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疆吏那彦宝西北边疆政治活动考述*
2021-04-15刘惠
刘 惠
(中国国家博物馆 北京 100006;中国社会科学院 古代史所 北京 100732)
[内容提要] 文章以清代疆吏那彦宝为研究对象,对其三次任职西北边疆的政治活动进行考述。嘉庆十五年(1810),那彦宝调任叶尔羌办事大臣期间查办三成增租案,解决地方弊政,规范回疆房产税的征收。道光三年(1823),那彦宝署理喀喇沙尔办事大臣,奏定蒙民贸易章程,解决蒙民贸易纠纷,维护蒙古生计。道光六年(1826)张格尔之乱期间,那彦宝先后任库车办事大臣、乌什办事大臣,帮同办理军需,剿办布鲁特。那彦宝任职西北的活动,从政治上、经济上、军事上维护了清朝的“大一统”格局,也彰显了统一多民族国家的巩固和发展,不只取决于某些关键历史人物的重要作用,更取决于国家投入的长期人力资源成本,是无数的边臣疆吏以及各族人民共同努力的结果。
在我国统一多民族国家的巩固和发展过程中,虽然关键历史人物会对历史走向产生重要影响,但也不应忽略非关键历史对国家“大一统”格局的构建与边疆民族发展作出的贡献,清代疆吏那彦宝即是其中一例。那彦宝(满文作“nayamboo”),姓章佳氏,清代大学士阿桂第二孙,嘉道时期著名疆臣那彦成堂兄,《清史列传》①那彦成编:《阿文成公年谱》卷31,续修四库全书影印本,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有传。那彦宝生于乾隆二十七年(1762)八月,历官满洲都统、兵部侍郎、云南巡抚等。在祖父阿桂的庇护下,那彦宝不仅成为嘉道时期的重要河臣,对清代永定河、黄河的治理有一定贡献,更是屡膺边务,在清代西北边疆治理中发挥一定作用。他曾三次任职西北,历任叶尔羌办事大臣、塔尔巴哈台参赞大臣、科布多办事大臣、喀喇沙尔办事大臣、乌什办事大臣、喀什噶尔参赞大臣等官,在清代新疆的行政管理、经济贸易及平定张格尔之乱等方面均有贡献。然而这样一个经常出现在西北史地文献中的边吏,由于缺乏显赫政绩而被学界忽视。因此,文章拟以档案为主要材料,对那彦宝三次任职西北的政治活动进行考订梳理,深入挖掘历史人物在清代边疆治理和统一多民族国家的巩固和发展中发挥的作用。
一、查办地方官员之蔽,规范回疆房产税征收
那彦宝第一次调任西北,源于嘉庆十三年(1808)失察西陵总管盛住贪污,“降头等侍卫,派往哈密换班”①王锺翰点校:《清史列传》卷38,中华书局,1987年。,同年十月授为阿克苏办事大臣,嘉庆十五年(1810)七月调任叶尔羌办事大臣,调查铁保参奏三成增租事,这对规范嘉庆时期回疆房产税征收有一定意义。
乾隆先后平定准噶尔、回部,清廷在统一新疆后“大兴屯田,设立学校,闾阎相望,比户可封,阡陌纵横,余粮栖亩。”②松筠纂:《钦定新疆识略》卷2《北路舆图》。新疆与内地往来频繁,乾隆皇帝曾在上谕中道:“新疆回人,年班入觐,往来络绎,内地民人,亦多至回疆贸易。”③《清高宗实录》卷1208,乾隆四十九年六月甲申。随着新疆人口日渐增多,除官出资建房外,另有商民自备修房,针对这一问题,清廷对添建铺房施行房产税。据《新疆识略》载:
乾隆二十八年伊犁将军明瑞奏准:伊犁商民来集渐多,城外寻地自备修房,按照房间大小定数收税:头等房每间三钱,二等房每间二钱,三等房每间一钱。嗣于三十七年将军舒赫德具奏酌定条规折内:一铺房税契宜变通立法,刊刻契纸编行,以资查考;一买卖房产宜设立房牙,责成查考;一现在所有白契应示谕,尽行呈官,请税各款,当经军机大臣议准施行,迄今铺店房间开闭无常,每年约征银一万二、三千两零多寡不等。④松筠纂:《钦定新疆识略》卷9《财赋》。
