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自贸区跨境供应链金融发展研究

苏 静

一、问题提出

作为全面深化改革和扩大开放的自贸区，相比东部发达地区，四川自贸区参与全球供应链程度较低，目前尚未形成完整的供应链，原本已有的供应链体系也受到此次新冠肺炎疫情冲击。面对东南亚等地区的激烈竞争和国外贸易壁垒，四川自贸区参与全球供应链不仅需要发挥用工、资源等价值洼地作用，更需要在改善金融服务等软环境上下功夫。在国家“一带一路”建设、新一轮西部大开发、长江经济带发展、西部陆海新通道建设、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建设等的加持下，大力发展跨境供应链金融将成为四川自贸区突破地域限制、拓展空间范围、促进对外开放、深度融入全球供应链的重要推动力〔1-2〕。

供应链金融是指为了适应供应链生产组织体系的资金需要而开展的相关服务定价与市场交易活动〔3-4〕。它是基于核心企业的信用背书和真实的贸易背景，以贸易自偿性中未来预期的现金流为直接还款来源，通过整合信息流、资金流、物流等，为供应链核心企业及上下游中小企业提供综合性金融服务。国内早期文献主要从业务操作角度简要介绍了供应链金融的类型和模式，如贸易融资、物流融资、存货融资、应收及预付账款融资等。近年来，技术赋能和风险管理是国内研究的主要方向。前者认为信息技术与供应链金融深度融合可以弥补传统模式缺陷，而后者是供应链金融的重要环节，主要分为以风险成因、特征及防范措施为主要内容的定性研究和通过构建模型进行的定量研究〔5-6〕。

总体来看，现有文献主要集中在一国之内，较少系统研究跨境供应链金融，而跨境供应链金融信息不对称和由此引发的信任问题更为突出。在实践中，跨境供应链金融发展在经济外向性比较高的国家和地区比较好，而在我国除了沿海自贸区(比如天津、上海自贸区)稍有起色外，以四川自贸区为代表的内陆自贸区整体还处于起步阶段。值得特别关注的是，为了缓解新冠肺炎疫情对于产业链供应链的冲击，2020年3月以来中央及部委出台了一系列稳定供应链的政策，其中就要求发展供应链金融，而四川自贸区青白江片区自2018年就提出“打造全国跨境供应链金融示范区”。面对新时代新使命，本文研究四川自贸区跨境供应链金融发展问题不仅重要而且十分必要。

二、四川自贸区跨境供应链金融发展现状

由于受区位、产业基础等影响，四川自贸区参与全球供应链程度较低、尚未形成完整的供应链。与之对应，四川自贸区跨境供应链金融也仅处于起步阶段。四川自贸区跨境供应链金融产品和服务开发主要由政府推动，“有形之手”发挥了巨大作用(1)以四川自贸区青白江片区为例，从2018年5月以来，该区先后出台了《建设跨境供应链金融特色功能区实施方案》和《跨境供应链金融特色功能区配套政策》等文件。。目前，四川自贸区跨境供应链金融代表性的产品和服务主要有基于多式联运“一单制”的物流金融和以跨境结算管理为代表的贸易金融。

1.物流金融

“铁路+”多式联运“一单制”围绕“物权化”，创新了“铁路+”物流金融模式。该项成果曾在2019年入选中央组织部组织编审的《贯彻落实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在改革发展稳定中攻坚克难案例》丛书。基于铁路运单安全、规范的控货权优势，青白江铁路港片区开展了基于铁路运单的信用证结算方式，突破了无保证金增信情况下难以用铁路运单开立信用证的传统模式制约。截至2020年6月，四川自贸区总计签发62单国际信用证，涉及金额约920万元，平均每单约15万元。同时，四川省自贸区基于铁路运单及金融机构联合担保、保险等增信主体，开展多方协同、风险分担的单证融资。另外，为缓解信息不对称，提高“一单制”效率，交通银行开立了区块链国内信用证，减少了单证邮寄的中间环节；工商银行开发“中欧e单通”，接通了各业务环节，实现了数据的联通和互相验证〔7〕。

