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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难跨马杀敌寇
——记黄埔骑兵薛维轩

2021-04-14崔瀚鹏蒲元

黄埔 2021年2期
关键词:马匹骑兵抗战

□ 崔瀚鹏 蒲元

成为国家龙虎兵

薛维轩,陕西西安户县人,1922年出生,因家贫自小在舅舅家长大。在舅舅进步思想影响下,家里先后五人当兵,其中四人参加对日作战,一人在新疆伊犁保卫边疆安全。在这样的家庭氛围中,薛维轩青少年时即产生了心系国家民族的朴素爱国思想。

全面抗战爆发后,大西北的三秦热土上,抗日救亡的呼声一日高于一日,薛维轩逐渐萌发了报考军校为国效力的念头。1939年,17岁的他如愿考上黄埔军校第七分校,成为第18期骑兵科第8大队的一名学员。

黄埔军校第七分校驻西安城南,步科、工科、炮科等均在此展开教学和训练,但骑兵科因考虑到校本部专业教员缺乏、马匹供应困难等因素,其第17期、第18期、第20期、第22期学员均由位于甘肃天水马跑泉的陆军骑兵学校代训。

陆军骑兵学校尽管名声不大,却是抗战期间中国正面战场骑兵部队指挥员的主要培训机构。学校的历史可以追溯到1929年创办于南京马标的陆军教导队。1929年4月,教导队骑兵组成乘马步兵学兵连。学兵连不久扩充为乘马步兵营,1931年元旦再扩充编练为陆军骑兵教导队,直辖于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曾招训黄埔第6期、第7期骑兵科学员。1933年2月,陆军骑兵教导队在南京改办为骑兵学校,校长由蒋介石兼任,教育长章鸿春。1935年10月,骑兵学校奉令停办,多数人员安置资遣,但有一部分骨干人马拨归黄埔军校接收。1936年,黄埔军校将这部分力量组建骑兵军官教育班。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南京局势吃紧,黄埔军校迁移四川成都,但骑兵军官教育班未随本队行动,而是辗转来到位于河南洛阳的黄埔军校洛阳分校继续办学。1938年3月,第2期学员毕业。11月,骑兵军官教育班迁往甘肃天水马跑泉。1939年4月,经军事委员会批准重建骑兵学校,归军训部领导。实际负责人为日本骑兵专科学校毕业、曾任骑兵第11旅副旅长的胡竞先。

多年后,薛维轩仍然清楚地记得军校的学习情况:“学习的课程种类繁多,主要包括学科和术科两大类。学科主要分为普通学、军事学、大教程等类别。普通学主要有文学、数学、物理等课程;军事学主要包括步兵操典、骑兵操典、马术、射击等课程。大教程则包括战术学、地形学、筑城学、爆破学、兵器学、通信学、相马学等。”

与学科并列的是术科,骑兵的基本训练是其中的重要内容。例如,马场内外的马术训练。场内训练主要是对骑马基本要领的熟悉,而场外训练是要使骑兵对各类野外环境进行适应,包括上山、下山、过水、渡河,等等。此外还有障碍超越训练等,很有针对性。

薛维轩特别提到,除了学科和术科之外,学校还设有一门名为“轻乘训练”的特殊科目。所谓轻乘,是指人在骑乘马匹时,马所做的各种步度和人的动作进行变换的各种形式总称。

轻乘训练分为好几类:第一类是单人单马,主要训练速度的快慢及各种动作,包括悬垂、跳下跳上、倒立、倒骑、马上站立、单肢独立、镫内藏身等,共计16个项目;第二类是单人双骑,即一人两马,有横担二马、左右换骑等项目;第三类是二人二马,也是各种步度的骑乘训练,包括交换马匹等。此外,还有二人一马、二人三马、一人四马等训练。

听到此处,笔者不禁问道:“二人一马、二人三马的训练目的不难推测。然而竟还有一人四马的训练?一个人要带四匹马,又不是贩马,意义何在呢?”

薛维轩微微一笑,答道:“一人四马训练的是徒步作战时的马匹管理。在战斗中,骑兵往往需要下马徒步战斗,当时的骑兵多为4人一组,徒步战斗时,其中3人下马,将各自坐骑交给不下马的第四人控制,目的是保证马匹不在战斗中走失和受伤,便于任务结束后快速转移。这时,第四名骑兵就必须骑自己的马,同时右手牵两匹,左手牵一匹,控制好这三匹马,使它们在与主人分离的战场特殊环境下,不乱跑、不嘶鸣,服从指令。这可不是简单的事,必须要进行专门训练。”原来如此!其实,进入机械化战争时代后,骑兵已经退到战争舞台的边缘。然而,在抗日战争中,由于中国军队的武器装备远逊于敌,还需要大规模借助马匹去实现部队的机动性。

2012年9月抗战胜利纪念日前后,薛维轩回忆起早年的黄埔生涯,提笔写道:“艰苦学练习本领,成为国家龙虎兵。”

