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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晓云的“民国素人志”系列小说研究

2021-05-05叶子

今古文创 2021年9期

【摘要】蒋晓云的“民间素人志”系列写作,书写38个民国年间出生的女性故事,描绘百年中国的社会变迁、时代流转和个体命运的起伏。《百年好合》和《四季红》书写眷村外的外省人、流亡女性等“非主流”群体的个人际遇、家长里短、家族兴衰,具有强烈的时代色彩和现实意义。

关键词:蒋晓云;民国素人;《百年好合》;《四季红》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标号】2096-8264(2021)09-0024-02

20世纪70年代,蒋晓云凭借男女婚恋书写在文坛崭露头角,三度获《联合报》小说奖。夏志清称赞其“不止是天才,简直可说是写小说的全才”[1]。朱西宁盛赞其为“张爱玲、潘人木之后无人能及的言情小说家”[2]。这一众期待的“又一张爱玲”,却转投高科技行业。2011年,阔别文坛30年后,蒋晓云以基于两岸议题的小说《桃花井》复出,引起台湾文坛一阵骚动。朱天文说,“真是惊动了我们那个年代的读者,最激动的是张大春”,张大春惊呼“她是我的偶像”。随后,蒋晓云计划创作“民国素人志”系列小说,写从1911年到1949年出生、又离散到世界各地的38个女性。

一、何为“民国素人”

蒋晓云用“素人”来命名她的小说人物。所谓“素人”,即平常人、小人物。“素人”大多不关心政治、家国民族、党派之争,也没太多责任感,是只想尽力将日子过好的平头百姓。蒋晓云也称自己是“素人”,她不是来自军公教家庭,而是商人家庭,没有眷村二代的标签随身,是眷村外的外省人,家人也和文坛没交集。

在蒋晓云的小说中,民国是一段绕不过的历史。“民国素人”这一概念与“民国文学”“民国热”“眷村热”等概念有一定相关性。

近十几年来,大陆的“民国热”很火,在2011年“辛亥百年”的纪念期间达到高峰。那段时间,我们能在各大书店看到不少民国专题的图书。此外,报刊文章、影视作品、纪录片,甚至服饰,都掀起大大小小的“民国热”。

自20世纪90年代中期,学界提出“民国文学”这个议题。“研究时限上溯至1911年‘民国文学’疆域扩展是几乎没有争议的。”[3]近年来学界又提出“民国机制”这个文学研究方法。在这些背景下,蒋晓云的“民国素人志”系列写作和“民国文学”有联系又有区别,在大陆当代文学写作谱系中也无法归类。

但蒋晓云的“民国素人志”系列不是以“民国”之名蹭热度、赶潮流的小说汇编。它的产生与作者自身创作的经历节点有关,那段时间蒋晓云刚好从高新技术行业退休,想记录父辈的故事。正如作者在自序中说:“我花了大半生反刍、追寻和思考,等到浮生百年才开始诉说。”[4]

“眷村”,指1949年后退居台湾的国民党官兵及其家属所居住的村落,是一种特殊的政治现象,是特殊时代的产物,铭刻着那个动荡时代生活在台湾的外省人的集体记忆。正因为眷村的特殊性和其包含的沉重的历史记忆,眷村走进文化视野,成了流行文化的热点。眷村题材的文学、影视、综艺、舞台剧在岛内外掀起一股风潮,成为一个族群、一段历史的见证。

但台湾外省人并不都与眷村有关系。蒋晓云就是属于第二代外省人,她认真地将自己与眷村作者区别开来,并将在台湾但没有眷村庇护的外省人,视为眷村之外的非主流群体,是战争遗民、流民,是流落到台湾的小人物。蒋晓云自己回忆道:“偏偏我的家庭社交所接触和知道的就是那个‘非主流’群体。现在回想起来,那些叔叔、伯伯、妈妈、阿姨,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有博学的大儒,也有文盲,有显贵也有庶民,有我父母的湖南同乡,可是也有很多南腔北调其他省份流落到台湾的外省人。”[5]

这些年,朱天心、朱天文、龙应台、苏伟贞、王伟忠等成长于眷村的作家让眷村内的外省人故事为人所知,而眷村外的外省人长期以来不存在于主流叙事中。而且,1949年后的大陆作家和随蒋迁台的作家、台湾本省作家,也对这些眷村外的外省人不了解,使这些人成了被遗忘的族群。但蒋晓云认为缺少代表性不表示不存在。他们被时代裹挟,身不由己,明明是素人的平凡一辈子,却因战乱、离散,而各有各的传奇。他们以强大的个体生命力,活过了战乱、政治压迫,走过百年沧桑,是时代的见证者。

蒋晓云的“民国素人志”系列写作,写出这些眷村外的小人物的人生,关注这些长期被遮蔽的个体命运,记录无人定义的素人,补齐历史拼图,将民国史乃至中国历史拼接得更加完整,丰富与补充既有的台湾文学人物谱系。在《桃花井》的代序《都是因为王伟忠》中,蒋晓云指出写作动机:“让后人知道台湾的外省人不是千人一面,‘军区大院’外面也有异乡人的血泪斑斑。”[6] 她打破一直以来人们对台湾族群构成的看法: 原来在原住民和外省人的区分之外,外省人还可以被划分为眷村人与非眷村人。在这非眷村外省人中间,男性和女性的人生历程和生活态度也有着显著的区别。蒋晓云用她的素人视角,在外省文学领域开辟出自己的风格,为我们提供一种新的审美经验,一种区别于眷村、乡土的民国叙事群。