由上可知,随着伊犁商民日多,乾隆二十八年(1763)由伊犁将军明瑞奏订回疆商民自备修房房产税,最终确定以房屋等级高低为依据进行有等差的征收。乾隆三十七年(1772),伊犁将军舒赫德又进一步完善这一征税制度,通过“刊刻契纸”“设立房牙”等方式减少房屋买卖、缴税过程中的纠纷。由此回疆民间自备修房的税收制度得到一定规范,并成为政府财政收入的一部分。
至嘉庆年间,新疆各城人口增长迅速,内地商民往来频繁“较底定之初不啻倍蓰”⑤松筠纂:《钦定新疆识略》卷4《伊犁舆图》。。嘉庆十五年(1810)十二月,叶尔羌协办大臣三成“查出叶尔羌商民添盖房间奏请按间增租”一折称“查出该处商民陆续添盖铺户房间共五百四十一间”⑥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宫中档朱批奏折,叶尔羌办事大臣那彦宝:《奏报查明商民旧有铺房并陆续添盖房间等事》,嘉庆十六年二月二十四日,档号:04-01-35-0600-030。,征税时“于头二三等之外,增出上上等、上等各名目,每间每月征银至五六钱之多。”⑦《清仁宗实录》卷239,嘉庆十六年二月癸巳。不久,增租一事引起商民怨愤,后为铁保所闻,奏请查明:“去年十二月叶尔羌忽有增租之奏,商民怨愤,咨有舍业而去者,余闻即查明例案,据实陈奏。”⑧铁保:《梅庵自编年谱》卷2,《北京图书馆藏珍本年谱丛刊》第119册,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9年。由此,嘉庆皇帝上谕:“朕早知其所办非是”,认为三成“擅改旧章,锱铢较量,并不与统辖之员会商妥办,率行奏请,已属不合”,将其交部议处,并一面令“那彦宝查照成例核实详议”①《清仁宗实录》卷239,嘉庆十六年二月癸巳。,一面令铁保亲至叶尔羌,与那彦宝详细确查。
据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所藏“奏报查明商民旧有铺房并陆续添盖房间等事”一折,那彦宝于嘉庆十六年(1811)正月自阿克苏起程后,收到铁保参奏三成奏折抄寄稿后,于二月二十六日到任后询问调查,具体情形如下:
据商民等一百五十余人,控告粮饷局章京观文,以历年遵照等第,按月轮纳租基银两铺户,令另外加增至二三倍不止,稍有不愿者,即发票逐离出境,今新大人到任,恳请查办等情前来。奴才即委印房章京特通阿、鼐尔泰会同署副将游击朱廷举逐户确实详查去后,兹据该章京等查明:旧有铺店八十四处,商民陆续添盖铺店五十七处,商民赁住回子铺房三十八处,并原任阿奇木伯克贝子提卜阿勒氐施舍礼拜寺房屋五处,关闭未开铺房二十八处,分晰造册呈报前来。②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宫中档朱批奏折,叶尔羌办事大臣那彦宝:《奏报查明商民旧有铺房并陆续添盖房间等事》,嘉庆十六年二月二十四日,档号:04-01-35-0600-030。
