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维脉论治抑郁症

李慧敏，祝永驰，李心沁

1.山东中医药大学，山东 济南 250355；2.山东特殊教育职业学院，山东 济南 250014

抑郁症是以抑郁为主要症状的情感障碍类疾病，病因较为复杂。常见的临床表现为情绪低落、自卑、悲观厌世，严重者会有自杀倾向。中医没有抑郁症的病名，临床上将其归属于中医情志病中的“郁病”“脏躁”“癫狂”等。其证候虚实错杂，根本病因是阴阳失衡。维脉是人体奇经八脉之一，奇经八脉对十二经的气血盛衰有蓄溢调节的作用，维脉是奇经八脉中唯一一条把诸阴经和任脉，诸阳经和督脉联系起来的经脉，有维系一身阴阳的作用。本文阐述了从维脉论治抑郁症的理论及思路。

1 关于维脉为病中“怅然失志，溶溶不能自收持”的探讨

《难经·二十九难》曰：“阳维维于阳，阴维维于阴，阴阳不能自相维，则怅然失志，溶溶不能自收持。”提出了维脉为病产生的表现。王叔和在《脉经》中提到：“阴阳相维，则营卫和谐；营卫不谐，则怅然失志，不能自收持矣。”《医门法律·答营卫五问》载：“其阴不能维于阴，怅然自失志者，营气弱也。阳不能维于阳，溶溶不能自收持者，卫气衰也。”究其根本原因，是阴阳失衡、营卫不谐，导致怅然失志，溶溶不能自收持的出现。“怅然失志”主要与阴的失常有关，“溶溶不能自收持”主要与阳的失常有关。《脉经·平奇经八脉病》载：“怅然者，其人惊，即维脉缓，缓即令身不能自收持，即失志善忘恍惚也。”说明“怅然失志”是情志、精神方面的症状，含有失落惆怅、记忆力下降、精神恍惚之意。关于“溶溶不能自收持”，秦越人曰：“溶溶，缓纵之貌。”而“收持”的含义，其实是“阳密乃固”的体现，例如在《赤水玄珠·遗尿门》中载有：“夫谓不禁者……由阳气虚惫，不能收持。”《赤水玄珠·项软》中提到：“愚谓但补督脉，则其气血充盛，自能收持也。”说明当阴平阳秘时，人自能收持。综上，笔者认为“阴阳不能自相维，则怅然失志，溶溶不能自收持”的含义是：当阴阳失衡，阴不和平，不藏精而神无所养，会导致精神方面的问题，出现失落惆怅、记忆力下降、精神恍惚等症状；阳不闭密，不能卫外而为固，导致机体缓纵，出现精气泄等一系列症状。抑郁症的临床表现多为情绪低落、思维迟缓、悲观厌世、认知功能损伤以及意志活动减退等，属于“怅然失志，溶溶不能自收持”的症状表现，故从维脉论治对治疗抑郁症有一定的指导意义。

2 阴阳失衡是抑郁症的根本病因

《素问·生气通天论》中载有：“夫自古通天者，生之本，本于阴阳。”人身之气有阴阳之分。“阴者，藏精而起亟也，阳者，卫外而为固也。”阳可固摄精气，可令人兴奋，使人充满活力；阴可藏精，令人安静、沉稳。结合抑郁症的表现来看：情绪低落、乏力、活力下降，是阳气虚而鼓动无力，气血运行失常所致；脱发、汗出异常等症状，是阳虚不固所致。“阴阳之要，阳密乃固”，阳气布散于周身，温养五脏，五脏藏五志，阳气虚则五脏皆虚，脏虚则志衰，志衰则引发抑郁症［1］。说明抑郁症的发病主要与人体的阳虚有关，阳虚则鼓动无力，致使气虚推动无力，则气滞气郁，阴阳失衡，发为本病。

3 从维脉论治抑郁症的机制

抑郁症的根本病因是阴阳失衡、以阳虚为主。结合临床表现，抑郁症的发生在脏腑上与肝脾关系密切，起初多是情志不遂，导致肝气郁滞，而肝与脾生理上紧密联系，病理上也极易相互传变。故在防治抑郁症时，掌握肝、脾两脏的生理特性和五行生克规律，维持阴阳五行平衡，可以防止抑郁症的发生发展［2］。肝木最易克伐脾土，肝气郁滞，气机疏泄失常，影响中焦气机升降，则脾胃运化失司，蕴生痰湿，导致气血生化乏源，出现情绪低落、焦虑、失眠、乏力、纳差、脘腹胀满、便溏等症状。维脉是维系人体阴阳平衡的关键，且与肝脾联系密切，对于治疗抑郁症有一定的临床价值。

