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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卫·科波菲尔》选文精读

2021-05-04月尧

大学·课外阅读 2021年3期
关键词:眼儿德斯克拉拉

月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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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卫·科波菲尔尚未出世时,父亲就去世了。他在母亲克拉拉及女仆裴果提的照管下长大,平静的生活随着继父摩德斯通先生和他的姐姐摩德斯通小姐的到来被迅速打破。在后两者的折磨下,克拉拉变得唯唯诺诺,不敢疼爱大卫,只有裴果提暗中关心大卫。这天,摩德斯通姐弟俩合谋要惩罚大卫一番,并计划将其送往寄宿学校。

选文精读

一天早上,我拿着书本来到客厅,发现母亲焦躁不安,摩德斯通小姐沉着坚定,摩德斯通先生正往藤子棍儿的一头儿绑什么东西,那是一根很柔软、很有弹性的藤子棍儿,看我进来,他就不绑了,他攥了攥那藤子棍儿,又甩了甩。

“你听我说,克拉拉,”摩德斯通先生说道,“我自己过去也常挨打。”

“一点儿也不错,当然是那样。”摩德斯通小姐说道。

“你说得对,亲爱的简(指摩德斯通小姐),”母亲吞吞吐吐顺从地说道,“不过……不过你觉得那对爱德华有好处吗?”

“难道你觉得那对爱德华有害处吗,克拉拉?”摩德斯通先生严肃地问道。

“这才说到点子上了。”他姐姐说道。

母亲一看这情形,说了声“你说得对,亲爱的简”,便没再说什么。

我害怕了,因为我觉得这段谈话与我本人有关,于是抬头朝摩德斯通先生望去,正好他也朝我回过头来。

“我说,大卫,”他说,——我看见这时候他的眼又斜了——“你今天可要多加小心。”他又攥了攥那根藤子棍儿,又甩了甩,这样准备停当之后,面带意味深长的表情,把那棍儿放在身边,又拿起了他的书本儿。

这倒是一服很好的清凉剂,从一开始就使我那镇静的头脑变了样。我觉得功课里的话都溜走了,不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溜,也不是一行一行地溜,而是整页整页地溜。我想拦住它们,但是如果我能打个比方的话,它们好像穿上了溜冰鞋,滑得可顺溜呢,怎么也拦不住。

我们一开始就不妙,随后就越来越糟。我进来的时候,心想这回可要露脸了,因为我觉得自己准备得不错,但结果我完全失算了。没有学会的课本一本接一本,堆了一大堆,因为摩德斯通小姐一直在以坚定的态度注视着我们。这时我母亲克制不住,哭了起来。

“克拉拉!”摩德斯通小姐以她那警告的语气说道。

“我觉得不大舒服,亲爱的简。”我母亲说道。

我看见摩德斯通先生板着面孔向他姐姐挤了挤眼,随着就拿起藤子棍儿,站起来说道:“哎呀,简,今天大卫给他母亲造成了这么大的忧虑和痛苦,我们怎么能指望她以十分坚定的态度来忍受呢。那得有多大的耐性啊。虽然克拉拉比过去坚强多了,有了很大的进步,但是我们也不能对她要求那么高啊。——大卫,跟我到楼上去,走。”

他拉着我走到门口,我母亲朝着我们跑了过来。摩德斯通小姐出来干涉她说:“克拉拉,你就这么没脑子吗?”随后我看见她捂起耳朵,还听见她哭了。

他拉着我一本正经地慢步朝我的屋子走去(我敢说他这样郑重其事地表演如何执法是感到愉快的),到了我屋里以后,他就突然把我的脑袋夹在他的胳臂底下。

“摩德斯通先生!啊,先生!”我对他说,“别这样!我求求你,别打我!我是努力学来着,先生,可是只要你和摩德斯通小姐在场,我就学不好。我真的学不好呀!”

“你真的学不好,大卫?”他说,“我们来试试看。”

他像老虎钳一样把我的头夹住,不过我想法缠在他身上,所以有一会儿的工夫他拿我没办法,我就求他不要打我。也就只有一会儿的工夫他拿我没办法,因为他紧跟着就使劲抽起我来;就在他抽我的当口儿,我咬住了他卡我的那只手,我上下牙一使劲儿,狠狠地咬了他一口。现在回想起来,我的牙还痒痒呢。

随后他就把我往死里打。就在我们吵闹的当儿,我听见有人喊着叫着跑上楼来。我听见了母亲喊叫的声音,还听见了裴果提的声音。后来他就走了,门也反锁上了,气得我在地上打滚儿,浑身发烧,无处不疼。

我记得很清楚,等我平静下来的时候,我觉得整所房子是多么出奇地安静啊!我记得很清楚,等我疼的地方不那么疼了,气也开始消了,我就觉得我是多么坏的一个人哪!

