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留守初中生自尊与自杀意念的关系——领悟社会支持的中介作用和性别的调节作用

申 婷，张珊珊，张 野

(沈阳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 辽宁 沈阳 110034)

一 引言

随着健康中国理念的提出，处于不利情境中的青少年身心健康发展问题已成为社会关注的焦点[1]。其中，农村留守学生因与父母长期分离，缺乏亲情与关爱，常现抑郁、焦虑、自卑等负性情绪问题，严重时还会出现自杀意念、自杀行为等极端问题[2]。因此，促进与维护农村留守学生心理健康已成为相关部门亟待解决的一个重要内容。特别是自杀意念作为消极情绪累积的结果，也是自杀行为的重要预测变量，是农村留守初中生在不利情境中发生的一个典型心理问题[3]。目前，有关自杀意念影响因素的研究主要包括负性生活经历、同伴压力、心理忽视与虐待等危险因子[4-6]，而较少涉及对留守初中生群体自杀意念保护因子的探讨。此外，有研究指出，自杀意念与个体的低自我认知、低自我评价、低自我价值感有关[7]。自杀的认知模型也指出，农村留守学生自杀图式的激活是受到了外界生活压力及内在认知过程的影响[8]。自尊作为极具价值与意义的认知因素，会在不利情境中受损，这可能是激活农村留守学生自杀图式的重要因素。

人际关系促进成长模型提出，社会支持一方面可以安抚在逆境中受创伤的个体，缓解其消极情绪，给予其重建认知的力量，另一方面还能通过积极参与、拓宽和构建个体资源来增强积极幸福感，帮助个体找到生活的目的和意义[9]。可见，领悟社会支持是个体在主观上体验到的一种社会支持源，可有效地缓冲危机情境对个体的伤害，从而促进个体身心健康发展[10]。低领悟社会支持者倾向于从消极角度思考问题，对他人行为理解出现偏差，无法感受到他人对自己的社会支持，也不能充分利用这种资源，进而有碍于心理健康发展[11]。可以说，领悟社会支持是农村留守初中生消极情绪与行为的保护因素，可以降低农村留守初中生消极情绪与行为的产生。同时，社会计量器理论也指出，自尊是个体对其人际关系质量的内在反映[12]。有研究表明，低自尊者不相信自己的价值，并过分敏感于人际关系质量，难以感受到来自他人的尊重、支持，有着更低的领悟社会支持水平[13]。因此，领悟社会支持可能在自尊和自杀意念之间发挥着中介作用。

此外，性别在自尊与自杀意念之间也有着重要的作用。以往研究表明，青少年群体的自杀意念存在显著的性别差异，女生的自杀意念水平显著高于男生[14]。 Bolognin的研究显示，男生自尊水平高于女生[15]，,同时，低自尊水平者的自我评价也相对较低，是引发自杀意念产生的高风险因素。基于此，性别可能在自尊与农村留守初中生自杀意念的关系间起着调节作用，对于农村留守初中阶段男生这一群体来说，自尊对自杀意念的保护作用可能更为显著。因而，本研究拟探讨自尊对农村留守初中生自杀意念的影响，并进一步关注领悟社会支持的中介作用以及性别的调节作用。上述问题的探讨对农村留守初中生自杀意念防御机制的认识与预防途径的构建有着重要的理论价值，也对农村留守初中生积极心理的培育工作起着实践指导作用。

二 方 法

(一)研究对象

采用整群随机取样法，选取辽宁省3所农村初中生进行问卷调查，并以班级为单位进行团体施测。共发放700份问卷，回收688份，回收有效率为98.3%，其中有513名为留守初中生(父母一方或双在外打工6个月以上)，其中男生247名，女生266名；初一学生75名，初二学生188名，初三学生250名。平均年龄14.11±1.03岁。施测过程中每个被试都自愿参加，并签署知情同意书。

(二)研究工具

1.自尊量表[16]。该量表由Rosenberg等人编制，包括10个项目，采用4点计分，从“1”(很不符合)到“4”(非常符合)分别计1至4分。个体得分越高，表明自尊水平越高。本研究中量表的内部一致性α为0.78。

2.青少年领悟社会支持量表[17]。该量表由姜乾金等人编制，包括12个项目，包括家庭、朋友和教师支持三个维度。采用7点计分，从“1”(完全不同意)到“7”(完全同意)分别计1至7分。个体得分越高，表明领悟社会支持水平越高。本研究中量表的内部一致性α为0.86。