据此,那彦宝根据商民的申诉,一面查乾隆二十七年(1762)定例将伊犁、喀什噶尔、叶尔羌等处房产税照乌鲁木齐征收办法施行:“乌鲁木齐都统旌格哩,因该处商民云集,奏请酌量买卖之大小分为头、二、三等,每月按等收取地基银三钱、二钱、一钱,归公使用等情具奏,钦奉上谕旌格哩所办甚好,所有伊犁、喀什噶尔、叶尔羌等处商民开设铺面亦应照乌鲁木齐稍收地基银两,勿向厄鲁特回子抽取。”③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宫中档朱批奏折,叶尔羌办事大臣那彦宝:《奏报查明商民旧有铺房并陆续添盖房间等事》,嘉庆十六年二月二十四日,档号:04-01-35-0600-030。因此可知,乾隆皇帝大为赞同乌鲁木齐始征收地基税,并将税收归公的办法,并将这一征税制度推广到伊犁、喀什噶尔、叶尔羌等处,这也是前文所述乾隆二十八年(1763)伊犁征收房产税主要援引的条例。
而三成任叶尔羌协办大臣时,办理粮饷局事务笔贴式观文违犯例规,在规定的“头、二、三等之外另立上上等、上等名目”,增加商民税银。为此,那彦宝进一步查明:“原交租基银两八十四处,院内添盖小房已在收取租银之内,并非另占地基,仍应照旧收租”,而商民陆续添盖的房屋只有五十七处,并非是五百四十一间,在收租上也应照旧分三等征租。而三成呈请将“民赁住回子房屋三十八处”“原任叶尔羌阿奇木伯克贝子色提卜勒氐施舍在礼拜寺”五处,“一并列入等地入官加租”,“实属错谬”。除此之外,三成查出开垦菜园十八处,那彦宝重新查勘“共有一十九处内,实系商民私行在城内隙地开种者,止有三处计八亩”,而“其余时留出一百六亩”为衙门办事人员及兵丁雇民人所种植菜蔬所用,呈请免征租税④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宫中档朱批奏折,叶尔羌办事大臣那彦宝:《奏报查明商民旧有铺房并陆续添盖房间等事》,嘉庆十六年二月二十四日,档号:04-01-35-0600-030。。
此外,那彦宝在此期间还查看回疆地方情形,奏明新疆南路商民络绎不绝,人口增多,不免添盖房屋,因此请旨饬下参赞大臣行知各城“另占官地,续盖房间者照例咨部征租,画一办理,以免日久纷更牵混。”⑤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宫中档朱批奏折,叶尔羌办事大臣那彦宝:《奏报查明商民旧有铺房并陆续添盖房间等事》,嘉庆十六年二月二十四日,档号:04-01-35-0600-030。那彦宝以历史溯源和现实察访查明清代回疆房产税征收制的来龙去脉,详细陈述叶尔羌官员侵夺民地、私自加租引起商民共愤的腐败行为,澄清了地方官员的错谬之处,解决这一民族地区的官民矛盾问题,并对回疆人口增多、添盖房屋的情形提出一定解决办法,对清代边疆地区的民族关系与经济发展有积极影响。
二、处理蒙商贸易纠纷,奏定贸易章程
科布多为外喀尔喀游牧所在,所属蒙古七部“曰杜尔伯特,曰辉特,曰明阿特,曰札哈沁,曰新和硕特,曰新土尔扈特,曰乌梁海,共三十旗”①刘启端等纂:《钦定大清会典图》卷269《舆地》,续修四库全书本,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地“东至外蒙古札萨克图汗部界,南至新疆迪化府镇西厅界,西至新疆塔城厅界,北至唐努乌梁海部界,西北至俄罗斯托穆斯克省及斜米巴勒敦省旧哈萨克界。”②刘锦藻:《清续文献通考》卷328《舆地考》,《续修四库全书》本。清代平定准噶尔后,科布多作为西北的军事重镇,交通便利,商贸频繁,逐渐发展成一座买卖城。《蒙古志》载:科布多“有市场,商贾骈坒”③姚明辉:《蒙古志》卷2《都会》。