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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室韦都督府故城考

2021-04-15孙文政

西部蒙古论坛 2021年2期
关键词:嫩江县魏书朝贡

孙文政

(黑龙江省社会科学院 哈尔滨 150028)

[内容提要] 室韦族是生活在嫩江流域的古老民族,自北魏时期就与中原王朝建立往来关系。唐朝设室韦都督府对室韦人实行有效管辖,稳固了唐朝与室韦的关系。在唐朝与室韦的关系中,北室韦与唐朝的关系最为密切。北室韦分九部绕吐纥山而居,嫩江县境内伊拉哈古城,现存遗址有内外两道城垣,内城垣遗址应为唐朝室韦都督府故城,其建筑时间或为《魏书》记载“夏则城居(冬则城居)”时期,或为室韦都督府设置时期。

室韦不是单一民族,是生活在嫩江流域各族,经过南北朝、隋唐及辽金时期,逐渐融合发展、分化演替所形成的民族共同体。始见于《魏书·室韦传》记载的室韦人,张久和考证当与早期拓跋鲜卑地域相同,认为:“室韦人在部分拓跋人没有西迁时,就是这里的原始居民,是拓跋鲜卑的同源部落。”①张久和:《原蒙古人的历史—室韦—达怛研究》,高等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31页。《魏书·室韦传》记载:“夏则城居,冬逐水草(应为夏逐水草,冬则城居),亦多貂皮。……用角弓,其箭尤长。”②魏收:《魏书·室韦国传》卷100,中华书局,1974年,第2221页。上述记载和研究成果表明,早在东魏时期,生活在嫩江流域的室韦人,已经有了城镇生活。通过梳理历史文献和考古材料,笔者认为嫩江县老莱河右岸伊拉哈镇红嫩村附近的伊拉哈古城,应该与《魏书》记载的室韦人有关。伊拉哈古城分内、外城两道城垣,其内城墙没有马面、角楼等辽金古城建筑特点,应该早于辽金时期,或与唐朝室韦都督府有关。唐朝设置室韦都督府,就应该建有城池。本文在考证室韦与唐朝关系的基础上,再考证唐朝室韦都督府故城之所在及其建筑时间。现将其不成熟的观点写出来,敬请方家、学者指正,不吝赐教。

一、唐朝与室韦的关系

北魏时期室韦虽是一个较小的部落,但由于他与拓跋鲜卑族有着族源上的关系,从“武定二年(544)四月,始遣使张焉豆伐等献其方物。迄武定末,贡使相寻,”①魏收:《魏书·室韦国传》卷100,中华书局,1974年,第2221页。往来不断。室韦从武定二年开始与中原王朝建立朝贡关系,到武定末,室韦与北魏的朝贡关系已经是贡使相寻,彼来我往,成为惯例。《北史·室韦传》记载:“受东魏禅,亦岁时朝贡。”②李延寿:《北史·室韦传》卷94,中华书局,1974年,第3129页。自此以后,室韦与中原王朝的关系越来越密切。室韦与东魏建立密切的友好往来关系,为其后来与隋唐建立友好往来关系奠定了基础,特别是为唐朝在嫩江流域设置室韦都督府,奠定了基础。从北齐至隋朝时期,室韦逐渐发展成为南室韦、北室韦、钵室韦、深末怛室韦和大室韦等五个较大的部落。其中,北室韦与中原王朝的朝贡关系一直没有间断。《北齐书·文宣帝纪》记载:“(天保)二年闰四月乙丑(551年6月11日),室韦国遣使朝贡。”③李百药:《北齐书·文宣帝纪》卷4,中华书局,中华书局,1972年,第55页。《隋书·高祖纪下》记载:“(开皇)十三年春正月丙午(593年2月11日),契丹、奚、室韦并遣使贡方物。”④魏征,令狐德棻:《隋书·高祖纪下》卷2,中华书局,1973年,第39页。虽然此处没有明确记载朝贡的室韦属于哪部室韦,但在《北史·室韦传》记载:“北室韦时遣使贡献,余无至者。”⑤李延寿:《北史·室韦传》卷94,中华书局,1974年,第3129页。以及《隋书·室韦传》记载:“北室韦时遣使贡献,余无至者。”⑥魏征,令狐德棻:《隋书·室韦传》卷84,中华书局,1973年,第1882页。加之《通典》记载:“北室韦,后魏武帝、隋开皇、大业中,并遣使朝献。”⑦李延寿:《北史·室韦传》卷94,中华书局,1974年,第3129页。从这几则史料来判断,与中原王朝建立密切朝贡关系的室韦当属北室韦,其他部室韦都没有到中原朝贡。从北齐至隋唐时期,五部室韦中的北室韦与中原王朝一直保持着密切的朝贡关系。

