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全球化的政治经济学论析*
2021-04-15鲁明川
□ 鲁明川
内容提要 全球化是人类社会发展进步不可阻挡的潮流, 但作为全球化的孪生物——逆全球化也始终相伴存在。迄今为止,人类经历了三次全球化与逆全球化浪潮,全球化在两者“周期性运动”中曲折前进。 全球化伴随近代资本主义发展而发展,西方资本主义国家自由贸易与国家利益失衡是导致逆全球化的直接诱因, 而资本主义的基本矛盾则是导致逆全球化的深层根源。面对当前人类全球化秩序变革与调整的大变局,“人类命运共同体”为人类推进新型全球化提供了中国方案。
近年来, 全球化的始作俑者——美欧等发达资本主义国家逐渐掀起一股“逆全球化”的浪潮。全球化与逆全球化在历史上是如何演进的? 促使其演进的内在逻辑和根本原因是什么? 人类如何才能走出当前的迷雾,在未来之路上继续前行?厘清这些问题,是我们正确认识和分析当前“逆全球化”思潮的理论前提和现实基础。
一、“周期性运动”:全球化与逆全球化的历史演进
从广义上说, 全球化是指人类交往和联系日益扩大的趋势和状态。在这个意义上,全球化进程与人类历史进程同步。从狭义来说,全球化是指在科学技术发展的基础上,商品服务贸易日益增加,资本的跨国流动日益扩大,进而推动人们经济、社会、 文化等领域的交往和联系日益扩大和密切的趋势和状态。 我们现在所说的一般是指狭义上的全球化,其核心是经济全球化。逆全球化则是一个与全球化相反的趋势,“它包含了由全面开放退回到有条件开放,甚至封闭的过程”。①
“世界贸易和世界市场在16 世纪揭开了资本的现代生活史。”②一般认为,现代意义上的全球化发端于1492年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因为这次地理大发现使人类的贸易范围得到大幅扩展。 迄今为止, 每一次全球化浪潮的推进都伴随着逆全球化力量的掣肘,并随着全球化问题和矛盾的积累而逐渐掀起逆全球化浪潮, 在矛盾和问题得到缓解后,再次进入全球化的通道之中,这种全球化与逆全球化之间的交替演变呈现为一种“周期性运动”。
习近平总书记认为, 经济全球化大致经历了三个阶段:一是殖民扩张和世界市场形成阶段,二是两个平行世界市场阶段,三是经济全球化阶段。③经济全球化是全球化的核心, 全球化与逆全球化的历史演进正是按照经济全球化的这三个阶段逐步展开的。
从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到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是第一次全球化, 而随后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则是第一次逆全球化。美洲新大陆的发现,世界贸易的空间范围进一步扩大。 需求的增加引起了生产领域的技术革命——工业革命。 奴隶不仅成为国际贸易的一种商品, 更是为国际贸易提供了生产商品的劳动力。 概言之, 这次全球化的特点有:(1)贸易壁垒逐渐减少,商品贸易迅速扩大。1820年欧洲内部各国乃至跨大西洋的大宗商品价格差降到不足30%,1840年至1901年世界运输价格下降了70%。④1820-1850年,贸易额以大约年均2.3%的速度增长,1850-1870年间的增长速度大约为5%, 整个19 世纪的贸易增长快于世界收入的增长。 1870-1914年间的贸易强度(以贸易量来衡量)大约每年增长3.5%,而同期世界实际产出的增长大约是2.7%。⑤(2)主要推动者是民族国家,并且是以西方国家为主导。 1648年的《威斯特伐利亚和约》肯定了国家主权、领土和独立等原则,民族国家逐渐成为国际关系的主角,西方国家政治上的暴力殖民为经济上的商品贸易扩张保驾护航, 逐渐形成了一个高度等级化的国际结构体系。 (3)科技革命为此次全球化提供了动力。 两次工业革命促使人类历史从“人力时代”进入“蒸汽时代”和“电气时代”,商品生产的效率得到极大地提高, 世界市场空间也随着交通工具的发展而更加扩大。“到1913年,共有155 个地区参与了国际贸易, 而在19 世纪早期这个数字还不到1913年的一半。”⑥(4)建立了以金本位为主体的国际货币制度。 19 世纪70年代确立的金本位制,以黄金为本位货币来确定各国货币的价格, 建立起一个稳定的国际支付系统, 这种金融制度为国际资本和商品的流动打通了筋脉。(5)初步形成了全球化的思想理论。 随着西方全球贸易的扩张,“自由贸易”的思想逐渐兴起并得到普遍认同。无论是斯密的绝对比较优势原理还是李嘉图的相对比较优势原理,均为自由贸易提供了理论支撑。