2.贸易金融

跨境电商发展迅速，带动跨境汇总结算、账户管理等贸易金融发展。工商银行“跨境融E汇”服务采用模块化标准化操作，提高了跨境结算业务办理效率；使用人民币结算，有效节约了中欧班列回程跨境电商的汇兑成本。成都银行“自贸通”业务减免了区内企业在合作协议有限期内的国际结算费用，截至2019年末累计为区内企业节约财务成本400余万元。中信银行“信银致汇”业务实现了全线上跨境电商收款，到账时效快、提现费用低，甚至于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期间全额减免提现手续费。在资金管理方面，工商银行为企业开立国内外汇资金主账户和国际外汇资金主账户，曾经帮助四川航空股份有限公司划拨港币资金，有效整合了集团资金，增强了资金使用效率。

三、四川自贸区跨境供应链金融发展的问题分析

四川自贸区跨境供应链金融产品和服务类型较少，并且多以物流金融、贸易金融等供应链金融初级形式存在，市场参与不足，缺少强有力的资源整合者。

1.跨境供应链金融业务单一、产品种类少

四川自贸区跨境供应链金融业务单一，工商银行、建设银行等提供的信用证结算、银担银保合作融资、跨境汇兑结算等服务主要属于物流金融、贸易金融的范畴。同时，基于风险偏好约束，服务客户往往为大中型企业，天然地排斥抵押担保物不足的小微企业。目前，除了多式联运“一单制”的物流金融可以用提货单以及应收账款等票据质押外，区内大部分银行贷款还是需要企业提供符合其要求的常规抵押担保。四川自贸区供应链金融产品种类少、发放金额少，不能满足企业需求，跨境供应链金融发展处于起步阶段。

供应链金融与物流金融、贸易金融在信用评级、操作程序设置和还款来源方面具有共性。其中，贸易金融和物流金融仅对供应链中的某些重要环节提供金融服务〔8〕，参与企业较少，链条短，一般只有贸易双方企业，可视为供应链金融发展的初级阶段。而供应链金融集物流、贸易和金融管理于一体，对包括贸易、物流、生产、加工、储存、组装及销售等所有供应链环节提供综合性金融服务〔9〕，视角更为宏观、服务对象更为系统、产品更为丰富、风险更为复杂，可看成是物流金融、贸易金融的延伸和深化。

2.跨境供应链金融市场参与不足

四川自贸区跨境供应链金融大部分都是政府牵头或财政税收补贴下的产物，“有形之手”发挥的作用相当大。但金融更多是一种市场行为，靠价格进行资源配置，政府的过度参与可能会扭曲价格形成机制，造成市场畸形发展，同时也因为人为制造利差，增加了市场的投机色彩。

除了金融供给主体，四川自贸区跨境供应链金融配套服务供给主体同样积极性不高，参与度有限。保险、担保、物流配送、物权登记、会计、法律等专业服务机构尚未形成有力支撑，目前在很多方面只是实现了零的突破，离常态化服务差距不小。比如在增信方面，虽然有个别“银保合作”“银担合作”案例，但尚未形成能够为更多企业服务的常态化模式，而区内进出口企业需要信用保险、保证保险等增信产品为其保驾护航。配套服务供给主体参与不足，反过来又进一步影响金融供应主体的深度参与，形成恶性循环。

3.供应链组织松散，供应链金融缺少强有力的资源整合者

四川自贸区供应链太短，企业之间呈现松散、单打独斗的状态，缺少强有力的资源整合者。供应链不同环节的企业仅从自身角度考虑购买、生产、加工、组装、配送、销售以及融资活动，以自身利益最大化为根本目的，从而产生两方面的后果：一是核心企业凭借垄断地位转移资金成本，尽可能地提高资金利用率，对上游供应商延期支付货款，同时要求下游购买商提前支付生产货款，对上下游中小企业造成相当大的资金挤压，双方处于利益对立状态。二是处于二级、三级以上供应链的中小企业由于信用等级低，以中间产品为主的货物很难符合银行的抵押担保条件，融资处境艰难。

因此，自贸区要大力发展供应链金融，就必须建立供应链的组织者。该组织者可以统筹安排供应链上下游不同企业之间的资金筹措，合理分散资金成本，降低最终产品成本。供应链金融要解开基于直接买卖关系的交易双方的束缚，使金融活动将供应商、生产商、组装商、销售商、消费者、物流机构、金融机构、电商平台、ERP系统提供商等产业链参与主体连接起来，通过资金的合理安排与管理，提高整个供应链资金的使用效率，实现供应链各方多赢。在这些参与主体中能够承担供应链组织者或资金提供者的，可以是商业银行，也可以是物流机构、电商平台、核心企业、ERP软件提供商等。

