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府旧藏明代赤罗朝服的“内缯耳”结构考释
2021-04-30鲍怀敏刘瑞璞通讯作者
鲍怀敏 刘瑞璞(通讯作者)
孔子后裔在历代享有崇高地位,历经宋、金、元、明、清至民国均获得世袭封号。明代衍圣公享一品爵禄,位列文官之首,在清代被特许保留前朝衣冠,传承下来的明代赤罗朝服成为孔府旧藏,它是保存完好、传承有序、配服完备的明代品官朝服,是研究明代或历代朝服体系的珍贵一手实物资料。在山东博物馆的支持下,对朝服主配服三件套进行了系统的信息采集。发现其外袍和中单都有“内缯耳”结构,这种服制在历代典籍文献中有诸多记载,但没有提及这种结构的功用和来源。通过样本实测和结构图复原,参酌其他同类型实物资料,与文献记载相互印证,表明它是明代朝服蒙俗汉制的独特官袍结构,也为蒙汉官服制度下的融合提供了实物证据。
一、明代赤罗朝服的来源
朝服,是帝制时代从王公贵族到文武百官朝会时所着礼服,也在大祀、庆成、正旦、冬至、圣节、颁诏、开读、进表、传制等重大节日及庆典时穿着,在古代官服系统中仅次于冕服。《礼记·玉藻》记“诸侯朝服以日视朝于内朝”“吉月必朝服而朝”。可见,朝服在周代已经形成官服礼制。在《礼记》中记载自季康子始以白色作为朝服,孔子曾评价其不合礼制①,春秋、秦、西汉一直沿用黑色端服作为朝服,即玄端。四库全书《明史卷·六十七》记载了之前各朝的朝服变迁:“洪武元年,命制公服朝服,以赐百官。礼部言:历代异尚,夏黑,商白,周赤,秦黑,汉赤,唐服色黄、旂帜赤,今国家承元之后,取法周汉唐宋,服色所尚,于赤为宜,从之。”②汉明帝时期,制定以绛纱袍、赤裳为主服、白色中单为配服的朝服系统,《宋书·卷十八·志第八》记载“魏祕书监秦静曰:汉式承秦改六冕之制,玄冠绛衣而已,晋名曰五时朝服,有四时朝服,又有朝服。”③魏晋时期虽有五时朝服之制,但以绛衣为朝服。隋唐继续沿用绛纱朝服,又称之为具服。
《隋书·卷十二·志七》记“朝服,亦名具服。冠、帻、簮导、白笔、绛纱单衣、白纱内单,皂领袖皂襈、革带、钩䚢、假带、曲领方心、绛纱蔽膝、袜、舄、绶、剑,从五品以上陪祭、朝、飨、拜、表,凡大事则服之。”④隋代朝服确定以皂领袖皂襈的绛纱单衣配白纱内单,唐继续沿用,《唐会要》中“裘冕”条目称:“礼重则具服,礼轻则从省。今以至敬之情有所不敢,衣服不可减省,称谓须更变,名望所撰仪注,不以绛纱衮为称,但称为具服,则尊卑有差。”⑤表明朝服是官服系统中的大礼服之一。不同于官服系统中常随时代变迁而变化颇多的小礼服即公服形制。朝服形制一直遵循华夏传统的上衣下裳制。宋承唐制沿用朝服系统,蒙元百官具祭服、公服、质孙服,以公服代朝服,《元史·舆服制》中记载:“成宗大德六年春三月,祭天于丽正门外丙地,命献官以下诸执事,各具公服行礼。是时,大都未有郊坛,大礼用公服自此始。”因此,汉唐宋绛纱袍配白纱中单融合元代公服的侧开裾结构,便成为明代朝服定制的基础。