在第一次全球化浪潮兴起和发展的同时,阻碍全球化的力量也日益显现并不断增强, 第一次逆全球化浪潮随之形成, 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1)殖民地国家的民族解放运动。面对“全球化的灾难”,殖民地国家发起了一次一次的全球化抵制和反抗运动,表现为反殖民的民族解放运动,这种抵制和反抗运动从18 世纪开始一直持续到二战以后。(2)资本主义国家之间的贸易战、货币战。由于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实力强弱不同, 相对收益不均衡,尤其是当遇到经济危机的时候,彼此之间的矛盾会更加激化。 1929 至1933年的世界经济危机期间,英美等国提高关税税率,高筑关税壁垒和非关税壁垒, 展开了对外贸易的倾销战和关税战。 在金融领域,各国相继放弃金本位制,实行货币贬值,并相继形成了“英镑集团”和“美元集团”,以及后来的“英镑区”、“美元区”、“法郎区”等。(3)爆发了席卷世界主要国家的两次世界大战。 贸易战、 货币战是西方资本主义国家之间矛盾激化较为温和的表现形式, 世界战争则是最为激烈的表现形式, 实质上是对第一次全球化秩序的调整进而实现利益的重新分配。 1914年爆发的第一次世界大战标志着第一次全球化浪潮的结束, 两次世界大战则将逆全球化推向高潮。(4)初步形成了逆全球化思潮。 盛行于16 至18 世纪的重商主义一方面促进了资本主义初期商品货币关系和工商业的发展, 另一方面又为贸易保护主义提供了理论基础。凯恩斯主义对重商主义大加赞赏,主张政府应该干预对外贸易, 古典的自由贸易理论已经过时了,提出超保护贸易理论,高度重视贸易顺差。
从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到冷战结束是第二次全球化,期间伴随着逆全球化思潮的不断涌现。两次世界大战的逆全球化使人类遭受严重摧毁,战后人类吸取教训并重新开启全球化进程。 冷战形成了以美苏为首的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两大阵营,产生了“两个平行的世界市场”,形成了两个相对独立的平行的全球化体系(有人将这种状况称为“半球化”),美苏是推动这两个全球化体系的核心力量。 “马歇尔计划”奠定了美国成为资本主义全球化体系的核心地位,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时称“国际复兴开发银行”)、世界贸易组织(时称“关税与贸易总协定”)构成了这个全球化体系的主要运行框架。 这个全球化体系主要遵循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的运行规律, 内部成员相互之间降低关税、 消除贸易壁垒, 美国更是在1948 至1994年间进行了七次关税调降。 这个全球化体系在战后初期极大地促进了资本主义世界的贸易往来,经济得到强劲恢复和发展。 但是1970年代的经济危机使得逆全球化力量再次重来, 各国经济发展失衡, 尤其是日本经济的迅速崛起引起美国的担忧, 进而引发了美国对日本的贸易战、 汇率战、科技战。到80年代兴起了以绿色壁垒、技术壁垒、 反倾销和知识产权保护为主要表现形式的贸易保护主义。 “莫洛托夫计划”奠定了苏联在社会主义全球化体系的核心地位,经济互助委员会、国际经济合作银行、 国际投资银行构成了这个全球化体系的主要运行框架,实行计划经济体制,按照指令性计划组织经济运行。 但由于成员之间经济发展水平存在差异,内部矛盾日益增多,尤其是苏联对其他成员国的控制导致了其他国家的反抗运动。 随着高度集中的计划经济体制边际效用的日益递减, 以苏联为首的社会主义全球化体系最终瓦解。
冷战结束到2008年金融危机是第三次全球化,随后第三次逆全球化卷土重来。 冷战结束,美国成为世界唯一超级霸权国, 以美国为首的资本主义成为全球化的主导者。 这次全球化出现三个新的因素:一是金融资本的全球化。经济金融化发端于1970年代中后期的美国, 到1990年代以后得到深度发展, 逐渐塑造了一个金融化的生存世界。 二是以信息技术为代表的新科技革命提供了强大的技术支持。 1990年代,计算机和信息技术的突飞猛进使人类进入到信息化时代, 世界各国之间的联系日益紧密,逐渐成为一个地球村。三是中国成为重要的参与者,影响力日益增大。中国于第二次全球化后期实行改革开放并逐步参与全球化进程, 比较深入参与并逐渐发挥较大影响是在第三次全球化, 建设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和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为中国在第三次全球化进程中提供了内部动力和外部环境。 