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等收入群体与橄榄型收入格局的结构演化
——基于推动共同富裕的研究背景
2021-04-23王继田刘雅楠
阮 敬,王继田,刘雅楠
(1.首都经济贸易大学 统计学院,北京100071;2.中国航天系统科学与工程研究院,北京100089)
一、引言
实现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是人民群众的共同期盼。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中共中央,对共同富裕道路做了新的探索、阐释和部署,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描绘了二〇三五年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的远景目标,且明确提出“全体人民共同富裕取得更为明显的实质性进展”。2021 年的《政府工作报告》也围绕“持续增进民生福祉,扎实推动共同富裕”“着力提高低收入群体收入,扩大中等收入群体,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增长与国内生产总值增长基本同步”等做出重点说明。当前我国仍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从推动到推进再到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必然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如何在发展中兼顾公平与效率,形成两头小中间大、以中等收入群体为主体的“橄榄型”收入分配格局,促进经济社会发展均衡水平不断提高,是新发展格局下我国扎实推动共同富裕的重要保障。
扎实推动共同富裕必然会涉及居民经济利益的变动和财富分配关系的调整。随着经济社会的不断发展,仅通过居民收入总量来刻画中等收入群体规模和收入分配格局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分析居民收入的构成情况。不同收入群体的形成过程受到个体要素禀赋和政府转移支付等诸多因素的共同影响,且各因素的影响不尽相同,这导致其收入结构也逐渐向着多元化和差异化的方向发展。从收入结构的角度出发,不仅能充分反映居民的总收入水平,同时还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其收入的质量。收入分配格局的形状特征也便于从平面几何形映射为高维几何体,如此的空间形状才称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橄榄型”收入分配格局,即是一种能将宏观和微观因素统一起来的格局。忽视这些不同方面的收入,难以有针对性的解决“扶持什么”或“补贴什么”的问题,也难以提出有效深化收入分配制度改革的措施。
何种程度的“橄榄型”才能称得上是理想的“橄榄型”呢?在橄榄型分配格局中,处于橄榄核心的中等收入群体规模决定了橄榄型的圆润程度,而处于两边的低收入和高收入群体的规模则决定了橄榄型是否会向金字塔型、葫芦型等形状演进。此外,中等收入群体被普遍认为是社会的“稳定器”,为高收入和低收入群体间的极化现象提供了一定程度的缓冲,有利于调整和优化社会结构。因此,准确衡量中等收入群体的规模、把握中等收入群体的收入结构特征,是掌握其发展状况和变化趋势的重要手段,在提出针对性的收入分配政策方面极具实践意义。
综上,本文试图从收入结构的角度出发,探讨如下问题:(1)如何基于多维联合收入分布来衡量我国中等收入群体的规模;(2)在不同规模下,中等收入群体的收入分布呈现出怎样的空间形状;(3)这一空间形状与理想的橄榄型状相比存在哪些差距?对于上述问题的回答,有助于有针对性的收入分配对策建议的提出。
二、中等收入群体的界定和规模
准确界定中等收入群体并衡量其规模,且以此为标准把握中等收入群体的收入分布形状,能够在政府部门制定相关政策方针,以持续扩大中等收入群体比重,逐步形成合理稳定的“橄榄型”收入分配格局时提供可靠的依据。学术界对此已经进行了开拓性的研究(具体内容见表1),但也存在一些局限性。