3.1 维脉的循行和穴位分布阴维脉、阳维脉作为奇经八脉，与脏腑没有直接联系，阳维脉在循行过程中与手足三阳经相交，最终合于督脉；阴维脉在循行过程中与足三阴经相交，最终合于任脉。《难经·二十八难》中提到：“阳维起于诸阳会也，阴维起于诸阴交也。”在沈雪勇主编的2016年全国中医药行业高等教育“十三五”规划教材《经络腧穴学（新世纪第四版）》中对维脉的描述是：“阴维起于诸阴交，从腨、股内廉上行入腹，行于腹第三侧线，上咽，与任脉会于天突、廉泉［3］”“阳维起于外踝下，沿下肢外侧，经胁肋，上肩，过头，与督脉会于风府、哑门［3］”，指出维脉自下而上的循行路线。阳维脉的交会穴有30穴，包括金门（足太阳），阳交（足少阳），臑俞（手太阳），天髎（手少阳），肩井、本神、阳白、头临泣、目窗、正营、承灵、脑空、风池（足少阳），风府、哑门（督脉），外关（手少阳），以足少阳胆经的经穴为主；阴维脉的交会穴有16穴，包括筑宾（足少阴），冲门、府舍、大横、腹哀（足太阴），期门（足厥阴），天突、廉泉（任脉），内关（手厥阴），以足太阴脾经的经穴为主。

3.2 阳维脉与肝胆的联系李时珍在《奇经八脉考》中把维脉列为奇经八脉之首，并提到：“是故阳维主一身之表，阴维主一身之里，以乾坤言也。”把阴维脉、阳维脉放在前列，充分体现了李时珍对二者之重视。表明了阴维脉、阳维脉分别主司阴阳表里、主气血［4］。古人将阳维类比“乾”。元代医家王好古《此事难知·阴阳例》中载有：“子午者，乾坤也，乾坤包六子，六子附乾坤也。”在子午流注中，子时对应足少阳胆经，阳维脉与足少阳胆经的交会穴最多，联系最为密切。胆作为六腑之一，并不是只有排泄胆汁助消化的作用。世人多论及肝主疏泄，而不谈及胆，主要是受胆附于肝观点的影响。胆居于少阳，可以启运全身阳气［5］。《素问·六节藏象论》曰：“凡十一脏，取决于胆也。”子时一阳生，胆主升阳，升发万物，胆气调达，则十一脏从之宣化。“胆者，中正之官，决断出焉。”胆与肝经相表里，在调节不良情绪方面有重要作用，胆失决断与抑郁症联系紧密。《类经·脾瘅胆瘅》中记载：“夫谋虑在肝，无胆不断，故肝为中之将而取决于胆也。”在生活和临床实践中常可发现，刚毅果断之人，常处事平和，情志畅达，即使遭遇重大生活变故导致抑郁，病情亦较轻。反之，优柔寡断、遇事善惊之人易发抑郁［6］。胆虚会出现谋虑不能决断。胆的功能正常，可以抵御某些不良的情绪刺激，以减轻对人体的影响。阳维为“乾”，而乾元象征着人体生命活动的原动力，对人体气机的通运也有一定影响，故影响着胆气的升发运动，进而调节着胆主决断机能的稳定［7］。综上说明，阳维脉与肝胆联系密切，临床上治疗抑郁症，选取阳维脉的穴位不仅可以升发阳气，改善抑郁症阳虚的症状，还可以调理肝胆，畅达气机，舒畅情志。

3.3 阴维脉与脾的联系将阴维类比“坤”卦，坤为纯阴，阴气最为旺盛。《黄帝内经》曰：“腹为阴，阴中之至阴，脾也。”坤土承载万物，五脏中脾五行亦属土，生化气血以安五脏、养四肢。故脾与坤卦在各自所应之五行、阴阳属性上相符［7］。阴维脉与足太阴脾经交会穴最多，联系最密切。朱丹溪云：“中焦者，脾胃所属。凡六淫七情、劳逸太过，必使所属脏器功能失调，当升者不升，当降者不降，终日犯及脾胃，中气必为之先郁。”说明情志致病易导致气机郁结不畅，影响脾胃升降，导致脾胃功能紊乱，脾不升清，水谷布散失常，则出现纳差、脘腹胀满、胃脘部疼痛、反酸等症状［8］。《景岳全书》中写到：“凡气血一有不调而致病者，皆得谓之郁证”，指出气血失调是抑郁症发生的主要原因［9］。张介宾也提到：“脾胃之伤于情志者，较之饮食寒暑为更多也［10］。”情志活动是五脏气血在精神层面的功能表现，其能量来源同样是脾胃运化的水谷精微［11］。气血化源充足，后天之精充沛，可补养先天之精。先天之精主要藏之于肾，肾主骨生髓，脑为髓海。因此，脾胃化生的后天之精亦可充髓养脑。脑为元神之府，主宰人的精神、意识、思维活动。脑髓得充，则人体思维敏捷、反应灵敏，精神活动正常［12］。治疗抑郁症时要重视肝、脾的地位，尤其关注中焦脾土，认为其往往是抑郁症发生、发展中的关键环节［13］。综上说明，阴维脉与脾联系密切，而脾为气血生化之源，阴者，阳之守也。气血充足，自然有助于缓解阳虚的证候。选取阴维脉的穴位治疗抑郁症，可助阴藏精，同时调理脾胃，改善纳差、腹胀、便溏等症状。

