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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不到的江原(二)

2021-04-08一只西飞雁

花火A 2021年1期

一只西飞雁

文案:费了好大一番工夫,冯畅终于追到江原。

她自认很情深了,江原却回以冷笑。

上期回顾:

江原好像惹到了一个麻烦。她无处不在,无法无天。

而且精力无穷。

虽然视她如无物,但冯畅对他步步紧逼,那两句话对江原来说,也像“只掉落了一只的靴子”,让他心神不宁。

——“我来确认一件事情。”“确认好了。”

到底要确认什么?

最后一场考完,冯一堂将冯畅带去了公司。

两人乘专属电梯直上二十九层,这一层连同楼上,早在建楼之初,就被打通成了冯一堂的专用套房。

电梯上行的过程中,冯一堂看了一下腕表。

冯畅:“怎么了?”

冯一堂将数字“27”摁亮,“下午有个会,我去看一眼。”

他俩时间赶得巧,才从电梯出来,左侧会议室的门便开了。

手拿笔记本的男男女女鱼贯而出,有些步履匆匆,有些在交谈,看见冯一堂后自觉在墙边站成了一排,脸上表情收敛不少。

问好声此起彼伏:“冯总好!”

冯一堂微微颔首,大步迈进会议室。杨城沣坐在环形桌的首席,正和秘书低声交谈,听见动静回身来看,脸上立刻笑开了:“哟,畅畅来了,叔叔可好久没见你了!”他走过来拍她的肩膀,“考得怎么样?”

冯畅:“正常发挥吧。”

“那肯定没问题。今天怎么的,跟你爸视察工作来了?”

冯畅笑一笑:“晚上和朋友在附近玩,懒得回家了。”

杨城沣还要再问,冯一堂说:“畅宝,我和你杨叔有点事谈,你先上去。”

“好。”

冯畅只是短暂地露了个面,见了她的人却忍不住打探是谁。

资历颇老的经理个个都知道:“是大小姐啊,这几年来得少了,小的时候,冯总经常带来公司的。”

有人问:“是会议墙上那个小女孩吗?”

“正是。”

这么一说,大家恍然大悟。

会议墙上挂着的照片很多,有小女孩的却只有一张,那张照片,看过的人很难不留下深刻印象。

拍摄的定格时间是东昇大厦竣工剪彩那天,丽日当空,锦带遍地,诸多彼时在业内已有名有姓的大佬在台阶上分站成几排,个个西装革履,意气风发。

九岁的冯畅站在黑压压的人群前,一点不怯场。她穿卡其色风衣,头顶一个简单的带齿发箍拢住长发,双手插兜,抬眼直视着照相机,很有几分酷劲,任谁第一眼看,都要觉得后面种种,不过是她的陪衬了。

“原来公主殿下都长这么大了。”一位男士发出感叹。

旁人揶揄:“怎么,你打算去应征驸马?”

“公主要是真看上我,我肯定就从了。”

“你不怕被冯总剥下一层皮来?”

“那还是算了。”男士立马回了工位,“闲谈莫论国事。”

*

江原所在的班级,有个非常热情的班长,生怕之后几天大家各有旅游安排,走得参差不齐,他再不能聚齐人,便提议大家当晚出来聚次餐,最后整整齐齐地玩一回。

他的动员词说得非常巧妙:“趁着这次人齐,大家有仇报仇,有冤报冤,该说说尽,该做做绝,不让青春留遗憾,不让回忆意难平。然后呢,有情况的建议你们拉着手来,有节目的,可以早早准备一下了。同学们,七点钟校门口不见不散。”

江原看完一笑置之,他跟妈妈贺灵报备完,从床底拖出封存已久的几箱漫画。

一本还没翻完,好友姚正浩急匆匆地在外喊他的名字。

江原:“进来!”

院里的房子,只要有人在家,大家都不习惯紧关大门,只用门帘遮挡。

姚正浩掀开门帘直奔他房间,罗睿不紧不慢地跟在后边。

江原:“你火烧火燎的急什么?”

罗睿:“他准备节目呢。”

“哦。”江原了然地点头,“加油。”

姚正浩:“什么加油,你给我出主意啊!”

江原:“你问我?”