隋唐时期,室韦进一步融合发展。《隋书》记载室韦在原有五部基础上,发展演变为许多部,其中,南室韦逐渐“分为二十五部,”⑧魏征,令狐德棻:《隋书·室韦传》卷84,中华书局,1973年,第1882页。北室韦“分为九部,绕吐纥山而居。”⑨魏征,令狐德棻:《隋书·室韦传》卷84,中华书局,1973年,第1882页。唐朝以降,室韦“有大首领十七人,”⑩刘昫:《旧唐书·室韦传》卷199下,中华书局,1975年,第5357页。当时室韦已发展为十七个较大的部落。《册府元龟》《旧唐书》等多处记载了室韦向唐朝遣使贡方物。《册府元龟》记载:“贞观三年(629)……室韦遣使贡蚌、貂、豹,自此朝贡不绝。”[11]王钦若等:《册府元龟》卷970,中华书局,1960年,第11397页。《册府元龟》共有46处室韦向唐朝遣使朝贡和遣使贺正的记载,在这些室韦到唐朝朝贡或贺正的记载中,大多没有明确记载属于室韦中的哪部。室韦发展到唐朝时期,分布范围相当广泛,《旧唐书·室韦传》在记载室韦疆域范围时说:“其国在京师东北七千里。东至黑水靺鞨,西至突厥,南接契丹,北至于海。”[12]刘昫:《旧唐书·室韦传》卷199下,中华书局,1975年,第5356~5357页。室韦居住在这样一个广阔的地域范围内,而且大大小小20多个室韦部族见于史载,却几乎没有记载其他各部室韦朝贡和贺正的记载。通检《北齐书》《隋书》《旧唐书》《新唐书》《册府元龟》等书,只有《册府元龟》记载了黄头室韦、和解室韦、如者室韦等,在天宝年间三次遣使贺正和贡方物。为什么在史料中很少有关室韦其他各部朝贡和贺正的记载呢?这里应该有两种情况:其一是唐朝前期,一些部族刚加入室韦群体,他们与唐朝的关系还不那么密切,有些室韦与唐朝往来的关系,中原史家都记载在北室韦身上;其二是唐朝设立室韦都督府之后,按行政惯例与室韦的往来活动,应该直接对室韦都督府,一般不会直接对室韦中的其他各部,即使与室韦中的其他部往来,也都应该记载为室韦。从北魏时期朝贡中原王朝的室韦各部,到唐朝时期一般不再冠以某部之名,只称室韦。日本学者津田左右吉在《室韦考》一文中认为:“其单称室韦者,即自魏隋以来朝贡之部族,居于嫩江流域者也。”①津田左右吉:《室韦考》,见《王国维遗书》(九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第396页。津田左右吉提出此种观点的依据是白鸟库吉“峱越河即绰尔河则其北即齐齐哈尔附近,唐时单称室韦者即居此地之部族也。”②津田左右吉:《室韦考》,见《王国维遗书》(九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第396页。然津田左右吉认为此部室韦却是“隋之南室韦本含若干部落,其自后魏以来,世世入贡者依然用室韦之名入贡,而其临近之部落,其初亦必同称室韦,后渐强盛乃别称某某室韦,如岭西室韦、黄头室韦等是也。”③津田左右吉:《室韦考》,见《王国维遗书》(九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第396~397页。津田左右吉将南室韦定在齐齐哈尔附近的学术观点,方状猷在《室韦考》一文中驳证说:“北室韦时遣使贡献,余无至者,则入朝于隋者明是北室韦而非南室韦。”④方状猷:《室韦考》,《辅仁学志》第2卷2期,第19页。笔者认为除了明确记载属于哪部室韦外,其余没有明确注明哪部室韦的,都应是指北室韦。因为北室韦是北魏时期室韦的延续,至隋唐时期是室韦本部,这部室韦是最早与中原王朝建立往来关系的,其关系也是最为密切的,因此,入隋朝贡没有注明的室韦,应是北室韦绝非是他部室韦。唐朝基本上保留了隋朝时期与周边各族的关系,所以在唐朝史料记载中屡有朝贡和贺正的室韦,当是北室韦而不是他部室韦。

