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河北”称呼考
2021-04-24蓝国铭
蓝国铭
现在上了一定年纪的广州人,都会把海珠区称为“河南”,而把珠江对岸的越秀、荔湾、天河区称为“河北”。对于“河南”,现在学界较为一致地认为其来自东汉议郎杨孚。但对于“河北”的来历,却鲜有议及。罗国雄在其著《海上明珠沧桑录》中,认为“河北,本是人们口头作为相对的俗称,但久而久之,便使人们产生以江分南北的错觉,不过,这也是自然而然的事”。[1]这样的分析固然不错,但似仍有可进一步分析之处。
首先看看“河南”的情况。唐代许浑已经有诗云:“河畔雪飞杨子宅,海边花盛越王台”。[2]此处虽未提及“河南”一名,但已有“海边”、“越王台”等地名,可以确定所言即为广州,故此诗句说明唐代人已关注杨孚与广州的关系。唐代长庆年间恢复番禺县建制,“于江南洲上别置番禺县”,[3]清同治年间所编《番禺县志》指出:“此所谓江南洲,即今所谓河南也”。[4]
“河南”成为广州珠江南岸的代称,笔者所见最早的记载始于明代。如“卢循河南故城,在府城南十里南岸,与府治隔江”;[5]提到明代广东状元伦文叙时,亦论及“广州城南隔河有地名河南……河南人见面称‘广东状元’,[6]似说明南海县举人伦文叙在河南也成为人们的谈资。成书于明万历年间的《粤大记》中有地图一幅,上有“河南十三村”(见图1),但没有具体文字表述。
清代有关“河南”的史料,除上文提及的《番禺县志》外,最著名的记载当数屈大钧《广东新语》:“广州南岸有大洲,周回五六十里,江水四环,名河南。……汉章帝时,南海有杨孚者,……其家在珠江南。常移洛阳松柏种宅前。隆冬蜚雪盈树,人皆异之,因目其所居曰河南。‘河南’之得名自孚始”,[7]明确提出“河南”这一称谓源于杨孚。罗国雄在其著作《海上明珠沧桑录》中,经过一段论证后,也对这一观点表示同意。另外,清末民国学者黄佛颐所撰《广州城坊志》中亦收录有关河南的诗词:“羊城对岸河南地,是我童年所钓游”;[8]“河南之洲,状若方壶”。[9]可见“河南”一名是源于东汉。杨孚有“粤志之祖”的美誉,由于其对广东文化的贡献,对于长期被说成“南蛮之地”的岭南而言,可谓颇有纪念价值。且他正是居住在“珠江南”的人,该称呼遂在历代广州人心中逐渐扎根,并在明清两代被普遍使用。
而“河北”之名,历史似乎远没有“河南”来得久远而有内涵而且记载也不如“河南”多,均为清代所记。如《广州城坊志》中辑存一句来自《粤台征雅录》的记载:“珠江南岸,地名河南。河南居人,即呼五羊为河北”;[10]宣统《番禺县志》中提到广州的花市时,说“花贩载花归河北,登岸处旧名花渡头”。[11]
从出现时间上看,“河北”明显较“河南”为晚。罗国雄在书中引曾昭璇著《广州历史地理》言:“在建安十六年(211)时,珠江宽近2公里……。直到宋代,杨万里独称黄埔波罗庙前的珠江为‘大海’,南海西庙前面的珠江为‘小海’,当时珠江仍宽1.1公里,比现今宽六倍”。[12]罗国雄因此说:“广州人从不称珠江为‘河’者”,[13]并将其作为否认“河南”源于“河之南”的理由之一。这一观点放在“河南”是可取的,但对于“河北”,似乎未必。因“河北”出现时已是清中晚期,当时对于珠江的称谓早已不再是“海”,而是“省河”。如“道光十九年(1839),英夷因鸦片肇衅之始兵船闯入广州省河”;[14]“查虎门上至中流沙等处炮台向归水师提标经管城北等处及省河东西炮台向归广州协标经管”;[15]“道光二十五年十月,广州府续议省河捕务,分为三路”。[16]这说明,在清中晚期甚至更早,珠江便已收缩至“河”的级别,加上“河南”正为珠江之南,相应地,“河北”的称呼便逐渐产生了。
图1 《粤大记》中标有“河南十三村”的地图[17]
综上,“河南”的得名源于东汉在河南洛阳为官的广州人杨孚。至于“河北”,或许正是由于有了“河南”而衍生出的。或者可以说,“河南”只是巧为省河之南,“河北”则正为省河之北。
注释:
[1][12][13] 罗国雄:《海上明珠沧桑录》,澳门出版社,第15、13页,2003。
[2] 〔唐〕许浑:《丁卯集》。宋钞本,第2页。
[3] 〔唐〕李吉甫:《元和郡县志》,清刻武英殿聚珍版丛书本,卷三十五,第5页。
[4] 〔清〕(同治)李福泰:《番禺县志》,清同治十年(1871)刻本,卷一,第3页。
[5] 〔明〕(嘉靖)《广东通志初稿》,明嘉靖刻本,卷五,第33页。
[5] 〔明〕王大可:《国宪家猷》。明万历十年(1582)自刻本,卷五十六,第21页。
[7] 〔清〕屈大均:《广东新语》。中华书局,第42页,1985。
[8][9][10] 〔清〕黄佛颐:《广州城坊志》。广东人民出版社,第688页,1994。
[11] 〔清〕梁鼎芬:(宣统)《番禺县志》,民国20年(1931)重印本,卷一二,第212页。
[14] 〔清〕曾国藩:《曾文正公奏稿》。清光绪二年(1876)传忠书局刻本,卷十五,第12页。
[15] 〔清〕郭嵩焘:《郭侍郎奏疏》。清光绪十八年(1892)刻本,卷二,第3页。
[16] 〔清〕史澄:(光绪)《广州府志》。清光绪五年(1879)刊本,卷 七十三,第43页。
[17] 〔明〕郭裴:《粤大记》。中山大学出版社,第913页,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