我坐起来,听了好半天,什么也没听见。我从地板上爬起来,照了照镜子,臉肿得那么厉害,那么红,那么难看,连我自己都几乎吓了一跳。身上挨了打的地方,又肿又疼,一挪动,就忍不住又哭起来。但是这和我心里的痛苦相比就差远了。我敢说,即便我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也不会有这么大的痛苦压在我心上。

天黑了很久以后,我还在那里坐着,不知道是不是还会有人来。后来我觉得当晚不会再有人来了,就脱衣服睡觉了。这时候我心里直打鼓,不知他们会怎样处置我:我是不是犯了刑事罪?会不会把我抓起来,关进监狱?有没有被绞死的危险?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情景,我是永远不会忘记的。刚醒来的时候,觉得又快活,又精神,接着想起前一天发生的事,就觉得烦闷、压抑,心情沉重。我还没有起床,摩德斯通小姐就又来了,对我说,我可以出去到花园里散步,不能超过半小时,她就是这么说的,说完就走了,门也没关,以便我遵命出去散步。

我果真出去散步了,在为期五天的监禁期间,我每天早上都出去散步。那五天的时间显得多么长,我对谁都难以形容。在我的记忆中,那就像是几年的时间。我注意听家里的各种动静,有一些我是听得见的——拉铃的声音,开门关门的声音,轻轻说话的声音,上楼下楼的声音;我还听见外面有笑声、口哨声、歌声,在我这孤独、丢脸的情况下,这些声音似乎比什么都令人难过;时间的早晚是估摸不出的,尤其是在晚上,我常常醒来,以为已经是早晨,结果却发现家里的人还没有睡觉,长夜还没有开始;我做的梦是压抑的,是恐怖的;早晨、中午、下午、黄昏,周而复始,孩子们在教堂墓地里玩耍,我从屋里远远地看着他们,不好意思在窗口露面,怕他们知道我被关押在这里;一直听不见自己说话,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我也有过短暂的近乎高兴的时候,它随着吃喝而来,又随着吃喝而去;有一天黄昏时分,下起雨来,到处弥漫着一种清新的气味,雨越下越大,连教堂也看不清了;这场雨,再加上天越来越黑,仿佛浇得我又难过,又害怕,又悔恨——这一切好像不是日复一日而是年复一年反复出现,至今还生动、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里。

就在我关禁闭的最后一天晚上,我听见有人小声叫我,把我惊醒了。我从床上坐起来,摸着黑儿伸出胳膊,说道:“是你吗,裴果提?”

我没有马上听见回答,可是紧跟着我又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那语调又神秘又可怕,我觉得几乎要吓得昏过去了,幸亏我突然想到这声音一定是从钥匙眼儿里传过来的。

我摸索着来到门口,把嘴唇凑到钥匙眼儿上,低声说道:“是你吗,亲爱的裴果提?”

“是我,大卫,我的宝贝儿,”她回答道,“轻点儿,得像小耗子一样,要不就让老猫听见了。”

我明白这是指摩德斯通小姐,我也意识到情况是很严重的,因为她的屋子靠得很近。

“我妈好吗,亲爱的裴果提?她很生我的气吗?”

我能听见裴果提在钥匙眼儿那一边低声哭泣,我在这边儿也哭,随后我听见她回答说:“不,她没怎么生气。”

“他们要把我怎么样,亲爱的裴果提?你知道吗?”

“学校——在伦敦附近。”裴果提回答道。我不得不让她重说一遍,因为她头一次说的全都顺着我嗓子眼儿下去了,这是因为我忘了把嘴从钥匙眼儿挪开,把耳朵凑上去,结果听不清她的话,在那里干着急。

“什么时候,裴果提?”

“明天。”

“我还能见到我妈吗?”

“能,”裴果提说,“明天早上。”

随后裴果提把嘴靠近钥匙眼儿说了一段话,我在这里可以武断地说,自从钥匙眼儿用作传话工具以来,从未传递过这样激动这样真诚的话,句子是支离破碎的,然而每个短句都伴随着一声特有的抽泣。她是这么说的:“大卫,乖孩子。要是说这几天,我不像以前那样,对你那么亲。我可不是不疼你呀。不但疼你,还更疼你哩,我心爱的小乖乖。我是为你好哇,也是为另一个人好哇。大卫,我的宝贝,你听见了吗?你听得见吗?”

“听……听……听得见,裴果提!”我哭着说。

“我的心肝儿!”裴果提非常激动地说,“我要说的是:你可别忘了我。我也不会忘了你。我还要照样照顾你妈,大卫,就像照顾你一样。我也不会离开她。会有一天她乐意把她那可怜的脑瓜子再放到这又笨又爱发火的老裴果提的胳膊上。我要给你写信,乖孩子。虽然我没有文化。我要……我要……”她亲不着我,就亲起钥匙眼儿来。

“谢谢你,親爱的裴果提!”我说道,“,谢谢你!谢谢你!你愿意不愿意答应我一件事,裴果提?你写封信好不好?请你告诉裴果提先生和小艾米丽,告诉古米治太太和哈姆,不要把我想象得那么坏,还请代我问候他们每一个人,特别是小艾米丽,你肯替我做这件事吗,裴果提?”