4 病案举隅

患者女，19岁，2019年5月28日于山东省中医院针灸科就诊。主诉：心烦、头痛4年余，加重1个月余。

现病史：因就诊时患者头痛难忍，由其姐姐代述。患者4年前因惊吓出现心情不畅，哭笑不休，头痛，于当地医院神经内科就诊，诊断为轻度抑郁症。予抗抑郁、抗焦虑西药（具体不详）治疗，效可，症状缓解时没有继续医嘱服药。近1个月因生气出现情绪不稳，现症见：头痛、心烦、情绪不稳，喜哭，平时不爱言语，头痛严重时无法与人正常交流，痛无定处，无头晕、恶心、耳鸣。面色萎黄，乏力，少气懒言，纳差，眠差，头痛影响睡眠，大便时干时稀，小便可，舌淡苔薄黄，脉弦数、不稳。月经史：5～8 d／30～40 d，色红，量多，夹有少量血块，经期前2天伴有腰腹部疼痛，得温则缓，严重时需服止痛药。中医诊断：郁病（肝郁脾虚证）；西医诊断：抑郁症。治疗：先令患者取坐位，使用0.35 mm×40 mm的毫针针刺风府、风池、哑门、百会、四神聪，针风池时，行小幅度捻转泻法，以患者有较强的酸胀针感为宜。针刺风府、哑门时行捻转补法，注意风府进针不宜过深，针尖朝向下颌，以免伤及延髓。留针20 min，患者自述头痛减轻，取掉风池、风府、哑门处的针，嘱患者平卧于治疗床上，使用0.35 mm×40 mm的毫针针刺本神、印堂、人中、右侧外关、左侧内关、双侧郄门、神门、合谷、膻中、中脘、双侧天枢、大横、双侧血海、足三里、三阴交、丰隆、太溪、太冲。留针30 min，嘱患者饮食清淡，少食肉类，禁食油腻油炸食品，注意休息，嘱其家人照顾其情绪，避免情绪波动。针刺3次后，患者就诊时基本可以正常交流，愿意回答日常问题，交流时偶尔可流露出笑容，自述头痛发作时自觉头内有异物，自觉有人要迫害自己，针刺后头痛发作频率降低，头痛减轻大半，睡眠改善，食欲改善，进食增加。隔日针刺1次，共针刺22次，患者头痛基本痊愈，情绪平稳，并逐渐停用相关西药，3个月后随访未复发。

按：本病以情志不畅而始，影响肝主疏泄、脾主运化之功用［14］。风府、哑门是阳维脉与督脉的交会穴，补之可升阳散邪止头痛；风池是阳维脉与足少阳的交会穴，泻之可祛风散邪止痛；百会、四神聪、本神、印堂可安神定志；人中可调和阴阳、镇静安神；郄门、神门可清心安神助眠；内关、外关是阴维、阳维的八脉交会穴，女子左血右气，取左侧阴维脉与手厥阴心包经的交会穴内关以安神调血，取右侧阳维脉与手少阳三焦经的交会穴外关以行气通络，针刺两者可调和血气、平衡阴阳；合谷、太冲合为四关穴，可调理人身气机；膻中、中脘、天枢、大横、足三里可调理脾胃气机升降、补气健脾。脾的升清功能正常，清阳得升，脑髓得养，九窍通利，则反应灵敏，思维敏捷，精神、情志活动正常［15］；气能行津，气滞则津液失布，聚而生痰，痰阻清窍则神志失常［16］，取血海、丰隆以化瘀祛痰，三阴交、太溪活血滋阴，诸穴共奏畅达气机、调和肝脾、平衡阴阳之功。

5 结语

阳气主温煦、推动、兴奋；阴气主凉润、宁静、抑制，阴阳二气相互作用以维系着人体动态平衡。《济生方》曰：“一阴一阳之谓道，偏阴偏阳之谓疾。”阳气不足则出现精神不振、意志消沉、兴趣减退等表现［17］。阴阳不相维时，阳气升发不利，胆气虚而不能断，肝失疏泄，气机失调；脾失健运，气血乏源；痰浊内生，上扰清窍，导致“怅然失志，溶溶不能自收持”的症状。综上，在抑郁症的治疗中可优先选择维脉的穴位，以平衡阴阳，调和肝脾。米智华等［18］研究表明，针刺具有广泛的抗炎、改善学习、认知、记忆等脑功能保护效应，现已被广泛应用于抗抑郁治疗。情志疾病的发生发展不是一蹴而就，而是在生理、心理、环境因素综合作用下，逐渐发展而形成的［19］。日常生活中，要注意预防抑郁症的发生，首先应树立正确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坚定信念，有所追求，对生活充满信心。还要学会保持内心的平静，《素问·至真要大论》中提到：“清静则生化治，动则起苛疾。”排除杂念、神清气和、心胸豁达、乐观愉快，有助于自身的身心健康［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