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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荣格心理原型角度论析《玩偶之家》中娜拉的精神成长

2021-04-28孙海玥

青年文学家 2021年6期
关键词:玩偶之家娜拉原型

摘  要:娜拉,这位由易卜生塑造的经典新女性形象常常被看作是一位具有超前思想的追求女性权利的代表人物,其前后的形象在戏剧中发生了巨大的转变,从迷失自我到勇于维护自我尊严,由一个对丈夫百依百顺的玩偶变成了敢于提出质疑的独立思考的人。本文将从荣格的心理原型角度,引入人格面具和阿尼姆斯这两种重要的原型,并结合剧中情节,分析娜拉前后的形象转变,细究娜拉的性格与心理变化,揭示了娜拉思想觉醒的具体步骤和精神成长的表现。

关键词:娜拉;《玩偶之家》;性格分析;原型;人格面具;阿尼姆斯

作者简介:孙海玥(2000.6-),女,汉族,浙江湖州人,吉林大学珠海学院本科在读,研究方向:世界文学。

[中图分类号]:J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21)-06--03

前言:

《玩偶之家》是挪威剧作家易卜生创作的一部揭露资产阶级家庭矛盾的社会问题剧。它生动而细致地描绘了一位家庭妇女——娜拉,从依附到觉醒,追求独立人格的过程及其前后心理变化,深刻揭示当时女性从属于男性的社会现象。娜拉的形象在戏剧中发生了巨大的转变,其根本原因在于她思想的觉醒和精神的成长。前期心甘情愿依附于丈夫的菟丝花娜拉,在经历了借钱风波和海尔茂的形象崩坏后,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出走,找回婚后八年乃至前半人生中一直缺失的独立人格。娜拉的形象变化看似突然,但并不是毫无铺垫和线索的,在全文情节中可以找出大量细节和伏笔,暗示娜拉的微妙的心理变化。在娜拉独立人格苏醒的过程中,我们可以窥见娜拉性格中荣格两种重要的原型——人格面具和阿尼姆斯的显现和退隐,娜拉的性格和心理在剧情发展中经历了不同的阶段,展现出复杂性和多面性的特征。从文本入手,引入荣格在心理学意义上的原型理念,有助于我们在构建娜的人物形象的基础上理解她的精神变化。

一、荣格的原型理念概述

要介绍荣格的原型理念,离不开他在弗洛伊德无意识理论基础上提出的“集体无意识”概念。荣格认为人类具有一种“集体无意识”,这是从原始社会时代人类世代积累的心理经验,区别于个人无意识,并非由个人获得,而是由遗留所保存下来的普通性精神机能。集体无意识的内容就是原始意像,而原始意像便是原型的外化表现。在每一种集体无意识里都存在大量的原型,作为一种“种族记忆”被世世代代保存,于是每一个体先天便会获得一系列的意像和模式。

根据荣格的原型理论,人格面具、阴影、阿尼玛、阿尼姆斯在人格形成中具有非凡意义。本文着重介绍人格面具和阿尼姆斯两种心理原型。

人格面具(persona)本意是古典时期演员所戴的面具,而在荣格的原型范畴内则指“个人适应或他认为所该采用的方式对抗世界的体系”。人格面具是人在社会和生活中扮演的角色,具有积极和消极两方面的作用。它的积极作用在于保护人们不被社会角色所带来的喧嚣嘈杂所干扰,能够留下一片自由安宁的内心净土;而消极作用则体现在人格面具的“顺从原型”,人格面具会使人按照他人所想的方式去做事,以满足社会中的必要交际,获得社会承认。

阿尼玛(anima)和阿尼姆斯(animus)分别指男性内在潜意识中的女性特征和女性内在潜意识中的男性特征。这两种原始意像又被称为集体无意识的“双性同体”原型,它们表现了一种二位一体的原始思维。阿尼玛和阿尼姆斯来源于人类千百年男女共同生活所积累的集体经验,男人女人皆获得对方的某些特征。阿尼玛和阿尼姆斯以性别互补的方式缓和了性别对立。每个人身上都蛰伏了一个异性,这使得我们的人格中性别部分更加协调,也同时暗含了人格中的异性倾向需在意志和行为得到展现的要求。如果一位女性在思想和行为中仅仅显现了她的女性气质,那她的阿尼姆斯就会始终被遗落在无意识中而保持未开化的状态,无意识便与表象相反而显现出顽强和任性的一面。

荣格的心理原型理论体现了人类心灵最本真的一面,为文学批评者深入研究艺术家和创作者的内心提供了理论支撑。荣格的理论早已超越心理学范畴,后世的弗莱更是在文艺批评视野里将原型理论进一步发展。集体无意识和原型理论作为荣格美学和心理学的核心,近年来逐步引起中外文艺研究者的注目。本文亦追随学术界的脚步,将戏剧史上的经典形象——娜拉置入心理原型理论范畴下,不仅旨在分析娜拉的表层性格蜕变,更力求探究娜拉潜意识中阿尼姆斯的驅动力、娜拉前期为适应外界世界隐藏本真戴上的“小鸟”人格面具与后期人格面具又被撕下的成因。