,俄国人波兹德涅耶夫也曾至科布多城,并描述了这座买卖城的繁荣④〔俄〕阿·马·波兹德涅那夫:《蒙古及蒙古人》第1卷,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9年,第314、337、344、345页。。科布多商贸频繁,人员复杂,又涉及诸多民族,难免出现商贸摩擦。道光二年(1822),那彦宝以“先后办理河工,声名甚属平常,著降为头等侍卫,前往吐鲁番”⑤《清宣宗实录》卷28,道光二年正月辛未。,不久迁为科布多参赞大臣,在任期间,他处理了当地的贸易纠纷,并制定了蒙民贸易章程。
道光二年(1822)六月,那彦宝以“办理河工不知洁己,声名平常,奉旨降头等侍卫,派往吐鲁番换班”第二次任职西北,调科布多参赞大臣,上任途中即接到道光皇帝谕令:“其杜尔伯特、额鲁特、明噶特、扎哈沁等旗贸易事宜,并著那彦宝差传各旗盟长札萨克等面询,如愿商民贸易,即取具各旗印结报部,照喀尔喀四部落贸易之例给票。如不愿贸易,著将旧欠勒限三年偿还,毋任彼此轇轕。”⑥《清宣宗实录》卷37,道光二年六月己未。道光三年(1823),那彦宝署喀喇沙尔办事大臣,查明“该盟长等亦不能代为追比,凡粮菸茶布,为蒙古养命之源,一经断绝,益形坐困”,由此奏请定蒙民贸易章程,完整章程据《清宣宗实录》载如下:
著准其发给商民部票,与蒙古公平交易,毋得重利盘剥。旧欠确数,既已查明,亦著陆各旗蒙古负欠商民为数过多,即勒限三年,至期不能归还续归还,不准再加重息,并于请票时将该商民籍贯、人数及携带货物注明,以备稽查违禁什物。如在各游牧遇有事故,令该盟长等报明,若无故逾限,即治以应得之罪。惟查科布多所属蒙古部落七处,除土尔扈特、和硕特向不与商民交易,其杜尔伯特、明噶(阿)特、额鲁特、扎(札)哈沁俱询明情愿与商民交易。至乌梁海一处,地界与哈萨克接壤,往往因缘为奸,著将乌梁海地方,概行禁止商民贸易,只准乌梁海、蒙古等来科布多城上交易;如商民必须亲往该游牧索取旧欠,于请票时只准单身前往,不准携带货物。再乌里雅苏台、古城、归化城等处,指称喀尔喀贸易私赴乌梁海之商民,著严饬卡伦及该游牧认真查拿,并著各该管大臣一体饬禁。⑦《清宣宗实录》卷50,道光三年三月乙亥。
以上章程主要针对蒙民交易过程中的不公平交易、蒙古积欠商民银钱利息、商民贸易办法、蒙民交易地点等问题提出的解决方案。其中票照制度,是“封建王朝为保护自身的政治、经济、军事等利益,对所过关口之人要求办理通行证的一种制度”,而这种制度在蒙地的推行是“清政府为了防止‘盗匪’流入蒙地,并且为了防范商人携带违禁物品”①吕文利:《清代蒙古地区票照制度初探》,《中国边疆史地研究》2007年第4期。的一种手段,清廷在科布多推行票照制度,不仅有利于保护蒙古人在商贸中免受商人的盘剥,而且有利于政府查核商人携带违禁物品,减少了蒙民直接接触,维护了民族地区稳定。不仅如此,此贸易章程还明确了蒙古杜尔伯特、明阿特、额鲁特、札哈沁四部自愿与商民贸易,而禁止商民前往乌梁海贸易。
此外,那彦宝还对蒙民商贸章程进一步完善和补充。首先,在处理驱逐哈萨克人过程中,发生了科布多商民控告本城文武弁兵借端勒索银两一案②据那彦宝“奏为科布多商民控告本城文武弁兵借端勒索银两大概情形事”一折,呈控人唐保系无票民人,在特依顺保查办商民贸易、驱逐哈萨克时,恰逢唐保私赴大盛永、全义合两铺贸易,并为札哈沁部落拿获,后交由把总孙桂林、兵丁萧正芳、蓝应春看押,在此过程中,孙桂林等三人向唐保勒索银五百五十两,并将勒索银两与特依顺保家人安姓家人并外委王旭照、书吏侯端等共同分用(科布多参赞大臣那彦宝:《奏为科布多商民控告本城文武弁兵借端勒索银两大概情形事》,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宫中档朱批奏折,道光三年正月二十九日,档号:04-01-08-0037-003)。