二、唐朝室韦都督府的地望

唐朝与北室韦之间的密切往来关系,为我们寻找唐朝室韦都督府治所提供了线索。唐朝在室韦境内设立行政机构,应设在与之往来关系密切的室韦境内,这样就可以推测唐朝设置的室韦都督府当在北室韦境内。如果考证出北室韦的地望,然后在其境内寻找同时期古城遗址,就可以推测唐朝室韦都督府故城之所在。

我们已经知道,室韦发展到隋朝时期,室韦已经发展成为五大部族。唐朝时期室韦的分布格局,基本上保留着隋朝时期的面貌。唐朝中后期北室韦虽然分为九部,但其地理位置基本没有大的变化,仍是隋朝时期居住之地。由此可见,要想考证唐朝时期北室韦的地望,只要考证隋朝北室韦地望就可以了。从《隋书·室韦传》记载:“北室韦时遣使贡献,余无至者。”这就使我们知道东魏以来,经常到中原朝贡的是《魏书》记载的室韦,亦是后来的北室韦。因此《室韦史研究》说:“隋代的北室韦应指魏时的室韦。”⑤孙秀仁、孙进己、郑英德、冯继钦、干志耿:《室韦史研究》,北方文物杂志社,1985年,第87页。这一考证至为正确。由于隋朝时期的北室韦,就是《魏书·室韦传》记载的室韦,这样,如果考证出《魏书·室韦传》所记载的室韦地望,也就知道了隋唐时期北室韦的地望了。《魏书·室韦传》记载的室韦地望,多有史家考证,基本上都认定在今嫩江流域,但具体在嫩江流域哪个位置,却是说法不一。白鸟库吉《东胡民族考》依据《魏书·室韦传》:“室韦国,在勿吉北千里,去洛六千里。路出和龙北千余里,入契丹国,又北行十日至啜水,又北行三日有蓋水,又北行三日有犊了山,其山高大,周围三百余里,又北行三日有大水名屈利,又北行三日至刃水,又北行五日到其国。有大水从北而来,广四里有余,名捺水”⑥魏收:《魏书·室韦国传》卷100,中华书局,1974年,第2221页。的记载,认为:“室韦国实在朝阳之北三千七百余里之地矣。而此处有四里余广之大河,自非指黑龙江不可,则魏书之捺水,盖即当时土人指呼黑龙江之名也。”⑦白鸟库吉:《东胡民族考》,商务印书馆,1934年,第27页。白鸟库吉将从北而来有四里余广之捺水,确定在黑龙江流过瑷珲之后,转而南流之黑龙江段,以此推断室韦国“在黑龙江全流域中之瑷珲、海兰泡之地,”①白鸟库吉:《东胡民族考》,商务印书馆,1934年,第35页。白鸟库吉把《魏书》里记载的室韦国,推定在小兴安岭东的南流黑龙江附近,显然过北或过东。津田左右吉《室韦考》说:“白鸟博士之新研究始悟其误,博士谓指望建河之下流为那河,乃因缺乏地理知识所生之误解,其实那河并谓嫩江也。”②津田左右吉:《室韦考》,见《王国维遗书》(九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第403页、认为“唐时室韦之本部,依然自后魏以来居于嫩江流域者也。”③津田左右吉:《室韦考》,见《王国维遗书》(九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第396页。明确说明“魏之室韦在今齐齐哈尔附近,”④津田左右吉:《室韦考》,见《王国维遗书》(九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第393页。方状猷在《室韦考》中也说魏以来室韦“其住地则在嫩江流域之齐齐哈尔之附近也。”⑤方状猷:《室韦考》,《辅仁学志》第2卷2期,第19页。郑英德、刘光胜《室韦地理新探》说:“北魏时室韦的驻地在今嫩江流域一带。”⑥郑英德、刘光胜:《室韦地理新探》,《社会科学辑刊》,1983年第4期,第83页。王颋《室韦的族源和各部方位》说:“今洮尔河北行五日的嫩江以北,便是室韦部族的居地。”⑦王颋:《室韦的族源和各部方位》,《中国蒙古史学会论文集》(1983),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7年,第130页。此二者也只是大致推断《魏书》记载的室韦在嫩江中游一带。丁谦《魏书外国传地理考证》说:“北魏时期室韦在诺敏河南,尚可相表里”。⑧丁谦:《魏书外国传地理考证》,见于《浙江省图书馆丛书》,民国四年(1915)(杭州)浙江图书馆,校刊本第一辑,第5页。较之方状猷把《魏书》记载的室韦居地定在齐齐哈尔附近,更明确了嫩江西岸支流诺敏河相表里之处。《室韦史研究》依此将《魏书》记载的室韦“初步推定北魏时室韦在今齐齐哈尔以北。”⑨孙秀仁、孙进己、郑英德、冯继钦、干志耿:《室韦史研究》,北方文物杂志社,1985年,第15页。