明代建国之初,立建服制,朱元璋下诏:“复衣冠如唐制。初,元世祖起自朔漠,以有天下,悉以胡俗变易中国之制,士庶咸辩发、椎髻、深襜胡俗,衣服则为袴褶、窄䄂及辫线腰褶,妇女衣窄䄂短衣、下服裙裳,无复中国衣冠之旧,甚者易其姓氏为胡名,习胡语俗化既久,恬不知怪。上久厌之,至是,悉命复衣冠如唐制。……不得服两截胡衣,其辫发、椎髻、胡服、胡语、胡姓,一切禁止。斟酌损益皆断自圣心,于是百有余年胡俗悉复中国之旧矣。”⑥从中不难看出在明承元制的基础上恢复汉统决心。朱元璋一方面接受元朝“悉以胡俗变易中国之制”,另一方面“悉命复衣冠如唐制”,是基于“斟酌损益皆断自圣心”。明朝服“内缯耳”结构的独特性正是这种服制理念的实证。
明朝尚火德,“改太平路为太平府,……文移用宋龙凤年号,旗帜及將士职衣皆用紅色,盖以火德王,色尚赤故也。”⑦故规定文武百官朝服取法宋代,用赤色,亦符合本朝汉俗而一直沿用。洪武元年确定:“今斟酌唐宋,凡朝賀辞谢等礼,皆服朝服,用赤罗衣、白纱中单,俱用皂饰領缘,裳与衣同皂缘……。”⑧至此,明代朝服沿用唐宋朝服制度,确定了朝服主配服的形制。之后,“上览之曰:卿等所拟殊合朕意,……寻命朝服衣裳中单領缘俱用青,祭服領缘仍用皂。”⑨朝服边缘又定为青色,确定以后沿用不变。最终形成了形制、颜色、材质完全统一的赤罗朝服配白纱中单成为标志,区分等级根据其佩戴冠、饰品等配件不同而别等威。朝服整体结构呈宽博,废除蒙元小袖制式,唯侧裾保留,正因为如此基于礼制的考虑而产生了明朝服内缯耳的独特结构。当然内缯耳只有通过实物研究才能认识它的玄机,因此无文献记载也就不足为奇,图像资料也只能呈现朝服外观而无法了解它的内部结构(图1)。
图1:徐显卿宦迹图,故宫博物院藏;蓝章朝服像,青岛市即墨区博物馆藏
二、赤罗朝服标本的内缯耳结构
赤罗朝服标本为孔府旧藏的一级文物,是明代朝服上衣下裳制和中单的标准组配,具有典型性,且内外搭配比较完整,为明代官服结构数据采集和官服制度研究提供了珍贵的实物证据。
朝服外袍无里,主料为赤色,缘边为青色,均为轻薄纱罗质地,呈半透明状。在显微镜下观察,赤罗经密为15根/厘米,纬密为20根/厘米;青罗经密为16根/厘米,纬密为18根/厘米。赤罗和青罗面料均为二经绞罗,每道纬纱绞一次呈方孔,亦称方孔纱。纱的织造方法非常古老,马王堆汉墓出土的素纱禅衣即为纱,在历代朝服记载中,唐宋称为绛纱,明代称赤罗,实际应为同种织物(图2)。
图2:明代赤罗朝服外袍与外观结构,山东博物馆藏
赤罗朝服外袍衣长142厘米,通袖长249厘米,整体有前后中缝,呈典型的明“四幅裁”⑩。袖宽73厘米,袖摆方直,缘边宽14厘米。衣身两侧开裾,开裾内隐有上端宽33厘米下端宽55厘米的梯形插片,实为“内缯耳”,其只一边与前身衣片侧边缝合,呈左右对称,隐于后身在腰部对接并固定,从前后观察看不到开裾内加缯耳的痕迹。明代吕毖撰写的《明宫史》中描述曳撒“其制后襟不断而两旁有摆,前襟两截而下有马面褶,两旁有耳。”⑪称衣侧插片为“摆”和“耳”。主流文献中记录衣侧插片、衣缘下摆时多统称为“摆”,衣侧插片用“耳”表达则区别衣下摆。黄能馥先生在《中华服饰七千年》中称衣侧插片为“缯角”⑫,“缯角”表示丝织品衣物的摆角,称谓亦比“摆”更准确。综合考虑称为“缯耳”更符合明代文献史实。从内缯耳结构的数据分析和还原结构的应用实验表明,它是继承蒙元官袍侧裾到恢复汉统礼制的实物证据,也成为鲜为人知的明朝礼服(包括官贵礼服)特有的结构符号。