,此案反映出科布多官兵借勒索商民肥己之弊。针对此问题,那彦宝上奏:“由本城请票前往各游牧零星贸易事属初定,恐商民请票时多有不肖官弁兵丁借端勒索费用,前亦明白出示晓谕,不准丝毫索取”③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军机处录副奏折,科多布参赞大臣那彦宝:《奏请科多布蒙民贸易仍照喀勒喀部落贸易之例办理通商事》,道光三年十一月十三日,档号:03-3618-005。,明令禁止官兵藉端勒索。其次,关于开放科布多与杜尔伯特各旗贸易一事,那彦宝提出严格规定印票期限,禁止商民逗留,如中途转换路途,亦须呈报札萨克获得印票才准前往,明确了商民在蒙地的停留轨迹。再次,蒙古向来深受商民盘剥,对此那彦宝奏请“蒙古员欠过多应饬该商民等不准以利过本,只准一本一利”,严禁以高利剥削蒙古。此外,那彦宝查《蒙古律例》:“绥远城等处商民向喀勒喀各部落贸易呈领部票,每张交臣部饭食银一两五分”④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军机处录副奏折,科多布参赞大臣那彦宝:《奏请科多布蒙民贸易仍照喀勒喀部落贸易之例办理通商事》,道光三年十一月十三日,档号:03-3618-005。,因科布多距京师路途遥远,若“请票前往各游牧零星贸易时亦用部票,每张加饭食银一两五分,计商民等一票运来之货物须分数十次方能销尽……俟销完货物时票费已加至数十倍,并有呈请前往各游牧讨取旧欠之商民不能听其私自前往,慢无稽查”,必会导致商民耗费增加,而商民将货利加于蒙古,于蒙古、商民均无益处,因此那彦宝奏请将此项规定略做修改,一方面“仍遵前奉谕旨照喀勒喀部落贸易之例商民等由绥远城请领部票”运办货物,而前往科布多各部落贸易时改由“科布多请票……发给本衙门印票”⑤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军机处录副奏折,科多布参赞大臣那彦宝:《奏请科多布蒙民贸易仍照喀勒喀部落贸易之例办理通商事》,道光三年十一月十三日,档号:03-3618-005。。
科布多作为西北商业重镇,清廷曾对科布多的商贸进行管控,《科布多政务总册》载:“科布多商民及各部落蒙古往巴里坤古城贩卖米面货物,道路遥远,所有口粮听其裹带,乾隆五十二年大人保(宁)请所有裹带之物必须路票内注明,到科布多之日亦须互相稽查,以杜奸民私行多带口粮接济偷挖铅砂之人。”⑥富俊等:《科布多政务总册》,《近代中国史料丛刊》第86辑,台湾文海出版社,1973年。道光三年(1823),那彦宝则进一步完善了蒙民贸易章程,明确了贸易场所及禁止贸易地区,其重要的意义在于是将路票制度从乌里雅苏台及喀尔喀各部落推广到科布多。同时颇为灵活的是,科布多的路票制度一方面继承了从绥远城将军领印票的旧制,严格限制出口人员、货物种类,避免商民逗留滋事;另一方面又将规定前往各部落贸易者于科布多衙门领票,以节省商民饭食银,减少蒙古花费,利于蒙民生计。蒙民贸易章程的制定,进一步补充和规范了科布多蒙古与商民的贸易,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科布多贸易中的蒙古商民贸易矛盾,有利于蒙古生计,对维护边疆民族地区稳定有益。
