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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纪概》对驱准保藏北路清军入藏的记述及史料价值

2021-04-17赵心愚

关键词:准噶尔北路清军

赵心愚

[提要]清代西藏方志《藏纪概》“卷之初”中有著者李凤彩所撰“行军纪程”一篇,主要分三部分记述清军北路军康熙五十九年(1720年)四月至九月由西宁出发入藏驱逐准噶尔军队的经过,其篇幅为首卷另一内容的两倍多,与此书“卷之次”也基本相当。“行军纪程”对北路清军入藏的记述与清代一般的纪程之作有很大不同,内容较丰富也颇具史料价值。其第二部分中,在北路清军行至木鲁乌素时所面临的困境、渡木鲁乌素及继续进兵的准备情况以及渡过木鲁乌素后北路清军途中驻营防袭措施与准噶尔军队三次大袭营等方面,李凤彩所记不仅真实可靠,而且较为详细。除以上几方面外,“行军纪程”中还有不少值得注意的具有史料价值的记述。分析《藏纪概》各卷内容后可以认为,“行军纪程”是《藏纪概》中最具史料价值的内容之一,其中第二部分史料价值较高。

李凤彩《藏纪概》是清代最早成书的西藏地方志著作。分析卷首唐肇叙与著者在“原由”中所言及书中各卷资料,其成书时间应在清雍正五年(1727年)或稍前。①此志成书后长期未能刊印,仅以抄本流传,内容虽相对简略,体例上也仅具方志雏形,但对之后的西藏地方志发展产生了重要的影响,雍正后期开局编修的雍正《四川通志》在其卷二十一《西域》中已摘录了此书大量材料。②从清代西藏地方志整理研究成果来看,目前对这部最早成书的西藏地方志的研究仍然不够,已有的成果多是对其著者与成书时间的考证,最后一卷的部分内容近年来也引起研究者的注意,但涉及首卷第二部分内容的成果仍鲜见。[1]《藏纪概》全书共三卷,“卷之初”为此书的首卷,其内容之一即著者所记康熙五十九年驱准保藏北路清军入藏的“行军纪程”。③几年前,在读此书卷首唐肇叙及“卷之初”两部分内容后,笔者曾在一文中提出,按清代的修志惯例及唐肇叙中所言三卷的具体内容,“行军纪程”应为“卷之次”的内容之一,现《藏纪概》流传版本“行军纪程”置于“卷之初”中,当与此书后来的改辑有关,也可能与此书向无刊本传抄日久有关。[2]尽管对“卷之初”的内容提出了看法,但未对卷中“行军纪程”的内容作进一步的研究。本文拟对“行军纪程”主要记述作简要介绍与分析,并探讨其史料价值,不妥之处,敬祈方家教正。

一、“行军纪程”主要记述及分析

李凤彩所撰“行军纪程”虽只是《藏纪概》首卷的内容之一,但约有4000字,篇幅之长不仅为首卷中另一内容的两倍多,而且相当于“卷之次”所载“自四川成都府城起至乌斯藏路程”及“自云南省由剑川州出口至乌斯藏路程”二者之和,换言之,也就是与“卷之次”整卷字数基本相当。更值得注意的是,其具体记述与清代一般的纪程之作有很大不同,非简单记沿途路程,内容较丰富,颇具史料价值。分析所记内容与记述方式,“行军纪程”可大致划分为三部分,其中主要内容按行程及记述方式分为两大部分,之后有一小段文字简要言至拉萨后的相关情况,可划为第三部分。为便于了解“行军纪程”全篇内容及北路清军入藏的全过程,以下简要介绍三部分的主要记述并略作分析。

