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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认同与变迁中的城市社区文化养老
——基于长沙市L社区的调查与思考

2021-04-15

城市学刊 2021年5期
关键词:艺术团身份共同体

赵 婷

(湖南城市学院 艺术学院,湖南 益阳 413000)

根据2021年5月国家统计局公布的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我国60岁及以上人口为26 402万,占全国人口总数的 18.70%(其中,65岁及以上人口为19 064万,占13.50%)。与2010年相比,60岁及以上人口的比重上升了5.44%。[1]这一组对比数据表明,我国人口老龄化程度进一步加深,未来一段时期将持续面临人口长期均衡发展的压力。2019年11月,国务院出台的《国家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中长期规划》明确了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的战略目标,提出打造高质量的养老服务和产品供给体系。健全以居家为基础、社区为依托、机构充分发展、医养有机结合的多层次养老服务体系,多渠道、多领域扩大养老产品和服务供给,提升产品和服务质量。[2]在物质条件日益丰富的城市中,老年人的精神落寞却愈发凸显。老年人需要更多的文化养老产品和服务。城市社区文化养老成为一个亟待研究的问题。

一、社区老年群体的身份解构:“文化养老”的缘起

(一)城市化进程的影响

我国城镇化发展近年来呈现出中西部快于东部和东北地区的态势,区域间城镇化水平差异进一步缩小。长沙作为中部省份湖南的省会城市,近年来正处于城市大发展的转型时期,是全国两型社会建设综合配套改革试验区核心城市,城市化进程不断向前深入。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显示,长沙常住人口为1 005万人,与2010年第六次人口普查相比增加了301万人,增长42.71%。60岁及以上人口为154万人,占全市常住人口的15.33%;65岁及以上人口112万人,占全市常住人口的11.11%。与2010年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相比,60岁及以上的人口比重上升1.68%,65岁及以上人口的比重上升2.08%。[3]随着人口逐年增加,长沙基础设施建设和各级各类项目建设也在快速发展:商品房开发、棚户区改造、路网修建、开建文化场馆、创建新区……这座城市生活的每一个人都切身感受到这片土地上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

城市化进程也深深影响着老年群体的生活。一部分本市的老年人群由于棚户区改造从城市的主城区搬迁到城市的副中心,一部分郊区的老农民由于土地征收被安置到附近的商品房成为新市民,还有部分外地老年人随子女来到长沙,居住在自己陌生的钢筋水泥之中。城市的快速发展、交通的便捷输送,将一批批来自五湖四海、身份迥异的老年个体带到长沙的不同社区,开始了他们的身份解构与重构之旅。

(二)社区老年群体的生活现状

中国房地产行业取代了国家“统建代”和单位分房,极大地改善了中国庞大人口的住房问题、消费问题和城市面貌,加速了社会转型。城市家庭的人口规模逐渐缩小,传统的邻里结构被打破,“单位型”管理向着“社区型”管理转变,城市人口分布正在被大幅解构与重组,城市人际关系也经历着阻隔与再连接。[4]

本文的考察对象——长沙市L社区重点管理着高新区规模最大的花园式住宅小区,该小区始建于2008年,2010年第一批住宅交房,规划总建筑面积 115.46万平方米,住宅建筑面积为106.03万平方米,规划户数约1.08万户,目前,该楼盘八个区域早已交房,入住人口接近四万人。除了该小区,L社区的管辖范围还包括周边的22家高新技术企业,1所幼儿园,1所九年制义务教育学校及在建工地等。[5]可以看出,L社区是一个城市近郊刚发展起来的年轻社区,但是这类社区中随子女来长的“老漂族”却很多。随着城市的不断开发与扩大,这样的社区在各大城市也逐渐增多。因此,L社区对于笔者研究社区的“文化养老”问题具有典型意义。