1990年以来,世界出口额年平均增长率高达8.9%, 高于世界3.5%的GDP 增长率, 世界出口额占GDP 比重从1990年的15.5%上升至2008年的25.8%,进口额占GDP比重从15.8%上升至26.2%,其中,中国出口额从621 亿美元上升至14307 亿美元, 增长了23 倍,占世界总量比重从1990年的1.8%上升至2008年的8.9%,是这一时期占世界比重提高幅度最大的国家。⑦但是,发端于美国的2008年金融危机使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陷入普遍困境, 内外矛盾逐渐激化,逆全球化卷土重来。特朗普上台以后坚持“美国优先”,不断从国际组织和多边合作机构中“退群”,在贸易、投资、金融、知识产权、服务贸易等多个方面与贸易伙伴展开对抗, 将本次逆全球化推向高潮。
二、自由贸易与国家利益的失衡:逆全球化的直接诱因
2008年金融危机以后,美欧国家的排外倾向更加明显,尤其是特朗普政府上台以后,美国更是成为本次逆全球化的先锋。那么,到底是什么导致作为本次全球化主导力量的美国转向逆全球化呢?关于这个问题学术界给出了多种解释。一是从市场与社会的关系角度提出, 政府不能采取有效措施以减少公众在危机中日益增加的恐慌, 过度释放市场力量,导致民粹主义兴起、全球化发生逆转。⑧二是从效率与公平的视角指出,西方国家内部贫富差距的拉大、 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的发展差距以及西方国家移民问题的凸显等社会问题,导致了逆全球化。⑨三是从全球经济发展动力的视角指出,贸易保护主义不断升级、全球利益分配严重不均和贫富分化加剧、 劳动力需求被新型科技替代、美欧的移民、投资、监管政策呈现去全球化倾向。⑩四是从利益分配的层面指出,逆全球化的原因不在效率层面, 而是国家内部和国家之间分配不均。⑪五是从马克思主义理论视角提出,反全球化和逆全球化是资本主义社会矛盾、 阶级矛盾激化的产物, 也是当前资本主义大国的政府转移矛盾的手段。⑫在这些已有研究的基础上,我们认为, 导致逆全球化的直接原因是自由贸易与国家利益的失衡。
众所周知, 西方资本主义国家之所以积极推动现代意义上的全球化, 是为了继续扩大自由贸易的全球市场, 实现资本增殖和利润的双重最大化, 将世界体系整合为一个为了西方利润服务的全球贸易体系。“促使欧洲向世界各地扩张的最重要的动力仍是经济利益——追求财富和盈利、痴迷于贵金属、希望在贸易中占上风、想在激烈的竞争里战胜其他欧洲国家。 ”⑬驱动西方早期航海家的冒险行动的直接动力就是对经济利益的追求,新航路的开辟为西方资本主义自由贸易提供了市场空间, 工业革命使西方资本主义进入到工业文明时代并为其自由贸易提供了扩张和贸易的实力优势。 英国以工业化的先进生产力为支撑高举自由贸易的旗帜, 以坚船利炮的强大军事力量为自由贸易保驾护航, 凭借自身实力构建起一套符合“自身利益最大化”的全球化体系。同样,二战后的美国也是凭借自身强大的经济、科技和军事优势,构建起一套符合自身利益的全球化体系。“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无论美国政界还是学界,口头上讲的大抵是自由贸易和自由竞争, 而实际上自由主义经济主张只是被美国策略性利用而已。 ”⑭由此可见, 自由贸易增进工业化了的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利益,他们凭借实力构建自由贸易规则,在全球范围内整合和利用资源为自己的利益服务, 使自己处于全球化等级结构体系的顶端, 享受优厚的经济福利、崇高的社会荣誉和优越的文化地位,这是英国、 美国等西方国家推动经济全球化的主要原因。
反之,当自由贸易无法满足英国、美国等西方国家获取最大化利益的时候, 他们则成为了反全球化、推动逆全球化的主要力量。一个国家评价自己在自由贸易中的收益状况有两种方式, 一种是绝对收益,一种是相对收益。 从绝对收益来看,英美等国推动自由贸易的巨大收益不言而喻。 得益于由庞大的殖民地所构成贸易体系的给养, 地域狭小、 人口不多、 资源匮乏的英国获得了世界霸权,在其最为强盛时期废除了《谷物法》和《航海条例》,甚至不惜实行单边自由贸易,将第一次全球化推向顶峰。但是,自由贸易不是英国强大的原因而是其结果, 自由贸易表面上具有为英国工业降低原材料成本和工人阶级食品价格的效应, 其真实的目的却在于破坏其他国家的产业竞争力,尤其要将主要竞争对手——德国和法国的工业扼杀在襁褓之中,推行自由贸易战略给英国带来了“立竿见影”的效果,在1850年之后给英国带来了“维多利亚大繁荣”。