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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史为珍 于档为真 珍真二维之民族文献
——评黑龙编著《清代百件珍稀蒙古文档案整理研究》*

2021-04-14林标洲王志清

西部蒙古论坛 2021年4期
关键词:黑龙阿拉善清廷

林标洲 王志清

(重庆三峡学院 重庆404100)

[内容提要] 黑龙教授编著的《清代百件珍稀蒙古文档案整理研究》,是于史有裨益的文献整理著作。内容编排上别具匠心,以部系事、以事系时,且条理贯通,事有始终,互相为见。于体例条例上清晰可辨,首尾一同。其可观喀尔喀、阿拉善、厄鲁特三部五十余年大事与纷争历史,于政史之外,有补于民俗、宗教、文学等。

黑龙教授所编著的《清代百件珍稀蒙古文档案整理研究》(下称《清百珍蒙档》),为其2007年国家社会科学基金一般项目之成果。历经十二年,于2019年由北京科学出版社付梓出版。铅字呈纸,翰墨留香,甚为可贺。

本书以《清内秘书院蒙古文档案汇编》(下称《汇编》)和《清内阁蒙古堂档》(下称《堂档》)为主要资料来源,内容分别来自清“内秘书院内翰林秘书院蒙古文档簿”与“内阁蒙古堂档簿”,资料翔实可靠,皆藏于第一历史档案馆。本书搜集156件清朝初年与喀尔喀蒙古、厄鲁特蒙古、阿拉善蒙古之间尚未发掘利用的往来蒙古文、托忒文,以及少量满文文书。全部档案以部系事、以事系时,且条理贯通,事有始终,互相为见;文档逐一进行拉丁文转写、汉译、校勘、注释,不仅省相关研究者及爱好者之费,且对于后来者相关之整理研究,实有辟荒芜之大功。该书体例分明,汉文翻译文白互见,无佶屈聱牙之感,无晦涩难明之艰,辅以注释,虽业余边疆史读者亦可有所获,实嘉惠学林之盛举。

全书分前言、凡例、中拉丁文目录、绪论、档案(喀尔喀部分、阿拉善部分、厄鲁特部分)、主要参考文献、后记,凡七部分,计50余万字,清晰再现了清初太宗崇德三年至圣祖康熙五十八年期间,清朝与蒙古各部之间复杂又密切的政治、外交以及宗教往来关系,于边疆史有补,对于研究清初少数民族政策和满族、蒙古族民俗以及外交礼赠、宗教、军事等亦有极大参考作用。

黑龙教授所著此书与一般文史著作不同,乃档案资料汇编,故就档案其性质而言,可读性与趣味性相较于一般文史读物而言,大为不及。但作为直观描述型档案而言,《清百珍蒙档》以其档案汇编本质,既于其客观存在本身,留存档案之社会性、历史性、确定性及原始记录性属性,又于阅读者之主观需要上,赋予其有用性,增强其实践性,于当代文史研究有所裨益。二者异元而同轨,又辅之以可读性,蔚为该书之大观,实乃此书之最大特色,能够移步出桌案,惠及普众。

20世纪以降,殷墟甲骨、居延汉简、敦煌遗书、清朝大内档案、长沙吴简被学者称之为世纪“档案五大发现”。而清朝大内档案,留存有起自清朝关外立国,迄于清亡三百余年之官方档案文书,有专属机构、专人专制保存。因后来动乱之缘故,逮及中华人民共和国之成立后相关历史原因,对于这份珍贵至极的档案资料研究无甚大进,少数相关影印古籍之出版亦仅限于相关专门学者研究,实不利于学术之传播、文献之普及,为文献工作者之大憾。

黑龙教授,以数年不坠之功,多方同好之力,裒搜广聚,方成此编。其不偷天之功为己用,所用尽详禀出处。所搜档案之来源必详著原书之卷册页,体例一同。其对清朝内阁档案管理之沿革、新中国成立后相关学术之端续、档案流传之情况,仅绪论一篇,实已详矣,决疑发覆,信不欺也!实乃我辈文献工作研究者之芳鉴。

