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意新韵 古法新知
2021-05-08冯健
冯健
王云舒
王云舒,号虚谷子,云溪草堂主人,江苏沛县人。1998年毕业于南京师范大学美术系,曾作为访问学者赴台北文化大学交流学习。现任天津诗词学会副会长、天津画院特聘画家、荣宝斋画院特聘画家、江苏省青年美术家协会理事、江苏书画艺术研究院研究员、天津美术家协会理事、荣宝斋(天津)总经理。在台北、山东滕州、江苏徐州和四川成都等地举办联展和个展数次。曾出版《林泉高致——王云舒中国画邀请展作品集》(台北百香里出版社,2014.)、《当代中青年书画名家——王云舒书画作品集》(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2015)。作品被人民大会堂、中国人民对外友好协会、台北中华全球文创协会、徐州市博物馆等多家机构收藏。
画家王云舒先生是我的同乡,又是好友,因而我经常有机会拜读他的一些大作。他嘱我写篇短文,谈谈对他绘画作品的看法。我本人虽闲来画些大写意花鸟,山水也偏好野逸豪放一路,实际上在云舒兄所擅长的工细一路山水画方面了解得并不多。但艺术都是相通的,我愿意结合自己对中国画的理解和对云舒兄创作状态的了解,谈谈对他近期作品的一些感受和认知,也许能为读者们解读他的作品提供别样的视角,算是抛砖引玉吧。
北京大学副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北京大学燕园印社社长
中国山水画肇于魏晋,发展于隋唐,盛于宋元。明清以降,山水画总体上已开始走下坡路,尤其是清代“四王”及其追捧者陈陈相因,完全在古人范本里讨生活,山水画所应该具有的生气、生机几乎被掩埋了。“四僧”的崛起,似乎让人们看到了山水画的希望,尤其是石涛提出“搜尽奇峰打草稿”,山水画似乎又逐渐恢复生机。近现代以来,又出现了黄宾虹、李可染、陆俨少、黄秋园、陈子庄等一批有影响力的山水画大家,尤其是黄宾虹,既集古人之大成,又把自然山河储于胸中、现于笔下,将山水画的用笔、用墨技术及内涵图式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对后世影响深远。今天的山水画家有压力,也有机遇。压力在于,前人已经把创新之路几乎都走尽了,如何再出新、如何有效地处理继承传统与创新的关系,是一个艰巨的课题,需要画家穷其一生精力艰苦磨炼甚至惨淡经营;机遇在于,新时代经济社会发展步伐加快,城乡面貌日新月异,时代赋予画家讴歌大自然、反映社会进步的激情,这些激情转化为绘画创作的动力,使得创新仍然存在机遇。
和众多画家一样,在新时代的快速发展节奏下,王云舒也要面临继承传统和有效创新这一画家们都需要面对、无法回避和竭力寻求突破的永恒主题。王云舒在担任荣宝斋天津分店总经理之前,曾经数度北上,通过集中式学习以提高绘画水平。他先在荣宝斋画院郭石夫先生的高研班上学习写意花鸟,后来又在国家画院程大利先生的高研班上学习写意山水。程大利先生的教学思想非常明确,要求先要深入传统,系统地钻研和掌握古法,与此同时,注重写生和“行万里路”,也就是说“一手伸向传统,一手伸向生活”。王云舒受到程大利先生治學及教学思想的影响,在学习传统尤其是宋元山水画传统方面投入了极大的精力。他经常通宵达旦地临摹古画,有时一幅画能临上两三个月。仅是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他就临摹过多遍,不仅按原大小来临,还放大临,通过这种方式,对古人的用笔、用墨方法有更深刻的认识和体会。他学习宋人的山水画一度进入痴迷状态。他说越临摹越感觉到宋画的精妙,宋画里有很多微妙的内容,只有深入进去才有切身体会。他及时地把对宋元绘画学习的心得用于自己的创作实践中,取得了显著效果。
在五代及宋元山水画这一系统里,他学习较多的是董源、巨然、李成、范宽、黄公望、吴镇和倪云林等。明清以后的山水画家中,他吸收过文徵明、龚贤、弘仁、查士标等画家的一些画法。按照董其昌绘画南北宗的划分,他取法的对象都是南宗画家,也就是文人画家。值得一提的是,他对清代的龚贤尤其偏爱。我曾欣赏过他收藏的龚贤八尺条幅真迹,其作品中的静穆之气和浑然天成的气息令人震撼。真迹在侧,他常常焚香静品,细细研读前辈大师的用笔、用墨之法,无疑这是他学习龚贤的得力之处,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在很多山水画里都有意无意地用了龚贤的笔法。我个人也非常欣赏他借鉴龚贤笔法的一系列山水作品。这些作品有笔有墨,以墨本为主,纵然用色也设色淡雅,古意盎然,颇有韵味,令人生出抚今追昔的情怀。