王德厚《室韦地理考补》说:“北魏时期的室韦当以嫩江中游齐齐哈尔以北嘎仙洞一带为中心,向其东、南、西、北诸方广为分布较为合理。”⑩王德厚:《室韦地理考补》,《北方文物》1989年第1期,第72页。该说实质是把嘎仙洞定为《魏书》记载的室韦居住地,这一学术观点,弥补了干志耿、孙进己《室韦地理考述》所说:“乌洛侯距京师(今西安)也比室韦近七百里。都说明在乌洛侯和石室之间还应隔一室韦”[11]干志耿、孙进己:《室韦地理考述》,《社会科学战线》,1983年第3期,第175页。的观点。干志耿、孙进己说:“《魏书》记载的乌洛侯西北有国家先帝旧墟,这个乌洛侯是包括室韦在内的。因为世祖真君四年乌洛侯朝于北魏时,室韦尚未入朝。室韦入朝比乌洛侯晚一百年。在室韦未入朝前,北魏是以乌洛侯总称这一带各部的。”[12]干志耿、孙进己:《室韦地理考述》,《社会科学战线》,1983年第3期,第176页。从《室韦地理考述》和《室韦地理考补》可以看出,都认为《魏书》记载的室韦,当在嘎仙洞以南、乌洛侯之北的嫩江西侧。张久和《原蒙古人的历史—室韦—达怛研究》明确说:“北朝室韦在嘎仙洞这一地理坐标的南部地区,东临豆莫娄,西毗地豆于,东南与勿吉临近,北与乌洛侯相连,沿嫩江中下游及以西各支流居住。”[13]张久和:《原蒙古人的历史—室韦—达怛研究》,高等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64页。屠奇《黑龙江舆图说》说:“嫩江以西属室韦”。[14]屠奇:《黑龙江舆图说》,《辽海丛书》辽沈书社,1985年,第1027页。郑英德说:“该说亦可,但应再往东一些。”[15]郑英德、刘光胜:《室韦地理新探》,《社会科学辑刊》,1983年第4期,第85页。他认为北魏时期的室韦不能只限于嫩江以西,嫩江以东也应该是室韦居地。上述除白鸟库吉将室韦居地说在黑龙江南流段的观点外,其他学者大都根据《魏书》记载的河流和行程里数,把室韦地望推在嫩江流域中游一带的大致范围。把《魏书》记载的室韦地望,推在嫩江流域中游这样一个大致的范围是对的,无论是齐齐哈尔附近,还是齐齐哈尔以北,以及嫩江支流诺敏河相表里的地方,都在这一范围之内,仅把室韦地望推在嫩江西侧是有待商榷的。王德厚说以嘎仙洞为中心向四周广为分布,没有排除越过嫩江向东分布,说明他也认为从嘎仙洞往南到乌洛侯界,与之对应的嫩江东侧,也应该有室韦分布,这是较为合理的。张久和将《魏书》记载的室韦说成“主要指《隋书》的南室韦。”①张久和:《原蒙古人的历史-室韦-达怛研究》,高等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65页。限定在嫩江中下游以西各支流。如果《隋书》记载的南室韦在嫩江流域中下游以西各支流是对的,那么《魏书》记载的室韦就是《隋书》记载的南室韦,或将《魏书》记载的室韦地望推在嫩江流域中下游西侧,这是值得商榷的。北朝时期,从嘎仙洞往南到嫩江中下游的嫩江西侧,是乌洛侯的势力范围,当时室韦还是一个比较小的部落,还没有分布到嫩江下游地区。嫩江中下游西侧变为室韦居地,那是乌洛侯加入室韦群体以后,才变为南室韦居地的。干志耿、孙进己、王德厚把《魏书》记载的室韦,确定在乌洛侯之北的嫩江中游,齐齐哈尔附近或是齐齐哈尔以北,是较为合理的。如屠寄所说在嫩江西侧的话,就只能在乌洛侯之北到嘎仙洞之间。《魏书·乌洛侯传》记载:“世祖真君四年来朝,称其国西北有国家先帝旧墟石室南北九十步,东西四十步,高七十尺,室有神灵,民多祈请。”②魏收:《魏书·乌洛侯传》卷100,中华书局,1974年,第2224页。这说明嘎仙洞在乌洛侯境内,即使不在乌洛侯管辖范围内,也不会离得太远,乌洛侯的边界应接近嘎仙洞。干志耿、孙进己以室韦比乌洛侯朝贡晚一百年为据,说乌洛侯朝贡时北魏对乌洛侯的称谓包括了这一地区的各部,也就是说在室韦没有朝贡前,室韦属于乌洛侯的一部分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魏书》怎么会分别给乌洛侯和室韦立传呢?《魏书》分别给乌洛侯和室韦立传,说明北魏时期,室韦就已经是一个独立的部族。作为独立部族的室韦,居住在嫩江西岸乌洛侯之北与嘎仙洞之间,《魏书》是不会直接称乌洛侯国西北有魏先帝旧墟石室了,而应该说在乌洛侯西北室韦之地有魏先帝旧墟石室了。这样看来,《魏书》记载的室韦居地当在与乌洛侯相对的嫩江之东某地寻找了。