首先,中等收入群体的概念在社会学和经济学领域被广泛讨论(李培林和朱迪,2015)[1],但目前还没有权威的定义。在国外的研究中未严格的区分“中等收入群体”“中等收入组”“中间阶层”和“中产阶级”等概念(刘渝琳和许新哲,2017)[2],我国官方和学术界则一直偏向于“中等收入群体”这一说法。虽然经济学领域对“中等收入群体”和“中产阶级”界定如出一辙,但在社会学领域两者之间的概念存在较大差异(李培林,2017)[3]。
表1 现有中等收入界定标准的代表性文献
(续表1)
其次,中等收入群体与中产阶级概念交叉使用,势必会造成一些理解困惑。两者所发挥的社会作用基本是一致的,都是消除贫困、缩小收入差距、促进经济发展和社会稳定的重要力量。但是,从本质而言,中等收入群体与中产阶级的概念不尽相同,我国中等收入群体仅可视为中产阶级的初始状态(刘扬和纪宏,2013)[4]。因此,基于社会地位结构的定性界定方式,大多数社会学家更倾向于通过社会地位(Goldthorpe JH,1987;Wright E O,1980;Goldthorpe JH 等,1993;等)[5-10]和就业关系(Erikson R.等,1992;李强和徐玲,2017;李春玲,2018)[11-13]对社会结构进行划分,也更偏重于对“中产阶级”的探讨。
此外,经济学家倾向于根据收入分组(Alesina和 Perotti,1996;Barro,2000;Easterly,2001;Andrea,2010;Palma,2011;等)[14-18]或者收入分布的临界值来确定中等收入群体,这些临界值可以是绝对的(每天或每月的一定收入),也可以是相对的(百分比或收入中位数的百分比)。不同的界定方式下测算中等收入群体的规模势必存在一定的差别。基于收入分组界定方式的好处是数据具有较强的可比性,因为各国统计局都会公布权威的收入分组数据,这样即可以纵向比较中间组别的收入随时间变化的情况,也可以横向比较不同国家中间组别的收入水平。不同于贫困线,基于绝对收入界限的定义,国际上对此还没有统一的标准(Milanovic 和Yitzhaki,2002;Kharas,2010;Brian D,2012;纪宏和陈云,2009;等)[19-25]。相对收入标准是基于收入分布的情况来界定中等收入群体的范围(Blackburn 和Bloom,1985;龙莹,2012;等)[26-33]。此外,还有一些学者综合了绝对和相对的方法来确定中等收入群体的范围(Birdsall,2010;Bonnefond 等,2015;王小鲁,2017)[34-36]。
综合来看,通过绝对比重的方式定义“中等收入群体”存在一定缺陷。虽然可以获取到中间组别的收入变动情况,但由于比例的固定便无法反映出中等收入群体的规模变动情况。如果对中等收入群体在总人口中所占比例的变化感兴趣,或者想要比较不同国家间的中等收入群体的规模,那么这种方法的有效性值得考量。而且,绝对收入界限是从宏观经济发展的角度出发来解释中等收入群体,其比重会随着经济发展水平的提升而发生相应的变化。目前我国经济发展秉承着稳中求进的总基调,若仅采用绝对标准界定和测算,那中等收入群体的比重将无明显变动。此外,中国是一个大规模的经济体,国内购买力存在明显差异,物质生活水平差异也相对较大,对所有地区采用统一标准会存在一定程度的偏差。
相对收入的标准是在收入分布的基础上来确定的,而拟合收入分布的目的是为了使用统计推断的思想来获取一个比较稳定的收入分配状态。收入分布蕴含着所有数据最基本和最原始的信息,能够充分的反映全社会收入分配的状况,因而能够更好的划分不同收入群体。但是,仅考虑一维总收入会忽略财富、教育、医疗等其他社会属性,因此,需要借助不同来源的收入来反映不同方面的社会福利,这样不仅操作简单也具有一定的可比性。
大多数对于中等收入群体界定及其规模的研究都是基于单一总收入的标准,这也存在一定的局限性。以总收入为标准界定中等收入群体是合理的,收入作为货币度量的指标是一个最直观的评价标准,拥有足够的收入和生活水平的提高是成为中等收入群体最直接的表现。然而,居民的收入来源包括工资性收入、财产性收入、经营性收入和转移性收入等维度,只有综合考虑这些方面的收入情况,才能从收入流量、财富存量与宏观调控等方面准确反映出他们的收入结构。忽视收入结构的多维特征,便很难准确把握中等收入群体的规模特征,也不利于扩大中等收入群体有效措施的制定。