“康熙五十九年四月某日,皇帝命下,择吉于四月二十二日大兵出西宁得胜口。陕西督标、固原、甘州、凉州、宁夏、兰州、兴汉、西宁及山西太原护粮牵驼之各路官兵,迤逦进发。”④这段文字简要记驱准保藏北路清军出发时间与李凤彩所了解的出征情况,为“行军纪程”第一部分开始。之后,即记具体行程:“四十里,第一墩,叉库里台。次第二墩,萨喇葵田河尔兔。次第三墩,乌兰库尔克。次第四墩,哈什罕河。次第五墩,衣克珠尔格”等等。行军途中,著者在抵达木鲁乌素前沿路记述,一直记到“次第六十八墩,木鲁乌素。”其后写道:“大兵到,新筑城三里许,名曰闻喜城。即金沙江祖源,又名通天河。时六月二十日。”⑤以上一大段记述,是其主要记述的两大部分之一,因文字较多,只能作简要介绍。这一部分记述反映出,为驱准保藏,北路清军康熙五十九年四月二十二日出西宁后,一路前行,途中经过青海湖与黄河源,抵达木鲁乌素时已过去近两月。木鲁乌素为蒙古语,汉文史志文献中音译作穆鲁斯乌苏、穆鲁乌苏或木鲁乌苏,即长江上游通天河,在青海省西南部。这一部分虽基本为沿路记述,但并非都如前五墩那样只是简单记路程。如,“次第八墩”后记:“青海之波罗托洛海,即可可脑儿。可可,华言青也;水聚不流,蒙古曰脑儿,即中国之湖也。青海周迴三百余里,中有石山曰黑山,鱼似鲟鳇,甚多,皆无麟甲。海神极灵异,网罟入则冰雹随之”。这样的记述第一部分中有不少,既涉及途中所见自然情况,又注意到不同语言中的河流名称等,应是著者行军途中一路观察与了解后的记录,这使第一部分记述内容更显丰富也更有价值。沿途记述中,著者多提及“墩”,这在清代其他纪程之作中未见。“墩”,一般多指“墩台”。古代“墩台”有一定数量守兵,设有驿马、驿驼、食宿、积薪等。分析“行军纪程”所记,从“第一墩”、“第二墩”一直到“第六十八墩”,当另有其意。卷首唐肇叙中,有“继编秦蜀滇三路大军顿次程途站数”语。因此,“行军纪程”这部分记述中多处提到的“墩”,应为大军途中“顿”,即主要指北路清军入藏途中“顿兵”,也就是行军一天之后军队驻扎停宿。“第一墩”,即清军北路军出西宁后第一次驻扎停宿处。北路清军出西宁后行至木鲁乌素江边筑闻喜城驻扎,沿路驻扎停宿共六十八次。⑥西宁出发后行军近两月,抵达木鲁乌素江边途中已停宿了六十八次,北路清军的行军速度显得较慢。⑦这可能与驱准保藏北路军担负护送达赖喇嘛灵童任务及不少官兵高原上一路“护粮牵驼”有关,也与部分人马行动迟缓及当时所走的具体路线有关。至木鲁乌素后,“行军纪程”的记述方式与内容均出现变化,因而其第一部分记述至“时六月二十日”止。

第二部分一开始,在“越数日,各路大兵到齐”一语后,著者未接着记北路清军再出发情况,而是简要记北路清军从抵达木鲁乌素至七月中旬这一段时间中所面临的困境,最后称:“兵势仓皇,粮少马缺,不能前进”。队伍前进不了、官兵不安与惊慌,应是李凤彩当时亲眼所见的北路清军真实情况。之后,又有“平逆将军领蒙古兵未到”一语。“平逆将军”,即宗室延信。康熙五十九年正月,康熙皇帝决定“授都统宗室延信为平逆将军,率兵进藏”。⑧“率兵进藏”的延信此时由于多种原因尚未到达木鲁乌素,这实际上也是北路清军不能继续前进的重要原因。此处只如此记而不多言,著者应有其用意。相比之下,“粮少马缺”不仅影响进兵,还关系着北路清军在高原上的生存。以李凤彩当时“山东额外守备,领标兵隶总兵李公”的地位,只能在解决面临的“粮少马缺”问题上有所作为。⑨因此,紧接着便较详细地记其“陈便宜五事”。从随后的记述看,李凤彩是就北路清军当时“粮少马缺”与渡通天河的紧迫问题在观察思考后提出五条对策。按隶属关系,具有针对性的这五条对策李凤彩是向其上级“总兵李公”提出,然后再由“李公上其事”。北路清军领兵者很快同意所提对策,“即日如所请行。于是,各路之兵不十日咸渡通天河”。从渡过木鲁乌素到抵达拉萨,这一段路程著者改变了记述方式,不再沿路记述,只记途中之大事要事。渡通天河之后,北路清军由平逆将军延信总统兵马,队伍在途中结为“十二连营”。八月初九日,北路清军驻营一日,“列阵操演”。这段路程中,较详细地记述了统兵者延信对驻营的具体要求及防准噶尔部袭营的措施,又简要记初九晚清军“遇贼”一事。所遇之贼,为已控制西藏的准噶尔军队派出的侦探或骚扰袭营者。之后,从八月十三日起至二十二日,多天都有“中噶儿”贼来袭营的记述,其人数多达千余人。至二十二日之后,才“不见贼踪”。所谓“中噶儿”,即“准噶尔”。大的骚扰或袭营有三次,发生在藏北黑河地区的博克河边、楚吗喇及齐哥脑儿等地。由于从成都出发经雅州、打箭炉、巴塘及察木多、拉里等地的南路清军推进较顺利,于八月二十二日渡河(即吉曲,汉译机楮河,现称拉萨河),兵临城下,次日控制了拉萨,并“截准噶尔之往来行人及运粮要道”,前两年袭占西藏的准噶尔军队已难以立足,只得逃离,故李凤彩记述中称二十二日后“不见贼踪”。无准噶尔军队的骚扰与袭营后,北路清军于九月二日顺利渡过哈喇乌素(即那曲,汉译黑河),十二日次铁索桥,十四日“到藏”,即抵达此次远征目的地拉萨。从四月二十二日出西宁至九月十四日抵达拉萨,北路清军入藏途中时间共计四个多月。