三、参与平定张格尔之乱,维护统一稳定
道光六年(1826)六月,“张格尔率领安集延、布噜特五百余人,由开齐山路突进……喀城回子,全行变乱”①《清宣宗实录》卷100,道光六年六月甲午。,接着南疆四城全叛,至七月“已围喀什噶尔、英吉沙尔两城,并断叶尔羌、和阗道路”。不久西四城陷危,至七月二十日,和阗又“因内变失守”②《清宣宗实录》卷105,道光六年九月癸未。。道光帝急命陕甘总督杨遇春驰赴哈密进剿,与陕西巡抚鄂山,授长龄为扬威将军会同进剿。道光四年(1824)那彦宝以贪赃降四级调用,道光六年(1826)七月库车回匪滋事,赏以头等侍卫,于道光六年、七年先后任库车办事大臣、乌什办事大臣,帮同办理军需,剿办布鲁特。
(一)办理军需
军需供应与战争胜负直接相关。战争伊始,道光帝下令“调镇迪道库备贮银十万两”以备军需,紧接着命鄂山奏调办理军需人员,并于肃州设局督办。南疆四城失陷后,阿克苏为“回城适中之地”③《清宣宗实录》卷103,道光六年八月辛酉。,是大兵云集之所。而库车西北南三面分别是阿克苏、喀喇沙尔、和阗,且“库车正南、西南有通叶尔羌、和阗、及都齐特台戈壁捷径”④《清宣宗实录》卷107,道光六年十月壬子。,因此筹划阿克苏为大兵云集之地,而库车则成为军需要区。肃州距阿克苏、库车路途遥远,如果仅于哈密督办粮石“尚恐鞭长莫及”,因此德惠奏请“在吐鲁番、库车两处设立粮台,专派大员分驻,并多设腰站,委员催前提后,递相接运”⑤《清宣宗实录》卷102,道光六年八月戊午。,并筹划由新疆北路乌鲁木齐运粮,“自以全由该处运往库车较便”⑥《清宣宗实录》卷102,道光六年八月戊午。,运输路径上则由乌鲁木齐“先运往喀喇沙尔暂贮,再由该处大臣运往库车、阿克苏各城分贮”⑦《清宣宗实录》卷102,道光六年八月癸丑。。
道光七年(1827)八月,那彦宝以头等侍卫任库车办事大臣,清廷在喀喇沙尔、库车设置粮台后,只“派委瑞庆、赵宜暄二员分驻管理,恐或呼应不灵”⑧《清宣宗实录》卷108,道光六年十月戊辰。,因此道光皇帝命那彦宝等督同办理。那彦宝于库车担任办事大臣,主要负责“所有采买粮石料草、雇佣牲畜、运送军粮及转运军装饷银”等事,在办理过程中任用阿奇木伯克胡达巴尔第并伯克阿哈伯克协助办理⑨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宫中档朱批奏折,库车办事大臣那彦宝:《奏为阿奇木伯克胡达巴尔第并伯克阿哈伯克供支军粮草料等在事出力请奖事》,道光七年九月二十四日,04-01-01-0687-080。。此外,还负责采买粮石,先查从前粮价“去冬采买每石银二两”,再询问阿奇木伯克市价“照依市价较去冬每石价银可减二成”,因而办理“采买小麦三千石,大麦五百石,以备支放本城额设官兵口粮”使用⑩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宫中档朱批奏折,库车办事大臣那彦宝:《奏为遵旨豁免回户额征粮石并采买供支本城官兵明岁一年口粮事》,道光七年七月二十二日,04-01-01-0687-054。。