因此,本文试图在相对收入标准的基础上,将一维总收入扩展到多维分项收入,从收入结构的角度出发讨论我国中等收入群体的比重及其变化趋势。这样即充分考虑了全社会收入分配的状况,也将不同维度的社会属性纳入到分析框架中。
三、中等收入群体收入分布形状及其形成的理论机制
收入分配格局是对社会中人口结构和收入水平间相互关系的刻画,能够通过几何形状来直观的反映出整个社会收入群体的结构特征。当前对于居民收入分配格局的刻画,大致可以归纳为以下几种类型:(1)基于时间维度的居民收入差距的长期变动趋势,往往呈倒U 形或阶梯形(高玉伟,2012)[37];(2)通过拟合收入密度函数来反映人口/收入的分布特征,表现为单峰分布或者多峰分布(阮敬等,2018)[38];(3)以分配格局的平面形状来展示收入水平和人口比重间的相互关系,具体有“金字塔型”(李实,2010;等)[39]、“倒钻石型”(钟茂初等,2010)[40]、“葫芦型”及理想的“橄榄型”(陈宗胜和高玉伟,2015)[41]等。
以上三种类型的变换是可以相互佐证的,合理的收入分配格局应该体现为三个方面:第一,全社会的收入差距应呈现出倒U 形的规律,即收入差距在发展的初级阶段应同着收入水平的增加而增加,到了发展的高级阶段应同收入水平的增加而减少;第二,要保证单位人口比重下收入的分布呈现“单峰无拖尾”的钟形分布,或者是略微“单峰右拖尾”的近钟形分布;第三,要确保单不同收入组别对应的人口分布呈现出“两头小中间大”的“橄榄型”,或者“中间大,一头小,另一头更小”的枣核型状(陈宗胜等,2018)[42]。
“橄榄型”即“单峰无拖尾分布”的几何形状被认为是理想的收入分配格局,这样的形状呈现出“两头小中间大”的特征,也就是说人口的分布集中于中等收入部分,中等收入群体处出现“峰值”。长期以来,我国的居民收入分配格局经历了从“金字塔型”到“葫芦型”再到近“橄榄型”的演变,但还未达到理想的状态。“金字塔型”即“单峰右拖尾”的收入格局,说明了低收入群体的比重巨大,中等收入群体的比重明显减少,低收入群体处出现“峰值”。“葫芦型”即“多峰拖尾”的收入格局是通过对“橄榄型”形状中中等收入群体的抑制而产生的,人口的分布在中等收入部分凹陷下去,并向低、高收入两端挤压形成两个峰值,不同群体间的收入差距日益扩大。
然而,随着经济社会的不断发展,居民收入增长的来源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这不是单纯涉及到个体禀赋的问题,还与社会环境、市场环境和政策环境等因素息息相关。只有深入的剖析这些因素对收入结构的影响,才能更好的揭示收入分配格局的成因和收入增长的深层次原因。另外,这些因素都能通过各来源收入直观的量化呈现,进而形成了多维联合收入分布。与之相对应的收入分配格局的形状也便于从平面几何形映射为空间高维几何体,呈现出真正意义上的“橄榄型”收入分配格局。
此外,“橄榄型”的形状也有很多种,例如更窄细一些或是更宽胖一些,这都符合“两头小、中间大”的特征。需要指出的是,橄榄型的圆润与否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处于橄榄核核心的中等收入群体规模及其收入结构,而处于两边的低收入群体和高收入群体规模则决定了橄榄型是否会向金字塔型、葫芦型等形状演进。因此,准确的测算出中等收入群体的规模和收入结构特征,从而刻画出其内部的格局,能够更好的研究橄榄型分配格局形成的机理。
有学者曾通过对居民收入分布的异质性进行刻画解释了收入分布呈多峰状的原因,即由于低、中、高收入群体的异质性导致其形成具有各自明显特征的分布,进而呈现出多峰的收入总分布(阮敬等,2015)[43]。如图1(a)所示和f′(y)为不同时期的总体密度函数,由分别描述低、中、高收入群体特征的子密度函数组成,可有效解释群体间的异质性。其中,pk表示k=(L(低收入),M(中收入),U(高收入))的群体占比;Λ(y;μk,σk,…)为k群体子密度函数f(yk),μk,σk,…在群体内分布的影响参数。f(yM)为中等收入群体的收入分布,呈现出“单峰”的钟形分布,既不像低收入群体分布曲线那样变异性较大,也不像高收入群体那样形状扁平。因此,将其映射到多维空间下,理想的中等收入群体的收入分布将呈现出“橄榄核”的高维空间几何形状,并且可以从不同位置观察同一个“橄榄核”,全面的反映出其复杂的空间几何结构。
图1 收入分配格局形状示意图
