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胡林翼《读史兵略》地名误注考释

2021-04-15秦跃宇

城市学刊 2021年5期
关键词:胡林翼读史左传

秦跃宇,符 静

(1. 湖州学院 人文学院,浙江 湖州 313000;2. 鲁东大学 文学院,山东 烟台 264000)

清末社会内忧外患让中华民族处于严重的困境之中,以天下为己任的仁人志士思考出路并纷纷付诸经史著述。其中湘军首领胡林翼主编汇纂的《读史兵略》,应战争所需专门对地名作注,注释方式上只批注军事地理相关内容。民国初年刘禺生在《世载堂杂忆》中记载《读史兵略》的编述缘起是,“胡又属澍森关于史籍所载长江各省用兵、古人成败之略,分条提出,为证明地图之用;以地图为棋盘,以兵略为棋子。寖久成书,遍及全史。此《读史兵略》所由滥觞。”[1]可见《读史兵略》一书的编纂意图不在感召人心而是以史为鉴研讨兵略,属于实用之学。《读史兵略》地名注释方式主要包括直释式、存疑式、注引式、排谬式与注补式,其疏于章句训诂的专题注释风格,也侧面反映出胡林翼地名批注乃是响应现实之需。这为后世读者研讨兵略学习兵法提供了极大便利,也使得《读史兵略》一书更具可读性,从而促进了《读史兵略》的社会现实功用传播与发挥。不过,《读史兵略》一书卷帙颇多,地名亦难以计数,为该书地名作注,难免疏忽出错。本文以1999年岳麓书社出版胡渐逵、胡遂与邓立勋点校的《胡林翼集·读史兵略》为基础,将其中误注类型进行整理辨析,主要存在同名异实、混淆致误,以偏概全、欠详致误,因袭致误,不明地望致误,不明政区界线致误以及其他个别原因致误。

一、同名异实,混淆致误

如卷一上《左传·文公十二年》选文“秦师夜遁。复侵晋,入瑕”之“瑕”。胡林翼注:“瑕,在蒲州府临晋县西。”

按:当在河南陕州阌乡县境。晋有二瑕,其一为《左传·成公六年》“晋景公谋去故绛,欲居郇瑕”之“瑕”,在清代临晋县,《读史兵略》所注即此地。杜预《春秋释例》卷六载:“今解县东北有郇城。”关于“郇城”的记载,《水经注疏》有:“郇国在解县东,郇瑕氏之墟也。”此外《山西通志》卷十四“猗氏县”下引京相璠曰:“今河东解县西南五里,有故瑕城也。”东汉与西晋的解县范围异于清代,清代临晋县实际上在汉晋时期的解县辖区内,所以《读史兵略》注文中的临晋县之“瑕”便是此“郇瑕”之“瑕”。其二为《左传·僖公三十年》“许君焦、瑕,朝济而夕设版焉”之“瑕”。此瑕,即是文公十二年之“瑕”。《诗经·小雅·隰桑》有“心乎爱矣,遐不谓矣”,《礼记正义》引《诗经·小雅·隰桑》“心乎爱矣,瑕不谓矣”中“遐”作“瑕”,可见“瑕”与“遐”古亦通用。郑玄谓“瑕之言胡也”,古“遐”“胡”二字双声叠韵且意义相同,故“瑕”“胡”二字也通用。又《水经·河水注》:“河水又东,迳湖县故城北。”郦注:“《晋书·地道记》《太康记》并言‘胡县,汉武帝改作湖’。”并注“湖”曰“其北有林焉,名曰桃林”,恰合《左传·文公十三年》“晋侯使詹嘉处瑕,以守桃林之塞”。如此一来,此“瑕”当是古“湖县”,在清代当为河南陕州阌乡县境。综上可知,《读史兵略》注文混淆了二“瑕”。

再如卷一上《左传·僖公二年》选文“晋荀息请以屈产之乘与垂棘之璧,假道于虞以伐虢”之“垂棘”。胡林翼注:“垂棘,璧名,如龙辅之例。”