由于《魏书·室韦传》只记“有大水从北而来,广四里余,名捺水。国土下湿。”③魏收:《魏书·室韦国传》卷100,中华书局,1974年,第2221页。这样简单的记载,后人只能判断其在嫩江中游地区,因为在已知捺水为嫩江地理坐标的情况下,在今天嫩江县往北的嫩江上游,没有宽四里广的江面。这样我们就来看《魏书》记载的室韦,在其以后发展变化中,有没有关于其地望的明确记载。《魏书》记载居住在嫩江流域的室韦,到隋朝时期,由于周边的一些他部先后加入室韦群体,使室韦发展为南室韦、北室韦、钵室韦、深末怛室韦、大室韦等五大部。在这五大部室韦中,北室韦被津田左右吉称谓室韦本部,方状猷也说:“北室韦当系后魏以来之室韦本部。”④方状猷:《室韦考》,《辅仁学志》第2卷2期,第19页。关于自北齐至隋和唐初,北室韦就是《魏书》记载的室韦,前边已有详细论述,这里不再重复。前面已经知道《魏书》记载的室韦居地,当在嫩江中游以东,也就是说隋朝时期的北室韦地望,当在嫩江中游以东区域内。《北史》和《隋书》记载室韦各部的地望大体上还是比较明晰的,特别是关于北室韦的记载,较先前《魏书》详细得多了。《北史·室韦传》记载:“南室韦北行十一日至北室韦,分为九部落,绕吐纥山而居”⑤李延寿:《北史·室韦传》卷94,中华书局,1974年,第3130页。《隋书·室韦传》与《北史·室韦传》记载相同,都说北室韦绕吐纥山而居,说明北室韦是以吐纥山为中心分布的。这样对北室韦地望的考证,无需依据室韦到中原王朝朝贡,或中原王朝遣使到室韦所经山水和行程里数为依据,来推断和考证北室韦的地望,只要考证出吐纥山为今天的哪座山,就能明确北室韦的地望所在。