形制为交领右衽,右胸有一暗袋,根据尺寸推测具有插放笏板的功能。通袖长的长度在穿着状态时可以达到回肘,在《礼记·玉藻》中:“朝玄端,夕深衣。深衣三袪,衽当旁,袂可以回肘。”⑬明代官修史料《礼部志稿》记载洪武二十三年定:“文职官衣长自领至裔,去地一寸,袖长过手复回至肘。”⑭标本可谓古制的实物呈现,且有新发现,就是其内缯耳结构的功用和礼制(图3)。
图3:明代赤罗朝服标本结构图复原
三、赤罗朝服白纱中单标本的内缯耳结构
朝服白纱中单形制与外袍相同,虽是朝服内袍,但有重要的礼仪地位,不仅在领袖位置会露出中单,而且由于外袍材质为薄透纱罗,白纱中单会透出底色,起到保护外层礼衣和遮蔽内层私衣的作用。在结构上与外袍此处相同也有内缯耳,说明它可以作为便服单独使用,其礼制意义却又高于便服。
明洪武元年制定冠服制度,其中皇太子及诸王在冠礼、婚礼、醮戒等礼仪着装和宋代朝服相似,服通天冠与绛纱袍,袍为深衣制,内配白纱中单采用皂色缘边。皇帝在郊庙、省牲及册封公主等仪程中亦是服绛纱朝袍,白纱中单采用黑色缘边。⑮《明史·卷六十六》中记载,永乐三年定冕服制度,其中冕服的中单形制为:“中单,以素纱為之,青領、褾、襈、裾,領织黻文十三。”⑯其形制和孔府旧藏的这件中单几近相同,均为素纱材质,青纱作为领缘、袖缘、摆缘,唯一不同的是领缘织十二纹章中的“黻”纹明示章服等级。白纱中单是各类礼服中的标配,有时候加饰纹章表明等级。
标本白纱中单通袖长258厘米,比赤罗外袍通袖多出九厘米,组配之后两边袖口可以露出中衣袖缘近五厘米,保护外衣袖口少受磨损,同时透过衣袖的层次彰显礼仪的级别。中单袖宽66厘米,比外袍袖宽73厘米减少了七厘米,符合穿着于内层需要保持的空间,更加舒展,也表明它们是朝服的标准组配。标本背面腰部有一横向褶裥,打开衣襟从内侧观察,横向褶裥处的功用是将两侧内缯耳顶端固定,和朝服外袍完全相同,重要的是作为白纱中单内衣,侧裾开而不露(内衣)作了双重保险,这种蒙俗汉制的朝服实证,让我们深刻理解和认识了明代官服礼制系统物质形态的真实与复杂性(图4)。
图4:明代赤罗朝服白纱中单与外观结构,山东博物馆藏
四、“襞积之掖幅”与缯耳礼制
上溯魏晋时期,山西大同北魏司马金龙墓出土的漆画屏风“素食瞻宾”“李善养孤”中,有身着绛纱袍的北魏贵族图像,绛纱袍呈完全包裹身体状,说明此时无侧裾,当然也就没有内缯耳结构(图 5)。
至唐,在《大唐开元礼》中记载:“朝服,亦名具服。冠、帻、缨、簮导、绛纱单衣、白纱中单、白裙襦、革带、钩䚢、假带、曲领方心、绛纱蔽膝、韈、舄、剑、双绶。”⑰其中“绛纱单衣”的“绛”指深红,“纱”指表面有孔,经纬较稀疏,质地轻薄的平纹丝织品,“单衣”是指单层无里的外衣,形制沿用晋代朝服,这与孔府旧藏朝服的颜色、材质、形制几乎完全相同。唐宋朝服沿袭旧制,从文献到考古发掘都未记录朝服有内缯耳信息。唐代杜佑撰写的《通典》中《礼二十一·君臣服章制》:“若冠通天冠,服衣深衣制,有袍,随五时色。梁刘昭曰:袍者,或曰周公抱成王宴居,故施袍。‘孔子衣逢掖之衣。’逢掖其袖,合而逢大之,近今袍者也。今下至践更小史,皆通制袍,单衣,皂缘领袖中衣,为朝服云。”⑱指出朝服的单衣宽大如深衣式通袍。《通典》中《礼四十四·始死服变》:“既袭三称,衣十五升布深衣,古者衣裳上下殊。此深衣,汉时单衣也。”⑲