按:垂棘,实为地名。单就文本理解,原文“垂棘之玉”和“屈产之盛”并列,则“屈”是地名无疑,所以“垂棘”应和“屈”一样是地名,表示盛产美玉之地。《春秋经传集解》杜预注:“屈地生良马,垂棘出美玉,故以为名。”《读史兵略》注多引用杜预之解,此条恰未引用,显系胡林翼认为杜预对“垂棘”理解有误,弃而未用。《左传·成公五年》“郑伯及晋赵同盟于垂棘”,杜注:“垂棘,晋地。”从“垂棘”作为会盟之地,也能直接否定“垂棘”是璧名。另有多方文献材料可资辅证。《水经注疏》卷六注释“汾水”引《山海经》云“管涔之山……其下多玉。从汾水出焉,而流注于河”,可知汾晋间多产玉,垂棘恰在晋地,说明此地有产玉的天然环境。此外晋代以后的典籍记载中也多以“垂棘”为地名,如《古今韵会举要》中“棘”字下有“垂棘,地名,出美玉”。《康熙字典》卷十四“棘”字:“垂棘、赤棘,春秋晋地。”韵书、辞书的释义,可以说明“垂棘”是得到学界公认的地名。随着词义的引申,“垂棘”又代指产杰出人才之地。如《汉魏南北朝墓志汇编》北魏故侍中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尚书令徐州刺史太保东平王元君墓志铭,文曰“乃欲赏罚贤谀,用允群望,而和光未分,暴皓麾下,皎月沉明,垂棘丧宝”,[2]以“垂棘丧宝”来形容国家失去良将。综上,可知“垂棘”乃地名。

二、以偏概全,欠详致误

如卷一上《左传·文公十六年》选文“庸人帅群蛮以叛楚。麇人率百濮聚于选,将伐楚”之“百濮”。胡林翼注:“百濮,疑今四川保宁府东,绥定府西。”

按:百濮之地当在清常德府境。郑樵《通志》卷十三“右东夷”中“百濮都濮”条注:“今江陵建宁县是。”《读史方舆纪要》引杜预注云:“今建宁郡有濮夷。”并谓建宁之地清代有二:一是云南曲靖府境,综合《尚书·牧誓》孔安国注“庸、濮在江汉之南”可知非此地;一是湖广常德府境。江永《春秋地理考实》卷二曰“晋建宁故城在荆州府石首县”,所以百濮在此之南。湖广常德之地,正在此之南,故百濮之地当在清常德府境,而《读史兵略》所注之地与之相差甚远。左思《蜀都赋》有“左绵巴中,百濮所充”之说。李善《文选》注云:“麇人率百濮,今巴中七姓有濮也。”且《春秋地理考实》卷二亦有“百濮”条曰:“七姓有濮,此又别一濮,盖百濮之散处者尔。”从李世武分析所说“百濮之‘百’,意为濮人族群内部支系繁多”,[3]可知百濮族系繁多,有一濮散处很正常。而胡林翼因巴中七姓有濮便认为百濮之地在巴中,证据单一,江永所言极是。《读史兵略》注之四川保宁府东,绥定府西,来源应是如此。

再如卷一上《左传·闵公二年》选文“晋侯使太子申生伐东山皋落氏”之“东山皋落氏”。胡林翼注:“东山皋落氏,杜云:‘赤狄别种也,皋落其氏族。’在今山西沁州沁源、泽州沁水之间也。”

按:东山皋落氏当在清时的山西绛州垣曲县。对于东山皋落氏的记载,熊会贞《水经注疏》:“清水出清廉山之西岭……东流经皋落城北。服虔曰:‘赤翟之都也,世谓之倚毫城。’守敬按:‘《通典》,垣县有古皋落城。《元和志》皋落城在垣县西北六十里。’”此外,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垣曲县”下“清廉城”条,同样载皋落城在垣曲县西北六十里,且记清水在垣曲县西三十里,说明此清水正是流经皋落城之清水。另外《大清一统志》卷一百十八“落城”条载“在垣曲县西北五十里,今为皋落堡”,并引《金史·地理志》记垣曲县有皋落镇。其他文献资料多有沿用此观点,以上不同时期的不同记载即足以证明东山皋落氏在清代处于绛州垣曲县。因之,胡林翼注误。

三、因袭致误

如卷一上《左传·鲁宣公四年》之“皋浒”。胡林翼注:“皋浒,今荆州枝江县。”