3.青少年自杀意念量表[18]。该量表由王学志等人编制，包括14个项目，包括积极自杀意念和消极自杀意念两个维度。采用5点计分，从“1”(从未)到“5”(一直)分别计1至5分。个体得分越高，表明自杀意念水平越高。本研究中量表的内部一致性系数α为0.78。

(三) 共同偏差方法检验

采用Harman单因素方差检验方法对所有条目进行探索性因素分析。结果表明，特征值大于1的因子共有12个，抽取的第一个因子解释变异量为16.76%，低于40%临界值[19]，说明不存在严重的共同方法偏差。

(四)数据分析

采用SPSS22.0和PROCESS插件对数据进行相关分析，中介效应分析的检验及置信区间的估计，调节作用检验及简单斜率分析。

三 结 果

(一)各变量的描述性统计及相关矩阵

对农村留守初中生自尊、领悟社会支持与自杀意念进行两两变量之间的相关分析，结果发现，自尊与自杀意念之间呈显著负相关(r=-0.38，P<0.001)；领悟社会支持与自杀意念之间呈显著负相关(r=-0.36，P<0.001)，自尊与领悟社会支持之间存在显著正相关(r=0.41，P<0.001)。因此，留守初中生自尊、领悟社会支持与自杀意念三者之间关系密切(见表1)。

表1 各变量的描述性统计及相关矩阵

(二)领悟社会支持在自尊与自杀意念间的中介作用

使用PROCESS 宏程序分析数据(Hayes，2013)，采用偏差矫正的非参数百分位Bootstrap法进行取样，设置的迭代次数为5000次。对除性别和年级外的其他研究变量进行标准化处理，在控制性别和年级后，采用Model 4对数据进行处理，检验领悟社会支持在自尊与自杀意念之间的中介作用。结果表明(见图1)，自尊对自杀意念有显著的负向预测作用，β直接效应=-0.29，SE=0.04，95%CI为[-0.37 -0.21]，中介变量领悟社会支持在自尊与自杀意念之间的中介作用显著，β间接效应=-0.09，SE=0.02，95%CI为[-0.14，-0.05]，均不包含0，中介效应占总效应(0.38)比例的23.68%。这表明自尊既能对自杀意念产生直接影响，又能够通过领悟社会支持的部分中介作用产生间接影响。

图1 领悟社会支持在自尊与自杀意念间的中介作用模型

(三)性别在自尊与自杀意念间的调节作用

在中介效应模型的基础上，将性别作为调节变量，采用PROCESS宏程序中的模型5检验中介作用的直接路径是否受到性别的调节。控制年级后，结果表明，加入调节变量性别后，自尊负向预测自杀意念，β=-0.65，SE=0.12，95%CI为[-0.88,-0.42]；领悟社会支持负向预测自杀意念，β=-0.23，SE=0.04，95%CI为[-0.31，-0.15]；且自尊与性别的交互作用正向预测自杀意念，β=0.24，SE=0.08，95%CI为[0.10，0.39]。

进一步采用简单斜率对调节作用进行分析(见图2)。结果表明，对于男生而言，自尊显著负向预测自杀意念，simpleslope=-0.41，t=-7.59，95%CI为[-0.51-0.30]；对于女生而言，自尊显著负向预测自杀意念，simpleslope=-0.16，t=-2.68，95%CI为[-0.27，-0.04]。说明性别在自尊和自杀意念这条路径上存在调节作用，相较于女生群体而言，自尊对于男生群体自杀意念的作用更大。