在L社区居住的老年群体分为两类。第一类,本市企事业单位退休职工或近郊土地征收户。他们对居住地周边以及长沙城区都比较熟悉,在 L社区有自己的房产,在本地有自己的亲戚朋友,与外界接触相对较多;第二类,随子女迁居到此的外地户籍老年人。他们对居住地及长沙城区感到陌生,在本地没有亲朋好友,缺乏与外界的交流。他们通常与子女同住,照顾子孙。由于L社区地理位置较为偏远,因此,这里的老年群体基本都在社区内及附近区域活动。他们从原本的社会结构和生活方式中脱离出来,正如德国社会学家斐迪南·滕尼斯在《共同体与社会》一书中分析共同体向社会转变的过程,个人从“遵从生命的统一原则”的本质意志转变为“旨在构建和实现目的手段的相互关系”的选择意志,在很大程度上摆脱了天生的以及从祖先那里继承的经历、思维与行为方式,处于一种相互分离,互有界限的紧张状态之中。[6]退休后的老年人身份发生了较大的转变,他们从原本的工作环境中脱离出来,而原本通过工作所建立的关系网络也会随着他们的脱离而逐渐消失,个人的社交范围越来越小,人际关系逐步弱化。而随子女迁居到大城市的老年人原来的身份也在消解。他们离开了故土,离开了熟悉的生活环境,也就开始逐渐脱离当地的人际交往圈层,脱离业已存在的文化价值、社会关联和生活方式。他们在当地所获得的身份、头衔、标签都随之消失,他们获得“自由”,却也因这种“自由”而缺乏安全感与归属感。城市社区的老年群体遭受着身份解构带来的困扰,他们需要陪伴,需要慰藉,需要找到新的共同体,帮助他们度过精神危机,获得健康的老年生活。

(三)“文化养老”的意义

老年人是对社区高度依赖的群体之一。社区作为老年人们生活的共同体,理应承担起养老的社会责任。2016年,国务院印发了《关于全面放开养老服务市场 提升养老服务质量的若干意见》,其中提出了四方面的主要任务,第二点是“大力提升居家社区养老品质。推进居家社区养老服务全覆盖,提升农村养老服务能力和水平,提高老年人生活便捷化水平。”[7]各个城市也相继出台政策促进社区养老服务的发展。例如,长沙市政府就出台过《支持居家养老服务发展若干政策的通知》《长沙市社区居家养老服务中心等级评定暂行办法》《长沙市社区居家养老服务规范》等政策文件。城市社区在政府的支持下建成了社区居家养老服务中心,但是实际上服务中心缺乏专业的医疗、养护团队,很多服务中心还不提供用餐服务,社区的老年人群无法在这里料理养老生活。在条件有限的情况下,如何发展社区养老?如何打造社区养老的特色?“文化养老”便是解决社区养老瓶颈的一剂良方。文化作为相对抽象的存在并不能为养老服务提供实体性的、物质上的支撑,而只能作为一种“软件”来提升养老服务的品质和效果。[8]将“文化养老”的理念放置于“社区养老”的框架之中,既能够解决社区养老服务的困境,又能帮助遭受身份解构之苦的老年人建立起新的社会关联,弥合社会转型中产生的价值裂缝,滋养其孤寂的心灵,实现自我追求,达到延年益寿的目的。

二、社区老年群体的身份认同与变迁:“文化养老”的实践

美国心理学家亚伯拉罕·马斯洛将人类的需求分为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爱与归属感、尊重与自我实现五类。城市社区的老年群体在物质需求得到满足之后就会追求情感交流,追求多维度的认同。用共识语言讲,身份认同建立在共同的起源或共享的特点的认知基础之上。散发性态度把身份认同也看作是一个构建过程,一个永远未完成的过程——总是在构建中,具有“运动的”“异延的”特征。[9]社区老年人在参与“文化养老”的实践中完成身份认同与变迁的过程。下文将以长沙市L社区的实践经验进行阐述。