四、供应链金融发展的典型案例分析及经验借鉴

结合四川自贸区发展实际，商业银行和物流机构主导模式具有一定的市场基础，需要在近期重点发展。

1.商业银行主导模式

商业银行在资本实力、资金成本和风险控制等方面具有优势，在供应链金融领域占据重要位置。民生银行作为我国供应链金融市场的领跑者，从2005年就开始走向专业化道路，下面以其为案例介绍主要做法和经验借鉴。

(1)主要做法

民生银行将供应链金融作为改革转型的重点战略业务之一，2018年率先在总行层面设立供应链金融一级部。在总行层面设立一级部能够打通传统银行在公司业务、零售业务、金融市场业务、资管业务等领域条块分割的状态。

民生银行聚焦重点行业，积累行业、客群、交易数据，强化风险管控，建立适应供应链客群特征的一体化金融解决方案。2018年以来，民生银行推出“通”系列六大产品：“车销通”重点为汽车经销商提供采购融资服务，“佳酿通”重点为白酒经销商提供“采购融资+资金结算”方案，“家电通”重点为家电经销商提供金融服务，“医药通”重点解决医药流通企业的应收账款问题，“建工通”重点为大型施工企业的上游中小微供应商提供应收账款融资，“政采通”重点为政府采购项目的供应商在获得订单后提供运营资金。

根据平台长期形成的客户资源，民生银行借助人工智能、数据挖掘等高新技术，提高金融服务效率，降低融资成本，逐步为供应链上下游中小企业服务，实现服务客户层级下沉。它曾经为四川郎酒集团有限责任公司链条上90%、约2700户经销商提供了融资、结算等各类金融服务〔10〕。同时，民生银行下沉服务，提高客户粘性，为企业提供“传统授信产品+供应链金融方案+现金管理服务+国际贸易融资服务+投行产品”等综合性金融解决方案，提升企业创利能力。

民生银行积极防控风险。一是借助第三方服务和数据等外部资源降低风险。民生银行采取多维数据验证、系统监测业务运行、定期交叉检查、业务在线操作、行业及项目准入审查等多种手段核实贸易真实性，防止交易欺诈。二是利用区块链、大数据等先进的信息技术改善风控。民生银行通过采用区块链技术创造信任机制，呈现核心企业与上下游企业的贸易往来信息，打破由相互不信任所带来的交易壁垒；应用大数据技术，收集和挖掘第三方机构对中小企业的评价，在征信、司法、纳税、舆情等方面多维度勾勒企业画像，识别信用风险；通过物联网技术，远程监控中小企业库存商品动态，降低人工操作风险。

(2)经验借鉴

第一，设立高层级的供应链金融事业部。鉴于供应链金融的专业性和独特性，银行应在总行层面设立供应链金融事业部这一核心机构，通过搭建专业组织架构、组建专业管理及营销团队、设计并推进供应链金融业务。

第二，选择性构建行业供应链金融体系。选择重点行业深化发展，形成完善的个性化解决方案。优先选择汽车、煤炭、医药、家电、化工等供应链较长、发展比较成熟稳定、核心企业供应链管理能力较高的行业。同时，银行要突破单个异地客户的约束，从供应链管理角度为绝大部分企业提供金融服务。

第三，重视为上下游中小企业提供综合性金融服务。以核心企业为基础，利用先进信息技术在降本增效方面的赋能作用，充分挖掘上下游中小企业基础客户群价值，同时实现客户和服务下沉。商业银行要灵活运用本外币、内外贸、离在岸、投商行等多种产品混合营销的优势，着力要客户忠诚度。

第四，利用外部信息资源和先进信息技术降低信息不对称。银行与核心企业、物流机构要加强合作，逐渐降低对融资企业的信用要求。注重先进信息技术的运用，采用区块链技术实现价值信息的记录和互联，解决信任问题；采用大数据、物联网等优化作业流程，实现贷前决策数据化，贷中放款自动化，贷后监控实时化，降低违约风险。

2.物流机构主导模式

近些年来，顺丰、怡亚通、申通、德邦、华宇等大型物流公司拓展业务，开始进入供应链金融领域。物流公司在精确控制抵押物的基础上，对整个产业链有完整的控货能力，在以存货抵质押为主要形式的供应链金融中具有绝对优势。下面以顺丰为例介绍其主要做法和经验借鉴。