宋代朝服继承唐制,其中朝服归于单衣,在《宋书·卷十八》中详细记叙了朝服的用料情况:“诸受朝服,单衣七丈二尺,科单衣及皞五丈二尺,中衣绢五丈,缘皂一丈八尺,领袖练一匹一尺,绢七尺五寸。给裤练一丈四尺,缣二丈。袜布三尺。单衣及皞袷带,缣各一段,长七尺。江左止给绢各有差。”在《宋书·礼志》中又解释“单衣,古之深衣也。今单衣裁制与深衣同,唯绢带为异。”⑳朱熹著《四书章句集注·论语·乡党》注疏:“朝祭之服……其馀若深衣,要半下,齐倍要,则无襞积而有杀缝矣。注‘王曰:衣必有杀缝,唯帷裳无杀也’。”㉑由此可见,唐代朝服外袍是深衣式通袍制,宋代朝服裁制方法和深衣相同,两侧有“杀缝”,上窄下宽侧片缝合状态。这说明唐宋时期,朝服上衣和深衣通袍裁制相同,两侧缝合形成下摆围拢闭合状态,前身呈右衽交领,没有开裾也就无缯耳可言。
孙机先生在《中国古舆服论丛》中解释:“隋唐时代南北一统,而服装却分为两类:一类继承了北魏改革后的汉式服装,包括式样已于汉代有些区别的冠冕衣裳等,用作冕服、朝服等礼服和较朝服简化的公服。另一类则继承了北齐、北周改革后的圆领缺骻衫和幞头,用作平日的常服。”㉒又在本书下编《两唐书舆(车)服志校释稿·卷三》特别说明:“新唐书记载‘《礼》无服衫之文,三代之制有深衣。请加襕、袖褾、襈,为士人上服。开骻者名缺骻衫,庶人服之。’缺骻衫即衣侧开衩口的长衫,又名衩衣。宋代称为四䙆衫,出现于南北朝后期。”如此说明不开侧裾的深衣通袍式襕衫为士族便服,衣侧开衩的缺胯衫起初为庶人方便劳作而设。㉓这种缺骻衫两侧开衩没有内缯耳,会直接露出里衣,是因为它非礼服而更强调功用(图6,左图)。宋代沿用唐代襕衫,在《宋史·舆服志》记载“襕衫以白细布为之,圆领大袖,下施横襕为裳,腰间有襞积,进士、国子生、州县生服之”。㉔显然宋代襕衫衣侧加襞积,是因为进入了礼服系统,但无开裾亦无缯耳结构,宋代文人画中的襕衫有明显襞积而无开裾(图6,中图)。明代襕衫沿袭宋制,但又保留了蒙俗侧开裾,也就产生了(外)缯耳以遮蔽内衣示仪,也就升格为礼服,这在出土实物中有明确的架构证据㉕(图6,右图)。
图6:唐代缺骻衫、宋代襕衫、明代襕衫
由以上史料分析可以认为,唐宋时期袍服分为深衣制两侧无开裾袍服和有开裾袍服两种,士人穿着为深衣制,朝服属于此类,没有两侧开裾便成为礼服的传统,内缯耳也就不可能有记载;两侧开裾袍服大多为庶人日常服,可露出里衣,取其功用则无礼仪需求,因而无需加内缯耳。至元代采用公服代替朝服,没有沿用唐宋时期的上衣下裳制绛纱朝服。那么明朝赤罗朝服两侧开裾加内缯耳就成为明代朝服独有的结构。
元代是北方游牧民族入主中原的王朝,作为马背上的民族推广符合骑射传统的袍服结构是必然的。元代袍服结构合体,小袖窄衣,由于穿着方便不受羁绊,促使下摆结构形成两类,一类是下裳两侧不开裾但腰部加褶使下摆宽阔,如质孙服、辫线袄等;一类是两侧开裾,依蒙俗不加缯耳,以方便腿部活动的同时也会露出裤子。由于蒙元服制主要通过材质、织造方式、纹章内容和色彩来区分等级,以致这两类形制尤其是两侧开裾结构广泛应用于社会各阶层,并没有以两侧是否开裾区别礼制等级。在山西宝宁寺明代水陆画中有记录的典型蒙元官员人物形象,穿着盘领袍、曳撒、交领半臂这三种具有蒙元特色的官服㉖,曳撒由于腰以下打褶具备充足的活动量没有侧开裾外,其余两种都有两侧开裾但无内缯耳而露出里衣的情况,这说明在蒙元服制中大量使用两侧开裾结构,是与蒙人的骑射传统有关。这种两侧开裾袍服极具功能性,明代必然会得到继承,但其活动方便的同时特别容易露出里衣,在明代全面恢复正统礼制的大背景之下,不能被士大夫阶层所接受。因此,明代创造性地发明了在元袍两侧开裾的情况下,通过公服盘领袍的缯耳和朝服的内缯耳加入,实现了在保留功能性基础上满足礼制的需要,无疑这是我国古代官服制度建构上的一个创举。这种情形也同时被记录在明代水陆画中(图7)。
