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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芾的“晋人格”

2021-04-12曹梦真

大众文艺 2021年5期
关键词:唐人米芾纸本

曹梦真

(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北京 100000)

“晋人格”一说出自米芾的书论,其《论草书》中云:“草书若不入晋人格辙,徒成下品。张颠俗子,变乱古法,惊诸凡夫,自有识者。怀素少加平淡,稍到天成,而时代压之,不能高古。高闲而下,但可悬之酒肆,䛒光尤可憎恶也。”“晋人格”一说便是从这段话中得来的。

《道林诗帖》(图1)米芾,纸本,行书,纵30.1厘米,横42.8厘米,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虽然米芾在《论草书》中提到学书崇尚晋人,但其实米芾在唐人身上用工匪浅。米芾晚年所书《自叙》中讲到自己学书经历:“余初学,先学题壁,颜七八岁也。字至大一幅,写简不成,见柳而慕其紧结,乃学柳《金刚经》。久之,知其出于欧,乃学欧。久之,如印版排算,乃慕褚而学最久,又摩段季转折肥美,八面皆全。”在米芾早期书法作品中,也不难看出他学习唐人的迹象,如:《三吴帖》《砂布诗帖》《道林帖》(图1)、《法华台帖》等。《道林帖》(图1)书于元丰四年(1081年),为米芾早期代表作,此帖结字紧俏,用笔刚劲,有欧体中宫收紧遗韵。

米芾学术观念由“尊唐”到“崇晋”,是在元丰五年(1082年),与苏东坡见面之后发生的转变。当时苏轼仕途不顺,被贬黄州,愈加向往魏晋那种潇洒出尘、消散淡雅的精神。苏轼初见米芾,对他的书作给予很高的评价:“风墙阵马,沉着痛快,当于钟王并行”,并劝米芾改学晋人。北宋藏书家温革在《跋米帖》中写道:“米元章元丰中谒东坡于黄冈,承其余论,始专学晋人,其书大进。”正是因为苏轼的规劝引导,才使得米芾豁然开朗,不再拘束于唐人的法度,转而向魏晋书家学习。后面才有了前文提到的“晋人格”一词的出现。

米芾所提到的“晋人格”到底为什么,我们应该先了解魏晋时期的时代背景。

魏晋是一个动荡不安的年代,也是一个思想极度活跃跳动的时代,道家思想提倡逍遥游,摆脱外物的羁绊,这也成为众多士人的追求。在此时代下,士人大多特立独行,不拘法礼。也正是这个时代,出现了许多影响后世的文人书法模范,包含令众人摩仰的“书圣”王羲之。王羲之崇尚道家思想,在他的书学思想中常体现出道教的理念。王羲之打破魏晋法度,不缚于钟、张书法审美体系之内,开创妍美“今体”书法。

因此,“晋人格”应该为一种魏晋风度,也就是不拘法礼、特立独行的文人精神。米芾的“晋人格”也大致在两个方面有所表现:行为准则和文赋书法。

《何氏语林》载:“元祐间,米元章居京师。被服怪异,戴高檐帽,不欲置从者之手,恐为所涴。既坐轿,为顶盖所碍,遂撤去,露帽而坐。”《拊掌录》又载:“米芾好怪,常戴俗帽,衣深衣,而蹑朝靴绀缘。朋从目为卦影。”米芾衣冠奇特且行为怪诞,他的穿着使所至之处,士人目光所及,除了目光还有流言,可他并不在意,似将自己置于世外,世间一切与他不及。

《宋史·列传.文苑六》提到米芾:“而好洁成癖,至不与人同巾器。所为谲异,时有可传笑者。无为州治有巨石,状奇丑,芾见大喜曰:此足以当吾拜。具衣冠拜之,呼之为兄。又不能与世俯仰,故从仕数困。”《词林记事》载:“米元章有洁疾,盥手以银为斗,置长柄,俾奴仆执以泻水于手,呼为水斗。已而两手相拍而干,不用巾拭。有客造元章者,去必濯其坐榻。巾帽亦时时洗涤。又朝靴偶为他人所持,必甚恶之;因屡洗,遂损不可穿。”《耆旧续闻》载:“世传米芾有洁癖,方择婿,会建康段拂,字去尘,芾曰:既拂矣,又去尘,真吾婿也。以女妻之。”

米芾洁癖程度已经到达变态之度,到这一地步,大概就是不想沾染世间尘灰,保持洁净独立,坚持本真;见丑石而拜兄,或因该石如他,与世俗相背,不与“凡夫”同心。

米芾除了行为准则与魏晋士人有相同的态度,他对于魏晋的书法更是到了心追手摹的境地,《宝真斋法书赞.米元章临右军四》中有记载:“先臣芾所藏晋唐真迹,无日不展于几上,手不释笔临学之。夜必收于小箧,置枕边乃睡。”除此之外,米芾还常高仿晋人书作,使世人难辨真伪。这些表现无不体现着他对“晋人格”的追求。

米芾通过对晋人书法的学习,汲众家之长,逐渐形成了自己豪放雄强、骄横恣肆的书风。范成大云:“米书初自沈传师来,后入大令之室……米行草政用大令笔意,稍跌宕遂自成一家。”顾起元云:“风华类得大令之神。”

《海岳名言》载:“海岳以书学博士召对,上问本朝以书名世者凡数人,海岳各以其人对,曰:‘蔡京不得笔,蔡卞得笔而乏逸韵,蔡襄勒字,沈辽排字,黄庭坚描字,苏轼画字。’上复问:‘卿书如何?’对曰:‘臣书刷字。’”一个“刷”字,足以概括米芾作品中的豪放肆意。

《多景楼诗册》(局部)(图2),米芾,纸本,由11开册页组成,每页纸本纵31.2厘米、横53.1厘米,上海博物馆藏

以米芾晚年大字行书作品《多景楼诗册》(图2)为例,来一窥米芾晚年书风。该作用笔中锋与侧锋、提按与使转、节奏的快与慢、墨色的浓淡与干湿的相互融合上,且又杀锋入纸,肆意挥运,不愧“风樯阵马”。因此,黄庭坚论米芾书“快剑斫阵,如强弩之射千里所当无不穿彻”,后人亦称其“八面出锋”。

米字除了用笔,在结体上也打破常规法度,出奇制胜。《多景楼诗册》(图2)中,可看出结字大多欹侧多姿,穿插奇险字势倾侧,给人以“险”“奇”视觉冲击。对比米芾早期和晚年小字作品《三吴帖》(图3)、《德忱帖》(图4)可以更明显看出他对于字形掌控上的转变。

《三吴帖》(图3),米芾,行书,纸本,纵63厘米,横30.6厘米,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德忱帖》(图4),米芾,行书,纸本,纵25.4厘米,横78.6厘米,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三吴帖》(图3)中,通篇字势相同,结体规范,有唐人风范。而在晚年《德忱帖》(图4)中,米芾完全跳出唐人规范结体法度,肆意中又有着严谨,对于笔画、部首之间的错位,左右欹侧,上下字之间、行与行之间字形开合错落,因势赋形,确有如魏晋风度那般不拘法礼、特立独行之意。李之仪云:“元章作字,信所谓曲直白黑,而好恶辄为之易位。”

梁巘在《评书帖》中所说的一段书论:晋人尚“韵”, 唐人尚“法”, 宋人尚“意”, 元、明尚“态”。米芾所追求的“晋人格”或为“意”的一种表现形式,由米芾的“晋人格”出发或可深入探求宋代文人对“意”的追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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