十一月南疆战事渐息,道光帝下令停运乌鲁木齐粮石,并令将起运的粮石运至阿克苏、库车,那彦宝又对运粮、储粮事务进行精心安排。据“奏为遵旨将由乌鲁木齐已运在途之粮陆续留存库车另贮五千石事”①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宫中档朱批奏折,库车办事大臣那彦宝:《奏为遵旨将由乌鲁木齐已运在途之粮陆续留存库车另贮五千石事》,道光七年十一月二十八日,档号:04-01-01-0687-094。一折:那彦宝一面及时做好阿克苏、库车存贮粮石分配比例,其中“除白面一项非可久贮之粮,尽数运至阿克苏备供兵粮外,其小麦、粟米二项库车存贮四成,阿克苏存贮六成”;同时在粮食贮藏问题上,那彦宝也进行了周密的安排布置:库车前后共“连陆续截留存贮之粮共一万五百石”,但因库车“仓厫窄小,统计不过敷贮五千余石”,又另做临时仓贮,“粮员通判凤奎现住寓所内有房三大间,尚属严密完整,墙垣高厚,已将天窗门户量加修理,地上多铺席片、草木板以备潮湿,即不致有霉变,并派弁兵轮流看守。”
(二)剿办布鲁特
道光七年(1827)正月,长龄以“乌什为边隅重地,指日大兵进剿,后路督催军火粮运等事最关紧要。现在署理办事大臣多贵系由乌鲁木齐带兵前来之领队大臣,进征之时,仍须派令带兵,所有乌什办事大臣员缺必须老干熟手,方足以资治理”,而那彦宝“曾任回疆多年,熟谙一切情形,以之调补可期妥协。”②长龄:《奏请酌量调用那彦宝等各员至乌什等处办理军务》,台北故宫博物院藏军机处录副奏折,道光七年一月十九日,文献编号058260。但道光皇帝以“库车有催趱后路粮运事宜,亦属紧要,仍著那彦宝与果良额在彼经理”③《清宣宗实录》卷114,道光七年二月乙卯。未立即调任。不久,那彦宝调署乌什办事大臣,着手办理乌什布防。
乌什地处天山南路,西临喀什噶尔,南为叶尔羌,东接阿克苏,且乌什“西南一带直通喀什噶尔,叶尔羌等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因此那彦宝到任后即随同齐慎会面后商议乌什布防事宜。据那彦宝《奏报乌什地方布防及领储粮石由》④台北故宫博物院藏奏片,那彦宝:《奏报乌什地方布防及领储粮石由》,文献编号058384-1。一折所奏乌什布防情况:“西南最要之险隘适中之地,齐慎带领甘州兵弁二千余员名防堵,其偏南柳树泉一带游击,武光琳带领西宁兵六百名堵御,西北一带地方辽阔,多贵带领乌鲁木齐兵五百名,并伊犁、察哈尔三百并驻扎就近弹压布鲁特,其余山路小径隘口亦应酌量分布卡伦,多设侦探,并拨兵守护城垣仓库□□□□联络,前后往来,易于接应,各饬兵弁四出巡逻,查拿奸细,如遇逃窜逆众,合力搜捕,以期根株净尽”。
乌什西南为胡什齐布鲁特,西北为奇里克布鲁特,而在清廷看来,张格尔之所以能掀起叛乱,与之同叛的布鲁特起了重要作用。道光皇帝曾言:“逆裔张格尔敢于入卡滋扰,固有白帽回子为之接应,而其恃以无恐者,赖有布噜特相助为虐,遂至披猖”⑤《清宣宗实录》卷101,道光六年七月丙午。。但在对待布鲁特上采取了极其谨慎的措施。一方面道光帝下令:“凡前被逆裔煽诱者,果能解甲迎降、投诚乞命,皆当量予宽贷,仍令各复旧业。如能将张格尔缚献军前,无论回子布噜特,俱当奏明大皇帝锡封王爵,赏赐十万金”⑥《清宣宗实录》卷102,道光六年八月丁巳。,以此招抚从叛的布鲁特,分化张格尔队伍。另一方面对卡内布鲁特严加防范,特别是“乌什西南有通喀什噶尔要路,迤北山内俱系布噜特游牧,应即严密防范。”⑦《清宣宗实录》卷103,道光六年八月己巳。那彦宝也依据道光皇帝旨意进行查勘奏到:“西北一带俱系布鲁特游牧,查该部落等赋性凶顽,习尚抢劫,自张格尔滋事以来,以利煽惑,为其驱使,现在从逆背叛者亦复不少,且有首鼠两端,暗存观望,尤须加意防范”⑧台北故宫博物院藏奏片,那彦宝:《奏报乌什地方布防及领储粮石由》,文献编号058384-1。,为此两次带兵剿办布鲁特。