罗睿:“就是,你问他能问出什么。向来只有人家对他表演节目,还都垮台了,可见没有参考价值。”

姚正浩:“你们有没有良心,他就算了,你也不帮我,哼。”

罗睿:“兄弟,对不住了。我和肖雅水到渠成,实在是没有经验可以分享。”

姚正浩叹了口气:“我到底要怎么说,才能盛大又不给人施压,浪漫又不落俗套呢。”

罗睿:“你干脆别告白了,你这搞得我们压力很大。”

姚正浩:“不如你让肖雅旁敲侧击先问问?”

罗睿:“这有什么好问的,人家崔芷仪喜欢谁你真不知道?我觉得你还是考虑被拒绝之后怎么才能把场面圆回来比较实际。”

姚正浩:“你懂什么。这种事说不准的。不然你让肖雅撺掇崔芷仪先告白,等她失败了我再来?”

江原说:“你就知道崔芷仪会失败?”

姚正浩和罗睿齐齐愣了一下,姚正浩“啊”的一声扑过去箍住江原脖子:“你敢答应!咱俩朋友没得做了!割袍断义,恩断义绝!”

“行了。”江原笑着将他扫开,“逗你的,我没兴趣。”

罗睿:“哎,江原,我就好奇了,你就从来没对哪个女生有不一样的感觉?”

江原:“要什么感觉?”

姚正浩:“脸红心跳的感觉。”

江原玩笑道:“那大概是發烧了。”

罗睿啧啧道:“浩子,看见没有,无欲则刚。”

江原笑一笑,不置可否。

姚正浩很欣赏江原的态度,他鼓励道:“很好,继续保持。”

江原懒得跟他贫,他说:“你到底想出来没,差不多可以走了。”

姚正浩:“无。”

罗睿:“要我说你就自然一点,给人送束花,看人收不收,别搞那些有的没的。”

饭后,众人聚在学校附近的KTV,面对面开了两个大包厢,爱闹爱唱的同学们两边跑,玩得热火朝天。

姚正浩采纳了罗睿的提议,悄悄订了一束花。

他在欢呼尖叫声中忐忑地走向崔芷仪,崔芷仪第一反应却是看向江原。

江原看着好兄弟,嘴角带笑,目不斜视。

结果是,崔芷仪迟迟不收,肖雅上前解围,将可怜的花束接了过来,放在一边。

姚正浩非常伤心,当晚抱着话筒唱到了最后一轮,桌上的啤酒也被他开了一打又一打。

姚正浩喝高了之后,缠着江原怎么都不准他先走,说是不能让自己落单。江原哭笑不得,只能留下,姚正浩得寸进尺,一杯又一杯地灌他酒。

玩到十一点多,一众好友都玩得差不多了,才从包厢出来。

大家勾肩搭背地走在雁江边,意犹未尽的姚正浩扯着嗓子吼:“那女孩对我说,说我不是她的梦——”

“说这个世界,对她这样的不多——”几个男生都跟着唱了起来,姚正浩的声音最为撕心裂肺:“她渐渐忘了我,但是她并不晓得,遍体鳞伤的我,一天也没再爱过——”

得亏沿江一带都是酒吧清吧,才无人出窗指责他们扰民。

意气昂扬、激情无处挥洒的年轻人唱完一曲又起一曲。大家都醉了,也就不觉得丢人了。

金琅借着冯畅和祁凯京终于考完的名义,拉他们到酒吧狂欢。

她在舞池中央又唱又跳,祁凯京如临大敌地护在左右。

冯畅对这事兴致不大,但她愿意陪着金琅开心疯玩。只是场内音响震动吵得人耳朵疼,她待了一会,躲去了顶楼的露天吧台。

吧台四面围了玻璃护栏,面朝雁江的那边分散着摆了三两把高脚椅。

冯畅吹着夜风,慢慢喝酒。

不远处传来荒腔走板的歌声,冯畅顺着声音望去,看见五六个高个男生挤成一排,在江边摇摇晃晃地走着,口中不忘高歌。

其中有张眼熟面孔。

冯畅眯眼看了一会,确认那是江原。

她放下酒杯,起身下楼。

姚正浩一行人前进的步伐被当街拦截,他问冯畅:“你哪位?”

冯畅:“我找江原。”

江原被人架在中间,和旁人一样用陌生的眼神看她,快两个月不见,再加上朦胧酒意,他忘了她是谁。

姚正浩说:“不准找。”他抱住江原,“你也来告白吗?不准!”

罗睿提醒他:“她又不是崔芷仪,为什么不准?”