那个好心人答应了我的要求。我们俩都极其亲切地亲起钥匙眼儿来(记得我还用手拍那钥匙眼儿,觉得就像拍在裴果提那诚实的脸上一样),随后她就走了。

第二天早上,我在客厅里见到我母亲,她面色非常苍白,两眼通红,我跑过去扑到她怀里,求她原谅我,当时我心里非常难受。

“(口欧),大卫!”她说,“你怎么能伤害我爱的人!你可要学好啊,要祷告上帝决心学好啊!我可以原谅你,但是,大卫,你竟然有那样的坏心眼儿,真叫我难过。”

他们改变了她的看法,她也认为我是个坏蛋了,这件事比我离去更使她难过。为此,我感到很痛苦。我勉强地吃我临行前这顿早饭,可是眼泪滴在抹着黄油的面包上,流在茶杯里。我看见母亲有时看看我,又瞟一眼监视我们的摩德斯通小姐,然后低下头,或扭头往别处看。

门口有车轮的声音,摩德斯通小姐说:“科波菲尔少爷的箱子在这儿哪!”

我想看到裴果提,却没有看到——她和摩德斯通先生都没有露面。我以前见过的那个赶车的,他在门口出现了。他把我的箱子拿出去,装在了车上。

“克拉拉!”摩德斯通小姐以警告的口吻说道。

“好了,亲爱的简,”我母亲答道,“再见吧,大卫。这次出去,是为你好。再见吧,我的孩子。放假的时候回来,到那时候,你就是个好孩子了”。

“克拉拉!”摩德斯通小姐又喊了一声。

“就好,亲爱的简,”母亲回答道,她还在搂着我,“我原谅你,我亲爱的孩子。愿上帝保佑你!”

“克拉拉!”摩德斯通小姐又喊了一声。

摩德斯通小姐心眼儿好,她送我出去上车,一边走还一边说,她希望我能悔改,否则是要倒霉的。随后我就上了车,那匹懒马也就拉着车走了起来。

(有删减)

克拉拉虽然能够持家,但她的生活环境过于单纯,像温室里的花朵,因此很快被冷血的钢铁女人摩德斯通小姐夺走了家政大权,并受到精神上的压制。

显然继父拿棍子是有预谋的,他并不是真的关心“我”的学习,而是想找个由头惩治“我”。这种变态的心理反映了这位个资产阶级商人冷酷、凶残的一面。

“溜冰鞋”这一形象的打比方,充满童趣和狄更斯特有的幽默,反映出此时“我”内心的慌乱和紧张,而这种心理上的恐慌是受继父长期威慑的结果。

克拉拉是一个“玩具娃娃”的形象,她单纯善良、天真幼稚,因此既不能识破摩德斯通与自己结婚不过是为了金钱,也不能在大卫即将受到伤害时,变得强硬起来。她能做的只有哭泣。

这句话表面上是对简说的,实际上是说给克拉拉听的。这是摩德斯通先生一贯的话术,他总是以花言巧语哄骗克拉拉,让她相信一切都是“我”的错。

这句话描述了一个混乱的场面,可以想象当时的“我”一边哭喊着,一边想要躲避挨打而无暇顾及其他的状态,而我虽然不能分辨出其他人的声音,但仍然听得出母亲和裴果提这两个“我”十分熟悉之人的声音。

这是一个孩子的天真的想法,在成人看来或许有些好笑,但对于孩子来说,却是他们害怕到极点才会产生的想法,侧面反映出大人的暴行对孩童心理的戕害。

《大卫·科波菲尔》是一部具有强烈的自传色彩的小说,狄更斯借“大卫自身的历史和经验”,回顾和总结了自己的生活历程。这里对“我”的孤独心理的刻画也是狄更斯童年经历的映射。

即使母亲没有保护“我”,但“我”最在意的仍然是母亲。然而在下文中,母亲被摩德斯通姐弟俩“洗脑”,认为是大卫做错了,可以想象那时的大卫该有多难过。

摩德斯通先生之所以要和克拉拉结婚,不过是贪图她的家产,而现在他不仅鸠占鹊巢,还要使克拉拉母子分离。这样的情节设计意在揭露当时资本主义社会中利益至上的价值观所造成的婚姻和家庭的悲剧。

当人与外界的接触只能通过钥匙眼儿,他所受到的限制和伤害就十分明显了。此处钥匙眼儿成为传话的渠道,具有强烈的讽刺意味。

这一段话语,真情流露,典型地体现了裴果提的善良和赤诚。此外,从钥匙眼儿竟然能传出如此激动人心的话 ,尽管话语是支离破碎的,却是那么温暖。

狄更斯尤其擅长塑造个性鲜明的人物形象。这里通过对克拉拉神态和动作的描写,寥寥几笔便勾勒了她疼爱孩子但性格软弱的人物特点。

摩德斯通小姐多次的喊声中蕴含着催促、警告和不容反抗等多重意味。

这里是儿童的视角,具有反讽的艺术张力。孩子是健忘的,看到摩德斯通小姐前来送行就心怀感激,但作为读者的我们却明白,制造母子分别悲剧的正是这位“心眼儿好”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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