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存在主义现象学的景观体验和场所意义研究
2021-04-19茌文秀林广思
茌文秀 林广思
自20世纪以来,德国哲学家埃德蒙得·胡塞尔(Edmund Husserl)开创的现象学对西方社会注重理性分析的思维方式提出了深刻批判。现象学提倡“回到实事本身”(德语:zu der Sache selbst)[1]7,旨在抛开价值判断及因果的解释[2],直面事物本质。在胡塞尔之后,以马丁·海德格尔(Martin Heidegger)和梅洛·庞蒂(Maurice Merleau-Ponty)为代表的哲学家进一步用现象学的方法去回答哲学的基本问题——关于存在的问题,并直接影响到环境相关的研究。对于在存在层面上,如何理解环境及其与人的互动关系,国内外学者围绕环境体验和场所意义进行了多种阐释。
以海德格尔的存在主义现象学为基础的“场所”理论研究主要关注于对场所意义的解读,诺伯格·舒尔兹(Christian Norberg-Schulz)从“空间”和“特性”两方面阐释了人要在场所(place)中获得存在的立足点所需要的条件,指出应该以场所精神去统筹暗含于特定场所的意义[3]。梅洛·庞蒂的知觉现象学则给出了存在在身体感官层面的解释,认为知觉是存在最直接的感知因素,由此,斯蒂文·霍尔(Steven Holl)、查尔斯·摩尔(Charles Moore)、拉斯姆森(Stem E. Rasmussen)等学者通过研究身体感官在场所中的体验,从视觉、触觉、嗅觉、味觉等不同维度的体验方面对场所作出解读[4]1-9。从上述分析来看,在现象学的影响下,西方学者关于人与自然对立的态度发生了转变,然而尚不能避免主客分离思维的影响[5],往往侧重于对场所的具体描述。
现象学中体验式的景观理解方式其实早已存在于中国传统自然观之中。例如,陈从周先生在《说园》中将园林的丰富蕴藉寓于游览者的动观静观、仰观俯观的体验模式之中[6],从而做到了花木有情而山水有意。在此基础上,国内风景园林学科侧重于用现象学语言对中国传统景观进行综合解读。例如,李开然利用现象学思想对中国传统组景序列进行分析,指出传统组景序列中蕴含的时效性、多感官等现代性景观体验模式[7];李畅用现象学语言,将中国传统的“物境、情境、意境”认知过程转化为从“物象”到“意象”再到“情感”的现象学过程[8]。然而,也可以看出,国内学者更关注于对现象学思想的整体运用以及景观体验中的主体感受,而对“存在”概念的理解尚存在欠缺,因而无法清晰地建构出“景观”与“存在”的关系,以致对景观体验和场所意义在现象学语境中的深刻内涵缺乏清晰的认知。
那么如何在存在层面更加深入地理解景观,并以此作为描述景观体验以及建构场所意义的依据呢?基于以上思考,本研究的主要目的为:1)对存在层面的景观进行深入解读,以厘清现象学中的“存在”这一概念与景观之间的关系,为现象学语境中的景观研究奠定理论基础;2)从“景观”与“存在”的关系出发,思考景观体验的本质,为理解景观体验提供恰当的途径;3)基于对存在层面的景观的理解,梳理出主体与场所之间的联结,以系统地反映场所意义的内涵。对海德格尔的存在主义在景观中的应用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和把握,为理解景观体验和场所意义内在关联提供新的思路。
1 景观作为一种存在
现象学是排除知识及经验分析,从现象中直观地赋予事物价值和意义的方法[3]207。海德格尔利用现象学方法去思考哲学的基本问题——关于存在(being)的问题。受此启发,诺伯格·舒尔兹发展出“场所精神”理论,他撰写的《存在·空间·建筑》(Existence, Space and Architecture)提供了一种对广阔建成和自然环境的认识体系,描述了从人类认知上的存在空间(existential space)到生存上的建筑空间(architectural space)的要素和层级关系[9]。这一理论为拓展风景园林规划设计思维提供了新的启示[10]。笔者认为,结合海德格尔对“存在”的思考,可以从2个角度对存在层面的景观进行解读,以帮助风景园林师更清晰地把握对景观与存在的关系,进而深入理解场所意义的内涵。