“对哦。”姚正浩明白了,一把将江原推出去,“那给你。免得别人惦记。”

不靠谱的朋友们越走越远,江原也没想着要追上去。他屈肘靠在雁江护栏边,仰着脸,将头发往后抓,晚风带着淡淡花香,拂过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冯畅的心跳又不可控地加快了,她叫他:“江原。”

他偏过头,平平常常地看着她:“干吗?”

冯畅出其不意地用食指指尖在他下巴上勾了一下。

江原愣了愣,脸色慢慢冷起来:“原来是你。”

冯畅凑过来,脸庞离他不到十厘米,而江原真是变得迟钝了,竟眼睁睁地任她靠得这么近。

他听见她说:“你竟然把我忘了。”

语气有几分兴师问罪。

江原觉得好笑,一个嚣张跋扈、仗势欺人又毫无礼貌的陌生人,他忘了就忘了,还要跟她報备吗。

他说:“怎么,不能忘?”

冯畅:“你暑假打算怎么过?”

她话题说换就换,江原一时没反应过来:“干什么?”

冯畅:“参考一下啊,很无聊。”

江原:“上午练车,下午看心情,要么游泳,要么打球。”

他故意说得这么爽快,是知道自己的暑假安排对这人来说基本没有参考价值,想叫她吃个瘪。

结果这人一副很受教的样子,甚至问了他游泳和打球的详细地址,搞得好像真会去一样。

当然,后来的江原知道了,冯畅真的会去。他理解的“参考”和冯畅话中的“参考”,也从来不是一个意思。

他只后悔那晚喝过了头,戒备心直线下降,丧失了该有的判断力。

六月份的雁南体育馆,只要不在周末,大小泳池只有寥寥几个人。

江原换了衣服,热身之后在浅水区游了一个来回。

双手触到泳池瓷壁,他停了下来,转身站好,擦一把脸上的水。

旁边泳道有人故意劈水过来,他以为罗睿他们到了,在搞恶作剧,当即排山倒海般一顿回击。水花还未平息,水下有了动静,江原先发制人,将人捉了上来。

其实碰到那一瞬,江原已察觉到不对,立刻松了手。但水中冒出的人是冯畅,他还是感到意外。

冯畅扶着浮标,抹了一下眼睛,和他打招呼:“嘿,江原。”

可能是戴了泳帽的缘故,出水的冯畅一点不显狼狈,湿漉漉的眼睛又清又亮,江原多看了两眼,审美正常的他不得不承认她算好看。

但这不会改变他对她的不良观感,他也不信冯畅出现在这,真是为了打发时间。

他以不变应万变,反问她:“干吗?”

冯畅说:“江原,不如我们谈恋爱。”

游泳馆人太少了,四周太静了,冯畅每个字都真真切切地进了江原的耳朵。

江原表情碎裂,他眨了下眼,点评道:“还真是花样百出。”

“什么?”冯畅没听懂。

江原:“你想干什么?报复粟文西?”

冯畅一头雾水:“跟她有什么关系?”

江原:“你是看不惯粟文西抢你男朋友,想用我来气她?真犯不着,我跟她纯粹就只是住在同一条街的邻居。”

冯畅忍不住笑了:“粟文西告诉你的?”

江原不说话,冯畅笑得直抖,她直接道:“江原,我对你一见钟情。你看不出来吗?”

江原真看不出来。他被表白的经验并不算单薄,含羞带怯、拐弯抹角的女生他见过,大胆活泼、伶俐生动的女生他也应对过。

但像冯畅这样,打过一架,未见几回,回回剑拔弩张,毫无预兆就告白的,他确实没招架过。

何况还在这种场合,两人都没穿多少,不谈风月还好,冯畅一把话题往男女上引,气氛难免就不大对头。

江原越发目不斜视,眼角余光却不可避免地看见,冯畅靠近时,露出水面的双肩上,两根细细的黑色肩带。

他无从碰她,只好口头制止:“说话就说话,别靠近了。”

冯畅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说:“四月那天下午,我之所以来找你,是因为午睡梦见了你。说来奇怪,江原,我明明只见过你一面,你却总在我梦里出现。我想是因为我白天想了你太多次的缘故。我不确定这是不是代表我喜欢上了你,只能来找你确认。结论显而易见。虽然我自己都说不出为什么。江原,大概要跟你谈恋爱,我才能找到答案。”

从冯畅的“梦见了你”起,江原的耳朵就开始若有若无地发痒,很轻微,他上手摸了摸,发痒的感觉又消失了。

他看了一眼冯畅,冯畅也正看着他,她神色轻松,眼带笑意,一点也不像个心情忐忑地等待回应的表白者。

她的脸上也找不见几分羞意,好像刚刚那番直接大胆的话不是从她口中说出。

江原只有一个回答:“对不起。”

冯畅的怀柔手段未起作用,也并不意外,只问:“为什么?”