二、娜拉前期的“玩偶”形象

在男权至上的社会氛围中成长的娜拉从小被教育成一个世人眼中的贤妻良母,出嫁前娜拉是对父亲唯命是从的乖乖女,出嫁后是对丈夫海尔茂千依百顺的“家庭天使”。海尔茂在剧的开篇一直称呼娜拉为“我的小鸟”或是“我的孩子”,看似宠溺,但实际上在海尔茂看来,娜拉就像是自己豢养的宠物。在剧幕初始,我们看到的是一位无忧无虑、活泼快乐的年轻少妇:她没有任何野心,满足于在家中照顾孩子和丈夫的衣食住行。娜拉曾向林丹太太表达过她内心的愉悦:

“想起来心里真痛快!我完全不用操心!真自由!每天跟孩子们玩玩闹闹,把家里一切事情完全按照托伐的意思安排地妥妥当当的。大好的春光快来了,一片长空,万里碧云,那该多美呀!——喔,活在世上过快乐日子多有意思!”

可见,娜拉满足于一个附属品般的存在,从她对海尔茂说的话中我们可以感觉出娜拉在家庭生活中几乎没什么主见和思想,例如“你不赞成的事情我决不做”,“事情都归你安排”。西蒙娜·德·波伏瓦在其论著《第二性》中曾说过:“一个女人之为女人,与其说是天生的,不如说是形成的。女性之所以表现得像“女性”是由于受男性占据主导地位的社会文化所定义的性别气质所影响,一代又一代根深蒂固的文化沉淀将“男性——强者”,“女性——顺从”的观念内化进每个人的人格结构。因此,我们不难理解此时娜拉所展现的“依附他人而活的菟丝草”形象,这是她为了顺从男权社会的要求所戴上的人格面具。戴上人格面具的娜拉对丈夫,对朋友,对观众展现出的是一个贤妻良母式的社会功用型角色,而娜拉人格中阿尼姆斯的一面被这种人格面具压抑,仍在等待爆发的时机。这时娜拉的真实性格还隐藏在她的人格面具之下。为了减缓内外不一致带来的冲突,潜意识的娜拉甚至将自己的内在意愿与外界世界的要求同化了。娜拉以舍去自我意愿为代价,换得了表面的生活平静,但易卜生却毫不留情地把这种平静打破了。

三、“玩偶”的自我觉醒

娜拉最终还是觉醒了。海尔茂在自己的名誉受到威胁之后,毫不犹豫地暴露了自己自私冷酷的嘴脸,而娜拉在与海尔茂的争辩过程中认清了自己在家庭中的“玩偶”地位,被当做“玩偶”的现实和不肯作為“玩偶”的意愿所产生的尖锐矛盾使娜拉毅然离开家庭,踏上寻找自我的新路途。娜拉的觉醒,是由外界刺激和内部阿尼姆斯的显现共同作用的结果,从娜拉出走前所说的话我们可以看出,娜拉的人格面具被自己揭下了。

(一)娜拉借钱——性格里的阿尼姆斯潜质

虽然娜拉在对海尔茂的幻想破灭之前仿佛一个天真烂漫的孩子,但从娜拉为了挽救丈夫的生命,不惜伪造父亲的签字去向柯洛克斯泰借贷中不难看出娜拉性格中大胆、勇敢、善良的一面,即阿尼姆斯的一面。

娜拉怀有强烈的家庭责任感,在家庭陷入危机时挺身而出,独自背负着债务,还带着丈夫去南方疗养。娜拉像一个真正的男人一样支撑起整个家庭,我们从娜拉身上看到了一种积极的阿尼姆斯的象征:惊人的勇气和刚毅的精神。我们可以说,娜拉在彻底觉醒,最后摔门离家追求自我之前就已经具备了一些属于新女性的特性。这时娜拉身上的阿尼姆斯已逐渐展现,人格中性别人格的对立得到了缓解。从深层心理学的角度来看,一个人身上同时具有男性特征和女性特征代表了一种综合的双性化人格。美国心理学家贝姆的研究表明双性化人格的优势,双性化人格有着更积极的归因模式,更具备人格的完整性。这也能解释为什么此时的娜拉疲惫却快乐,为自己能像男人一样挣钱养家而自豪。娜拉身上阿尼姆斯特性在她走向觉醒之路的过程中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娜拉最后的摔门出走并不是在认识到自己婚姻的虚伪本质后的无奈之举,而是自我觉醒后的必然结果。

(二)“奇迹”破灭——娜拉觉醒的诱因

娜拉的觉醒源于“奇迹”的幻灭:几秒前还是亲密无间的爱人,一瞬间就变成了冷眼相对的敌人。在第三幕中海尔茂使用一些带有强烈羞辱性的词语来宣泄不满,这对于娜拉来说,像是冬天里的一盆冰水,让她从头冷到脚的同时彻底清醒。直到这一刻,她看清了丈夫虚伪、自私的丑恶嘴脸:

“你把我一生的幸福全都葬送了,我的前途也让你断送了。”

即使娜拉表达了用自杀来承担责任的意愿,但海尔茂却依旧恶狠狠地说:

“就是你死了,我有什么好处?一点好处都没有。”

结果海尔茂接到柯洛克斯泰交还的借据后,一看到自己的名誉地位又保住了,他又开始称娜拉为“小鸟”、“小宝贝”。这场小丑般的表演让娜拉彻底看清了海尔茂内心的丑陋灵魂,也看清了自己在家庭生活中所处的“玩偶”地位,发出了内心的控诉:

“咱们的家只是一个玩儿的地方,从来不谈正经事,在这儿我是你的泥娃娃老婆,——你逗着我玩儿,我觉着有意思——,这就是咱们的夫妻生活。”

娜拉这才幡然醒悟,自己只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泥娃娃”,这个家只不过是一个“玩偶之家”,自我意识崛起的娜拉毅然决然地摔门离去。

(三)正视自我——人格面具的丢弃

在以往对娜拉形象的研究中,往往会忽略娜拉的自我意识是从何时萌芽的,很多人都会笼统武断地将娜拉自我觉醒的全过程都浓缩进剧中的三幕戏——短短的三天内,但这明显是不合常理的。虽然不可否认这三天的确是娜拉人生的转折点,但女性自我意识的养成绝非一朝一夕之事,娜拉在被丈夫、被父亲所粉饰成美梦的人生中作为“泥娃娃”而活着,但这并不能完全否认娜拉的智慧和思想。娜拉只是被丈夫的许诺迷惑了,没有深入思考自己在家里的地位问题,并不是完全丧失了独立思考能力,这也是娜拉最后觉醒的潜质。例如,娜拉会在家庭中奉承海尔茂的权威心理,她知道海尔茂喜欢荣誉和权威,所以即使娜拉会自觉或不自觉地压制自己的见解,将海尔茂推到前面,来满足他的虚荣心。由此看来,娜拉并不排斥思考,只是由于娜拉与当下社会的性别态度处于同一的状态,戴上了“不善于思考的女性”的面具,欺骗了他人的同时也欺骗了自己。

有人甚至认为:“娜拉一直清楚自己在扮演玩偶。”[6]第一幕中海尔茂教导他的“小松鼠儿”花钱太多,娜拉回应说钱不够可以找别人借,欠不欠债她是不管的,一副对金钱毫无概念的天真模样,但其实这时的娜拉可能比海尔茂还清楚负债的滋味,由此我们可以清楚地从文本中体会到娜拉性格中善于伪装的部分。而在林丹太太也说娜拉是个孩子,不知生活的艰辛的时候,娜拉抗议:“你跟他们都一样。你们都觉得我这个人不会做正经事。”娜拉已经可以辨认出自己的真实人格和“孩子”人格面具的区别,她很清楚自己并不是别人眼中的孩子,这只是用来防御自己的人格面具。娜拉是多么聪明!她从第一幕就有意识地发挥人格面具的积极作用了。

但当真相被海尔茂发现之后,之前平静美好的生活被证明只是幻影,海尔茂暴露了丑陋的本质,也将娜拉之前不愿相信,或选择性忽视的赤裸裸的摆在娜拉面前,她此时判断自己的人格面具非但没有防御的作用,更多的是对自己人格的残害。于是娜拉在愤怒之下只能一边维护自己的尊严,一边正视现实问题,正视自己的内心,跨越了觉醒的最后一个障碍。

四、结论

充分分析娜拉的心理活动后发现,娜拉的精神成长是有迹可循并不是一蹴而就的。在做贤妻良母的时候,娜拉善良勇敢,用自己的阿尼姆斯倾向化解了一次重大危机,也为后来出走埋下伏笔。在出走之前,她更是勇敢地对海尔茂声明“首先我是一个人,跟你一样的人,至少要学做一个人。”娜拉是一个反叛精神的勇者。她比同时代的女性更清醒,更有勇气撕下自己“家庭天使”的人格面具。

参考文献:

[1]易卜生.易卜生文集.第五卷[M].人民文学出版社,1995:135.

[2]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I II)[M]//第二性(I,II).中国书籍出版社,1998:2.

[3]易卜生.易卜生文集.第五卷[M].人民文学出版社,1995:196.

[4]易卜生.易卜生文集.第五卷[M].人民文学出版社,1995:196.

[5]易卜生.易卜生文集.第五卷[M].人民文学出版社,1995:201.

[6]梁绯.从理想主义到否定主义——论《玩偶之家》中娜拉的转变[J].戏剧(中央戏剧学院学报),2011(04):46.

[7]易卜生.易卜生文集.第五卷[M].人民文学出版社,1995: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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