1.1 景观作为一种存在性活动
当说到景观作为“存在”,景观首先应该被理解为一种存在性活动,而非存在的状态。在建筑现象学中其实早有“建筑作为存在性活动”的阐释[11],这种观点来自海德格尔对于存在与栖居关系的经典文献《筑·居·思》(Building Dwelling Thinking)中的思考。他将世界看作人们居住的房子,“栖居”(德语:wohnen)是人们存在(德语:sein)于世的方式,筑造或建筑(德语:bauen)则是人们为了栖居而进行的活动,筑造乃是真正的栖居[12]。由此,他在栖居、筑造、存在三者之间画上了等号。
通过语言学上的追溯,海德格尔认为“筑造”包含对有生之物的照料和对人工构筑物的建造[12]。景观关乎生命系统的保养,因而理应是一种筑造活动。“风景园林学”的英文“landscape architecture”清晰地反映出:景观(landscape)是关于根植于土地(land)之上的有生之物的筑造(architecture)活动。这其实是将景观放在时间的维度上,反映出动态演变是景观作为存在性活动的根本属性。现象学认为,筑造活动不仅包含了农田中的耕作活动,或者城市公园的建设以及日常的养护,同时也包含日常的景观实践(practice),例如散步、骑行、观赏等[13],都被看作人们对自然的持续筑造。然而,由于海德格尔以无生命的“桥”为例来阐释如何理解“筑造”作为一种“栖居”于天地之间的存在性活动[12],因此,目前人们似乎普遍对人工建筑活动的存在性理解更为深刻[2],反倒忽视了景观这种更为广泛且与人类日常生活联系更紧密的概念作为动词时,其中蕴含的存在性含义。
如果说建造人工构筑物是人在大地之上主动创造存在的立足点的过程,那么景观中的筑造活动则是人们向自然寻求自身存在可能的过程,不是人们在自然中创造了意义,而是自然赋予了人存在的意义和价值[14]。人们将生活的理想寄托于自然,在海德格尔看来,是要达到“诗意地栖居”,在中国传统哲学观中,则为“天人合一”的生活态度。著名的世界遗产地(文化景观)——杭州西湖便可以看作人们在对自然的筑造活动中获得理想的存在方式的典范。西湖从一个易于淤积的潟湖,经过上千年的疏浚以及历代文人墨客的营建,在城市的车水马龙中将清风朗月、自然山水揽入怀中,维持着在历史中沉淀出的悠闲与恬淡[15],凭借自身的魅力奠定了它在世人心中独一无二的地位。“城”与“湖”一起,被筑造成人们向往的“家园”[16]。可以说,西湖形成的过程,便是人们在自然中寻求真实存在过程的写照。
1.2 景观作为一种存在性感知
伴随着筑造活动,“存在”成为一种“特殊范畴的感知”[17],被保藏在筑造之物中。“存在”体现在某个看似独立的事物与天地万物的联系中,并通过人的感知被描述出来。因此,在现象学视域中,景观不再仅仅是视觉可见的景物,而成为脱离了文化世界后还原所得的“现象”,一种关于存在意义的感知。在景观中获得存在性感知比在无生命的人工建筑中更为自然,因为景观不仅包含匍匐在大地上的花草树木、山川河流,还涵盖了广泛的自然现象,如日月星辰、白云、变换的气象等,这些丰富的现象组合在一起,将看似独立的景物与整个世界联系起来,使人感受到存在的意义。从中国的写意园中,便可以体会到古人以有限空间描写无限的意象世界的胸怀,以此摆脱客体“形、理”的束缚而将情感引入广阔自然之中[18]。例如拙政园的“荷风四面亭”,单单一个亭不仅与周围的荷塘联系起来,更是揽入自然界无处不在的 “风”,使人在无形之中融入自然,又如西湖十景之一“曲院风荷”,同样将建筑与自然连接在一起。以上这种超越事物本身,从体验中描述出与天地之间联系的过程,便是存在性感知。
2 存在层面的景观体验的本质——真实性体验