“我不喜欢你。”

冯畅身形微动,挡住他的去路:“哪里不喜欢?”

她离他更近了。

江原的后背紧贴池壁,他有点头疼,疑心冯畅早算计好了要在泳池,在这种进退维谷的境况下出其不意地将他一军。哪里不喜欢?不喜欢还要理由?从前可没哪个女孩会再这么多此一问。他也懒得应付,正要将拒绝的话再说一遍,眼睛却先看见了罗睿和姚正浩。他们并肩站在泳池边,望着两人的方向,目瞪口呆。

江原没来由地有些恼,不感兴趣就是不感兴趣,他何必被困在这和她扯一堆不知所谓的话。

这么一想,他干脆往下一缩,水遁走了。

与好友会合之后,江原免不了被打趣。

罗睿说:“你怎么在哪都有桃花?”

姚正浩则好奇两人说了什么,怎么认识的,江原骂他八卦,姚正浩说:“你第一天认识我吗?我还想看她长什么样子呢!可惜她一直没转身,都只看到后背。”

江原:“人又没走,自己看去啊,跟我这碎碎念什么。”

姚正浩:“早走了!你一溜,人家就上岸走了。”

江原闻言往泳池周围一看,果然不见她身影。

他舒了口气。

临分别时,三个人约好第二天同一时间体育馆再见。

结果他因事耽误了小半个钟头。原以为他俩先到,一定在水里泡上了,进去才发现,两人都好端端地在休闲椅上坐着,陪人聊天聊得热火朝天。

姚正浩最先看见他,当即闭了嘴巴。

冯畅见状回头,抬手和他打招呼:“嘿,江原。”

江原走过去,坐在唯一的空椅子上:“在聊什么?”

姚正浩:“没聊什么。”

冯畅:“聊你啊。”

两人同时出声。罗睿扑哧笑了,冯畅也笑了,她看了一眼时间,姚正浩问:“要走了?”

“嗯。”她转向江原,“我等了你好一会,你一直不来,我才跟你朋友聊了几句。”

江原:“等我干什么?”

馮畅:“你说呢。”

江原:“该说的话我昨天说得很清楚了。”

冯畅:“可惜我等会还有别的事,得先走了。下次见啊,江原。”

冯畅离开之后,罗睿说:“这人有点意思啊。”

姚正浩:“我也觉得,看着特傲特冷,不好接近,一笑、一说话又不是这么回事。”

罗睿:“首先,我跟你说的也不是一回事。其次,人家要套你的话,能不用点策略吗?”他指着姚正浩跟江原告状,“这傻子简直跟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你卖得干干净净。”

江原踢姚正浩的椅脚:“你怎么回事,怎么跟谁都能聊?”

姚正浩叹了口气:“我这人不像你,我就是特别‘吃美人计。”

江原和罗睿都忍不住乐了,两人交换眼神,齐齐起身,姚正浩跑也来不及了,一路讨饶认错,还是被提着手脚抬到了泳池边。

江原瞪他一眼:“你心里打什么算盘真当我不知道呢。”

罗睿:“扔他——”

这天散场时,罗睿问江原明天还来不来。

江原:“为什么不来?”

罗睿:“你不怕她接着堵你?”

江原不当回事:“一直不理会她,她自然就觉得没意思了。”

次日的游泳馆,冯畅一直没有出现。姚正浩失落得像漏追一集电视剧。

然而等他提着袋子出来,才发现原来女主角一直在外等待。

他的脚步一下就刹住了。

冯畅双臂环抱着倚在墙边,穿蓝色褶皱长裙,墨镜推在头顶,是比昨日清水出芙蓉更浓烈的好看。

她走近江原,姚正浩一时竟有些移不开眼,被罗睿拉到一边。

江原不瞎,说出的话却依旧无情:“又怎么了?”

冯畅:“借你手机打个电话。”

江原:“特地跑过来借手机?”

冯畅:“问你要号码你又不会给。”

江原:“你每天就没别的事?”