国难跨马杀敌寇

1942年,薛维轩从黄埔第七分校毕业后,分配到国民革命军陆军骑兵第7师第20团4连任少尉排长,后历任中尉副连长、上尉参谋、特务连少校连长等职。

陆军骑兵第7师,是抗战时期中国军队的主要骑兵力量之一。1935年成立于山西芮城。全面抗战爆发前,该师驻绥远归绥(今呼和浩特),直属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辖第19团、第20团、第21团。1937年8月参加平汉铁路北段沿线作战,10月改隶骑兵第6军,参加太原会战。1938年起长期在绥远作战。

薛维轩对这支老部队感情很深,在他眼中,骑兵第7师是当时5个骑兵师中实力最强的部队,不仅官兵军事素养好,而且装备也好,每人都配发一顶钢盔,这是其他部队没有的,故而人称“铁帽兵”。骑兵第7师的军马有青海马、蒙古马、伊犁马、山丹马,此外,师里还和当地民众交易换马,缴获的日军步枪加二百发子弹可以换一匹马,一挺机枪则可换三匹马。

薛维轩记忆力好,在陕西抗战老兵中是出了名的。他曾经担任过团部参谋,看过师编制表,70多年后,他仍然能够清楚地回忆起骑兵第7师的编制情况:

全师辖3个团(第19团、第20团、第21团)及直属单位若干,编制人数6720人,马匹6750匹。

师部辖参谋处等机关及直属单位特务连、工兵连、通信连、侦探队、炮兵营各一个。编制人员、马匹各1620,车辆10台。

团下无营,每团辖4个骑兵连,及重机枪连、迫击炮连、通信排各一个。编制人员1700人,马匹1730匹。

连部直辖一个卫士班,每班辖5个排,其中前4个排为骑兵排,每排3个班,每班编制人员16人、马匹16匹。第五个排是小炮排,配备六零口径小炮。

不难看出,骑兵部队的编制与一般步兵部队有很大的差别。

薛维轩回顾抗战时期他所经历的骑兵作战情况,总结出骑兵7种作战任务:

1.侦察,对象为敌部队、指挥所、弹药库(车)、粮库(车)、油库(车)、通信设施等重要目标。2.警戒,担任友军主力左右侧或后方的警戒工作,防止敌迂回袭击。3.迂回,至敌侧背实施袭击,或减轻正面防守压力,或配合正面进攻取得胜利。4.包围,协同正面主力,从敌两翼及后方形成包围,动摇敌防御信心。5.袭击或破坏,出其不意地突击敌人重要目标。对象为敌指挥所、后勤物资、通信设施、交通枢纽、炮兵阵地等。6.阻击,快速到达指定方位,对敌增援力量进行下马徒步阻击,配合主力作战。7.追击,当敌溃退时,步兵速度较慢追不上,骑兵远则射击,近则战刀劈杀,扩大战果。

这7种任务,都着眼于骑兵较高的机动速度和灵活的作战方式优势,涵盖了现代战争中骑兵作战的主要样式。当笔者看到薛维轩手书的这份记录时,也不禁为老兵惊人的记忆力和深厚的军事素养而叹服!

从1942年起,薛维轩一直在绥远随骑兵第7师行动,接受第八战区副司令长官傅作义指挥,并与第35军并肩作战,参加老虎山战斗、包头外围战斗等,后来在临河、陕坝、五原等地抗击日寇,斩杀、射杀日军多人。

在对《陕西老年报》记者的讲述中,薛维轩谈到了他的对日第一战:“我第一次接触日本人是在1942年初秋的一天下午,我们团在搜索敌情时,发现敌人大约一个团的兵力准备偷袭我们的步兵部队。我们就下马挖掩体、设阵地,阻击敌人进攻,直到增援的步兵上来。打得很惨烈,日本飞机投下了燃烧弹,把我的裤子都点着了……在这次战斗中,我们好多人都受伤了,我包扎好伤口后,还一马三骑,救回了两个受伤的战友。”

回想起这段不平凡的经历,薛维轩写下了“国难跨马杀敌寇,歼灭日寇国太平”的诗句。

骑士战友是骏马

1945年日寇投降后,骑兵第7师奉命调往陕甘西兰公路担任护路工作,薛维轩所在的第20团则赴河南洛阳接收投降日军的战马。之后,第20团全部更换成缴获的马匹,将原有马匹交付第19团和第21团。此次接收后,薛维轩骑坐的是日军一个小队长的红栗马,薛维轩为其取名为“小黄龙”。1949年夏,薛维轩所在部队在甘肃景泰县起义,改编为景泰骑兵公安大队。不久,薛维轩退伍回到秦镇老家。