从“存在性活动”和“存在性感知” 2个方面可知,景观锚固在人的感知中,景观体验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便是关于“景观”与“存在”关系的体验。那么接下来的问题便是,如何从存在层面恰当地描述出景观体验,以真正理解景观的意义呢?海德格尔认为,理解存在的意义之核心在于寻找真实的意义[19]。“真实存在”是进入和展开“存在”讨论的必要前提,由此而引入存在问题中的基本概念——真实性,即感知及实际对象的一致[17]。“场所精神”理论虽然以海德格尔的存在主义为基础,然而却只关注到对环境中空间和特性的感知层面,而忽视了社会性、文化性在个体认知过程中的综合作用[3]208。笔者则尝试将真实性引入景观体验的范畴,探讨研究景观体验与意义的新的可能性。真实性是一个多维度的概念,它不仅包含了个人对物质要素的感知,也包含了主体自身的感受;既关注到复杂的社会文化,同时聚焦微观层面的个体活动。当真实性被作为衡量体验的概念时,它成为主体对客观环境与自身存在状态感知相互影响的综合呈现,因而可以整体地把握对存在的感知。基于真实性这一丰富的内涵,旅游学界将真实性分为客观真实性(objective authenticity)、建构真实性(constructive authenticity)、存在真实性(existential authenticity)3种类型[20]。本研究借鉴以上3种真实性类型,同时也认识到风景园林学科对象及活动与旅游范畴相比,具有更加广泛和动态的特点:1)其对象既包含了文化景观遗产,亦包含了社区中的日常性景观,景观价值与意义不仅在于其承载了人类社会的精英文化,也产生于人们日常性的活动;2)景观所处的自然与社会始终处于发展变化中,人们认识景观的方式也会随景观的变化而动态演变。因此,在风景园林语境中,不同维度的真实性会产生新的内涵。
2.1 客观真实性
胡塞尔认为,意识总是关联于具体的对象,这就是所谓的意识的“意向性”[21]。因此,“真实”首先为物质环境的真实存在,即客观真实性。在遗产领域中,客观真实性是按照一个绝对而客观的标准判断对象的价值[20]。文物因其真而价值高,赝品的价值则大大降低。博物馆中的艺术展品即凭借原本的真实价值而被认为值得观赏。而在体验的范畴中,“客观真实性”则指的是一种主体对事物客观真实性的感知,是用来描述主体体验的一个重要维度。
然而,将传统的客观真实性标准应用在景观评价中,则容易出现以偏概全的后果。景观作为承载生命活动的系统,价值来源于各要素之间的协作,若聚焦于其中孤立的元素,或以静态的标准衡量,则会忽视景观的动态性和整体性,因而也会失去其核心价值。因此,笔者认为,风景园林中的客观真实性体验是对整体客观环境的真实性感知。具体而言,首先,“客观真实性”在遗产保护领域又称作“原真性”,从字面即可理解是尊重遗产原本真实的状态。延续这一理念,在日常的景观中,客观真实性便是感知场地新与旧、内与外关系的体验维度。景观设计中新旧的“关联并置”“转置”,场地内外环境的“介置”等手法[22],既传承了场地的文脉,又可以看作提供了客观真实的体验。例如,后工业景观设计通过工业设施遗存与自然之野的叠加使工业文明在景观中重获新生,使人感知到粗犷的场地中真实的工业文化[23];“城市荒野”则完全保留场地原本的自然生境,不仅展现出真实的自然生命之美、生态之美,而且展现出生态系统的演替过程[24-25],体现了景观在美学上与动态演变中的客观真实性。另外,以整体环境为保护对象,尊重环境的历史性格和文化价值,是客观真实性在更大尺度上的体现。在这种理念下,特定尺度的历史景观被看作整体,景观的保护和发展展现出要素之间与文化之间和谐统一的关系,包括传统物质对象形式的复原、场所氛围的营造等。例如,清迈古城将整个片区进行整体保护,其中保留了独具特色的民居建筑、华丽的寺庙以及传统的景观,共同营造出真实的历史环境。
2.2 建构真实性
除了客观物质环境的影响外,真实性体验的另一维度,是社会文化影响下的真实性,即建构真实性。建构真实性是受社会建构影响而体验到的真实性,即真实性体验是在社会意识的影响下,根据个人的观点和视角产生的结果[26-27]。建构真实性关注于对象是否能够表达社会共同话语,而对对象的客观形式要求不高。它认可对原作的模拟,只要这种模拟真实、准确,能够完美反映原作的历史意义和价值。在后现代社会中,建构真实性越来越多地影响景观中的真实性体验。一方面,《欧洲风景公约》(European Landscape Convention,2000年)指出,欧洲所有的景观都具有隐含的文化意义,而这一理念已经影响到全世界对景观的看法[28]。