《庄子·知北游》中说:“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五代荆浩《笔法记》中说:“画者,画也。度物象而取其真……真者,气质俱盛……”天地不会说话,更不会画画,故天地不能自言其美,必欲人为之代言其美、为之代画其美。那么人又如何代言天地之美呢?既要“取其真”,还要“知其术”。荆浩告诉我们:“物之华,取其华;物之实,取其实。不可执华为实。若不知术,苟似,可也;图真,不可及也。”也就是说,“取其真”是古人山水画的目标,那就是要真实地再现自然之美;“知其术”则是实现这一目标的手段。不学习古人,不对古代名家画法做深入钻研,如何“知其术”?道理不言自明。云舒兄曾经感叹,北宋人以描摹自然物象为第一目标,对绘画风格的追求倒在其次,而且风格自然形成;南宋人则过于突出个人绘画风格,这是北宋和南宋山水画最显著的区别。这说明他已经深谙古人“取其真”的道理。只要做到了“真”,便可“气质俱盛”,古人早已讲得明白透彻。云舒兄在学习古人方面下了如此大的功夫,我猜想是为了“知其术”,这些功夫都不会浪费,最终将有助于其实现在绘画上的抱负。
宋代郭熙在《林泉高致》中提出:“世之笃论,谓山水有可行者,有可望者,有可游者,有可居者……但可行可望不如可居可游之为得……君子之所以渴慕林泉者,正谓此佳处故也。故画者当以此意造,而鉴者又当以此意穷之,此之谓不失其本意。”可行可望可游可居,一直是古人评价甚至卧游一幅山水画的非常重要的考量因素。但是,仅“可行可望”还不行,还得“可游可居”,后者才是山水画的更高境界,是画者、鉴者不失其本意的“意造”。观王云舒的山水画,可谓四个要素皆备。在他的画中,可行、可望是必备功能,而可游、可居似乎也早已不是难事。我曾见他为万柳书院绘制的一幅佳作,画中寒林萧瑟,远山隐约,一老者携童负琴,临水远眺,一条小径蜿蜒至山后,意境颇为幽远。画面虽着墨不多,但可行可望可游可居兼备,画面的大面积空白令观者生出无限遐想。此时无墨胜有墨,画家的手段令人拍案叫绝!
郭熙的画论中有一段论述四季山水评价标准的文字,即“春山淡冶而如笑,夏山苍翠而如滴,秋山明净而如妆,冬山惨淡而如睡”。有趣的是,我在云舒兄的淡墨山水中,似乎找到了郭熙所描绘的四季山水的感觉。不难看出,郭熙画论中的四季山水有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淡、净、雅。云舒兄擅长淡墨写实,除了偶尔用浓墨点苔提神以外,浓墨很少在他的笔下出现,“清淡”和“雅净”成了他山水画作品的主旋律,恰恰符合郭熙描绘四季山水的淡、净、雅的标准。尤其是在他近两年所创作的山水画作品中,他更加强调“淡”的特征,画面处理得干净整洁,似乎一尘不染。在古诗文中,“淡”是一个不易得的境界,古人对此多有论述。在王云舒的笔下,近山远岫,溪水寒林,苍松翠柏,古庙野径,山居烟霞,无不符合“淡墨云山”的标准,无不联系着一个“淡”字。正所谓“素处以默,妙机其微。饮之太和,独鹤与飞。犹之惠风,荏苒在衣”,云舒兄的淡墨云山正是画家在绘画中追求司空图“冲淡”诗品的典型案例啊!古人说“墨非蒙养不灵,笔非生活不神”,可以肯定的是,云舒兄的淡雅笔墨也是经过多年的苦修蒙养而得。这既需要画家的天性和天分基础,又需要多方面的后天修养保证。这真是怎一个“淡”字了得,怎一个“难”字了得!
石涛在《苦瓜和尚画语录》中专设了“了法章”,既强调“规矩者方圆之极则也”,又强调“人之役法于蒙,虽攘先天后天之法,终不得其理之所存,所以有是法不能了者,反为法障之也”。大意是说,法虽重要,理也重要。现代画家张大干主张,画家要了解物理、物情、物态。陈子庄论画则强调“机趣”,他说:“绘画须通‘心灵,须得‘机趣,此四字,论及者寡,能做到者更少。”总而言之,古今画家对中国画旨要的概括大致要包括“法”“理”“意”“趣”四字,得此四字,画事备矣。
云舒兄近年钻研传统山水古法,尤其是对于宋元传统颇有心得,对于明清流派了如指掌,可谓得一“法”字。他用研習古画所得的传统用笔方法描绘和表现现实中的山水,并赋予其时代特征和新的认知,已能做到“古法新知”。近年,他组织和带领荣宝斋(天津)新锐艺术家团队外出写生,走遍祖国大江南北、三山五岳,实践“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治学精神,体察物理、了解物情、把握物态,积累了大量的写生素材并积极促使写生向创作的及时、有效转化,取得了不俗的成绩,可谓得一“理”字。
“意”可以通“心”,所以古人讲“写意”即“写心”。“趣”有不同的类型,陈子庄、齐白石、崔子范有“童趣”,天真烂漫化为生机而生机无限。黄宾虹、潘天寿也有趣,但更多的是理性之趣、成人之趣,此“趣”亦可为严肃的法度增添轻松氛围,“一张一弛”成就文武之道。然而,“趣”可遇而不可求,故石涛说“神遇而迹化”。近年云舒兄画淡墨云山,强调笔笔写出,甚有古意新韵,其“意”了然于胸中矣。近年云舒兄着意探讨新的构图方式,以与前人拉开距离,其“趣”不求而自有趣在。总体上,“法”“理”二字,已臻高度;“意”“趣”二字,惨淡经营,料不日可期大成!
约稿、责编:金前文、史春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