北路清军到达拉萨后至凯旋返内地,为“行军纪程”记述的第三部分。这一部分记李凤彩在拉萨期间所知的重大事件,文字虽不多,但为著者在当地的耳闻目睹。一是九月十五日七世达赖喇嘛“升座说法”(即坐床)的盛况,二是驱准保藏南北两路清军抵拉萨后分别驻兵拉萨北、拉萨东的情况与入藏清军军纪以及准噶尔军队对拉萨“二年有余”的破坏情况,三是康吉奈(即康济鼐)、班禅喇嘛等“相率来归”及处死与准噶尔部军队合作的“伪藏王”(指第巴达克扎)等相关情况。最后,记除留川兵二千外,清大军自十月二十一日起分批陆续起程,由川藏大道凯旋。

结束时,“行军纪程”还有“其藏中风土,另有图册,兹不赘述”一语,与卷首著者“原由”中所言一致,但已不在以上这三部分之内了。

二、“行军纪程”记述的史料价值

康熙五十九年清军南北两路大军入藏驱逐准噶尔军队,北路清军行军途中情况除李凤彩《藏纪概》“行军纪程”有较系统的记述外,成稿于康熙末年的焦应旂《藏程纪略》及吴廷伟《定藏纪程》两篇纪程之作对此次行军亦有记载。焦应旂入藏前本为泾阳知事,奉檄从军,康熙五十九年四月随北路清军出西宁,仲冬朔日抵达拉萨。《藏程纪略》全文虽有4000余字,但入藏途中记述字数却不足四分之一,较为简略,其在拉萨停留数日后经川藏道至成都再回泾阳的记述则比较详细。吴廷伟原为全州知州,后升为知府,清军入藏时奉命督粮,康熙五十九年四月二十八日出西宁随大军抵达拉萨,后亦经川藏道至成都,再经昭化、略阳、临洮等地于次年五月返回西宁。《定藏纪程》全文多达1万余字,其中入藏途中相关记述占一半左右,文字较多,但详于记沿途里程、景物、柴草以及道路状况,也提到贼人骚扰袭营及瘴气等。由于其身份与地位所限,清军行至木鲁乌素时面临的困境、如何渡通天河及渡河后驻营防袭措施等,焦应旂与吴廷伟在记述中或未涉及,或太简。因此,《藏程纪略》与《定藏纪程》的著者虽然都随北路清军出西宁入藏,所记亦为亲身经历,也有值得注意的记述,但总的来看其史料价值不及“行军纪程”。“行军纪程”因著者李凤彩身份、职责不同,“领标兵”随北路清军中“参赞军务”的总兵李麟行动,其记述在清军北路军入藏相关研究中就更值得注意。为了具体了解其史料价值,下面据记述第二部分中的几方面内容并结合其他资料作简要分析。