(一)搭建社会空间,促成自我认同

空间是城市社区“文化养老”的前提和基础,社区内散居的老年人要重新建构新的社会关联需要特定的空间作为承载。列菲弗尔指出,空间是社会的产物,空间从来就不是空洞的,总是蕴涵着某种意义,因此研究需要从关注空间中的生产转向空间本身的生产。[10]现今的城市社区多以中高层的商品房为主,高楼林立,人口密集。虽然开发商在建设中会留有一些运动健身的场地,但是往往难以满足社区众多居民的需求。我们经常在新闻媒体中看到的广场舞大妈与其他群体争抢地盘的事件正是活动空间匮乏而导致的社会矛盾。在我国城市化进程推进过程中,一方面是开发商追求土地资源利益价值最大化,另一方面是城市居民在物质生活水平提高之后不断追求精神生活享受,两者之间的矛盾亟待协调、解决。

长沙市L社区在建立初期,老年人均是自发在小区空地内开展活动。由此引发了噪音扰民、侵占体育运动场地、侵占商业用地等纠纷。社区领导与工作者走访调查,与开发商、物业协商,争取到了一些公共空间。其中,最大的一处是原售楼部,除了一部分区域用作社区办公,其余被改造成了多个公共活动区域,有舞蹈房、合唱室、棋牌室、阅览室、理疗室、排练厅、报告厅等。另外,每个区至少有一处公共活动室,例如A区就有一间正规的舞蹈房和一间乒乓球室,均免费提供给居民使用。遭受身份解构之苦的老年人走出了自己狭小、封闭的私人空间,在社区提供的公共空间中寻找新的朋友,构建新的社会关联,建立自我身份认同。

来自河南农村的 65岁的曾女士是寄居在儿子家的“老漂”族,九年前来到L社区照顾孙女。初来乍到的她,人生地不熟,平时除了在家做饭、做家务、带孙女,很少出门活动,她感觉生活重复而乏味。随着孙女长大,曾女士也有了不少空余时间,于是加入了小区空地的广场舞队伍。通过跳广场舞,她结识了一些河南老乡,还认识了不少湖南朋友,她们在跳舞之余还会一起买菜、逛超市、串门聊天,曾女士的身体、心情都较之前有了很大的改善。之后L社区居家养老服务中心成立,中心的老年大学每学期开设各类课程,其中舞蹈课程有16~18次课,每次课两小时,师资是由长沙市群众艺术馆选拔的专业的志愿者,委派到各个街道社区执教。曾女士听闻后,赶紧去养老服务中心报名。有几年广场舞经验的她,早已褪去了农村人的羞涩与胆怯,她表示自己与这座城市的其他老年人没什么差别。曾女士之所以报名参加老年大学的舞蹈课程是因为想在专业老师的指导下让自己的舞艺有所提高。同时,她也觉得在有大镜子的舞蹈室跳舞比在小区的空地上跳舞更有感觉,让动作与表情更加到位。她希望经过自己努力,能入选社区老年大学的舞蹈队,参与更多文化活动。

L社区为老年人提供的各种活动场地不仅仅是现实中的物理空间,更因为老年群体的诸多实践活动而人格化为社会空间。L社区的居家养老服务中心多次组织志愿者教授老年人电脑和智能手机的基本操作知识,建立社区老年人微信群,方便老年人及时交流,拉近彼此的距离。工作人员还经常在微信群里发布一些活动、课程信息,分享一些生活保健或正能量的文章和视频,树立积极的人生观。L社区通过拓展物理空间,营造出有丰富含义的社会空间以及与现实交叉重叠的网络虚拟空间。老年人们在社区搭建的空间中,慢慢地敞开心扉,逐渐信任和依赖彼此,自我身份认同逐步建立并得到强化。

