吴德才将自己的铁环和孙威分享。孙威滚着吴德才分享的铁环,滚着滚着他的情绪慢慢好了一些。那个中午,他和吴德才说了好多事情。说家里穷,说父母一直吵架,说三天两头闹离婚,说他长大了一定赚很多很多钱,这样他们家就会一直团团圆圆。

大年三十的晚上。母亲将汤圆包好,一桌丰盛的团圆饭摆上了桌。父亲匆匆赶回来,拖欠了几年的钱终于要到了。吴德才父亲骂骂咧咧,这个老不死的洪厚义,搜查大半天,我本以为他没钱来着。就在我要放弃的时候,你猜怎么着?他的钱原来藏在墙缝里!老天有眼让我发现了!老东西还不愿意给我,从我手里抢,说是过年要用的钱。MD,好像就他家需要过年,别人家都不用过年的!我一把推开,出了大门。吴德才的父亲一边气愤地说,一边从包里掏出几样东西。几只大红灯笼。父亲说差点他都给忘了。他是经过小镇上的小卖部买一包烟忽然想起来了,就带回来几只。父亲边说着,边将灯笼支起。

看着支起的大红灯笼,吴德才眼前浮现出这每个大年三十的晚上,父母吃完团圆饭,都会带着自己打着灯笼夜游。红红的灯笼里蜡烛发出温暖的光亮,穿梭在夜色中,这是他感觉最美妙的时刻。就在吴德才的母亲示意家里可以吃团圆饭之时,吴德才忽然想到了什么。灯笼不就是圆圆的吗?吴德才兴奋起来,他提起一只灯笼,在父母还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的时候已经冲出了家门。

大红灯笼犹如一只锦鲤在夜色中游动。当吴德才提着灯笼走进孙威的房门,孙威的眼神投了过来。令吴德才吃惊的是孙威竟然此刻从床上爬了起来。这是孙威卧病在床这些天来,第一次可以靠自己走下床来。孙威接过吴德才手中的灯笼。

吴德才看向孙威,在灯笼的映照下,孙威的脸庞愈发鲜艳,就像一只干瘪的海绵,在看到灯笼之后注入了水,一下子变得丰盈起来。孙威脸上出现久违的笑容,他问吴德才,我们一起去夜游好吗?

说也奇怪,吴德才竟然忘了问孙威身体是不是好点了。他只是点了点头。

两个孩子提着灯笼,走进了大年三十的夜色。他们手里的灯笼像两只小小的萤火虫在夜里慢慢飞行。他们走啊走,两个孩子越跑越快,他们手里的大红灯笼也跟着摇晃起来。跑啊跑啊,孙威看着前面的黑暗被照亮,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回到了五岁那年的除夕夜。

那天晚上,他也是像现在这样,开心地提着灯笼奔跑。他的父母在他的身后追着他,让他慢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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