景观背后的真实的文化建构,使其成为增强社会凝聚力、地方认同感的象征。另一方面,随着技术的发展,许多景观运用新材料、新技术来表达主题,而摆脱了对象原本的存在形式的限制。这一类景观仍然能够得到人们的认可,便源自社会文化的影响。研究表明,只要景观所在的文化、社会背景得到恰当的表达[29-30],具有象征意义上的真实,就可以带来真实性体验。例如,《深圳人的一天》(2000年)通过一组雕像真实地诠释了当时社会背景下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从而引发人们情感的共鸣[31],体现了建构真实性在景观中的表达。
2.3 存在真实性
真实性体验的第三个维度,为主体自身的真实存在状态,即存在真实性。存在真实性本身无关乎客观环境,而是描述主体在参与不同活动时自身的存在状态的概念[20]。然而许多活动都以景观为载体,因而,主体的存在状态也影响到整体的景观体验。存在真实性源自海德格尔对存在意义的思考,他认为存在的意义就是真实[19]。而在后现代社会中,由于社会角色和社会秩序的约束,人们丧失了真实的自我[32]。因此,探寻存在真实性是后现代社会中生活破碎化背景下的重要话题,也是研究真实性体验中不可或缺的维度。人们需要一个远离公共社会约束的空间载体,以追求自由、纯真、浪漫的真实状态。景观便可以作为这个空间载体,在这个空间中人们能够暂时摆脱日常的规则,而沉浸在一个完全放松的环境中[33],进行一系列的放松活动。例如,前往附近的绿地进行日常休闲,长途跋涉至海滩度假,都是寻求存在真实性的途径。
因此,景观中的3种真实性类型各从不同的方面影响景观体验(表1)。以这3种真实性为依据,能够综合地描述出存在性的景观体验。
表1 影响景观体验的3种真实性类型Tab. 1 Three types of authenticity affecting landscape experiences
3 基于真实性体验的“场所意义”建构
真实性体验为描述存在层面的景观提供了一种依据,在此基础上,人们在一个原本陌生的空间感知到与其他客体(天地、自然万物)的联系,从而使该空间转变为有意义的“场所”[3]167-172。从真实性体验出发,主体与景观之间建立起不同层面的联结,体现出场所的意义。由浅至深,笔者将其分为感官享受、情感联结和自我探索3个层面。
3.1 感官享受
身体的运动体验是意识进入世界的方式[34],真实性体验便建立在身体的各种器官和感官对世界的综合体验之上。因此,主体与场所的联结,首先体现在身体感官的状态中。在体验中,身体放下伪装,以一种真实放松的状态与世界建立直接的联结,便是场所意义在身体中的体现。这种联系产生于不同维度的真实性体验中。首先,人们在接收来自客观世界信息的过程中感知到客观真实性与建构真实性,在主体与外在世界的互动中,视觉、嗅觉、触觉、味觉和听觉等感官发挥了主导作用[4]67-71,这些感官在接收信息的过程中获得快感,为主体与外界建立起身体层面的联结,例如,美丽的花海、婉转的鸟鸣等,这些外界信息在进入意识之前首先会对视觉、听觉带来直接的刺激。另外,存在真实性通过主体自身的活动获得,在活动中,身体往往获得一种强化的体验[20],例如,在公园中跳舞、钓鱼、跑步等。在这些活动中,身体会改变日常的约束方式,而获得一种短暂的享受,同样体现了场所的意义所在。
3.2 情感联结
真实性体验引发主体内在的心理和情感变化,建立了人与景观关系的内在情感联结。来自外界的信息常常会引发情感的变化,例如,“触景生情”便道出环境与情感的联系。由此可见,真实性体验与情感联结的关系,体现在客观真实性和建构真实性2个以客观环境为基础的真实性维度中。景观是人类美好生活理想的载体,因此,多数情况下,人们在对景观的真实体验中建构出的为积极情感,正如中国古典园林给人带来的快乐与幸福的体验,树石亭台、花木姿态这些园林中的元素引发人们产生“山水钟情,泉水知己”的幸福之感[35];又如当今城市公园在现代生活中的作用,便是提供休闲的环境,激发人们轻松愉悦的情感。但并非所有在景观体验中产生的情感都是积极的,景观同时也会引发消极惆怅之感。例如,刘禹锡的《乌衣巷》中,“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通过日常景物联想到背后的历史,而引发对沧桑巨变的感慨,同样反映了主体与景观的真实的情感联结。无论积极的情绪还是消极之感,都体现出景观的“共情”能力。人的情感寓于景观,在景观中得到表达,便体现出了景观的情感价值所在。