按:皋浒在清襄阳府襄阳县境。皋浒并非一地的官方命名,“类似于《左传》‘句澨’‘薳澨’等,都是通过地名专称和统称的结合,组成新的地名称谓”,[4]听其名或以为皋水之浒。熊会贞《水经注疏》引杨守敬按:“徐文靖《管城硕记》谓《左传·宣四年》楚子与若敖氏战于皋浒,为此皋水之浒。但传上言师于漳澨,漳水距此较远,则皋浒非此水之浒也。”故“皋水之浒”说误。《元和郡县志》“万山,一名汉皋山”,所以“皋”也就是“万山”,张衡《南都赋》“游女弄珠于汉皋之曲”所指亦即此地。《水经注》卷二十八沔水注下有“沔水又东迳万山北”,可见“皋浒”之“浒”应是针对此水而言。明代沈炳巽撰《水经注集释订讹》卷二十九“沔水又东迳万山北”下,引《一统志》云:“万山在襄阳府城西十里。”沔水经过万山之下,万山在襄阳县,则皋浒在清襄阳府襄阳县境。顾栋高《春秋大事表》谓皋浒在荆州枝江县,《读史兵略》注同,不明所据,应是因袭顾栋高此说。

又如卷一上《左传·鲁宣公四年》选文“子越又恶之,乃以若敖氏之族圄伯嬴于轑阳而杀之,遂处烝野,将攻王”之“轑阳”。胡林翼注:“轑阳、烝野俱在江陵。”

按:二地尚阙,不明具体所在。轑阳,原文是“圄伯赢于轑阳而杀之”,可知这场战争是楚国内部战争,故轑阳在楚地无疑。杜注“楚邑”,无误。《汉书·昭帝纪》“太常轑阳侯德免为庶人”,文颖注:“轑阳在魏郡清渊。”可知汉有“轑阳”一地,汉轑阳侯之地“轑阳”在汉魏郡。汉魏郡在春秋时期非楚地,故魏郡清渊非宣四年之“轑阳”。后代所记“轑阳”还有一地,如《大清一统志》卷一百二十一中载有此“轑阳”建置沿革:“春秋属晋,战国属于韩,后属赵,汉为上党郡湼氏县地,汉末分置轑河县属上党郡,三国魏因之,晋改名为‘轑阳’,属乐平郡”。可知此“轑阳”非春秋已有,乃后置,故亦非宣四年之“轑阳”。另有一说认为“轑阳”指“潦水”南岸,古人常把水之南岸称为“阳”。颜师古《汉书注》引文颖曰“‘轑’音‘料’,又音‘聊’”,则“轑”和“辽”古音同。今人杨伯俊《春秋左传注》以“辽河之阳”为“轑阳”,指出辽河之源有二,一是河南省南阳县西马峙坪,一出县北曹峰山,南流合为一,经镇平县东为三澜河,又南流至新野县界合湍水。《御批历代通鉴辑览》卷一百十五:“潦河在镇平县东四十里,源出南阳县之马峙坪,西流经杏花山,又南流至新野县入淯河。”《读史方舆纪要》河南“镇平县”载:“潦河在县东四十里。”《河南通志》卷七南阳府“潦河”条:“源出南阳县之马峙坪,西流经县西北五十里之杏花山,又南流至新野县界,入于清河矣。”以上皆清人观点,清有辽河,故有“辽河之阳”一说,似可说通。

史书有关春秋的记载尚未发现“潦河”所在,以清代之地推测春秋之地,年代相差久远,恐难以为据。仅有清人顾栋高认为“轑阳”在江陵,且未知所据。《读史兵略》注之江陵说应是源于此处,而未再加以细考。查《春秋释例》卷六记“轑阳”“烝野”二地为“阙地”,只知在春秋楚境,未详具体位置。后人未掌握充分材料,随意袭用前人之说,恐无法使人信服。

四、不明地望致误

如卷一上《左传·鲁隐公十一年》选文“夏,公会郑伯于郲”之“郲”。胡林翼注:“郲,经作‘时来’,音之缓忽也。杜注:‘荥阳县东有厘城。’以‘厘’为‘郲’,音近也。在今河南开封府祥符县东。”

按:“郲”,《公羊传》作“祁黎”,当在清开封府荥阳县东,祥符县西。实际应是距祥符县较远,位于荥阳之东,郑州之北。清人王掞、张廷玉等编《钦定春秋传说汇纂》卷三考证“时来”在开封府东四十里。胡林翼等作注虽只引用了杜注,却并没有按照杜注线索进一步查索。如发挥实证精神,则不当有误。此处虽未在注中提及他书,但从内容来看显然借鉴了他书观点,胡林翼指称祥符县东应是据《汇纂》此说臆测而来。江永《春秋地理考实》卷一考证认为《汇纂》缺“荥阳东”三字,是。郦道元《水经·济水注》也谓荥阳东四十里有厘城。谭其骧主编《中国历史地图集》标注春秋“时来(祁黎)”位置,对应到清代正是开封府荥阳县东。