但是,在不同维度收入的影响下,理论上可呈现出以下几种情形:
情形(1),各维度对中等收入群体收入的影响完全相同,分布形状为高维圆球,此时社会收入分配绝对公平;
情形(2),某个/某些维度对中等收入群体总收入的影响最大且其他维度影响微乎其微,分布形状趋近于平面/超平面,此时社会收入分配绝对不公;
情形(3),介于情形(1)和情形(2)之间,各维度对中等收入群体总收入的影响不尽相同,分布形状为高维立体“橄榄核”,此时的社会收入分配是现实分配格局。而且,在经济发展的不同阶段,居民的收入水平在整体上也会处于相应的阶段,这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着橄榄核的圆润程度,即可能是“两头小中间大”的“橄榄核”形状,也可能是“中间大,一头小,另一头更小”的“枣核”形状。
在高维的几何形状中,各轴所代表的分项收入对“橄榄核”来说,体现出支柱性、主导性和抑制性等不同的特性。若某一轴决定了“橄榄核”的高度,那该项收入则起到了支柱性作用,即在居民收入增长的过程中发展水平较高,是对总收入的增长起到推动作用的先导性收入;若某一轴决定了“橄榄核”两头小中间大的形状,那此收入反映出支撑性的作用,即对居民收入的增长起到关键性的调节作用,以保证合理的收入分配差距;若某一轴影响“橄榄核”圆润的形状,造成了凹陷或凸起,那这项收入便对收入分配格局产生了抑制性作用,即在一定程度上扩大了收入差距。
因此,通过基于收入结构的多维联合收入分布测算出中等收入群体的界限和规模,刻画出该规模下中等收入群体内部分布的空间形状,探讨“橄榄核”形状的支柱性、支撑性和抑制性的收入维度,并根据这些维度对应的影响因素将宏观效应与微观因素联系起来,为制定以扩大中等收入者比重,提高低收入者收入水平,实现发展成果由人民共享,最终实现共同富裕目标为指导思想的收入分配制度深化改革方案提供理论和数量支撑,从而找到促成“橄榄型”分配格局的有效途径。
四、基于收入结构的中等收入群体规模测算及其形状刻画
如前所述,本文将讨论和研究两个问题:(1)从收入结构的角度出发,通过多维联合收入分布来衡量我国中等收入群体的规模;(2)考察中等收入群体内部分布的空间几何形状,分析与理想的“橄榄核”形状相比的差距。
Sklar(1959)[44]定理表明,多维连续变量的分布可以唯一地表示为Copula 函数和单变量各自边际分布的函数。因此,本文对工资性收入、财产性收入、经营性收入和转移性收入等多维收入的联合分布建模的方法涉及到各维收入的分布函数及它们之间的连接函数。在这里需要说明的是,由于经营性收入是通过家庭拥有的资本而取得的收入(Campanale,2007)[45],故本文将财产性收入和经营性收入统一定义为资本性收入。最终,本文将基于Copula 函数建立一个包含工资性收入、资本性收入和转移性收入的三维联合分布。
首先,假定工资性收入(X1)、资本性收入(X2)和转移性收入(X3)的分布函数分别为F1(X1=x1),F2(X2=x2)和F3(X3=x3)。Sklar 表明,对于所有的xi∈,存在一个如下的Copula 函数:
其中,H(·)为三维收入联合分布函数;Copula分布函数C(·)用于确定F1(X1),F2(X2)和F3(X3)之间的关系,从而确定X1,X2和X3等各项收入之间的关系。式(1)对应的概率密度函数为:
上式中,c123(·)是三维Copula 的密度函数;fi(·)为各项收入分布对应的密度函数。
从理论上讲,使用Copula 函数的优势在于,各项收入之间的关联关系不受其边际分布的约束。Jäntti 等(2015)[46]采用Plackett copula 作为收入和财富联合分布的连接函数,本文借鉴其观点同时结合Vine copula 来拟合三维收入变量的联合分布,即基于双变量Plackett copula 的三变量Vine copula 函数构造三维收入联合分布。
Vine copula 函数通常用于解决由于引入更多维度,复杂性迅速增加的情况,Vine 结构允许以二元Copula 为基础构建任意维数的Copula 函数。对于三维收入变量X1,X2和X3,其联合密度函数f(x1,x2,x3)可以被分解为:
利用条件概率的定义,得到:
据Sklar 定理,
公式(5)并不是唯一的,也可表示为:
对于上式进一步有,
综上,三维收入联合密度函数为:
其中,c12、c23、c1|23和c13|2是不同的二维Copula函数的密度函数。
上文提到,本文是基于双变量Plackett copula的三变量Vine copula 函数构造三维收入联合分布。双收入变量Plackett copula 借助交乘比率来表示,其定义如下:
其中,u和v表示两种收入的边缘分布;θ 为Plackett copula 的参数,即表示u和v两收入分布之间的关联关系。
θ>1 表示两分项收入间呈正相关关系,θ<1 表示两者间呈负相关关系,θ=1 说明两项收入变量相互独立。进一步,式(9)的密度函数为:
可通过极大似然估计来求解上式,
因此,对应的条件分布函数为:
至此,拟合出三维收入的联合分布f(x1,x2,x3),便可由此来确定不同相对收入标准下,中等收入群体的收入上下界限值以及其规模情况。以75%~125%区间为例,对于总收入的中位数Ym有,则收入上下限区间为(0.75Ym,1.25Ym)。又有i分项收入在总收入中所占的比重Ki=(Xi/Y)×100,最终,中等收入群体的规模为:
对于收入分布,目前常见的有正态分布、Gamma分布、Log-norm 分布、Log-logistic 分布和Weibull 分布,由于不同维度收入的形态和特征不同,不能使用同一种分布函数来描述,故分别利用上述分布函数拟合了三种收入的分布,并将其中拟合程度最优者确定为fi(·),用以描述联合分布f(x1,x2,x3)。
分析的关键是多维联合分布中心区域的密度及其空间形状,最中心区域的密度值最高,不同比重的中等收入群体对应不同密度的中心区域,因此对应不同的内部收入分布形状。进一步,采用Marching Cubes 算法(Lorensen 和Cline,1987)[47]以中等收入群体规模r为阈值,从三维收入数据中提取出中等收入群体的收入数据,然后根据这些数据的分布信息,拟合出逼近真实联合收入分布f(x1,x2,x3)的等值面,从而刻画中等收入群体内部分布的空间形状。
五、实证分析
本文使用2010 年、2014 年和2016 年三期中国家庭追踪调查(CFPS)的数据,选取其中家庭面访库的家庭可支配收入及其对应的工资性收入、经营性收入、财产性收入和转移性收入,为保证调查数据的可比性进行了价格平减。在确保样本量充足的情况下,对样本做了对数变换并剔除中位数距离三个标准差以外的样本数据。此外,依照上文阐述,合并了家庭经营性收入和财产性收入定义为资本性收入。
(一)我国中等收入群体规模
本文通过极大似然估计分别拟合了三个年份工资性收入、资本性收入和转移性收入所对应的多种分布,并结合BIC 统计量及单样本的Wilcox 检验共同选择最优分布,最终确定经对数变换后的数据均服从正态分布,结果如表2 所示。可见,工资性收入的均值较大,资本性和转移性收入相差不大;2010年和2016 年转移性收入的标准差最大,工资性和资本性收入的标准差相对较小,而2014 年则是资本性收入的标准差较大。在不同的年份,城镇资本性收入和转移性收入的方差基本高于农村地区,工资性收入略低于农村地区。随着年份的增加,工资性收入的均值呈持续向右移动的趋势,资本性收入的均值基本呈波动中下降趋势,而转移性收入的均值呈波动中小幅上升趋势。总体来看,2010 年资本性收入的突出表现,是由于当时财政政策积极,货币政策宽松,城市化进程开始加快,市场需求量大,且综合市场处于成长期往成熟期过度造成的。此外,自2013年以来反腐力度持续加大,更多的财政投入向民生倾斜,使得2014 年的转移性收入较优。
表2 各项收入分布拟合及检验结果
(续表2)
此外,经计算,Plackett copula 函数的拟合参数分别为θ12=0.074、θ13=0.078 和θ23=1.220,这表明工资性收入和资本性收入的相关性相对较强,而资本性收入和转移性收入的相关性相对较弱。工资性收入越低的家庭,其资本性收入或转移性收入相对较高,而资本性收入较低的家庭其转移性收入也相对较低。
1.全国中等收入群体收入区间及其规模。如前所述,对于中等收入群体的界定方式还没有统一的标准,因此,本文基于所设计的方法来探讨在几种典型的标准下,中等收入群体相对收入区间及群体的规模。目前,讨论较多的相对收入界限标准是中位数的75%~125%、75%~150%、50%~150%、67%~200%及60%~225%等区间。分别以这些区间的上下限作为阈值,根据三维收入联合密度函数来确定具体的收入取值范围及中等收入群体比重,结果如表3 所示。