⑮二战以后,美国凭借经济、军事和科技等强大优势, 在全球范围内大力推行自由贸易,占据了广阔的国际市场,既促进了西欧、日本等资本主义世界的恢复和发展, 也创造了美国战后二十年的繁荣。冷战结束后,部分原先属于社会主义全球化体系的成员转向资本主义全球化体系,美国的国际贸易的市场空间进一步扩大。特别是改革开放的中国开始积极主动加入以美国为主导的世界贸易体系, 成为第三次全球化的重要事件,美国从中美商品和服务贸易、对华投资中受益颇多。据统计,截至2018年,美国对外直接投资存量为59509.9 亿美元,累计投资收益为5310 亿美元,投资收益率为8.9%;同期对华直接投资存量为1165.2 亿美元,累计投资收益为130.7 亿美元,投资收益率为11.2%, 较美对外投资平均收益率高出2.3 个百分点。⑯可见,在既有的全球化体系中, 英美等主要资本主义国家获取了大量甚至独占了贸易收益,那些经济发展水平较低、实力较弱的国家如殖民地国家、大多数第三世界国家,贸易收益有限甚至持续受损。
从相对收益来看, 收益相对减少是促使英美等国转向逆全球化的直接诱因。 单边自由贸易虽然给英国带来了“维多利亚大繁荣”,但同时也使德国、美国等获得了追赶英国的机会。与第一次工业革命首先在英国展开然后逐步扩展到欧洲大陆不同, 第二次工业革命是在欧美几个主要资本主义国家同时爆发,而此时德、美等国的工业化也逐渐发展起来, 英国虽然在铸铁和棉纺织业的贸易上占据优势,但在新兴工业上不占优势,这种相对利益的劣势使英国在19 世纪后期开始逐步放弃自由贸易立场, 甚至掀起了全国性的关税改革运动,最终重新回到贸易保护的老路。⑰二战后,自由贸易一方面促进了美国的繁荣,另一方面也给日、德的快速崛起提供了契机。与此同时,朝鲜战争和越南战争极大地刺激了日本经济,日本成为战后初期发展最快的资本主义中国家,仅用了大约20年时间就从战败的废墟中崛起,1968年国民生产总值超过联邦德国, 一跃成为第二号资本主义强国。随着日本经济实力的快速崛起,美国对日本的政策也从改造、扶持转向打压,从二十世纪50年代后期到90年代,先后在纺织品、钢铁、彩电、汽车、半导体、电信等领域对日本展开贸易战,直到《广场协议》之后彻底将日本打垮才收敛。 中国在第三次全球化进程中迅速崛起,2010年中国经济总量首次超过日本成为世界第二经济大国, 更是引起美国的极度惊恐。特朗普多次声称,中国占了美国的便宜,尤其是中国在加入WTO 之后经济就起飞了,因此要同中国进行“公平贸易”。而他所谓的“公平贸易”,不过是美国贸易保护主义的借口,正是以此为借口, 美国对中国以及其他国家(欧洲、日本、印度、越南等)实行了各种贸易保护主义措施。
丹尼·罗德里克曾言:“一个国家在世界经济中的地位,贸易政策和它的社会、政治斗争的关系决定了自由贸易是促进国家进步还是让国家退步。 ”⑱决定全球化与逆全球化“周期性运动”方向的是全球化的主要推动力量能否在自由贸易中不仅要有绝对收益, 还要能够获得比其他国家更多的相对收益。其一,只有处于全球化等级结构体系顶端的少数几个主要大国尤其是霸权国能够决定“周期性运动”方向,处于下端的国家往往只能或主动或被动地融入参与、随潮流而动。 例如,殖民地的反抗运动并不能扭转第一次全球化的潮流。其二, 当后起国家的实力越来越接近或赶超第一霸权国的时候, 第一霸权国往往开始采用贸易保护的手段来打压竞争对手, 以维护自己的霸权地位,进而导致全球化方向的逆转。 例如,英国对德国、美国对日本以及当前的美国对中国的贸易战。其三,当霸权国发生经济危机的时候,原先自由贸易的秩序已经不能实现它的利益, 它因此会转向贸易保护, 力图利用自己的实力优势将国内矛盾外移。尤其是当后面两个情况同时存在时,霸权国就会发动贸易战、科技战甚至军事战等,摧毁自己原先倡导的全球化秩序, 以继续谋求更多的相对收益、维护相对优势地位。
三、资本主义基本矛盾:逆全球化的深层根源
在上面分析的基础上,还可以进一步追问:为什么主要资本主义国家尤其是霸权国在自由贸易中会利益失衡呢? 其实马克思和恩格斯早就给出了答案:资本主义社会的基本矛盾,即生产社会化与生产资料私人占有制之间的矛盾。 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说:“事实一再告诉我们,马克思、恩格斯关于资本主义社会基本矛盾的分析没有过时”,⑲“就从国际金融危机看,许多西方国家经济持续低迷、两极分化加剧、社会矛盾加深,说明资本主义固有的生产社会化和生产资料私人占有之间的矛盾依然存在,但表现形式、存在特点有所不同。 ”