又如卷一上《左传·鲁成公二年》选文“齐侯亲鼓,士陵城,三日,取龙,遂南侵及巢丘”之“巢丘”。胡林翼注:“巢丘,疑在肥城县界。”

按:不当在肥城县。杜预《春秋释例》卷五中载“巢丘,阙”,可知杜预生活的时期已不能确定巢丘在何地。根据文中方位描述,我们可以判断其大致位置。其文曰:“三日,取龙。遂南侵,及巢丘。”《春秋地名考略》卷二“龙”条下高士奇载:“《史记》作‘隆’,刘昭曰‘博县有龙乡’……今在泰安州西南。”肥城,据《皇朝文献通考》卷二百七十二“肥城县”条:“在府西七十里,初属济南府,雍正十三年分属泰安府。”查谭其骧主编《中国历史地图集》,可见肥在杜预时泰山郡博县西北,即胡林翼时泰安县西北。今人何浩在考释曹国故地时,分析说巢丘位于“泰安州西南的龙乡以南,大约就在今泰安、曲阜两地之间以西的大汶河一带”,[5]此种说法也表明巢丘在肥城以南。齐侯取龙后南侵及巢丘,非北侵,所以,胡林翼怀疑巢丘在肥城,于方向上已无法说通。

五、不明政区界线致误

如卷一下《左传·鲁襄公三年》选文“春,楚子重伐吴,为简之师,克鸠兹,至于衡山”之“衡山”。胡林翼注:“衡山,今江苏江宁府溧水县北,非乌程县南也。”

按:“衡山”当在太平府东北。衡山,“衡”“横”音同,古通用,所以楚兵所至之地“横山”即是“衡山”,在太平府当涂县。清代王琦《李太白诗集注》卷九诗《赠丹阳横山周处士惟长》中“横山”下,载《太平府志》云:“横山在当涂县东六十里,高两百丈八十里,穹窿嵁峻,苍翠亘天际,四望皆横,故名横山,与江宁溧水接壤,丹阳湖在其南,春秋楚子重伐吴所至之地。”《太平府志》作为府志,其中的相关辖区地理记载,断不至于混淆行政归属。另《读史方舆纪要》载“横望山,在太平府东北六十里,与江宁府接界,亦曰‘横山’”,后引《志》云:“即春秋时楚子重伐吴所至之衡山也。”秦蕙田《五礼通考》卷一百零一及《春秋地名考略》卷十一同此,清代库勒纳等撰《日讲春秋解义》卷三十七亦记载太平府东北有横山。故楚子重伐吴所至之横山,是太平府横山无误。

再如卷二《通鉴》“周纪·赧王四年”选文:“秦西有巴、蜀,治船积粟,浮岷江而下,一日行五百余里,不至十日而距捍关”之“捍关”。胡林翼注:“胡注所言‘捍关’,在宜昌府长阳县西。”

按:当为四川省夔州府奉节县。《史记·楚世家》有“于是楚为捍关以距之”,司马贞引《郡国志》云:“巴郡鱼复县有捍关。”可知,捍关原在汉代的鱼复县。唐李吉甫《元和郡县图志逸文》卷一云:“夔州奉节县,本汉鱼腹县。”据谭其骧主编《中国古今地图集》显示,战国时的鱼复,对应到唐代即为李吉甫所说的夔州奉节县,到了胡林翼时和唐代一样仍称奉节县,而非湖北宜昌府长阳县。两地相近,坐标对应错误。从按语可知,胡林翼认同胡三省引用的徐广之说,那么此处的宜昌府长阳县西,显然是地理方位对应错误,而非胡林翼另有新说。

六、其他致误

除上述常见的致误类型外,《读史兵略》地名注中尚存在个别较为罕见的误注现象。有把两地误注为一地的,也有质疑古文献记载讹误而颠倒是非的。

误两地为一地。如卷一下《左传·鲁襄公元年》把“焦”“夷”二地误注为一地。选文“晋师自郑以鄫之师侵楚焦、夷及陈”之“焦、夷”,胡林翼注:“焦夷,疑为焦城,据《水经注》,在今新郑县东。”

