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之外(组诗)
2021-05-07渡小好
渡小好,女,贵州省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于《人民文学》《诗刊》《青年文学》《光明日报》《诗潮》等刊物。
向 晚
篱笆上紫蓝色的牵牛花开了
小喇叭们,欲言又止
晚熟的稻穗,在风中
伏下身子:一排一排的稻草人
光棍长寿叔,有使不完的劲
他把一个个的稻草人,拎起来堆成草垛后
天就黑了,月影稀碎
他想起十五年前,嫁给邻村杨二娃的菊仙
黑夜里为他撕开一道口子
那窗口漏出来的光,如一把刀子
晨 光
夜色涌来,万物惊蛰
在那些用旧的光阴里
住着来来往往的故人
遇见你时,一抹晨光
正好跳进我的眼睛
如一颗刚洗过澡的星星
那时的我们,忙于长大
忽略了眼前醉人的春山
我们接近了爱情,又失之交臂
幻 灭
一枚野生的月亮
明晃晃地照着她沉睡的身体
四季从村庄经过
所有的秘密,都在为她一个人生长
她曾如少女般渴望春天到来
尽管无芽可抽、无花可绽
只是那条他送的翠花长裙
想在春风里徜徉
阳光是公平的
总有一缕从她的屋顶漏下来
这尘世,一次错误就能覆盖一个人的一生
她在岁月中一次次被流言撕裂
又在夜晚被月光缝合
回故里
常年在外打工的三叔患了职业肺病
狂躁不安,执意要儿子带着
他和存折及病危通知书
从广东的医院转回贵州
呼吸机遮住了他的整张脸
闭着眼,斜靠在洁白病床上
像坐在老家某个黄昏里
他的影子仿佛风中的稗子
那些摇晃的农作物啊
为病入膏肓、无家可归的人
模拟了故乡
想象雪花一样,想象爱情
梦里,去年走失的爱人
在雪夜中归来
披上一身雪花,揽我入怀
我伸手拂去他头顶的雪
和眼角雪花一样晶莹的泪花
笑着看他,他的脸依然俊朗
他紧紧抱着我,说再也不离开
雪,又飘洒下来
刹那间,我们就白了头
我们的女儿在雪地欢呼
她捧起一捧雪花,抛向天空
雪花在笑声里,一片一片地融化
卖 米
阴雨绵绵
草垛被淋得塌陷
脸上刻着褶皱的老人
将肩上颗粒饱满的新米
背往乡场去售卖,从左肩换到右肩
山坡田地换上冬的荒芜衣裳
家门口的柿树,叶子落光
柿子红彤彤地挂在枝头
像点亮的小灯笼
天色渐晚,老人把空箩筐倒扣
在煎油粑的摊位前坐下来
烟斗里的半截纸烟
一闪一闪的,烟味有些呛人
哑母子
卖叶子烟、耗儿药、补锅、修鞋的摊都收了
那个只剩上半身的老头儿,还杵在原地
一片树叶落下来,从光秃秃的树枝上
母子俩,在只有几枚硬币的洋瓷碗前停下
母亲从厚棉衣内袋掏出零钞
数出几张,递给孩子
孩子蹲下身,慢慢把零钞放进碗里
老人用冻得通红的手作揖。目光呆滞
母子俩离开后,雪开始飘落
渐渐填满了,四合的暮色
藏
春风说了一夜情话
花期推迟几年的牡丹开了
它把花蕊,藏在自己的阴影里
像一位害羞的新娘
順从了命运的安排
我背对着阳光,脊梁逐渐变暖
也坐在自己的阴影里
把被寒风吹彻的过去掏出
从头到尾地翻晒一遍
完 整
掌纹重合的瞬间,呼伦贝尔的风正好经过麦田
吹过云贵高原的山峦,带着麦香吹来
我们仿佛握住了有彼此的
每个黎明、黄昏及未来
你说思念没有淡旺季,无时无刻
很长一段时间我常常羞于说爱,或绝口不提
每说一次,身体就生长一次
生长一次就痛一次
一个人,一座城
不完整的人生,完整的缘分
不露痕迹的惦记,在年轮中缓缓流逝
需要与被需要同具魔力,是瘾
是一片雪花,擦亮我迷茫的眼睛
盘点过去
我把所有的星辰归还给黑夜
月光恬静隐忍,时而圆满,时而残缺
捡拾遗落太久的春色,归还给稀疏篱落
除了春光,闲人免进
转 身
星光中奔跑的姑娘
体内每一个细胞,都在汗水中亢奋
月光照在,默默结束花期的无名草上
那个说只要和他好就买车买房的男人
还在微信里絮叨
这是第108天不拉黑也未回信的日子
107天时,看着年幼的孩子
她险些妥协
情爱是偶尔的缘起
月光下,众生竖起一只只小耳朵
她披一生风尘,手持夜色
悄悄藏起一枚
干透的种子
秋 分
桂花都开好了
一群野鸭,在丰收后的稻田嬉戏
我坐在草垛边,想你
每想一次,心里就开出一朵花
喜欢初春的青草,盛夏的花裙
秋天的稻子,暖冬的太阳……
为了说出喜欢你
我铺垫了三七二十一句
喜欢你,你可知道?
把你画成稻草人
我打开话匣子
告诉你我所有的小秘密
春 事
借一段春风。复苏往事
被风吹散的恋人
思念漫无边际
不畏山高水远的姑娘
摘下一枝桃红。细数
闭上眼睛,是她
找到他的唯一方式
风中的你。错把春梅当桃红
手握玫瑰的男子,最终
输给了一束狗尾巴草
姑娘解开头发任风吹
心事泄露。她不敢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