吐纥山到底是今天哪座山,以往有很多学者进行考证,说法不一。丁谦《魏书外国传地理考证》说:“吐纥山,即土库山,在诺敏河南”,①丁谦:《魏书外国传地理考证》,《浙江省图书馆丛书》,民国四年(1915)(杭州)浙江图书馆,校刊本第一辑,第5页。丁氏关于吐纥山的考证,王颋在《室韦的族源和各部方位》一文中认为“吐纥山,当以丁谦所拟为是,”②王颋:《室韦的族源和各部方位》,《中国蒙古史学会论文集》(1983),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7年,第131页。丁氏依据《广韵》纥属没部韵,读‘下没切’ghuat,吐纥一词的拼写当为Toghor,该词可能与蒙古语词‘土-toghosun’有关。认定《大清帝国全图·黑龙江》标注的土库尔山为吐纥山。并且指出该山即今内蒙古莫力达瓦自治旗西北,今称室韦山为吐纥山。王德厚《室韦地理补考》认为吐纥山在嫩江西侧,“吐纥山当为今大兴安岭东侧的古利牙山(大吉鲁契那山)较为合理。”③王德厚:《室韦地理考补》,《北方文物》1989年第1期,第72页。王德厚考证的吐纥山,当与丁谦和王颋所考证的吐纥山不远,只不过一个说在诺敏河南,一个说在诺敏河北罢了。吴延燮《室韦考略》说:“窃意吐纥山为内兴安岭”。④吴延燮:《室韦考略》,《四存月刊》第十四期,第5页。吴氏的考证范围太广,内兴安岭的范围太大了,无法得到确切的位置。《中国历史地图集》(释文汇编东北卷)(以下简称《资料汇编》)说:“由嫩江上游而东至黑龙江之间的小兴安岭北端,当即北室韦九部围绕而居的吐纥山。”⑤谭其骧:《中国历史地图集》(释文汇编东北卷),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1988年,第54页。《资料汇编》将北室韦居住的吐纥山确定在嫩江东侧,认定北室韦的地望在嫩江东侧大致方位是对的,但将其推定在嫩江上游与小兴安岭北端之间,与《魏书》里记载的“其国有大水从北而来,广四里余,名捺水。国土地下湿”不相符。北室韦环绕而居的吐纥山,在嫩江中游以东小兴安岭余脉某山还是较为合理的。吴延燮《室韦考略》说:“北室韦当为嫩江、讷河、呼玛等地。”⑥吴延燮:《室韦考略》,《四存月刊》第十四期,第5页。这一学术观点与《资料汇编》基本接近,虽然没有明确北室韦的地望,但指出了北室韦的地望可能在嫩江中游的嫩江县和讷河市区域内。魏嵩山《中国历史地名大辞典》记载:“吐纥山,即今黑龙江省嫩江县、黑河市间小兴安岭西北部。”⑦魏嵩山:《中国历史地名大辞典》,广东教育出版社,1995年,第389页。该书明确了吐纥山在嫩江县、黑河市境内,这为我们寻找北室韦所居的吐纥山缩小了范围。那么在嫩江县境内,哪座山能是北室韦所居的吐纥山呢?查找地方文献,发现《黑龙江省志·地名录》记载:“发源于嫩江县南部的东吐沫山,自北向南,流经嫩江县境内的跃进农场、伊拉哈镇,而后进入讷河市境内,经老莱镇南流至讷河镇东注入讷漠尔河。”⑧耿煜:《黑龙江省志·地名录》,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98年,第586页。今天嫩江县境内的东吐沫山,是不是隋唐时期北室韦环绕而居的吐纥山呢?东吐沫山位于嫩江县南部尖山农场境内,老莱河是嫩江流域中游东侧的一个支流,其发源地东吐沫山的地理位置符合,诸如《资料汇编》和《室韦考略》所考证的北室韦所居吐纥山的地理范围之内。东吐沫山的“东”字是相对嫩江或是此山西边的山而言,“吐沫山”与“吐纥山”相差一个字。这样我们只要考证“纥”与’沫”两个字,就能判断今天的吐沫山是不是历史上的吐纥山。查《汉字古音手册》可知吐纥山的“纥”,《广韵》属“没”部韵,读“下没切”。⑨郭锡良:《汉字古音手册》,北京大学出版社,1986年,第17页。“没”《说文》:“没,从水。”⑩许慎撰、段玉裁注:《说文解字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第557页。“沬”《说文》:“沫,从水,”[11]许慎撰、段玉裁注:《说文解字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第519页。没,“有‘尽、终’之意,《小尔雅·广言》:没,终也。”[12]《汉语大字典》,四川辞书出版社、湖北辞书出版社,1988年,第1571页。沫,“有‘已、尽’之意,《广雅·释训四》:沫,已也。”[13]《汉语大字典》,四川辞书出版社、湖北辞书出版社,1988年,第1578页。从中可以看出,“没”与“沫”音同、意近、字通,这样吐纥山的“纥”字所读没(沫)音,既可以写成“没”,也可以写成“沫”,所以吐纥山与吐沫山,其实就是历史上不同时期同一个山的不同写法而已,这就可以推定今嫩江县境内东吐沫山,就是隋朝时期北室韦居住的吐纥山。