二、民國红楼,女性史诗

书中女性活动于民国元年至今,人生轨迹从上海飘散到香港、台湾和美国等地。她们的经历在大时代下是微不足道的,对于宏大的历史叙事来说也只是沧海一粟,然而这些悲欢汇聚起来就是一部传奇史诗。

《百年好合》由12篇独立的短篇小说嵌套组成一部长篇,由渐次出场的14位女性人物连缀成一个网。《四季红》由5篇独立的短篇小说组成一部长篇。两卷19个女性人物涉及四个家族、五个代际,由豪门巨富、中产阶级到平民家庭、风尘舞厅。她们各自过活,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往往是母女、亲友、邻居、情敌等沾亲带故的关系。19个女性都很长命,都活过了战乱,活过了大萧条,活过了一夫多妻的时代,活过了不忠的丈夫,活过了中年危机,活过了抑郁症,甚至活得比自己的孩子长命。她们用自己的方式,与时代、命运进行着拉锯战,不管是忍辱负重、迂回战术,还是正面迎敌,都坚持着一个粗粝的真理,那就是书中反复出现的“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可见《百年好合》既然是“好合”,整体就是向上;也要“百年”二字,有要追踪一程又一程的兴味。作者在她们漫长一生中,在几代人的生老病死、爱恨情仇中,在百年历史烟云中,进行纵横捭阖的游走探寻。

首篇《百年好合》,既是序曲也是尾声。故事从金兰熹的百岁寿宴拉开序幕,亲朋宾客前来赴宴,由此展开金兰熹的人生故事。这些宾客在后面的短篇中,一个接一个陆续登场亮相,以此引出金家、陆家、黄家、安家几大家族。金八爷的7个女儿是一组叙事群,黄家少爷在上海时与舞女的情缘是另一个叙事群,舞女家族与邻居韩家的相逢则又牵出战后安家复杂的婚恋纠葛。每个家族中的每个人又各有故事,时间线也跳跃于过去和现在。《百年好合》中的金兰熹,是金八爷的长女,是精打细算的民国王熙凤,但婚姻大事在家中无人关心,于是她不怕抛头露面,去职场自觅佳婿,还把年龄改小5岁,终于比妹妹先出嫁,嫁给华侨富商陆永棠。漫长的婚姻背后也有暗潮汹涌,但最终都被金兰熹的意志和时间化解。“人人都羡慕她命好,不知道诀窍是心淡。”[7]

《四季红》由5个短篇构成,除首篇是单独成一个叙事群,剩余4篇严格承接第一卷《百年好合》的内容和人物。第一卷中没写到的金八爷的其他女儿及其后代的命运,都写在了这4个短篇中。

简言之,金兰熹、陆永棠牵引出金陆两家(《百年好合》),他们的长女陆贞霓嫁给黄家黄智成(《女儿心》),而黄智成早年与商淑英有一私生女爱芬(《北国有佳人》); 脉脉延续的家族叙事之外,也带出几篇异色的短章(《蝶恋花》《凤求凰》《红柳娃》)。她们在这个故事里是配角,在另一个故事里却当起主角。她们因巧合、战争、时代、性格等原因,活得失序混乱,却从未被困难击倒,只把心思放在俗世日常生活中,放在自我的生存与发展上,不断寻找生存的夹缝。

蒋晓云早期被誉为“又一张爱玲”。她们都是写一群小姐太太在民国兵荒马乱中的故事,都是走“雕琢文字、模拟世情”的世情小说这一路子。可是,蒋晓云的小说中没有张爱玲小说中的苍凉和绝望,也很少出现“离难”“苦难”“哀愁”之类的颓丧的字句。张爱玲小说里的女性,大部分是沉沦、走向毁灭的,很少有好结果,而蒋晓云小说的女性尽管也是传统与洋派、骄傲与卑微、青春与衰老、顺从与反抗等各种情况际遇汇聚一起,但都各有各的坚韧,各有各的处世方法,最后都各得其所,靠自己拼出一片新天地,是女性史诗而不是女性悲歌。

民国素人志系列小说有种难以归类的奇异特质,既传统又现代,既通俗又典雅,既有对传统的话本、章回小说、世情小说、通俗文学的传承,又在结构、语言、写作方法上自出机杼。蒋晓云从个体、女性的角度将掩埋在历史尘埃中的眷村外的外省人及其他离散世界各地的难民推到台前。从民国到现代,从兵荒马乱到太平盛世,蒋晓云始终以轻松的角度写沉重的事,举重若轻书写“民国红楼”,透射了眷村外的外省人的人生世相,表现了他们的家国沧桑、生存体验、文化心态和命运沉浮,成为一段历史、一个族群的见证。

参考文献:

[1]夏志清.蒋晓云小说里的真情与假缘[M].北京:新星出版社,2015:24.

[2]蔣晓云.掉伞天[M].北京:新星出版社,2015.

[3]张怡微.却看小说的从前,蒋晓云民国素人志小说[J].上海文化,2013(5):23.

[4]蒋晓云.百年好合[M].北京:新星出版社,2014:5.

[5]蒋晓云.桃花井[M].北京:新星出版社,2014:2.

[6]蒋晓云.桃花井[M].北京:新星出版社,2014:5.

[7]蒋晓云.百年好合[M].北京:新星出版社,2014:7.

作者简介:

叶子,女,汉族,广东信宜人,研究生学历,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