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把父母分开
2021-04-18刘世河金鳞
刘世河 金鳞
一
小雅自打怀上二胎开始,便在心里暗暗做了一个决定,这回说啥也不能步老大后尘再把娃送到老家让父母带了。最要命的就是娃的口音。口语方面的启蒙绝对是根深蒂固的,这不,老大回城都三年多了,可老家口音依然很重,在学校读课文时,常被同学们小声嘲笑。而且生活上的一些小习惯也与城市长大的孩子格格不入,要改变这些任重而道远。
可是这又能怪谁呢?当时两人都要上班,又刚刚按揭了一套小房子,每月近万元的房贷,根本不允许夫妻中有一个辞掉工作回家来带孩子。小雅的公婆都已离世,小雅又是独生女,所以这看娃的重任只能指望自己的娘家父母了。
小雅的老家在千里之外的一个小镇上。父母都是五十多岁的年纪,尚属年富力强。况且他们对看外孙这件事,骨子里觉得就是责无旁贷。小雅的父亲是村支书,家境虽算不上太殷实,但在當地也属于较好的。孩子跟着外公外婆生活,定然是不会受丁点委屈的,便和老公一商量,将四个月大的儿子送到了老家。
起始小雅也是颇有些不舍的,也不止一次地动过让母亲来城里带娃的念头。无奈房子太小,住起来实在不方便,而母亲明显也没有愿意住在城里的意思。
就这样,不知不觉儿子就长到了六岁。期间,他们虽然每年也会专程回老家看儿子,但每次的来去匆匆在儿子整整六年的成长经历中确属蜻蜓点水,简直可以忽略不计。倘若不是因为要上小学,小雅甚至还要儿子在老家多待几年。
二
有了老大的前车之鉴,这次小雅是断然不会再去重蹈覆辙了。
怀孕的事情一实锤,她便迫不及待地将电话打给母亲,宣布了自己的决定。语气十分坚定,还用了“无论如何”这样的字眼。而电话那头,母亲答应得却有些迟疑。
临产的前几日,母亲如期到来,小雅的心便踏实了。她兴致勃勃地把母亲领到早已为她收拾妥当的房间。六年的奋斗,小雅已将原来的那套小房子换成了如今的大套三,还添置了座驾。看到女儿的变化,母亲很欣慰,可心思缜密的女婿还是看出了一点端倪。他悄悄告诉小雅,妈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小雅细细一想,这些日子母亲确实有几次欲言又止。直到女儿满月那天,在小雅的再三追问下,母亲才道出了缘由。她试探着跟小雅商量:“你看能不能等老二几个月大的时候再抱回老家去带,不是我不愿意在城里看孩子,主要是担心你爸自己在家不能好好照顾自己。况且你爸的身体这两年是大不如从前了,晚上睡觉老咳嗽,就那个降压药,如果我不天天叮嘱他,他就会老忘。”
“那就让我爸也过来呗,反正咱又不是住不开。”小雅脱口而出。
母亲面露难色,摇了摇头说:“那恐怕不好办,第一你爸的这个村支书还没有卸任,根本离不开,再就是你知道你爸那性格,天生的犟驴脾气,你让他过来住几天可以,常住的话,肯定不适应。”
“那怎么办呀!反正这回说啥也不能再把老二抱回去了。”小雅小嘴翘得老高。
看到女儿如此坚定的态度,母亲长长地叹了口气:“唉——那就依你吧!”
三
因为有产假,小雅在二宝两个月大的时候,特意也给母亲放了半个月的假,让她回了趟老家。临行时,虽然极不舍的样子,但小雅也看得出,母亲其实是归心似箭的。望着母亲分明已有些弯曲的背影和头上越来越多的白发,小雅的心里忽然酸了一下,可很快就被二宝的哭声给冲淡了。
半个月的时间,转眼即逝。老太太恨不得一天当两天过,先是把屋里的角角落落收拾整洁,老伴里里外外的衣裤被褥洗净晾干,又给老伴包好了足够吃上半月的猪肉韭菜馅儿的饺子冻在冰箱里,还蒸了一大锅白花花的大馒头。她知道老伴一向懒于厨事,几十年的饭来张口早已养成习惯,要改掉绝非一朝一夕可为。
看着已明显老了的老伴,老太太心疼地说:“我不在家,苦了你啦老头子。”
老伴却哈哈一乐:“我没事,不用老挂着我,你就安心在城里给咱闺女看好二宝就行。”
老太太还是不放心,又偷偷找到小雅的一个堂兄,叮嘱他隔三岔五地过来看看他二叔,万一有什么事就赶紧给自己打电话,这才恋恋不舍地踏上了归程。
母亲在老家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这边小雅的日子也乱成了一锅粥。忍不住冲老公嘟囔,要知如此,还不如不给老太太放假,妈对咱真是太重要了,简直是不可一日无妈啊!