由于是黄埔军校毕业,有一定文化素养,薛维轩先后在户县秦镇小学、花园小学和苍游小学从事教学工作,担任过班主任、主任教师,所带班级在全县80多个学校的评比中获得过第五名的好成绩,还出席过全县初等教育工作者大会,作了先进事迹报告。其间,他还担任速成班老师,教乡亲们识字,帮助当地扫除文盲。上世纪六十年代,当地政府号召支援农业第一线,薛维轩离开教育岗位务农。后因经济条件较差,自七十年代起,他利用自家临街的房子开了一间纸花店,从事工艺、纸花类、贡制丧葬用品的制作和销售。他制作的剪纸惟妙惟肖,深受乡亲们喜爱。此外,他还为乡亲们书写建房、婚丧嫁娶、祭祀等内容的对联。

/ 薛维轩于抗战胜利67 周年前夕所画的自画像 。

/ 薛维轩送别志愿者。

2010年,已经88岁的薛维轩加入陕西省黄埔军校同学会。2015年和2019年,他先后获得中央颁发的“抗战胜利70周年纪念章”和“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纪念章”。

从此,薛维轩的晚年生活发生了巨大变化。当地政府和来自全国各地的志愿者经常到家中看望、慰问他。陕西志愿者团队还向他敬赠“抗战英雄”的牌匾,并将其挂在他开的纸花店门头上。

在向来访者讲述抗日经历时,薛维轩的话题总是离不开马。在黄埔受训期间,有一门名为相马学的课程,令他记忆深刻。70年后,薛维轩依旧能够回忆起相马学的很多内容:“相马学对于骑兵来说是不可或缺的重要学科,它主要研究对各种马匹的辨识。比如,从马的使用方面分类,有乘马、驮马和挽马。乘马就是人骑的马,特点是耳小、蹄小、腹小、胸宽,较为灵活;驮马就是驮东西的马,特点是耳大、蹄大、腿粗、腹大、头大,较为笨拙;挽马则是拉车的马,与驮马比较接近,笨且不灵活,相对更有力一些。再如,从毛色上分,有枣红、红栗、黄、白、黑青、菊花青、铁青、卷毛等等种类。黑马,全身黑毛,又名乌骓马;白马,全身白毛,又名白龙马;红栗,全身红毛,又名火焰驹、赤兔马;黄马,全身黄毛,又名黄马、栗马;青马,全身青白色毛;菊花青,全身青白毛加油白花片毛,等等。又如,从产地上分,有伊犁马、青海马、蒙古马、山丹军牧场马、东洋马、西洋马等。”

在没有朋友来访、纸花店也没有客人的时候,薛维轩喜欢静静地看书。在他家中,笔者看到厚厚一摞《黄埔》杂志,还有几册专刊,不少杂志上都留下了他折页和勾画的痕迹。

同时,作画和写诗也是薛维轩常做的事,而战马,永远是他诗画中的主角。在很多画上,薛维轩都题写了诗词,同样,话题离不开他最挚爱的战友——马。例如,在活动障碍超越训练图的第二张上,他就写下了:“骑士战友是骏马,艰苦锻炼不能忘。马术练得精又精,保国驱寇战场上”的诗句。

/ 薛维轩画作:左上图是他抗战期间所乘战马,其余是他障碍超越训练自画像。

/ 作者蒲元(右)到医院看望薛维轩。

/ 薛维轩画作:跨马挥刀与战友并肩作战。

2020年3月,笔者接到关爱抗战老兵志愿者侯丽的求助电话。她说,薛维轩因肺部栓塞、低蛋白血症、双侧胸腔积液住院,鄠邑区当地医院医疗条件不足,紧急转至西安市西京医院。因正处疫情期间,医院病房限制人数导致床位紧张,薛维轩只能在急诊科抢救而无法正式入院,家属非常着急。笔者第一时间赶到医院,看见薛维轩却并不焦虑,手里捏着一个小布包,里面装的是他的“抗战胜利70周年纪念章”“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纪念章”和黄埔军校同学会会员证。薛维轩的儿媳告诉笔者:“老人到哪都要带着这个布包,时刻随身,绝不分开。”把荣誉和认可看得比生命还重要,这就是最可爱的抗战老兵!

经过一番努力,笔者将薛维轩的抗战事迹设法转告医院。医院高度重视,很快在老年病科为薛维轩安排了最好的病床和医疗力量。陕西省退役军人事务厅、西安市退役军人事务局也迅速来人慰问。

这天,笔者一直陪在薛维轩身边,聆听他缓缓地讲述骑兵第7师的有关情况。到了傍晚,他说:“我给你讲一次战斗吧,那是在包头外围的一次阻击战。当时日军迂回包围第35军的一个团,第35军要求我们阻击,”讲至此处,他轻轻呼了一口气说:“我有点累了,歇一歇再给你讲……”接下来,医院通知办理入院手续,笔者帮家属一直忙到当天深夜。一切安顿完毕,薛维轩已沉沉睡去,笔者悄悄告辞。孰料,不几日薛维轩病情迅速恶化,医院方面尽了全力,但仍没能挽救下这位已经98岁的抗战老英雄的生命。时至今日,笔者的录音笔里,还保存着薛维轩未尽的讲述。每听起这段录音,泪水便无声淌下……

老兵永不逝,只是渐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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