按:焦、夷实为二地,且不在新郑县东。首先,从昭公九年公子弃疾迁许于夷一事,就可知“夷”是别于“焦”的另外一地。其次,《读史兵略》注中的“据《水经注》,在今新郑东”观点亦经不起推敲。僖公二十三年,楚伐陈,从陈国取得了焦、夷之地。此注之“焦、夷”即是楚伐陈获取,这时已经属于楚国。楚地偏南,而新郑在春秋时期属于郑国,郑国地处中原,所以焦、夷不当在新郑东。焦、夷二地,实则在颍州府。杜云:“焦,今谯县。夷,一名城父。”《春秋地理考实》卷一僖公二十三年“焦”字条下:“今按,周封神农之后于焦,即此。周末改为‘谯’,汉置谯郡,后周为亳州,今亳州属颍州府。”考察“夷”字条,言在亳州东南。《春秋地名考略》卷十、《五礼通考》卷两百零九,亦有关于这两地的记载。《五礼通考》在“陈邑焦夷”条下,除了上述见于它书的记载外,另有:“《史记》葛婴攻谯下之。曹操,谯县人,于谯东五十里筑精舍,往往治兵于此以击孙权。曹丕改建五都,谯,其一也。至后周始改为亳,今为江南颍州府亳州。”“夷”,即昭九年之“城父”,《五礼通考》卷两百零九载“城父”在“今江南颍州府亳州东南七十里”。《大清一统志》卷八十九“阜阳县”条,同样记载“焦”地在亳州,“夷”即城父,在亳州东南。综上可知,胡林翼注“新郑县东”之说误。

质疑古文献地名有误而误注。如卷一下《左传·鲁襄公十四年》注文质疑“泾河”为“洛河”之讹,实则古文献无误。选文“晋侯待于竟,使六卿帅诸侯之师以进。及泾,不济”之“泾”,胡林翼注:“泾水出今平凉,至高陵西南入渭,晋师不得至此。疑‘泾’为‘洛’之讹。济洛在今同州府大荔县西,旧说棫林在今华州北,正渡洛而西地也。”

按:据战争地理实际情况来分析,胡林翼质疑原文讹错之处实为误判。首先,《左传·成公十三年》晋伐秦,师“遂济泾,及侯丽而还”。侯丽在泾水以西,晋率诸侯之师可以到达,胡林翼推断“晋师不得至此”不甚合理。其次,“泾”“洛”两河泾渭分明,且在文本中出现不止一次,作书与传抄之人不至犯此低级错误。再次,诸侯之师渡泾无误,胡林翼以棫林在华州为确据,以此判断“泾”为“洛”之误,证据亦不能令人信服。“棫林”在华州的说法历来存在争议,如当代学者陈梦家先生在 1956年发表《西周铜器断代》,以《秦本纪》“德公元年初居雍城大郑宫”等为据认为郑在雍城。又以《汉书·地理志》有“棫阳宫昭王起”,来判定棫林与郑有关。由此可见,棫林当在雍城一带。此次,诸侯之师渡泾西伐秦到达棫林,恰好证实了此说。从作战路线上来看,诸侯之师渡过泾河向西走经过棫林,正可说明棫林在雍城以东。泾水从泾阳处入渭,所以棫林在泾阳以西。因之,胡林翼质疑“泾”为“洛”的依据不能成立。

《读史兵略》批注是《读史兵略》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读史兵略》正文是节选《左传》和《资治通鉴》部分内容汇编而成,读者群的设定主要是当时官兵。由于文化水平偏低的官兵没有足够时间和精力查阅资料理解正文,那么注文的存在就充当了一个尤为重要的角色。正文内容选择的倾向性本身体现了胡林翼编纂《读史兵略》的军事眼光,注文的存在则为《读史兵略》正文价值的实现提供了极大的可能性。实际编纂工作的注文是在胡林翼指导下由其幕僚分工完成,作注者的行文风格不同,水平不一,且无统一体例标准,以致存在较多瑕疵,其中地名部分误注情况如上举例所述。然从《读史兵略》作注目的及全部注文来看,其批注文字具有的价值和影响依然瑕不掩瑜。

猜你喜欢

胡林翼读史左传
《左传》“摄官承乏”新解
一身正气,万口仁声的胡林翼
《左传》疑难考辨一则
《左传》“讥失教也”句献疑
读史(外一首)
阎崇年:读史明理
读史即悟
做官就是为了
胡林翼之母:教会儿子处理同僚关系
茶 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