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故乡 组诗
2021-04-30余嘉策
余嘉策
旧居
小路两旁的狗尾巴草
指引我阅读门窗的沧桑
发霉的斑点,太像母亲黑白掺杂的发丝
蚂蚁走过的路,留下儿时的记忆
历史长成老茧,时间瘦成蚊虫
旧居,剩下斑驳的逃离
旧居里四处游走的尘埃
粘在我脸上,风又把它吹开
一个小家族的生生不息在一本古籍中再现
香火迈出门坎,姓氏迁至新居
蝴蝶刚刚睡着,蜻蜓已经醒来,
筛子、风簸、旧书柜、石磨……
这些白天睡觉夜晚舞动的精灵
表情委婉而卑微
旧居的屋檐下布满蜘蛛网
一只蚊虫,逃脱不了青春期的纠缠
从旧信封里裸露半截身子的暗恋
被门前的老核桃树发现了
梦想在远方,不带走一抔故土
我将耗尽一生的力气,招回故乡的云朵
烟火
今年五十多岁的前同事
曾经在单位的办公室烧过腊肉,炕过辣椒
理过东家的长,西家的短
搬起石头砸过自己的脚
掰起指头算计过自己的人生
有旁观者云:
胜算的都是小胜,失算的是她净身出门的夫君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
路过净心寺,缓缓流淌的佛音
滋润着行将枯竭的魂灵
忽见前同事在众信徒间
眼微闭,口中念念有词
她竟赶在我之前,把人间烟火带进寺庙
末了,把缭绕的香火带出庙门
我分不清,这楼宇间缭绕的是来生,还是过往
碗里的风景
天坑是一个饭碗,往下看
慕名而至的人们
安详吃草的牲畜
都是饭碗里的一粒粒粮食
在阳光的沐浴下走进天坑
春风不肯远去,花期不曾来临
受伤的漆树没有喊过痛
纷飞的蝴蝶从未离开过饭碗
夜幕笼罩天坑
那些与命运抗争的人
死去的已经死去
活着的依旧活着
搬故乡
想把西湖搬到茶木树
因为母亲晕车
西湖到了茶木树,有水竹包围亭台楼阁
琴弦上的手指一动
母亲好比到西湖一游
刚才都还陶醉在如泣如诉的小曲里
不能自拔
曲终,母亲比西湖瘦了一圈
轉过背,又去灶屋推豆花了
曾经,父亲在昆明的防空洞里
躲过日本飞机的狂轰滥炸
坐滑杆去昭通读过书
在江湖卖过跌打损伤的膏药
父亲虽是见过世面之人
还是想把东方明珠塔搬到茶木树
老家的人想看穿着大短裤的父亲
在外滩手摇蒲扇乘凉的样子
搬不动故乡,就把别处的风景搬到故乡
搬不动的,何止是故乡
阳光普照
音乐响起,禁不住想哼上几句
风把黄金摇碎,依然不忘照耀大地
高山的狭缝里
流淌着欢快的声音
这些孩子们
他们是要去哪里
哦,他们向着同一个目的地进发
他们要给母亲一个拥抱
给大地一声问候 给天空一个微笑
浆,越划越远
平静的海水充满慈祥
岸边,树在摇
不,是风在笑
摇雪
孩子们摇雪
一瓣瓣欢乐缤纷落地
孩子们摇着摇着就睡了
我摇雪,一瓣瓣忧伤缤纷落地
摇着摇着就醒了
我要指向一块空地
雪覆盖着的一块空地
这块空地下面,睡着我的二舅父
捧一片洁白在掌心,原野无风
唯有雪花,在温暖着这个世界
也只有此刻的雪花
才是有温度的雪花
孩子们摇雪,我也摇
好想让这些有温度的雪花
刚好覆盖那块空地
我怕睡在空地下面的人,冷
世俗的沙,掩盖不住暴露的光阴
我和你之间横着一条世俗的河
此岸的我,握不住彼岸的你
我像岸边被水冲刷过的一株野草
呼吸停止,爱,还在延续
河水暴涨的季节
真想变成一只羽翼丰满的蝉
永远停靠在你的肩上
你到哪里,我就依偎到哪里
哪怕,你已经是松弛而柔软的你
我还是荒诞而卑微的我
在河水隐退的季节
世俗的沙,掩盖不住暴露的礁石
来自夜空的鸟 叫醒沉睡的黑夜
直到某一天,世俗的河流变成原野
我和你住进庄园
选一个地方躺下
倾听玫瑰花瓣与花蕊的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