(一)北路清军行至木鲁乌素时所面临的困境

康熙五十七年(1718年),康熙皇帝为驱逐由新疆攻入拉萨并杀死和硕特部在藏汗王拉藏汗的准噶尔军队,曾派遣亲军侍卫色楞、总督额伦特分别率军出西宁入藏,队伍虽已到达藏北喀喇乌苏(即那曲,汉译黑河)地区,但却陷入准噶尔军队的包围,因缺粮少马,又无援兵,在藏北相持数月后于当年九月全军覆灭,总督额伦特也“殁于阵”。闻报后,康熙帝驱准决心仍未动摇,决定再出兵入藏,并提前筹划军队调集、军事部署及行程安排,当年底命皇十四子抚远大将军允禵前往西宁作进兵组织准备并筹措军饷粮秣,又于康熙五十九年正月命抚远大将军允禵“移驻穆鲁斯乌苏,管理进藏军务粮饷”。虽然清中央政府吸取第一次出兵失败的教训,就再次出兵作了较长时间的精心筹划与准备,但北路清军在入藏途中仍遇到诸多困难。据“行军纪程”记,李凤彩随军六月二十日抵木鲁乌素后,先是“越数日,各路大兵到齐”,即因各路人马行军速度不一,陆续抵达木鲁乌素,先到达者只能在此等候;其后记:“在路经行两月,风雪瘴厉,天寒草短,马皆疲瘠。粮运在后,住营牧马,待至半月,粮尚未到,斗米百金,人有饥色。又数日,粮始陆续运到,然途次驼只倒毙过半,亦仅存十之三四,较之原估,藏粮尚不敷满汉官兵裹带。是时已七月中旬,兵势仓皇,粮少马缺,不能前进,平逆将军领蒙古兵未到”。这段简要记述反映出,北路清军在各路兵马陆续到齐后仍不能出发,除延信领蒙古兵此时还未到达木鲁乌素外,另一原因是尽管出发前作了精心筹划与准备,但驼只与粮食在途中仍出现大问题,驼只倒毙、粮食不足已严重影响北路清军,抵木鲁乌素后不仅下一步的军事行动难以展开,在“藏粮尚不敷满汉官兵裹带”的情况下连生存也成了亟待解决的问题。清军行至木鲁乌素面临的这些困境,汉文史志中具体记载不多,《藏程纪略》及《定藏纪程》这方面的记述亦少。“行军纪程”中提到的“总兵李公”,即山东登州总兵官在北路清军中参赞军务的李麟。其抵拉萨后,在布达拉宫所在红山东侧断崖上刻有一汉文摩崖,约900字,简要记清军北路军此次行军经过。李麟摩崖史料价值已引起研究者注意,其中也涉及此次行动某些细节,但有关清军抵木鲁乌素后面临的困境并未明确言及。《清史稿》“李麟传”中,抵木鲁乌素后的困境及渡木鲁乌素也未见记载。“行军纪程”有关记述的史料价值,由此可见。