图7:明代水陆画同时记录蒙元官袍和本朝官袍,山西宝宁寺明代水陆画
明代官袍沿用宋襕衫形制,但其封闭式下摆结构在明代发生了变化,产生了衣侧开裾加缯耳的结构(图6)。在明代方以智撰写的《通雅》中记:“分裾曰䙆,襕衣,言下有欄缘也,襞积之掖幅谓之摆。”㉗分裾(䙆)就是开衩结构;襕衣是指有襕缘边的袍;襞积之掖幅(摆)就是指缯耳,根据礼制应该分为外缯耳和内缯耳。这种缯耳结构在明朝应用非常广泛,在孔府旧藏中也得到广泛证实,不仅在赤罗朝服中使用内缯耳,甚至涵盖了公服、赐服、内衣、常服且男女装通制㉘。
在山西宝宁寺明代水陆画中穿着常服的官员形象,无襕缘边盘领袍服腰部以下侧开裾结构并没有露出里衣,这便是加入内缯耳的妙处,由此看出明朝在“恢复汉统”过程中“参酌唐宋”并没有放弃蒙俗官袍的开裾结构,为符合礼制创造了“襞积之掖幅”的缯耳,而内缯耳的隐蔽性又渗透着儒士的慎独修养。因此明代朝服内缯耳结构绝非简单“裁技”。
结语
通过文献和实物研究相互印证,朝服从周代历经先秦两汉,在东汉时期形成“无分裾”定制,后沿用至唐宋。明承元制,在保持元官袍开裾的情况下继承了唐宋朝服制度,形成了明代独树一帜的两侧开裾加内缯耳的朝服结构。这个明代独有的创新结构是受蒙元文化影响和华夏正统文化恢复中交融产生的,形成了蒙俗汉制“襞积之掖幅”的缯耳结构官袍系统,这也在孔府旧藏明代赤罗朝服结构研究中首次得到实物证据。在明代公服和常服中多用外缯耳,而朝服重礼而采用内缯耳。这种结构既揭示了古代官服礼制的构建与发展,又是民族融合在固化制度上最可靠而稳定的技术信息。同时,随着礼制的外沿应用,内缯耳比外缯耳的明代公服、常服等袍服更被广泛应用,这在孔府旧藏的官袍结构研究中也得到了证实。从服饰功能性考虑,内缯耳为满足活动空间的同时给与一定的束缚,提升在行走、骑乘时所遵循的礼制。从华夏传统美学来看,内缯耳“襞积之掖幅”的褒衣博带,以儒士慎独修养来恢复华夏的中庸思想。朝服“内缯耳”的从无到有,是融合骑射文化与维护汉官威仪的标志,不仅是因为其本身的功能性,更重要的是,背后隐含着明人决心恢复礼制的心态,是明人承元“中国之制”与“尊孔崇儒”伟大实践的真实呈现,而成为中华古典服制的标志之一。
注释:
① 《礼记·玉藻》记载:“朝服以缟也,自季康子始也。孔子曰:朝服以朝,卒朔然后服之。”孔子说:视朝穿朝服,此处根据“朝玄端,夕深衣”可知朝服为玄端,视朔则穿弁服,礼毕又更换朝服即玄端上朝。而季康子直接用弁服(即缟)为朝服,不合乎礼制。
② 《大明实录·大明太祖高皇帝实录·卷之三十六下·洪武元年十一月》,书同文古籍数据库,第17页,总页号709。
③ 《宋书·卷十八·志第八》(清武英殿刻本),爱如生古籍数据库,第235页。
④ 《隋书·卷十二·志七·礼仪七》(清武乾隆英殿刻本),爱如生古籍数据库,第126页。
⑤ [宋]王溥:《唐会要·卷三十一·裘冕》,中国哲学书电子书计划数据库,https://ctext.org/zhs.2021-3-10.