(二)建立组织团体,形成群体认同

城市社区推行“文化养老”的重要主体便是各类存在于社区的组织、团体。要想促使游离的老年人凝聚在一起,真正融入社区中,就需要以他们的兴趣爱好为前提,建立各种他们感兴趣的组织与团体。英国利兹大学社会学教授齐格蒙特·鲍曼曾说:“共同体是一个温馨的地方,一个温暖又舒适的场所。它就像是一个家,在它的下面,可以遮风避雨……在共同体中,我们能够互相依靠对方。如果我们跌倒了,其他人会帮助我们重新站起来。”[11]认同是催生共同体产生的一股重要力量,特别是群体认同意识的萌发,能够把精神落寞的老年人整合到一个群体当中,用群体的力量抚慰他们的精神之殇。

每一个团体中都有“意见领袖”,他们由于精通某个领域或掌握着全面的信息而逐渐赢得了话语权,并且在团体中具有一定的权威性和代表性,团体中的其他成员则对其产生认同和信服。L社区“林语艺术团”的张团长就是这么一位“意见领袖”。生于1948年的张阿姨精神矍铄,笑容灿烂,走路带风,经常与团员们一起排练,一起表演,一起聚会,完全不像一位70岁高龄的老人。可是这么一位乐观、开朗的老人,2013年刚从岳阳县来到L社区时也曾经历过孤独、失落。当时L社区居住的居民还不多,社区领导班子还处在成立之初的摸索期,并未重视社区文化建设,小区没有一个文艺团体,老人们在此的生活就是帮忙带孙辈、做家务、散步等日常活动。而张阿姨这样一位“领袖人物”的出现打破了这一沉闷的局面。张阿姨早年就读于宁乡师范,喜欢唱歌和弹钢琴,曾在一所子弟学校教授语文和音乐,退休后与几位志同道合的朋友组成了一个艺术团,大家一起合作了十年之后,她与家人来到长沙。刚来L社区的张阿姨不认识一个外人,便独自在小区空地打太极拳、跳舞,吸引一些老年朋友与她攀谈。天生外向、健谈的她逐渐认识了越来越多的朋友,萌生出在L社区组织老年艺术团的想法。行动派的她说干就干,从自家楼栋开始挨家挨户地游说老年朋友们加入自己的团体。另一方面,她找到物业公司和社区的领导,代表社区老年人表达诉求。物业公司与社区为“林语艺术团”提供了场地、资金,申请了政策支持。张阿姨作为“林语艺术团”的领袖人物也没有让大家失望,团队成立不到一年,便于2014年7月组织了一场晚会,得到各方强烈的反响。至今“林语艺术团”已经发展成为拥有合唱、舞蹈、器乐、太极拳、模特走秀等五支专业队伍,成员达到150多人,每年至少有十几场演出的大型社区老年艺术团。2020年该团获得长沙市“优秀群众团队”光荣称号,团长张阿姨也荣获长沙市“百姓学习之星”称号。采访中,张阿姨绽开自信的笑容说道:“我们艺术团的成员没有放弃对生命的追求,他们喜欢效仿我,大家都爱美。我们追求美,宣扬美,赞颂美,美提高了我们的生命质量!”

随着政府、社会对于社区文化工作的日益重视以及L社区人口的不断增长,L社区的领导班子也越来越积极地投身到社区文化工作的建设上来。“林语艺术团”的成功也为社区领导班子积极开展社区文化养老工作提供了一个成功的范式。在社区的组织、协调下“居家养老老年大学舞蹈队”“E区映山红舞蹈队”“雪飞健身队”“L社区水兵舞团”等多个老年文艺团体相继成立。原有身份消解的老年人们在这些组织团体中学习、交流着相关兴趣爱好,建立新的身份认同,重新树立积极的人生观、价值观。

(三)开展丰富活动,完成社会认同

城市社区推行“文化养老”的主要形式是社区开展的各种实践活动。老年群体不满足于现有的身份定位,不甘于沦为社会的边缘人群,希望通过丰富多彩的文化活动向社会各界展示自身的风采,获得社会的关注和认同。而现实中,大多数社区都是任由老年群体自行组织活动,没有相关工作人员的参与、帮助。老年人们除了自娱自乐,并没有机会向外界展示自己,更别说得到社会的认同了。