(二)北路清军渡木鲁乌素及继续进兵的准备情况

抵达木鲁乌素后,李凤彩在“行军纪程”中写道,“王师渡河,贼党岂无侦探,势必分兵以备,而川兵攻其后路者,相约八月到藏,我兵首尾声应,遥为牵制,则彼势绌”。文中提到的“川兵”,即由川滇出发的南路清军。在严峻的形势下,要入藏驱逐准噶尔军队,北路清军需要在粮食不足、马皆疲瘠等困难下设法尽早渡过木鲁乌素,才能战略上与南路清军形成“首尾声应”。接下来“行军纪程”较详细地记述了李凤彩“陈便宜五事”,从中可知北路清军化解当时的困难及渡河准备的大概情况。所谓便宜五事,是李凤彩当时提出的五点具有针对性的对策:其一,“渡河之宜早也”。北路清军七月中旬还未过木鲁乌素,在青藏高原上这一时间已很紧迫。并且李凤彩认为,北路清军人马共数万,集中过河人马太多,“必致擁挤,非半月不能全渡”。于是建议,绿旗兵“各分渡口”,“乘此暇日,先行渡河”,之后在木鲁乌素西岸择草丰水便地,边牧马边等待延信将军并蒙古兵马,此举可缩短兵马渡河时间,还可“树先声以分贼势”。其二,“运粮之宜变通也”。李凤彩认为,“粮为兵之命”,由于运粮驼只倒毙损伤已多,牛只损伤则更大,渡过木鲁乌素后道路凹凸坎窪,驼只更难行走,若仍负重载,一有损伤,运粮即不行。因此建议,挑选“臕壮驼只轻其载驮”,如不足数就“添买犏牛负运”,并令押运官紧随各营行走,“则粮石自无迟滞”。其三,“兵卒之宜挑选也”。从西宁出发后行军近两月后,北路清军队伍中已有一些“老弱疾病及器械不鲜明者”。李凤彩认为,在粮已不足情况下应尽量减少粮之消耗,“添粮不如减口,兵贵精不贵多”,“绿旗兵减一人省一人之粮,满兵减一人省二人之粮”,并且“减行粮”还可以“省运脚”。因此建议,“老弱疾病及器械不鲜明者”不令前去,留在木鲁乌素东,同时将其马匹“摘添进藏兵丁”。这样,“藏粮纵不全到,亦不致匮”。其四,“马力之宜充裕也”。与运粮驼只倒毙损伤多一样,北路清军途中因“风雪瘴疠”,用于骑驮的马匹损伤亦多,抵木鲁乌素后又“采买无从,调取不及”。因此,马匹已是下一步行动的一大难题。李凤彩认为,今调蒙古兵万人进藏,人有余马,主要为向导,但向导五千不为少。因此建议,不去之人令其各回部落,并“酌量官价买其余马,以资骑驮”,如此可“增马力,壮军威”。其五,“口粮之宜旁资也”。兵粮不足及运粮难是抵木鲁乌素后困扰北路清军的大难题。李凤彩认为,大兵进藏刻期岂能久待,兵粮问题应“预为筹划”。因此建议,“召集蒙古、番人,采买牛羊”,即“购牛羊以济军食”,并提出,按日计“以一羊充十人之粮”,“以一牛抵五羊”,随各营队伍赶牛羊,如此可“省驮载”。李凤彩提出的五点对策获得北路清军领兵者的同意,“即日如所请行”,“各路之兵不十日咸渡通天河”。分析以上五点对策,可知抵木鲁乌素后北路清军的困难,其渡河、进兵的准备就是在当时的条件下有针对性、有效地去化解难题。便宜五事反映的情况实录、档案中均记载不多,李麟摩崖文中有“选将挑兵,计筹粮饷”8个字,虽可证实《藏纪概》记述的可靠性,但其史料价值显然不及“行军纪程”中所记。

(三)渡过木鲁乌素后北路清军途中驻营防袭及准噶尔军队袭扰的情况

对北路清军入藏而言,成功渡过木鲁乌素应是迈过征途中重要的一步。但渡河之后将面临新的危险,这就是已控制西藏的准噶尔军队派出的骚扰袭营者的攻击。平逆将军延信八月初八日渡河后,北路清军护送达赖喇嘛向拉萨进发。李凤彩在“行军纪程”中写道,“军中戒严,官兵俱披甲,驮载辎重,各依本队行走。每日驻扎,将军之营居中,次则达赖喇嘛,满汉各营从外圈围,四角安皇(原文如此,“皇”当为“置”)炮四尊,周围安子母炮一百八十尊。四面卡子之兵,皆挖小坑点粪火预备;瞭哨之兵,日则远去,至黄昏撤回;于围护兵之外,二三里近,两两相接,坐听风声。又将通共兵丁分作三分,每夜两分在营外围护,每十名作一队,皆手牵战马,营外支更;其余一分营内支更,各备一马。其余马匹,昼则牧放于围护之外,夜则牧放于围护之内”。从以上较详细的记述看,清军渡河之后即处于高度戒备状态,各队人马既有周密的安排与分工,又有严格的措施与要求。在驻营地,清军内外支更及在营地四角与周围安炮,显然是针对准噶尔军队可能发起的骚扰与突然袭击。康熙五十七年侍卫色楞、总督额伦特所率队伍到达藏北后即陷入已控制西藏的准噶尔军队的骚扰袭击,后被其包围,于当年九月全军覆灭。因此有学者认为,延信对清军驻营如此重视是吸取了康熙五十七年侍卫色楞等入藏失利的教训。[3]笔者赞同这一看法。并认为,这与北路清军入藏前康熙皇帝“调京陛见”、“亲授方略”及延信担负护送达赖喇嘛回藏重任也有关。记防袭措施后,“行军纪程”又记:“初九日,驻营一日,满汉兵丁列阵操演,军容甚肃”。北路清军此日不急着赶路,而是驻营一日,主要是进入藏北黑河地区后准噶尔军队来袭危险增大,为提振士气,所以列阵操演,严防准噶尔军队的骚扰袭击,当然也有展示军力震慑来袭者之意。据其记述,当晚就有准噶尔军队骚扰者来袭,“彼此放枪”。之后,准噶尔军队发动的大袭击有八月十四至十五日、二十日及二十二日三次,袭击劫营者均在千人以上。由于北路清军在延信指挥下戒备森严,早有防范,这三次袭击劫营皆告失败,准噶尔军队每次都有死伤。“行军纪程”对这几次大的劫营均作有记载,尤其第一次袭击与反击的情况记述最详。李麟摩崖文中对驻营措施及准噶尔军队大的袭击也有记述,但不及李凤彩所记详细。《清史稿》“李麟传”中,驻营措施只字未提,准噶尔军队在黑河地区三次袭击仅有一语。抚远大将军允禵奏稿中记有驻营措施,涉及准噶尔军队的三次袭击则文字较多。关于驻营措施,“行军纪程”的记述与允禵奏稿所记多相合;关于三次大的袭击,“行军纪程”的记述具体到袭营与反击细节,但文字简要清楚。与允禵奏稿多相合,能具体到细节,说明“行军纪程”所记为李凤彩在北路清军营中细致观察,真实可靠,其史料价值无须赘言。