一方面, 生产社会化规律决定了全球化总体趋势的不可逆转。在马克思看来,与中世纪的小生产相比, 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新的根本特征就是生产社会化。 “一旦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站稳脚跟,劳动的进一步社会化, 土地和其他生产资料的进一步转化为社会地使用的即公共的生产资料,从而对私有者的进一步剥夺,就会采取新的形式。”促使前资本主义的 “生产个人化”、“生产分散化”走向资本主义的“生产社会化”,主要有两个重要因素:一是资本主义社会的核心力量——资本。只有到了资本主义时期,劳动力成为商品,货币才转化为资本,而资本具有不断追求剩余价值的秉性,资本只有能够不断实现自身增殖才能存在才有价值。 这种秉性促使资本总是试图通过劳动尽可能地将客观世界纳入到价值增殖的轨道当中, 由此不断形成新的物化了的“人的本质力量”,这种物质力量及其扩张法则支配并推动着经济社会的扩张化运行。二是推动资本主义发展、巩固并向世界扩张的科学技术。新航路开辟引发了商业革命,商业革命带来的需求激增刺激了工业革命的爆发,工业革命促使人类的生产方式从简单协作、 工场手工业进入到机器大工业时代。从此以后,科学技术与资本走向勾连, 资本的增殖扩张需求决定了人类社会不断进行全球化的需求, 而现代科技则为资本扩张插上了腾飞的翅膀,自然的人化、个体的社会化、本土的全球化开始了加速运动。
全球化的核心是经济全球化, 经济全球化是生产社会化发展的必然趋势, 生产社会化决定了全球化总体趋势的不可逆性。首先,生产社会化意味着生产组织的规模化。 “工业企业规模的扩大,对于更广泛地组织许多人的总体劳动, 对于更广泛地发展这种劳动的物质动力,也就是说,对于使分散的、 按习惯进行的生产过程不断地变成社会结合的、用科学处理的生产过程来说,到处都成为起点。 ”这种生产的组织的形式已经从早期的工场发展到当代的大型跨国公司, 而跨国公司则是经济全球化的主导力量,直接推动着资本、技术、商品、服务等在世界范围内流动。 其次,生产社会化意味着生产劳动的社会化。 工业革命带来的技术进步促进了劳动分工的发展,“工具积聚发展了,分工也随之发展,并且反过来也一样。 正因为这样,机械方面的每一次重大发展都使分工加剧,而每一次分工的加剧也同样引起机械方面的新发明。”“分工是特殊种类的协作”,在分工基础上进行的协作劳动极大地提高了社会整体的劳动生产率。 “劳动者在有计划地同别人共同工作中,摆脱了他的个人局限,并发挥出他的种属能力。”当前的分工与协作已经从企业内部扩展到企业之间,并由大小规模不同的公司负责商品生产的不同环节进而形成产业链, 在分工协作的基础上不同企业之间形成强关联性。 产业链是生产劳动在全球范围内的分工协作形式, 是经济全球化的结果和体现。 再次, 生产社会化意味着消费市场的全球化。要想获得剩余价值或利润,产品必须要进入到流通领域,被消费者购买才能最终实现。 因此,不断扩大商品消费市场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必然要求。 “对外贸易的扩大,虽然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幼年时期是这种生产方式的基础, 但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发展中, 由于这种生产方式的内在必然性,由于这种生产方式要求不断扩大市场,它成为这种生产方式本身的产物。 ”作为经济全球化取得实质性进展的重要标志, 世界贸易组织建构起了当今世界上最大的自由贸易市场体系,也将世界各国的消费市场连接在一起。最后,生产社会化意味着传导效应的扩大化。 生产是人类最重要的经济活动, 生产社会化不仅直接推动经济全球化,同时还推动着人口的全球移动、文化的全球交流、技术的全球传播等。这些均是全球化的重要内容, 生产社会化正是通过促进经济交往范围的扩大,进而传导到人类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通过经济纽带将人类的政治、社会、文化等活动密切联系起来。
另一方面, 资本主义生产资料私人占有制又包含着对生产社会化的内在否定, 进而传导至社会、政治等领域,导致逆全球化的周期性回摆。 资本在不断追求价值增殖的扩张运动的过程中推动着生产的社会化,但是,正如马克思所言,“资本主义生产的真正限制是资本自身”,资本的运行逻辑又决定了资本主义生产的社会化发展到一定阶段必然会陷入危机, 进而炸毁自己的外壳,“资本的垄断成了与这种垄断一起并在这种垄断之下繁盛起来的生产方式的桎梏。 生产资料的集中和劳动的社会化, 达到了同它们的资本主义外壳不能相容的地步。这个外壳就要炸毁了。资本主义私有制的丧钟就要响了。剥夺者就要被剥夺了。”在资本主义生产资料私人占有制之下,必然导致经济、社会和政治领域中难以克服的矛盾, 进而形成逆全球化力量。