先是奇里克部落人名拜克洗被擒,据此人供称该部落之人共同谋抢乌什。由此那彦宝认为从前布鲁特只是“偶有偷窃一二牲畜,从不敢伤人”,而自张格尔滋事以来,布鲁特“叠次抢劫牲畜,杀害官兵及商民驼夫人等亦属不少,且尸骸内尚有剥去头皮连发辫者,自系称往张格尔处献功”①台北故宫博物院藏军机处录副奏折,那彦宝:《奏报剿办乌什奇里克部落布鲁特情形》,文献编号:058292。,因此决定带兵剿办布鲁特。二月二十八日,那彦宝与齐慎、多贵商酌派李士林等“带马步兵共一千四百余员名”进山剿办,最终“杀贼七十余人,其向西南奔窜之贼,经官兵连日追剿,又陆续歼毙二十余名……夺获枪矛刀棍六十余件,牲畜五百余只”②台北故宫博物院藏军机处录副奏折,那彦宝:《奏报剿办乌什奇里克部落布鲁特情形》,文献编号:058292。。又于三月十七日由齐慎督率进剿,最终“杀贼二百余人,生擒七名,讯系奇里克部落从逆纠众抢劫杀人之犯,随即正法”。此外又进剿“贡右鲁克卡伦外有从逆致人爱什胡里所属贼迹数十人”,经官兵合围共诛戮“七十余名贼”,连次共“获牲畜四万余只匹,枪矛刀棍器械五百余件”③台北故宫博物院藏军机处录副奏折,那彦宝等:《奏报连次剿办叛逆不法奇里克部落之布鲁特现在乌什所属地方大局肃清由》,道光七年三月二十七日,文献编号:058293。。
但道光帝在收到那彦宝的奏折后,并未立即给以赞赏,而是在进剿布鲁特一事上表现出十分谨慎的态度:“现据两次具奏进剿情形,并无逆迹昭著实据,辄行连次发兵进山剿捕,即生擒之犯,讯有从逆抢劫杀人之供,其所杀者何人?其所从者何逆?是否曾与张逆勾结?亦未讯取确供,概行正法。如库图鲁克等为首各犯,又未拿获一人,讯问明确。统计两次歼毙,有六七百人之多,若尽皆匪犯,原无足惜,傥系贪功妄杀,何以服卡外诸部落之心!”④《清宣宗实录》卷116,道光七年四月壬戌。经恒敬查核后,道光帝才言:“所办甚好”⑤《清宣宗实录》卷118,道光七年闰五月乙巳。。那彦宝于乌什连次剿办布鲁特不仅有利于稳定乌什秩序,做好收复南疆四城大后方的准备工作,而且对布鲁特摇摆不定的心态给予回应,有力制止了布鲁特人再投向张格尔。
四、结语
那彦宝三次经历西北,详细查明地方官员的弊政,解决了官民矛盾,规范回疆商民房产税的征收,同时完善了蒙民贸易章程,在民族地区推广路票制度,而且亲自参与平定张格尔之乱,这些活动有助于解决官民纠纷、调节民族关系,从政治上、经济上、军事上维护了统一多民族国家的巩固与发展。有清一代,对新疆的施政和管理,得益于社会实际状况、清廷治理方略与民族交融发展等多重因素的共同作用,同时边吏选任也是其中重要一环。那彦宝屡次由废员起任,并在实际任职后迅速升转为封疆大吏,这种调任方式与其说是一种惩罚,毋庸说是一种变相激励政策,大臣由此对皇帝感恩戴德,从而为清廷实心效力。而那彦宝与清代治理边疆的满、蒙官僚群体一道,发挥了积极作用,这也体现出清帝遴选边疆大吏时的审慎态度,需要考虑“选贤任能”“因材施教”等多重特点⑥白丽娜:《清乾隆朝富察家族与涉藏事务》,《中国边疆史地研究》2010年第4期。。“打江山不易,守江山更难”,统一多民族国家的巩固和发展,不只取决于某些关键历史人物的重要作用,更取决于国家投入的长期人力资源成本,因此在某种程度上,“大一统”格局的形成与发展更是无数的边臣疆吏以及各民族人民共同努力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