除以上几方面外,“行军纪程”还有不少有价值的记述。如,“次第四十墩”记:“黄河源之前索罗木,即星宿海。黄河至此始成河。然深止及马腹,水之消长不时”。此段记述文字虽不多,但非亲身经历者不可能有如此细的观察。又如,“九月初二日渡哈喇乌苏。山险河急,一望凄凉,即故将军额伦忒战殁处,河之南北岸故垒犹存,白骨山积。将军驻营下令,率兵掩埋遗骨。阴风惨澹,鬼哭神啼,见者莫不伤心”。将军,即延信;额伦忒,即前已言及的额伦特。康熙五十七年,额伦忒与侍卫色楞率军入藏至此处被准噶尔军队包围,后全军覆灭。清军当年失利战场的情况及延信率军抵达后掩埋遗骨未见其他清代文献记载,这一段记述是目睹者及参与者的现场感受。再如,八月十六日,“是日早有中噶尔之人进巴来降”,“情愿归顺朝廷,告贼虚实”,延信“随将巴所告”记录一面“知会定西将军噶”等,一面连同进巴一起“送至大将军处”。这一记述反映出北路清军进入藏北后与未过木鲁乌素的抚远大将军允禵保持着联系,并反映出清军南北两路军在入藏途中有联系,信息应互通。以上几例说明,“行军纪程”各部分中的记述不少可补史籍文献记载之不足,值得重视。

三、余论

作为驱准保藏北路清军的一员,李凤彩返回内地后将其入藏经历与见闻作了记述。为何要书写这段历史?其在“原由”中说得很清楚,是“以备一朝之纪载”。“行军纪程”较系统记述了北路清军康熙五十九年(1720年)四月至九月由西宁出发入藏驱逐准噶尔部军队的全过程,对北路清军入藏及军中延信、李麟等人物的研究而言,“行军纪程”整篇记述都有值得注意的史料价值,书写这段历史的目地基本达到。但分析各部分所记内容,其第二部分的史料价值较高。

除首卷“卷之初”有“行军纪程”外,《藏纪概》“卷之次”还有“自四川成都府城起至乌斯藏路程”及“自云南省由剑川州出口至乌斯藏路程”,即唐肇叙中所谓蜀、滇两路大军顿次程途站数。将其与“行军纪程”比较后可以发现,“卷之次”这两路程实为清代进出西藏一般的路程之作写法,即多简单记途中各站里程及有无人户、喇嘛寺、粮食、柴草等,虽然有些路段也提及气温、道路状况与桥梁、渡河方式,但无更多的记述。从出发地点及记述用语等可看出,“卷之次”中这两路程并非李凤彩的亲身经历,不是记其进出西藏途中见闻,应是此书改辑时所搜集的康雍时期的相关资料。这两路程虽也载入《藏纪概》中,但“行军纪程”记述作为一手材料显然更具有史料价值。