《清百珍蒙档》主体内容为喀尔喀、阿拉善和厄鲁特蒙古三部之往来档案,内容包括清廷档案部门所收到的蒙古三部之来文、奏文、呈文、移文等,以及清朝皇帝颁给各部首领之敕谕及所收奏文、来文等。蒙古三部档案内容,以厄鲁特蒙古相关档案择录最多,凡88件;喀尔喀次之,凡52件;阿拉善再次之,凡16件。且就本书内容编排为序,略做概述。

一、风云动荡之争

喀尔喀择录部分,由崇德三年起始,终至康熙五十五年。所择录档案内容,可以清楚探明清初清廷与喀尔喀蒙古札萨克图汗部之间的紧张关系,以及康熙时期清廷强势介入喀尔喀诸部政治、宗教与战争事宜的雷霆手段。

前者可见札萨克图汗对于顺治皇帝屡饬返苏尼特于左翼,归还巴林人畜的强硬回应语气。对于共同延请达赖喇嘛与喀尔喀——厄鲁特会盟事件,也可从择录档案中双方的用语、语气中了解札萨克图汗之桀骜、顺治之延缓。更有关于九白之贡、札萨克图汗部逃民等事宜,皆可从中体会出喀尔喀蒙古与清廷的貌合神离,相比它书文体记载,从直观的文书档案中更可体会其中大略。

后者关于康熙在喀尔喀蒙古的强势介入,则可看出此时清廷在基本稳定中原局势后,对于北方边境的重视。康熙时,喀尔喀右翼内乱,其部民逃至左翼土谢图汗处,使两翼矛盾加剧。而更具影响力的是关于调解喀尔喀内乱的库伦伯勒齐尔会盟,加深了左翼首领对于清朝的依赖与内附程度,其人纷纷上书之自述家族历史与地位等奏文,很好地弥补了官方史书及藏文典籍中相关记载之不足,对于喀尔喀部的历史变迁有了一个直观完整的了解。左翼的亲清取向使得清廷能够以其为桥头堡,对喀尔喀内部、喀尔喀与厄鲁特、俄罗斯三方关系形成了及时的监管与报告,有助于稳定北方边境。后厄鲁特噶尔丹博硕可图汗攻打喀尔喀,土谢图汗惨败,举部南下内附清朝,康熙皇帝的救助与战争详细过程,都通过此间档案详细记录,弥补了史书记载之简陋。

更值得一提的是,在《喀尔喀扎萨克额尔克阿海敖卜等为乞救助事致康熙皇帝奏书》中,罗列各部贫困民丁,无论长短,名皆汉译录入,多达数页。此举不仅从汉译层面来说难能可贵,更是体现了黑龙教授对于文献整理工作的深刻理解。若以一般阅读性文本而言,罗列如此之多无甚内涵之名,有獭祭之嫌、臃肿之害。但于文献整理而言,人名是其一大端。其相关名称汉译、整理,对于其它文本的汉译、对照,甚至关键人物检索,有着不可小觑之作用。文献工作无他法,唯有守正笃实,久久为功,古人诚不我欺。

二、特殊悲壮群体

阿拉善择录部分,起自康熙十八年,迄至康熙三十一年。择录档案件数不多,时限不长,但这一部分记录了阿拉善蒙古举族内附清朝、努力二十年的悲壮历史。被厄鲁特噶尔丹博硕可图汗打败的部分厄鲁特贵族流亡逃至西套,在此定居,后人称为西套蒙古或阿拉善蒙古。其部首领对于康熙皇帝奏书,自始至终谦逊恭顺,歌功颂德,将康熙皇帝与释迦牟尼、文殊菩萨、观音菩萨等并称,在其等《乞救助奏书》《悔罪奏书》《乞康熙帝保护奏书》等都能看出流亡一隅的撮尔小部对于生存的惶恐,不断请求内附,请求清廷赐给“黄册金印”。但清廷在事件之初,为避免与噶尔丹发生冲突,所以对于阿拉善部民均采取“驱逐”和“守汛”之策略,其间种种于档案文书皆可观。但是阿拉善部在屡次遭遇康熙拒绝后,依然坚持内附,甚至于巴图尔厄尔克济农将其唯一爱马在内的“五九良马”献给康熙。但是随后噶尔丹攻破喀尔喀,阿拉善部率兵相帮,康熙却以牺牲阿拉善蒙古的利益来阻止噶尔丹的进攻,使得阿拉善蒙古部只有四处逃散,漂泊不定。