《北史》和《隋书》记载北室韦居住的吐纥山,明确了为今嫩江县境内的东吐沫山,也就知道了《魏书》《北史》《隋书》记载北室韦的地望了。前边已经论述唐朝设置的室韦都督府,应设在与之关系较为密切的北室韦境内,现在北室韦居住的吐纥山找见了,即今嫩江县境内的吐沫山,这样,我们就可以依据北室韦地望,寻找唐朝室韦都督府治所了。

在今嫩江县境内吐沫山西南,伊拉哈镇附近老莱河右岸,有一古城遗址,这座古城遗址处在今讷河市与嫩江县交界地带,距吐沫山40公里左右。伊拉哈古城有内外两道城垣,《嫩江县志》记载:“内城实为外城的东南部,内城的东、南墙分别与外城的东墙南段、南墙东段相重合。”①胡连顺:《嫩江县志》,三环出版社,1992年,第550页。古城呈正方形,内城墙边长330米,周长1320米,外城墙边长495米,周长1980米。按:有学者依据内城东墙和南墙与外城墙重合,认其内城有马面和角楼。我们判断内城的文化性质,不应以内城墙与外城墙重合部分来判断,应该以其内城西墙和北墙,不重合部分城墙来判断。内城与外城重合部分的城墙,当是古城扩建时期的建筑。内城与外城重合部分的马面和角楼,当是辽金时期扩建的建筑物,不是原有建筑。外城墙“四角均设角楼,每墙各有3个‘马面’,突出墙外,南墙中部开有一翁门。”②胡连顺:《嫩江县志》,三环出版社,1992年,第550页。这是典型的辽金时期建筑特征,内城西墙和北墙没有角楼和马面,不具备辽金时期古城建筑特征,因此内城与外城不是同一时期建筑,内城建筑时间要早于外城建筑时间。综合内外城建筑形制判断,内城建筑时间早于辽金时期。

三、唐朝室韦都督府故城的建筑时间

从伊拉哈古城内城的建筑形制来看,不具备辽金时期古城形制特点,辽金古城一般都建筑马面、角楼、瓮城等军事防御设施。如此1320米周长的古城,没有马面、角楼、瓮城等建筑,可以确定内城不是辽金时期所建。既然内城不是辽金时期的建筑,那应该是什么时期的建筑呢?我们知道契丹族在唐朝末年,就占有嫩江流域。从北魏经隋唐至辽朝之前,嫩江流域中上游没有其他政权存在,只有室韦人在此建立地方政权。这样看来伊拉哈古城内城,或应该是早于辽金时期室韦人的建筑。