母亲坐在火车上,脑子里放电影似的,一会是老伴,一会是女儿和外孙女,想着想着,禁不住嫣然而笑:没想到,这老都老了,反倒成了抢手货!
转眼又是三年,二宝都到了入幼儿园的年龄。这期间,因为看小雅和女婿都实在是太忙,母亲只回去过两次,就连春节考虑到老家没有暖气,担心冻坏孩子,也没回老家过。一想到大年三十,老头子在家里独自喝闷酒的场景,老太太就偷偷抹眼泪。
四
有母亲这个坚强后盾,小雅和老公的工作非但一点没耽误,小日子也是风生水起。小雅本以为这样的一个幸福状态会一直持续到二宝上小学的,可那天,堂兄突然打来的一个电话一下子就把这种幸福给彻底打乱了。
原来自打老伴去了城里,小雅父亲的生活也就随之毫无规律可言了。工作上本来应酬就多,再加上村子里连绵不断的红白喜事,所以这酒局便成了家常便饭。回到家来,冷锅冷灶,又懒得动手,便接着喝闷酒。长此以往,身体就吃不消了。那天晚上,他突然觉得有点头晕,浑身乏力,正好小雅的堂兄过来送饺子,一看二叔情况不妙,赶紧打了120。大夫说,是突发脑出血,幸亏发现及时,不然就拴住了。
接到电话,老太太当时就吓得脸色煞白。小雅和老公赶紧请了假,全家人连日开车往老家飞奔。
父亲知道他们要回来,怕他们看到自己在医院更担心,便央求医生执意出院回到了家里。
久别的老两口一见面,老太太就哭了,她紧紧攥住老伴的手,哽咽着说:“老头子,你可不能有事啊!”
“没事,虚惊一场,这不都好了吗!”父亲嗓门儿虽然还是那样响亮,但一旁的小雅却看到了父亲眼睛里已经网满了泪水,是强忍着才没有让它流出来。
几天后,看到父亲已基本康复,小雅和老公请的假也到期了。父亲一个劲儿地催着他们赶紧回去上班,并强调母亲也一定要跟他们一起回。母亲左右为难,小雅有心让母亲留下,可一想到二宝,又有点犹豫。这时儿子的一句话瞬间就让她有了决定。儿子说:“妈妈,你就让姥姥在这里陪我姥爷吧,我发现姥爷比我们更需要姥姥。”
回城的路上,小雅紧紧将儿子揽在怀里,动情地说:“谢谢你儿子,是你一句话点醒了老妈。”
“是啊,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老来无伴多凄惨。而我的父亲和母亲明明可以朝夕相伴度晚年的,是我这个自私的女儿生生把他们给分开了,不是老来无伴,而是不能伴,这种状态更折磨人。”什么责无旁贷?什么天经地义?什么离不开老人?无非是深知让母亲带娃不但放心而且还免费而已!好在父亲一场大病让小雅幡然醒悟,虽迟了些,但尚不算太晚。小雅想好了,回去后就赶紧找个阿姨带二宝,或者干脆自己先向单位请个长假,也真正参与一下孩子的成长。最重要的是等父亲退下来,就和他们商量,两种方式度晚年,一是二老依然在老家守着老宅老屋过,或者院门一锁,然后双双跟她来城里,但不必在一个屋檐下,而是给二老就近再购置一套小房子,各过各的生活。只是无论哪一种方式,前提都是父母必须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这样想着,小雅的心里突然就觉得好像打开了一扇窗,随之而来的便是前所未有的通透与敞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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