在经济领域, 资本主义经济发展不平衡规律与群体利益分配的失衡是逆全球化产生和周期性回摆的关键缘由。早在第一次全球化时期,马克思和恩格斯就提出了农村与城市、东方与西方、工人与资本家、企业内部与企业外部、生产与消费等方面发展的不平衡问题。列宁则进一步提出资本主义发展不平衡的规律,“在资本主义制度下, 各个经济部门和各个国家在经济上是不可能平衡发展的”,“经济和政治发展的不平衡是资本主义的绝对规律。 ”在不同时代这种不平衡的表现是有差别的,总体上可以分为两个,即国家内部的不平衡和国家之间的不平衡。近五百年来,世界并没有因为全球化的进程而变得更加平衡, 各国人民的生活并没有因为全球化获得普遍的富足, 而是在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与广大发展中国家以及资本主义国家内部群体之间形成了难以逾越的鸿沟。 在资本主义国家, 私有制使各社会阶级之间社会地位和财富固化、贫富差距不断扩大。 例如,尽管华尔街的金融集团欢迎全球化,但“铁锈地带”由于受全球化冲击较大而导致这里的民众反对全球化的呼声较高、态度更加坚决。 在国际上,以主权国家为核心的世界体系其实构成了全球化进程中的另一种私有制度,即以国家为单位的私有制度,这种制度将民族国家之间富强贫弱的鸿沟固化。 从这个意义上来看, 逆全球化也可以说是超越国家界限的自由贸易与难以超越边界的民族国家利益的矛盾的结果。
在社会领域, 阶级矛盾的激化与社会关系的不平等是逆全球化产生和周期性回摆的重要缘由。“社会化生产和资本主义占有之间的矛盾表现为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对立”。在资本主义社会中, 资本的所有者通过雇佣劳动不断实现价值增值, 无论是资本集中和还是资本集聚都使得资本的力量日益增强, 而私有制则是这种资本权力的制度保障, 资本的占有状况成为社会阶级划分的主要依据。 “随着经济鸿沟不断拉大,美国社会出现了壁垒越来越森严的阶级隔离。 ”皮凯蒂的研究发现,从1977-2007年,美国最富有的10%人群占据了增长总额的3/4, 其中最富有的1%人群独占了国民收入增长的近60%, 而底部的90%人群的收入增长率每年不足0.5%。20 世纪80年代以来,随着美国经济金融化的发展,社会上层与社会下层越来越分化。 金融企业“大而不能倒”更是破坏了社会正义的基础, 因为政府只能用纳税人的钱拯救金融机构于困境之中。“越是那些承受巨大风险的银行机构, 越是在暗地里享受着来自公众的支持。 但是得到这种隐性支持的银行往往更有动力去冒更大的风险。在经营良好的时期,银行的利润都分配给了股东和员工;经营不佳的年份,纳税人要为它们的损失埋单。对银行而言,这就是一场稳赢的猜硬币游戏;正面我赢,背面你(纳税人)输。”“占领华尔街运动”就是普通民众对这种不公平社会关系的集体反抗,而2016年特朗普的当选则是一次美国底层民众对精英群体的“大众的反叛”。 这种由于贫富分化而导致的阶级矛盾,一方面使底层民众与上层精英的矛盾加剧, 反抗运动通过各种形式(如近期的弗洛伊德事件等)爆发出来。 另一方面则表现为底层民众将矛头指向国外,归结为全球化的恶果,成为他们反对全球化的理由, 而这种情绪通过选举制度传导到政治领域则表现为: 政客为赢得选票而迎合甚至进一步放大这种声音,进而使得贸易、科技、文化等保护主义的逆全球化政策得以大行其道。
在政治领域,政治的极端化与“强国优先”理念的泛起是逆全球化产生和周期性回摆的基本缘由。 经济不平衡还随着生产社会化传导到政治领域,当资本主义的基本矛盾长期得不到调和时,它将走向极端化。 资本主义私有制与生产社会化的基本矛盾决定了资本主义经济危机的周期性爆发, 而经济危机传导至政治领域的表现就是政治极端化。 两次世界大战之间政治极端化的典型产物就是法西斯主义, 它孕育于资本主义的经济危机和选举政治,将人类导向世界大战,将逆全球化推向顶峰。当前,西方政治领域也已经表现出极端化的症状。 2020年,第56 届慕尼黑安全会议的报告认为,“西方国家内部极端政治势力的兴起挑战了西方社会以自由、民主、开放、多元为核心的主流价值观念, 已经影响了相当多西方国家的政府构成和政策走向, 而无论是西方的政治精英还是现有体制, 都无法有效应对这些极端势力带来的挑战。 ”政治极端化是“西方的缺失”主要表现之一。 特朗普的上台将美国的极端化政治逐步推向高潮,“美国优先”实质上是极端民族主义的表现,在实践中则表现为对外贸易战、 科技战、 文化战等。他在2019年联合国大会讲话中曾赤裸裸地提出以极端民族主义反对全球化的观点:“未来不属于全球化者,未来属于爱国者。”可见,一股极端民族主义代替全球主义的逆全球化浪潮正在美国形成, 这股逆流伴随着美国影响力的扩张而在世界范围内扩散。