图2 简单斜率图

四 讨论

(一)领悟社会支持在自尊与自杀意念间的中介作用

自尊可直接负向预测自杀意念，也可部分通过领悟社会支持这一中介变量加以实现。自尊通过对领悟社会支持的促进作用进一步对个体自杀意念起着保护作用。领悟社会支持作为一种维护个体积极心理的内在心理资源，是保持留守初中生身心平衡的重要认知和评价支持系统[20]，而自尊作为自我系统中的保护因子，能保护个体免受消极情绪侵扰[21]，两者都对农村留守初中生的心理健康起到积极促进作用。根据应激—易感模型可知，自杀意念产生是由生物因素、心理因素及社会因素共同作用引发[22]。留守初中生所处的不利情境是引起他们自杀意念的不良社会环境，易感性个体在这种不良刺激下，很难有高自尊水平或感受到外界环境的支持，就容易产生自杀意念。有研究者指出，自尊是个体适应社会环境的心理机制，可调节个体与环境间的关系性，并影响着个体与他人交往过程中的主动性[23]。而社会联结理论进一步指出，低自尊者与社会联系较少，对社会规范的掌握不够全面，在面对不利情境时，缺乏解决能力[24]。因此，低自尊者不相信自己所具有的价值感，对人际关系过分敏感，并无法感受到来自他人的支持，导致有更低的领悟社会支持，进而产生更多的消极情绪体验，自杀意念也愈发强烈。另一方面，由于留守的特殊生活情境，高领悟社会支持者更容易获得感恩、友善、宽容及希望等积极心理品质的发展，增强农村留守初中生在不利情境中的抗挫能力，从而减少自杀意念的产生。

(二)性别在自尊与自杀意念间的调节作用

通过考察“性别对自尊—领悟社会支持—自杀意念”这一中介链条的调节机制，发现性别在自尊与自杀意念直接路径中的调节效应具有统计学意义。相较于女生而言，自尊能够更显著地降低男生自杀意念水平。自尊不仅与其他积极心理品质关系密切，而且还像“免疫系统”一样给个体提供抵抗能力，缓解不利情境所引发的挫折、抑郁、焦虑等致使自杀意念的情绪问题[25]。根据元分析的研究表明，男生自尊水平高于女生[26]。处于青春期的初中生的自我意识发展正值飞跃期，女生的生理与心理发展都要早于男生，此时的女生情感细腻、敏感，体验到更多羞愧情绪，也更加注重自己外貌、在意他人评价，这会降低女生的自尊水平。有研究指出，高自尊个体会偏向积极一端，低自尊个体则会偏向消极一端[27]，这就意味着相比女生来说，男生更易主动寻找积极的资源来缓解自己经历的消极情绪、负性压力，这也正是高自尊者行为特点的表现。因此，在自尊与自杀意念之间的直接作用路径中，男生群体的影响作用更为显著，说明自尊对不利情境中的男生群体起到的保护作用更强。

(三)教育建议与不足

1.教育建议。结合该研究结论，对农村留守初中生自杀意念的预防与干预工作可从四方面进行。首先，从提升农村留守学生的自尊水平角度考虑如何减少其自杀意念，如及时地关心与爱护留守学生，增强留守学生积极情绪体验，塑造其积极、乐观、自信、自我接纳的人格品质，为其构建和谐、融洽的校园环境；其次，可以从培养留守初中生人际交往技能(如让留守初中生学会感恩、分享等行为)和情绪管理、调节策略等方面入手；再次，对于低自尊的留守初中生，建议教师及抚养者主动给予关注，提供有效的情感支持，并帮助其缓解情绪问题与困扰，这些方面需要学校与教育部门加以落实，班主任及心理健康教师给予实施。最后，在实施过程中，更要注意男、女生的差异性，如教育工作者要引导女生客观地进行自我评价，帮助女生合理地调节人际交往，克服自卑心理。

2.研究不足。由于本研究采用的是横向研究设计，无法得出因果结论，对于农村留守初中生自尊与自杀意念的关系，也可能是随着留守时间的增加，其社会功能(退缩、回避)明显受损时，留守儿童因此而出现更多的低自尊。故今后有必要对两者关系进行纵向交叉滞后的研究设计。此外，本研究仅从领悟社会支持角度实证考查了自尊对农村留守初中生自杀意念的保护作用机制，今后可探讨其他因素(如乐观气质、特质正念)是否在两者关系间起到中介作用，及考查两者关系间可能存在的其他调节变量(如应对方式、情绪调节等)。

五 结 论

首先，农村留守初中生自杀意念与自尊、领悟社会支持呈显著负相关，自尊与领悟社会支持呈显著正相关。

其次，自尊既能直接影响农村留守初中生的自杀意念，也能通过领悟社会支持的部分中介作用影响其自杀意念。

最后，自尊对农村留守初中生自杀意念的影响受到性别的调节，相对于女生而言，男生的自尊对自杀意念的保护作用更为显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