择录部分的最后两件档案,分别为《乞归故地阿拉善奏书》《乞招抚逃人奏书》。这一群具有悲壮历史色彩的部族,在本书档案择录中仅止于此,止于康熙三十一年。但于史书之上,康熙三十六年,阿拉善蒙古终于得以投附清朝。这一系列投附过程中的原始直接档案记录,对于了解阿拉善蒙古内附这段悲壮历史有着极为重要的作用。其作用不仅体现在史料分析印证上,更于文学上有着深厚的创作内涵,对于相关有志作家来说,无疑是最好的创作素材。而这方面从张承志的《心灵史》来说,无疑是有异曲同工之妙,从而也让人看见了以此为创作之可能。黑龙教授别具一格地选材择录,让更多人能够了解相关历史真相,从而使得本书能够脱离文献整理、档案汇编的枯燥窠臼,让其可读性更强,内涵性更加深远。

三、野心家之乱

厄鲁特择录部分,其中,回鹘式蒙古文56篇,托忒蒙古文29篇,满文3篇。始于顺治四年,止于康熙五十八年。其中绝大多数是厄鲁特蒙古首领噶尔丹、策妄阿喇布坦等的来文与康熙对其等的敕谕。在康熙一朝,厄鲁特一部与清廷时和时乱,噶尔丹作为野心家,其前倨后恭之态,在相关的档案奏书中清晰可见。如噶尔丹初受清朝赏赍后,上康熙奏书,称“执掌力轮大可汗”,用佛教语言进行问候和祝福,此后更是在连年的问安奏书中,极具媚态。而在清廷平定“三藩之乱”后,决心处置准噶尔问题时,噶尔丹貌合神离,在双方降温期间更是频频致书以示友好,借以麻痹清廷。此间经过,于史书记载或无或漏,而于此档案可了解详情,极为可贵。随后清理藩院尚书阿喇尼出使准噶尔部,清廷对于噶尔丹的态度也终于不耐于奏书纸上,由“限制笼络”转为“武力平定”。此后噶尔丹与清军交战,僵持不下,后与策妄阿喇布坦联手胁迫噶尔丹,并借前往策妄阿喇布坦部的清使马迪遇害一事,共同打压噶尔丹,于康熙三十五年在昭莫多一战中全歼噶尔丹部主力,其尸骨落入策妄阿喇布坦手中。此后便是长期的关于噶尔丹尸骨、子嗣和政要的频繁交涉活动,康熙严令策妄阿喇布坦将相关骨骸与人物交出,但却遭策妄阿喇布坦的抗拒与纠缠达数年之久。最终还是迫于清军压力,策妄阿喇布坦将噶尔丹遗骸及其女钟齐海交出。而后准噶尔台吉策凌敦多布受策妄阿喇布坦指派,杀害拉藏汗,毁坏红教百余座寺庙,尽杀红教大喇嘛,洗劫寺院,致使博克多班禅圆寂,在草原上引起了轩然大波,更是因此引出了红黄教纷争与六世达赖之事宜。

此厄鲁特一部所择录,其言和也乱,其事张也溷,其人伪也嚣,其心独也恶,一鸡死,一鸡鸣,实为野心家之乱。黑龙教授于此一部择录,有正史之用,有辩人心之巧,虽不及使乱臣贼子惧,但足以明读史之正。