室韦人在北魏时期,就已经建城居住了。《魏书·室韦传》记载:“夏则城居,冬逐水草(应为夏逐水草,冬则城居),”③魏收:《魏书·室韦国传》卷100,中华书局,1974年,第2221页。此则史料说明室韦人在北魏时期,已经有了古代城镇生活。伊拉哈古城地理位置处在嫩江中游,附近的嫩江水面较宽,符合《魏书》记载的“有大水从北而来,广四里余”④魏收:《魏书·室韦国传》卷100,中华书局,1974年,第2221页。所描述的捺水特征。伊拉哈古城在嫩江和老莱河之间,至今仍是广阔的沼泽湿地,也符合《魏书》记载的“国土下湿”⑤魏收:《魏书·室韦国传》卷100,中华书局,1974年,第2221页。这一特点。由此可见,伊拉哈古城的内城应该是《魏书》记载的室韦人居住的古城遗址。

唐朝时期在室韦居地设置室韦都督府,有建置就应该有治所,也就是说唐朝既然设了室韦都督府,就应该在此建筑室韦都督府治所城。唐朝为了保障对室韦人的有效治理,必须建筑室韦都督府治所城。关于室韦都督府故城建筑时间,可能是延用设置以前室韦人居住的古城,设置后对其进行改造扩建,也可能是室韦都督府设置后,为了加强对室韦人的有效统治,开始建筑室韦都督府故城。在一般的情况下,室韦都督府治所城应延续室韦已有的古城,在原有的古城上加以维修或扩建。

作为唐朝室韦都督府故城的伊拉哈古城内城,到底是什么时间建筑的,目前虽没有确切史料显示其准确建筑时间,但根据室韦人在嫩江流域的活动情况,还是可以推测出大概的范围。北魏太武帝拓跋焘,在太平真君四年(443年),派中书侍郎李敞到今内蒙古自治区呼伦贝尔市鄂伦春自治旗境内的嘎仙洞祭祖,为我们判断唐朝室韦都督府故城建筑时间提供了线索。李敞祭祖回到朝廷之后,将沿途见闻向朝廷汇报,其中就说了室韦人居城生活情况。《魏书》记载:“太武帝拓跋焘时,命崔浩主持编写编年体《魏史》”①魏收:《魏书·室韦传》,序言,中华书局,2017年,第1页。崔浩在编写编年体《魏史》时,应该依据李敞到嘎仙洞祭祖沿途见闻情况,来写《魏书·室韦传》的。这样看来室韦人居住的城,应该在太平真君四年(443年)就已经建成了。《魏书·室韦传》记载:“武定二年四月,始遣使张焉豆伐等献其方物,迄武定末,贡使相寻。”②魏收:《魏书·室韦传》,卷100,中华书局,2017年,第2405页。这则史料说明室韦人所建的古城,不会晚于武定二年(544年)。唐朝室韦都督府故城的修扩建,应该与其机构设置时间相差不会太远,大体上应与室韦都督府设置的时间相当。唐朝设置室韦都督府的时间,史籍没有明确记载。《旧唐书·室韦传》记载:“贞元八年(792年)闰十二月,室韦都督和解热素等一十人来朝。”③刘昫:《旧唐书·室韦传》卷219,中华书局,1975年,第5358页。《唐会要·室韦传》亦记载:“贞元八年闰十二月,室韦都督和解热素等一十人来朝。”④王溥:《唐会要·室韦传》卷96,中华书局,1955年,第1722页。笔者检索有关文献,在唐贞元八年前,没有记载唐朝设置了室韦都督一职。这样也就可以说,唐朝设置室韦都督府的时间当在贞元八年左右。唐朝室韦都督府故城的建筑时间,亦可以推定在贞元八年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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