在以资本逻辑为轴心的资本主义制度下,资本扩张推动生产社会化的不断发展, 进而推动着经济、社会、文化等领域全球化的全面展开。 但是资本主义生产资料的私有制又包含着对资本扩张的内在否定,导致贫富差距分化、阶级矛盾激化和政治极端化,进而将“周期性运动”的指针拨向逆全球化。
四、人类命运共同体:推进新型全球化的中国方案
纵观世界文明史,可以看出,全球化是总体趋势且势不可挡, 逆全球化只是对上一个阶段的全球化秩序的调整。确切地说,从人类近五百年历史来看, 主要是资本主义国家依靠各自实力进行的利益分配秩序的调整。 社会主义中国在既有的资本主义占主导的全球化体系中成长起来, 并成为第三次全球化进程中的重要力量。 面对当前以美国贸易保护主义为代表的逆全球化思潮与行为,习近平总书记指出,“综合研判世界发展大势,经济全球化是不可逆转的时代潮流。 ”“20年前甚至15年前,经济全球化的主要推手是美国等西方国家, 今天反而是我们被认为是世界上推动贸易和投资自由化便利化的最大旗手, 积极主动同西方国家形形色色的保护主义作斗争。 ”当今世界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这个“大变局”的要义之一就是人类全球化秩序的变革与调整。放眼未来,是按照资本主义既有的全球化模式和路径, 进而让世界继续迈向贫富分化、 阶级矛盾和极端政治的深渊? 还是开辟一条惠泽世界全体人民福祉的全球化新路? 2017年习近平总书记在联合国日内瓦总部的演讲中,针对当前世界各国面临的困惑,提出“中国的方案是: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实现共赢共享。 ”“人类命运共同体”为人类推进新型全球化提供了中国方案。
人类命运共同体超越资本主义个体本位的私向性价值观,倡导人类共同体的公共性价值观。资本主义私有制无法适应社会大生产的需要进而导致经济、政治和社会的系统性危机,推动了逆全球化浪潮。 这种私有制规定了资本主义社会个体本位的私向性价值观, 这样的价值观导致了一个以自我利益划界的丛林世界: 社会丛林中的阶级竞争、市场丛林中的经济竞争、政治丛林中的党派竞争、世界丛林中的霸权竞争。这种零和思维下的竞争导致了一方的赢以另一方的输为代价、 一方的胜利以另一方的失败为代价, 由此价值思维所推动的全球化必然是碎片化、片面化、等级化、对立化的,最终必然陷入困境。早在20 世纪70年代展望人类未来的时候,历史哲学家汤因比就曾认为,应对人类未来面临的危机, 西方文明无法主导人类的未来方向, 世界未来的出路在中国和中华文明。 “世界统一是避免人类集体自杀之路。 在这点上,现在各民族中具有最充分准备的,是两千年来培育了独特思维方法的中华民族。 ”人类民运共同体传承中华民族和而不同、 和合共生的文化传统,体现了中华文明中的公共性价值观,是中国人民基于五千年文化积淀而提出的整合和团结世界各国人民,共同寻找人类未来出路的初步探索。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言,“人类命运共同体, 顾名思义,就是每个民族、每个国家的前途命运都紧紧联系在一起,应该风雨同舟,荣辱与共,努力把我们生于斯、 长于斯的这个星球建成一个和睦的大家庭, 把世界各国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变成现实。 ”
人类命运共同体超越资本主义私有制下全球利益分配不平等的固有格局, 倡导共赢共享进而增进人类共同福祉。 资本主义私有制下推动的全球化是按照不受节制的资本逻辑展开的, 这种资本逻辑将一切的人财物要素化进而成为创造剩余价值的工具。 以私有资本的逻辑为主轴的社会必然赋予资本拥有者以绝对的特权, 他们成为社会发展的最大受益者, 而绝大多数普通民众则成为资本宰制的对象。“资本导致的不平等总比劳动导致的不平等更严重,资本所有权(及资本收入)的分配总比劳动收入的分配更为集中”皮凯蒂在《21世纪资本论》 中用大量的数据证明: 在自由市场中, 资本的收益率高于劳动收益率和经济增长率是一切不平等的根源, 而资本主义自由市场机制则是催生这种根源性不平等的温床。 在此过程中所展开的全球化不可避免地被镌刻上这种不平等的印记,进而导致与其相对应的反抗思潮和运动。