表3 全国中等收入群体的收入区间及其规模 单位:元/年
在不同的划分标准下,2016 年的中等收入群体的规模和2014 年相差不大,且均明显高于2010年。其中,中位数60%~225%的划分区间,中等收入群体的比重增长得最多,增长了4.16%,平均每年增长0.69%;中位数75%~125%的划分区间增长的幅度最小,仅增长了1.25%,平均每年约0.21%。另外,对于相同的下限,三个年份中位数75%~150%的划分区间较75%~125%的划分区间分别增长了5.58%、6.01%和6.01%;对于相同的上限,三个年份50%~150%的划分区间较75%~150%的划分区间分别增长了6.84%、7.29%和7.53%,可见,中等收入群体的划分对下限的变动相对更敏感,这也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中位数的下限聚集了较多的人口,中等偏下收入群体受到的划分标准变动影响比较明显。较2010 年,2016 年下限变动导致中等收入群体规模增长的幅度为0.68%,要大于上限变动的影响(0.43%)。
另外,就现有研究来看,2010 年大多数学者估计的中等收入群体规模为27%~29%(纪宏和刘扬,2013;龙莹,2015;刘渝琳和许新哲,2017)[4,48,2],而2014—2016 年间现有研究所估计和预测的规模基本保持在29%~33%(国家发改委社会发展研究所课题组,2012;刘渝琳和许新哲,2017;杨修娜等,2018;张建平等,2020;屈沙等,2020;许坤等,2020;叶文辉等,2020)[23,2,49-53]。结合上述研究,本文选取67%~200%的中位数区间作为全国中等收入群体的划分界限,则三个年份的中等收入群体比重分别为30.11%、32.35%和32.55%。基本保持在30%~33%之间,在一定程度上可能反映了阶层固化难以突破,收入分配制度的改革力度亟待继续加大的问题。
2.分城乡中等收入群体收入区间及其规模。我国城镇居民的收入水平多集中于中等及偏上收入层,而农村的收入水平多集中于中低收入层,因此,分别对城镇和农村中等收入群体的规模及其收入结构进行探讨,对我国逐步形成“橄榄型”的收入分配格局来说是颇负针对性的,并且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本文进一步分城乡考察了中等收入群体的规模和收入区间,结果如表4 和表5 所示。
表4 城镇中等收入群体的收入区间及其规模 单位:元/年
对于五种划分标准,相比2010 年,2016 年城镇中等收入群体规模的变动分别为0.50%、0.71%、0.92%、1.08%和1.23%,农村中等收入群体规模的变动分别为0.67%、0.82%、1.43%、1.14%和1.34%。可见,在不同划分标准下,2016 年城镇和农村的中等收入群体规模均显著高于2010 年的规模,而农村中等收入群体规模的变动相对更明显。其中,在中位数50%~150%区间的标准下,农村中等收入群体的变动规模较城镇差距最大为0.51%,而在中位数67%~200%区间的标准下,农村中等收入群体的变动规模较城镇相对稳定为0.07%。然而,结合上文中2014年城镇资本性收入的方差较大,在一定程度上使得收入分布相对分散,可能是导致了该年份城镇中等收入群体比重略高于2016 年的重要原因。
表5 农村中等收入群体的收入区间及其规模 单位:元/年
同样,对于相同下限的区间,75%~125%和75%~150%,城镇和农村中等收入群体规模在2010 年的差距分别为5.69%和6.10%;2014 年的差距分别为6.03%和6.14%;2016 年的差距分别为5.89%和6.26%。对于相同的上限,75%~150%和50%~150%,城镇和农村中等收入群体规模在2010 年的差距分别为7.16%和6.95%;2014 年的差距分别为7.37%和7.58%;2016 年的差距分别为7.55%和7.37%。可见,城镇和农村均对下限变动的敏感程度高于上限的变动,农村中等收入群体规模对下限的变动较城镇更敏感,而城镇中等收入群体规模对上限的变动较农村更敏感。这说明城镇居民多集中于中位数的上限,而农村居民多集中于中位数的下限。