⑥ 《大明实录·大明太祖高皇帝实录·卷之三十·洪武元年二月》,书同文古籍数据库,第19页,总页号541。
⑦ [明]陈建:《皇明通纪集要·卷一》(明崇祯本),书同文古籍数据库,第19页,总页号22367。
⑧ 《大明实录·大明太祖高皇帝实录·卷之三十六下·洪武元年十一月》,书同文古籍数据库,第13页,总页号705。
⑨ 《大明实录·大明太祖高皇帝实录·卷之三十六下·洪武元年十一月》,书同文古籍数据库,第17页,总页号709。
⑩ 明四幅裁:明代朝服秉承了中华传统服饰的“十字平面结构系统”,是以中线左右两边各用一幅布,然后在袖接缝处各接一幅袖片,所以一共是四个幅宽构成了这件外袍,简称明“四幅裁”。
⑪ [明]吕毖:《明代职官政书文选·明宫史·卷三》,书同文数据库,第1-2页,总页号269685。
⑫ 黄能馥等编:《服饰中华——中华服饰七千年》(精编版),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第360页。
⑬ 王梦欧注译:《礼记今注今译》,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11年,第267页。
⑭ [明]林尧俞纂修:《明代职官政书文选·礼部志稿·卷十八》(官修),书同文古籍数据库,第40页,总页号262395。
⑮《大明实录》:《大明太祖高皇帝实录·卷之三十六下·洪武元年十一月》,书同文古籍数据库,第8页,总页号700。
⑯ [清]张廷玉:《明代史料汇编·明史·卷六十六》(官修),书同文古籍数据库,第3页,总页号1667。
⑰ [唐]萧嵩等:《大唐开元礼》卷三,《序例下·衣服》,中国哲学书电子书计划数据库,https://ctext.org/zhs.2021-3-10.
⑱ [唐]杜 佑:《通典·卷六十一》,《礼二十一·嘉六·君臣服章制度》(清武英殿刻本),爱如生古籍数据库,第715页。
⑲ [唐]杜 佑:《通典·卷八十四》,《礼四十四·凶六·丧制之二》(清武英殿刻本),爱如生古籍数据库,第921页。
⑳《宋书·卷十八·志第八》(清武英殿刻本)爱如生古籍数据库,第242页,共1113页。
㉑ [宋]朱熹:《四书章句集注·论语卷第五·乡党第十》,爱如生古籍数据库,第64页。
㉒ 孙机:《中国古舆服论丛》,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第198页。
㉓ 同上,第444页。
㉔ [元]脱脱等著:《宋史·志第一百六·舆服五》,中国哲学书电子书计划数据库,https://ctext.org/zhs.2021-3-10.
㉕ 南宋人物画出自南宋画师周季常、林庭珪绘制的《五百罗汉图》中的第89幅《应身观音》局部,现存于美国。两侧开裾加(外)缯耳明代襕衫是江苏扬州出土明代盘领大袖襕衫,现藏于扬州博物馆,图片来源于黄能馥等编著的《服饰中华——中华服饰七千年》(精编版),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13年,第359页。
㉖ 水陆画是明代盛行的一种佛教仪式的宗教画,水陆本意“取诸仙致食于流水,鬼致食于净地”。宝宁寺水陆画是明英宗命令宫廷画师“敕赐镇边水陆神帧”而作,是明代水陆画的代表作。
㉗ [明]方以智:《通雅·卷三十六》,书同文古籍数据库,第21页,总页号78428。
㉘ 杨波主编:《衣冠大成——明代服饰文化展》,济南:山东美术出版社,2020年,第63、99、145、14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