L社区工作者意识到老年人渴望获得社会关注与认同的诉求,协同管辖区域内物业、商户、学校、培训机构等精心筹划各类文化活动,为辖区内居民特别是老年居民提供良好的交流与展示平台。L社区开展的“文化养老”活动主要分为两类。第一类是社区内部的常规文化活动。如每学期开设的社区老年大学课程,每月两次的养生班,一年一度的“万家灯火”中秋晚会,传统节日活动,商家赞助的“一日游”活动、商业演出等。这些活动都是社区工作人员和社区志愿者发起、组织的,一般规模不大,但能使社区内绝大多数老年人参与并长期坚持,老年人通过这类活动收获了健康与快乐。社区居家养老中心的工作人员介绍道:“每到节日,我们中心就会组织一些活动,让老人家有过节的气氛。像元宵节的‘猜灯谜,吃元宵’、三八妇女节的插花、端午节的包粽子,重阳节我们还举行‘一人一菜’的活动。我们居家养老中心的文艺队伍还能接到一些商业演出活动。这让老人们很有成就感,觉得自己的爱好和努力得到了认可和尊重。”第二类活动则是由政府部门、基层单位组织的大规模的竞赛、展演等活动。这类活动规模大、影响广,但是与社区内部组织的活动相比,只能吸纳部分优秀的表演者和文艺骨干参与。社区的肖姐自豪地说道:“我们的舞蹈队表演的民族舞蹈《我敬祖国三杯酒》在高新区第八届广场舞比赛中获得了一等奖。2019年编排的舞蹈节目《共和国的春天》代表高新区参加了长沙市‘全民健身——舞劲高桥’向新中国成立70周年献礼文艺汇演。我们队员参演的服装都是社区出资购买的。鲜艳的服饰,时尚的音乐,欢快的舞步,让阿姨们展现出与其他老年人不一样的精神面貌。她们走在人群中,一看气质就不一样!”可见,社区老年人的价值观通过他们的文化活动表现出来,他们通过文化活动,通过审美判断,认识到他们是同一群体。政府部门主办的大型活动虽然只能让部分文艺精英参加,但是它们凭借较大的影响力让社会各界人士看到了当代老年人的精神面貌和群体价值,从而吸引了更多老年个体参与到“文化养老”活动中来,促进了常规文化活动的开展。以上两类活动相辅相成,促进了社区“文化养老”服务工作的蓬勃开展。丰富多彩的文化活动让老年人的生活充实而有意义,同时激励着他们追求大众的瞩目,获得社会的认同。

三、社区老年群体的身份重构:“文化养老”的关键

社区通过“空间、组织与活动”三个维度开展的“文化养老”服务工作均是围绕老年人这一行为主体展开的。“文化养老”的目的是挽救老年人于精神危机中。当代社会,城市社区老年群体的精神危机多来自原有身份的消解,因此老年群体的身份重构成为“文化养老”服务工作的关键。如何才能帮助老年人建立新的身份,树立积极的人生观呢?下文将从三个方面来探讨老年群体的身份重构。