与全国水平相比,城镇中等收入群体在工资性收入中的方差较大、分布范围较广,而农村中等收入群体工资性收入的方差较小、分布范围相对集中,两者的工资性收入占比也较大,因此,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反应居民总收入的情况。故城镇和农村中等收入群体的划分标准分别选取60%~225%、50%~150%的中位数区间更为合适。三个年份城镇中等收入群体的比重则分别为36.42%、38.33%和37.65%,农村为27.35%、28.49%和28.78%。这也同现有研究基本一致,纪宏和刘扬(2013)[4]估计的2010 年城镇和农村中等收入群体规模为37.22%和25.07%,而目前对于2014—2016 年间分城乡的研究成果较少。
(二)我国中等收入群体收入分布的形状特征
除了关注不同收入区间下城镇中等收入规模的具体数值,还应该关注该群体各项收入联合分布呈现出的空间形状,考察其与理想的“橄榄核”结构相比有何差距,以及每一维度对于“橄榄核”形状属于支柱性、支撑性还是抑制性的收入维度,因此,接下来本文讨论了我国中等收入群体收入分布的形状特征。
由于2014 年和2016 年中等收入群体规模差距不大,故以2010 年和2016 年为例,基于本文方法刻画出不同区域的中等收入群体内部分布的空间形状,如图2 至图5 所示,其中,(a)为工资性-资本性收入视图,(b)为工资性-转移性收入视图,(c)为转移性-资本性收入视图。基于上文中所选取的界定标准,可以看出,属于“橄榄核”形状的中等收入群体的几个特征。
(1)工资性收入属于支柱性的收入,分布范围较广,能够保证分布形状呈现更细长的结构。工资性收入在总收入中的占比较大,故在一定程度上能大致反映出总收入的分布特征。
(2)转移性收入属于支撑性的收入,分布比较对称且相对分散,这样能够保证形成“两头小中间大”的基本特征。转移性收入对社会保障机制来说,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是调节不同群体间收入差距的瞄准性方式。
(3)资本性收入则表现出一定的抑制性,即其偏态越严重,会使得高转移性收入和低工资性收入部分出现凹陷。资本性收入属于累积性存量收入,其造成的收入差距也是累积性的,是加重贫富分化现象的重要原因。
图2 2010 年全国中等收入群体收入分布形状图(67%~200%,30.11%)
图3 2016 年全国中等收入群体收入分布形状图(67%~200%,32.55%)
另外,工资性收入的分布形态对于高资本性收入的群体来说,会比低资本性收入的群体分布更扁平一些,工资性收入对于高资本性收入的群体不平等程度较高。对于资本性收入较高的中等收入群体来说,他们的投资渠道更多样化,对工资性收入的依赖程度不尽相同,所以在工资性收入上的表现则会差异较大。然而,工资性收入分布对于转移性收入较高和较低的中等收入群体基本一致,对于中等收入群体而言,其收到的养老金和政府救济等主要的转移性收入较少,因此,转移性收入较高和较低的群体,其薪资异质性的差异不大。
图4 2010 年城镇(上)和农村(下)中等收入群体收入分布形状图(城镇:60%~225%,36.42%;农村:50%~150%,27.35%)
图5 2016 年城镇(上)和农村(下)中等收入群体收入分布形状图(城镇:60%~225%,37.65%;农村:50%~150%,28.78%)
进一步,对于不同的区域来说,城镇中等收入群体的空间形状呈现一头尖,另一头更尖的“枣核型”分布,且2016 年相比2010 年此形状更明显;农村中等收入群体在2010 年更倾向于呈现上下比较均匀的“橄榄核”分布形状,但在2016 年有向“枣核型”分布形状发展的趋势。此外,资本性收入对城镇中等收入群体“橄榄核”分布形状的抑制性作用相对更严重,且随着时间的流逝抑制作用也更加突出。转移性收入对于薪资水平高和低的中等收入群体,其分布形态都更加集中,不平等程度有所下降,这在一定程度上使2016 年城镇和农村中等收入群体的收入分布呈现出“枣核型”。
一般来讲,橄榄型的收入分布是一种较为稳定的收入分配格局,中等收入群体作为中坚力量,他们本身的分布也应呈现出具有“橄榄核”形状的稳定状态。综上,目前我国中等收入群体的收入分布还是比较乐观的,但与均匀的“橄榄核”还有一定差距,更多的是呈“枣核型”,主要表现为资本性收入的偏态比较严重,且工资性收入或转移性收入较高和较低的中等收入群体分布差异比较大。因此,无论是政府还是个体,都需要从经营性和财产性收入方面继续发力来扩大中等收入群体的比重,以保持社会的稳定发展。