(1)主要做法

组建金融服务事业部是发展供应链金融的有力保障。起初，在物流快递服务之外，顺丰为物流服务提供保价和代收货款服务，随后推出了支付、理财、融资和保险业务。2015年初，顺丰组建了金融服务事业部，旨在实现物流、信息流、资金流及商流“四流合一”，在交易数据、物流信息、系统对接、仓储监控等方面不断提升，为供应链金融发展提供有力保障。

建成覆盖全国的电商仓储配送体系。目前，顺丰在北京、上海等城市建立了7个分拨中心，在50个重点城市布局了上百个配送仓库、80多个物流产业园，仓储总面积达200多万平方米，配送网点达数万个，基本建成了覆盖全国的电商仓储配送体系。这为仓储融资提供了良好的基础，是顺丰开展供应链金融业务的重要优势所在。

分仓备货和动态质押提高仓储融资业务精准性。顺丰利用全国上百个仓库为电商提供分仓备货服务，以使商家在促销日之前提前备货，能够就近快速发货。顺丰借助互联网和仓储WMS管理系统实时监测客户每日的货物进口情况，及时动态更新记录，同步调整授信敞口，大幅提高业务精准性。

全程介入订单融资。长期稳定合作的优质客户发起订单后，顺丰全程介入运输、仓储以及交货等环节，从而对整个产业链具有完整的控货能力，掌握着最真实、最基础的信息资源，能够提供全流程一条龙金融服务。

开发多种服务业务。针对信誉良好、有临时资金需求、从事商品销售的实体经销商、电商等客户，顺丰通过“顺小贷”提供5万-100万元的信用贷款服务。目前，这一产品在电商、仓储、速运方面均有布局，不仅提高客户粘性，还整合了资源，增加了顺丰服务的广度和深度。

(2)经验借鉴

第一，雄厚的财力和庞大的物流系统是物流机构提供供应链金融服务的基础。组建专业团队，通过自有资金设立小贷公司，或者从金融机构或金融市场获得低成本资金，为融资服务提供保证。同时，建设相当规模的仓储物流配送体系、先进的仓储管理系统，有利于精确实时把握抵押物状态。

第二，形成“分仓备货+仓储融资”的物流服务闭环生态体系。分仓备货能让客户就近提货，依据实时更新的监测数据向客户提供动态的融资服务安排。对于货物流动性高的电商来说，这一模式灵活方便，能够有效降低资金使用成本。

第三，物流机构实际控制融资抵押物。物流机构全程介入订单融资，对整个产业链具有完整的控货能力，特别在以存货质押为主要形式的供应链金融中具有绝对优势。

第四，积极开发多种金融产品。除了基于货物质押形式的仓储融资、订单融资等产品之外，开发应收账款融资、信用贷款等业务并提供保险、支付、结算、理财、咨询等综合性金融服务，有利于提高客户粘性，形成稳定的供应链客户关系。

五、四川自贸区跨境供应链金融发展的对策

推动已经在四川自贸区开展跨境供应链金融业务的银行加快设立高层级的供应链金融事业部，针对汽车、煤炭、医药、家电、化工等重点发展产业，开发适应行业生态的业务系统。积极与进出口贸易、智能家电、医药等行业核心企业合作，站在供应链角度，充分挖掘上下游中小企业价值，提供“传统授信产品+供应链金融方案+现金管理服务+国际贸易融资服务+投行产品”综合金融性解决方案，提高客户粘性。另外，联合保险、担保等增信机构，探索多种合作方式为供应链企业提供金融服务。充分发挥多式联运“一单制”的物权属性，引入保险担保机构全程参与，降低货物运输赔付风险和责任认定难等难题。

发挥港投集团在班列、口岸场站、保税仓、产业一体化运作方面的优势，借助保税仓的WMS(仓储管理系统)与商家和电商平台API对接，通过整合供应链为汽车整车及零部件、高新技术产品、家电类产品、大宗商品等开展仓储融资等跨境供应链金融服务。支持菜鸟、中远海等专业物流机构在四川自贸区拓展业务，发展仓储融资、订单融资和应收账款等跨境供应链金融业务。在资金来源方面，可以使用其已经采用的成熟做法，通过自有资金下设小贷公司、保理公司、融资租赁公司等，也可引入外部资本，对接商业银行为其提供金融服务。

充分利用区块链、大数据、物联网等先进信息技术在降本增效方面的作用，重视为上下游中小企业提供综合金融解决方案。深挖供应链大数据，整合金融机构、征信服务商等社会资源，形成囊括物流、采购、分销于一体的一站式供应链管理服务，实现信息交互共享，保证贸易的真实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