人类民运共同体则是倡导共赢共享, 不是追求个体或极少数人的一己私利, 而是要促进人类共同利益与福祉的增加。 “各国要树立命运共同体意识,真正认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连带效应,在竞争中合作,在合作中共赢。在追求本国利益时兼顾别国利益,在寻求自身发展时兼顾别国发展。相互帮助不同国家解决面临的突出问题是世界经济发展的客观要求。 让每个国家发展都能同其他国家增长形成联动效应, 相互带来正面而非负面的外溢效应。”在创造和增加整体福祉的基础上,让每个国家、每个社会阶层、每个个体都能够共同受益,在人与人之间构建起利益休戚相关、生死荣辱与共的命运共同体, 这样的全球化才是适合人类整体利益需求、 顺应人类历史发展潮流的光明之路。
人类命运共同体超越资本主义的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倡导国际关系民主化。一部资本主义全球化的历史就是一部西方国家携经济、 军事和科技优势对其他国家进行剥削压迫、 殖民侵略和控制奴役的历史, 就是一部西方发达国家之间为了利益分赃而不断进行竞争和战争的历史, 就是一部资本主义主要大国围绕世界霸权而展开争夺的历史。 在这种历史进程中形成了当今世界高度等级化的国际体系, 少数几个资本主义大国长期垄断着国际事务的主导权, 霸权国家维护霸权的行为往往成为世界矛盾与冲突的根源。 人类命运共同体则是直面这些现存问题, 努力打破资本主义全球化历史中的霸权政治传统, 倡导国家无论大小、强弱、贫富和制度差异,一律平等,推动国际关系民主化。“推进国际关系民主化,不能搞‘一国独霸’或‘几方共治’。 世界命运应该由各国共同掌握,国际规则应该由各国共同书写,全球事务应该由各国共同治理, 发展成果应该由各国共同分享。 ”与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片面的、虚假的民主不同,人类命运共同体所倡导的国际关系民主化是一种全面的、真实的民主:坚持主权平等,推动各国权利平等、机会平等和规则平等;尊重国家主权和领土完整,互不干涉内政;反对强权政治和单边主义,推动互相合作、共同发展;尊重文明和制度的多样性,不同文明和制度和平共存。 只有在此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全球化才是真正符合全世界人民根本利益和人类历史发展潮流的正确道路。
注释:
①佟家栋、刘程:《“逆全球化”浪潮的源起及其走向:基于历史比较的视角》,《中国工业经济》2017年第6 期。
④佟家栋、 刘程:《“逆全球化” 的政治经济学分析》,《经济学动态》2018年第7 期。
⑤⑥戴维·赫尔德:《全球大变革:全球化时代的政治、经济与文化》,杨雪冬等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1年版,第217~218、218 页。
⑦胡鞍钢、王蔚:《从“逆全球化”到“新全球化”:中国角色与世界作用》,《学术界》 2017年3 期。
⑧高柏:《为什么全球化会发生逆转——逆全球化现象的因果机制分析》,《文化纵横》 2016年6 期。
⑨张端:《逆全球化的实质与中国的对策》,《马克思主义研究》2019年第3 期。
⑩郑一明、 张超颖:《从马克思主义视角看全球化、反全球化和逆全球化》,《马克思主义与现实》2018年第4 期。
⑪万广华、朱美华:《“逆全球化”:特征、起因与前瞻》,《学术月刊》2020年第7 期。
⑫栾文莲:《对当前西方国家反全球化与逆全球化的分析评判》,《马克思主义研究》2018年第4 期。
⑬于尔根·科卡:《资本主义简史》,徐庆译,文汇出版社2017年版,第59 页。
⑭伍山林:《美国贸易保护主义的根源》,《财经研究》2018年第12 期。
⑮⑰邓久根、贾根良:《英国因何丧失了第二次工业革命的领先地位? 》,《经济社会体制比较》2015年第4 期。
⑯郝红梅:《美国对华直接投资收益分析》,《中国经济时报》2019年10月23日07 版。
⑱丹尼·罗德里克:《全球化的悖论》,廖丽华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25 页。
⑲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十八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上),中央文献出版社2014年版,第117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