此外,本文通过数值模拟,初步刻画了两种特殊收入结构情形下中等收入群体收入分布的空间形状,进而探讨社会的收入分配结构,并通过图6 展示出来。其中,图6(a)反映了情形(1),即各维度对中等收入群体收入的影响完全相同,本文设定了各维度收入的均值和方差均相等;图6(b)体现了情形(2),即某个/某些维度收入对中等收入群体总收入的影响最大且其他维度影响极小,本文在这里设定了工资性收入的均值远大于资本性和转移性收入,而三者方差一致。
可见,情形(1)呈现出明显的高维球体的空间形状,没有明显的凹陷和凸出部分,各维度收入分布都比较集中,不存在拉动和抑制效应,此情形下中等收入群体的收入分配达到一种绝对公平的状态;情形(2)的空间形状则趋近于一种棱角分明的超平面,不再是圆润的封闭球形/椭球形状,各维度收入分布都比较分散,此时中等收入群体的收入分配倾向于绝对不公状态。然而,“绝对公平”和“完全不公”均是不可取的,有差异的公平分配格局才能更好的发挥中等收入群体作为社会“稳定器”的作用,保障我国经济内生良性的高质量发展。
图6 两种特殊情况下中等收入群体收入分布形状图
六、结论与讨论
为真正了解中等收入群体的发展状况,形成“橄榄型”收入分配格局;为扎实推动共同富裕的进程提供理论和数量界限。本文从收入结构的角度出发,建立基于多维联合收入分布的测度方法,从理论和实证两方面解决了如何基于多维联合收入分布来衡量我国中等收入群体的规模;在不同规模下,中等收入群体的收入分布呈现出怎样的空间形状;与理想的“橄榄核”形状相比有何差距的问题。进而得到了本文的主要结论。
首先,对于中等收入群体的规模和划分标准,本文分析认为,全国的界定标准为中位数67%~200%区间,城镇的界定标准为中位数60%~225%区间,而农村的界定标准更倾向于中位数50%~150%区间。随着年份的增加,全国中等收入群体规模变动幅度较小,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阶层固化的问题难以突破,此外,农村中等收入群体规模增长较城镇相对更快。其次,无论城镇还是农村的中等收入群体均对中位数区间的下限比上限更加敏感,这表明中位数的下限聚集了较多的人口。此外,城镇中等收入群体对上限的敏感程度高于农村,农村中等收入群体则对下限的敏感程度高于城镇。最后,从中等收入群体的收入分布来看,趋近于一种“枣核型”的空间形状,其中工资性收入属于支柱性维度,转移性收入是支撑性维度,而资本性收入是“橄榄核”理想格局的抑制性维度。这种抑制作用对城镇中等收入群体“橄榄核”分布形状影响更明显,且抑制作用随着年份的增加也逐渐突出。
经前文理论和实证分析后,本文从发展与分配、初次分配秩序以及分配制度等方面提出相应的对策建议。
(1)重视发展与分配的统一。扩大中等收入群体推动共同富裕进程,不是单一的如何切蛋糕的制度安排,而是在做大蛋糕的基础上如何共享发展成果,是发展和分配的统一。一方面,要建立更加有效的城乡、区域协调发展新机制,保持经济平稳增长,促进人民收入水平和生活质量在不断提高的过程中逐步实现共同富裕。另一方面,应注重所有生产要素所有者的活力激发和相互组合,在发展中调动、协调各方优势和资源,处理好增收与减负的关系,对社会资源进行更科学的配置。
(2)规范初次分配的秩序。一方面,要保持工资性收入在中等收入群体收入分配中支柱性的重要地位,最大限度的发挥其可持续增长的能力,减少中等收入群体的脆弱性。另一方面,要切实保证财产性收入更多元化的、更广泛的向中等收入群体倾斜,开展技术入股和岗位分红激励等多元入股制度以增加财产性收入渠道;加大金融市场、租赁市场、房地产市场等动产和不动产的改革力度,规范完善各项市场制度和秩序,加强和保护中等收入群体的安全投资。
(3)要进一步完善再分配制度。一方面,落实普惠性减税政策,提高个人(家庭)和小微企业生产经营的主动性,促进其经营性收入的稳步提高,予以中等收入群体更多的关注;优化财产税、遗产税等税收制度,清理隐形和非法收入,缩小与高收入群体间财产性收入的差距,充分发挥中等收入群体“稳定器”的作用。另一方面,加强社会保障层面的力度,保障中等收入群体生活水平的不断提升,加大对低收入群体的财政支持,让更多的低收入群体向中等收入群体迈进,推动共同富裕的进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