(一)满足老年人的文化需求

吸引老年人参与社区公共生活是消解老年人精神危机,重构老年人身份的首要前提,而想要吸引老年人从封闭、狭小的个人空间走出来,积极参与社区的公共生活,就需要满足老年人的文化志趣和文化需求。71岁的吴伯伯是七年前跟随儿子从甘肃老家来到L社区的,属于当代社会典型的“老漂族”。吴伯伯是军人出身,童年时学会了吹竹笛。早年的音乐启蒙使他成为一位音乐爱好者,会吹奏竹笛、巴乌、口琴、葫芦丝、电吹管等,不过从部队转业之后就不常吹奏这些乐器了。一次,他听到自己楼栋里有优美的小提琴声,于是与拉琴的老人结为朋友,老人告诉他自己是“林语艺术团”的成员,艺术团有几位会管乐的老人,他邀请吴伯伯加入。吴伯伯一听,有与自己一样喜欢吹奏乐器的老人,而且大家还要组建管乐队,顿时欣喜万分,没想到了晚年,还能圆自己的音乐之梦。L社区之所以能吸引众多的老年人参与到社区的活动中来,原因在于社区的文化空间、文化组织与文艺活动满足了社区内大多数老人的文化需求。老人们在共同的兴趣爱好之下相互熟识,互相合作,社区也从行政性社区向富有人情味的生活共同体转变。

(二)建立社区认同感

社区通过搭建空间、组建团体以及组织活动等形式将老年人聚集于社区的公共生活之中,更为重要的是借此形成老年人新的身份认同,形成老年人对社区的认同。L社区的吴伯伯在加入“林语艺术团”之后,每周一和周四会与管乐队的四五名成员一起练习。另外,大乐队成员也会每周排练一到两次。他们的保留曲目有《喜洋洋》《山丹丹花开红艳艳》《瑶族舞曲》《大寨红花遍地开》《北京喜讯到边寨》等。虽然吴伯伯也说艺术团成员大多是湖南籍的老人,他到现在还是听不懂湖南各地的方言,但这并不妨碍他在艺术团认识很多朋友,他感觉自己的性格变得豁达、开朗,愿意帮助他人。这位“老漂族”在离家千里之外的长沙市L社区找到了归属感,与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生活相持,精神相依,将老年生活过得有滋有味。正是由于L社区注重构建社区的归属感与认同感,因此,老年个体不再是短暂地聚集在一起,而是能彼此产生精神关联,重构身份认同,更好地适应本地文化,融入本地生活。

(三)建设精神共同体

德国社会学家滕尼斯在《共同体与社会》提出了“共同体”这一概念,他指出作为本质的统一体,血缘共同体发展并逐渐分化成地缘共同体;地缘共同体直接体现为人们共同居住在一起,它又进一步发展并分化为精神共同体,精神共同体意味着人们朝着一致的方向、在相同的意义上相互影响、彼此协调。因而精神共同体在自身中结合了前两种共同体的特征,构成一种真正属于人的、最高级的共同体类型。[12]在与L社区老人们的交谈中笔者得知“林语艺术团”除了有能干、负责的张团长以外,还有不少的专业人士出于对音乐的热爱,对共同的精神追求而为“林语艺术团”这一共同体无私奉献着。有退休的音乐教师张老师,长年免费指导团员的声乐、舞蹈训练;有歌舞团退休的王指挥经常义务为艺术团的合唱队进行排练。有了这些专业人士的指导,艺术团音乐修养参差不齐的团员们学会了五线谱,学会了科学的发声方法,学会了优美的舞蹈和舞台表演,大家在美的熏陶下精神饱满,乐观向上。精神共同体给予意义缺失、价值断裂的老年人以信念支持与精神鼓舞,为老年人在新的社会环境中提供庇护之所。由此可见,精神共同体的建设影响着老年群体文化身份的重构,关系着社区文化养老事业的践行。

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快速发展,人口流动愈发频繁,城市社区人口异质化程度明显提高。城市发展在追求经济效益的同时不应忽视对处于社会边缘位置的老年群体的关照。社区文化养老模式既是居家养老的延伸,也是社会养老的变通。社区在开展文化养老服务工作时需要特别关注老年群体的文化身份认同问题,为老年个体搭建广阔的文化舞台与充满温情的生命场域,从而消解老年群体的身份困惑,消除文化冲突,建立新的文化认同,建构信任与温暖的共同体。如此,我国的社区文化养老工作才能长期推进,蓬勃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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