3.3 自我探索
当个人通过景观体验而产生对真实的存在状态的认知和反思,便在精神层面与场所建立起联结,这也就是场所意义的自我探索方面。主体的自我塑造并不直接从景观出发,而源于在其中开展的活动,因而自我探索与存在真实性直接相关。景观在主体自我探索的过程中扮演的角色为提供休闲娱乐的空间,是主体实现自我探索的重要媒介。根据不同的活动,自我探索可以分为内在与外在的探索。内在的探索是人们通过摆脱日常社会角色和社会秩序约束的征服性活动而实现的自我超越,以弥补由于重复性生活轨迹而无法面对真实自我的失落感,例如在自然中通过征服高山来实现自我价值的创造。外在的探索来源于人际关系的加强,例如一家人在公园中野餐,或者外出旅游,都强化了亲情纽带[20]。
在场所意义的3个层面中,身体和感官享受是一种主体与场所之间短暂的交互,而情感联结与自我探索的意义不仅在人们游览的当时带来愉悦的感受和对真实存在状态的认知,而且在人们离开景观之后,能够引发人们深度的反思,将新的视角应用在日常生活中进而提升生活品质[36],因此,这是一种持续性的意义建构,例如提升长期的幸福感和不断实现自我的超越。只有理解了主体与场所之间的意义联结和其中的内涵(表2),才能在真正的实践中引发人们的共鸣;这是以表征形式为导向的景观所无法产生的影响。也就是,景观的设计不应仅追求视觉效果,更重要的是,“外师造化,中得心源”,在似与不似之间表现出场所的价值内涵[37]。
表2“场所意义”的解析Tab. 2 Interpretation of “place significance”
4 结论
相比于关注以宏大的社会建构为核心的新文化地理学[13],现象学中景观的价值与意义更加依赖于个体与日常的景观实践[28],将景观研究转向独特的个人视角,常通过个体的感官体验、情绪、记忆等直接地反映存在层面的景观。然而,在意识到主体体验与景观的价值和意义之间的关联后,进一步思考“存在”这一概念如何在根本上指导景观体验的描述,以理解主体与景观根本的联结。
本研究借助海德格尔的存在主义,首先对“景观”与“存在”的关系进行了剖析,认为景观可以作为一种存在性的活动,通过人类对自然的筑造发现存在的意义,另外,景观作为一种存在性感知,使人们在自然中建立起与天地万物的联系。海德格尔认为,关于存在的感知本质为真实性体验[17],因此,本研究以真实性作为描述景观体验的准则,并且以真实性体验作为理解场所意义的依据。尽管真实性在旅游、遗产学界已经得到了广泛应用,然而由于研究对象及属性、参与其中的主体活动的不同,真实性的含义也有所不同[38]。旅游学界常从客观真实性、建构真实性、存在真实性3个维度研究游客在旅游活动中的体验[39-41];而遗产学界则从客观维度评判对象的真实性[42]。本研究中的真实性概念来自旅游学界,然而,与旅游活动具有强烈动机[39]的特点不同,景观中所包含的活动则更偏向于日常性。因此,笔者在景观的语境中对真实性各维度的含义进行重新阐释。在存在层面上理解人们在这些活动中产生的真实感受,能够帮助设计师理解不同个体与景观之间从物质层面到精神层面的联结,把握个体在景观中真实的情感与存在状态,以创造出有意义的场所。
真实性为研究存在层面的景观体验和场所意义提供了新的思路,尤其对理解日常性景观在人们生活中扮演的角色具有重要意义。现象学的景观研究常被认为是局限的个人主义,容易忽视社会、经济、历史、政治等文化因素的影响[13],然而,真实性却提供了一种在整体环境、社会背景下理解个体感知的方式,为描述景观体验提供了一个系统性的框架。这启示我们,在未来的研究中,还应深入挖掘不同的理解方式,从中探寻对存在层面的景观的多样解读途径。
表格来源(Sources of Tables):
表1~2由作者绘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