于文献整理、档案汇编工作而言,首重其内容,次看其体例。文本真伪辩、填充实为其内在。体例条例清晰可记,简明扼要,贯通始终为其外在。内容于上尽概述矣,而于其体例条例,亦别有可观者。

黑龙教授于档案转写时,撰写条目以阿拉伯数字组合为引,清晰可辨,详及原篇《汇编》《堂档》之细出,供他学之深究细察,此其一也。档案条列,以事系时,标明清楚,虽有事件断裂之嫌,但前后亦有相关互见,体例较明,实不诬也,与历时之史观有裨益,此其二也。于档案之末,配有满文记载、后经汉译之呈译条例,关涉部门政属、人员参与、前后数呈、谕旨批复等内容,对于补清档案管理之条例从属,明奏书移文之所从来有不可小觑之功。且在相关档案之末,附以校勘,言此篇档案之它书另见或它书之出入者(主要以《亲征平定朔漠方略》《大清圣祖实录》二书为主),可补相关之不足,使读者自见,此其三也。

《荀子·正名篇》有言:“以仁心说,以学心听,以公心辩。”韩昌黎亦有《师说》云云,因此笔者不揣浅陋,以浅见陈阅后之细微不畅之处,以期长者之明鉴。

陈垣先生有“校法四例”,其中“他校”者,以他书引文校之,于本书则以《亲征平定朔漠方略》《大清圣祖实录》二书为本。校勘部分,或云该档此二书有全收,有部分漏收云云;或云该档此二书所收略有出入,涉及删减缩写、无收等事宜。更有甚者一二篇,以相关字句不同而于二书中记载全篇录入。而真关涉校勘字句异同、错讹衍羡者,仅可见双手之数。窃以为于此言校勘,未免颇名实难副,易以“附释”“附注”“增附”“增释”之名可否?且有关它书互见之差异,非异于版本者,实不同文体之体要,无须纠结于三言两语一词之异同。档案于此,非经书文集校勘之严,若云求字句之异同乃有益于征内容之当否,则此又流于考据之端矣,亦非复校勘之名。于黑龙教授此玉树之书,潜三两黄叶之枯,未免不美。

另,以黑龙教授后记所言,云“翻译以文言为主,辅以白话,以期保持古文献等面貌”,窃以为于清廷皇帝敕谕、理藩院文书等言,以此文主白辅,确实符合吾辈民族之文化心理。但于蒙古诸部所来奏书移文中,亦以文言汉译,其相关风物民俗、典故方言未免难以尽善尽美,且失草原之壮美风气。若以相关内容保持民族特色,如蒙古族之《江格尔》例,非仅汲汲于四六文饰,则汉译之畅、览阅之美亦未可知也。

于三部档案内容之中,各有其事,事有互见,中虽交杂,但终不至阅读之难。如于相关档案之前后,附以“前指”或“后论”,俱以概述文本,增文史之读资,嘉惠后学。若于书终全篇之后,附以相关书表,续斑马之泽,或记大事,或明始终,于读者有全观,于书籍有末守,定是锦上添花之灿举,足为后学之奉进,且普惠大众,畅明古典文献之平易,申展文献汇编之衷心。

以上,仅后学末进之浅见,未明长者编撰之观察,不足浅陋之处,万望海涵。如实有增益,不胜欢欣奋进学海之拳拳。

档案者,揉人之主观与历史之客观也。于史为珍,有裨补之功;于档为真,有览古证古之用。珍真二维,共同构成黑龙教授此本《清百珍蒙档》之贵,有着深切的现实意义与历史意义。对于今天的民族政策与民族文化而言,有着非常大之学术促进作用。于史料、于政治、于民俗、于文学、于宗教、于天文律历、于贡敕礼节、于军事纷争,等等,皆可观其表而悟其里。若可续编其它相关,如明朝内阁档案、清内阁档案(续本书之余)、近代革命档案,等等,以此发蒙,省悟后学,充文献之途,以为津逮,则功不浸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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