“行军纪程”结尾处有“其藏中风土,另有图册,兹不赘述”一语,此语虽已不在“行军纪程”主要内容三部分之内,但非常重要,因其反映出“行军纪程”与“卷之尾”所记内容前后有呼应关系。“卷之尾”主要记西藏“天、地、人、物、事”,首目为“藏天异”,开篇即言“自木鲁乌素水西一路至乌斯藏招内(指拉萨),每夜日落,见星即瞭望守更,日出方休”。此语反映出“卷之尾”与“行军纪程”所记也存在关系,因李凤彩正是渡过木鲁乌素,再由其西岸一路行军进入拉萨的。嘉庆《建昌县志》卷之九“武功·人物”中,记李凤彩“从大将军征沙漠达西藏,著有《西藏行军纪略》二卷”。材料中提到的《西藏行军纪略》,应是《藏纪概》一书最初的书名;所谓“二卷”,则应是前后呼应的“行军纪程”与“卷之尾”所记内容,从篇幅看,最初应是各为一卷。这两卷所记内容应最早完成,书成定名为《西藏行军纪略》。“卷之初”中所录邸抄所载康熙皇帝《御制论地理水源文》,原可能不在这二卷之内。“自四川成都府城起至乌斯藏路程”及“自云南省由剑川州出口至乌斯藏路程”是此书改辑时搜集的相关资料,改辑后作为“卷之次”内容。总之,分析《藏纪概》全书三卷内容后可以认为,“行军纪程”记述是《藏纪概》中最具史料价值的内容之一。卷首唐肇叙中,对“卷之尾”所记“天、地、人、物、事”关注较多,仅以一语谈到行军及李凤彩“建拣兵裕粮之上计”,这应是此叙的不足之一。

注释:

①吴丰培先生认为,“是书之成远在雍正五年之前”。见吴丰培《藏纪概·跋》,国家图书馆藏《藏纪概》1940年(民国二十九年)油印本。《藏纪概》卷首有唐肇叙一篇,署年为“雍正五年夏至前”。由此署年看,其最后成书时间或就在当年上半年,或在雍正五年之前几年。即使是在雍正五年上半年成书,也为清代西藏的第一部方志著作。

②雍正《四川通志》乾隆元年(1736年)为补版增刻本,国内目前仍存有雍正十一年(1733年)刻本。见北京天文台主编:《中国地方志联合目录》,中华书局1985年,第737页。

③国家图书馆藏《藏纪概》(1940年、民国二十九年)油印本“卷之初”第二部分内容前本无“行军纪程”四字。中央民族大学图书馆1978年《藏纪概》油印本“卷之初”第二部分内容前有此四字,应是整理时根据内容所加。加“行军纪程”四字确有必要,故本文沿用。

④本文中所引《藏纪概》材料,均引自国家图书馆藏《藏纪概》(民国二十九年)油印本。

⑤中央民族大学图书馆1978年《藏纪概》油印本“行军纪程”中,“又名通天河”后无“其水东南流入喀木地”至“由荆州至武昌与汉江合”这段文字。其原因,或据不同版本,或为整理时删除。

⑥“行军纪程”中,从西宁出发至木鲁乌素虽明确记“次第六十八墩”,但途中驻扎停宿的六十八次并未次次皆记。如,越过巴颜喀喇山后的五十九墩、六十墩及六十三墩、六十四墩等均未记。

⑦据杨应琚《西宁府新志》卷二十一《武备志·西藏》(四川大学图书馆藏乾隆十二年刻本)“自西宁至藏路程附”载,西宁至拉萨六十七程,至木鲁乌苏为三十程。尽管具体路线当有些不同,但“行军纪程”所记反映出清北路军由西宁至木鲁乌素行军速度较慢。

⑧参见《清圣祖实录》卷287,康熙五十九年正月丁酉条,《清实录藏族史料》第1集,第242页,西藏人民出版社1982年。

⑨“总兵李公”,即李麟,本为山东登州总兵官。康熙五十九年正月,康熙皇帝“授都统宗室延信为平逆将军,率兵进藏”时,又“以……总兵官李麟参赞军务”。见《清圣祖实录》卷287,康熙五十九年正月丁酉条,《清实录藏族史料》第1集,第24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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