冯畅:“当然有了。可惜脑子里总是想着你,做什么都不能专心。——本来今天没想过来,也不知道怎么的,不知不觉就走到这来了。江原,我可能是太喜欢你了。”

姚正浩和罗睿眼观鼻,鼻观心,恨不能融为背景墙,将存在感降到最低。

江原哑口,这人怎么越来越厚脸皮,当这么多人的面讲这种话竟然一点不脸红。

他说,又一次说:“我不喜欢你。”

冯畅还是那副不意外、不气馁的样子:“我知道。所以是我来见你。”

江原一时竟没想到话来反驳。不过脑子里有个声音告诉他:再和她争下去,他就是傻瓜。

江原绕开她往外走。

姚正浩走之前不忘鼓励冯畅:“加油,有志者事竟成。”

成个头。江原想在他后脑勺上削一刀。

早在高三寒假,江原就被学长刘竞帆威逼利诱着,答应了高考过后的暑假去给他帮忙。

同样被刘竞帆邀约的还有粟文西。

只不过他忘记了。

这天中午,粟文西吃完饭,找到江原家,约他等会一块儿去刘竞帆出资的培训班。

“学长说他今天正好有空,让我们一起过去。看看环境,长长经验,顺便选几份资料带回来。”

江原反应了一会,才想起来这回事。他拿起手机,刘竞帆正好发了几条消息过来,他滑动着看完。

粟文西:“怎么了?”

江原:“没事。走吧。”

他发消息给姚正浩和罗睿,说他下午有事,去不了游泳馆,叫他们不必等他。

罗睿回了个OK(好)。

姚正浩却打电话来问:“真来不了?”

“嗯。”

“那你要不要跟她也说一声?”

说的是谁不言自明。这一个多星期,冯畅几乎一日不落地出现在体育馆。有时比他们还早,待足几小时,有时匆匆来去,只待几分钟。

她为江原而来,倒并不时刻围着江原转,只是很偶尔才会好像突然兴起似的,要堵住江原讲两句甜言蜜语。

——姚正浩单方面管那些话叫甜言蜜语,江原管那些话叫废话。

江原就不明白了,他的词汇库早已告急,冯畅怎么一天一个新花样层出不穷。他怀疑冯畅对他那几句一成不变的贫瘠台词都具备免疫力了,不然怎么一次比一次无动于衷。

江原认为自己也是无动于衷,处之泰然的。姚正浩却在冯畅离开之后,凑过来悄悄说他的耳朵红了,江原心中一惊,立马辩解说是晒红的。

他不喜欢她。他很肯定他不喜欢她。他怎么会喜欢这样的人。喜欢不是这么轻率的事情。

他只是没有遇过这么难缠的女孩,才一时没法应付冯畅的张扬和直白,习惯就好了。没什么特别的。

江原说:“你跟她很熟?”

姚正浩:“我是觉得人家特地为你而来,跑空不太好。”

江原好笑:“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又不是他叫她跑来。他有义务每天给她见一面?

姚正浩:“朋友,要不要这么冷血……”

江原说:“浩子,你这么关心她,移情别恋了?”

姚正浩:“那倒没有,同病相怜行不行?”

江原:“行。别扯我就行。还有事没?没事挂了。”

刘竞帆比江原大四岁,打小就是金银街远近闻名的小霸王,整天带着屁股后面一串小喽啰,弄得街上鸡飞狗跳。他父母不在身边,爷爷奶奶根本管不住他。

江原和刘竞帆截然不同。他自小家教严格,不光要跟着外公练书法,还要跟着爸爸踢正步。妈妈贺灵很少要求他做什么,可她的目光就像一把尺子,约束着江原成长中的一言一行。

从懵懂童年起,江原就一直是邻里交口称赞的三好学生。与肆意妄为的刘竞帆是两条平行线。

之所以会熟识起来,是因为在市图书馆偶然碰了一面。刘竞帆见江原手中拿的书恰好自己才看过,满肚子读后感正无处分享,便兴致勃勃地拉着他一路热聊回家。

这次交谈,两人在惊讶中刷新了对对方的“成见”。

原来刘竞帆早已不是吴下阿蒙。

他对“读书”这事不知几时突然有了热情,摇身一变,渐渐成了大人口中“别人家的小孩”。

高考过后,刘竞帆去了北方一所知名高校念金融,大学期间将自己本就丰裕的压岁钱倒腾来倒腾去,倒腾出一座多于本金几十倍的小金库来。

雁城这个还在萌芽阶段的培训机构,是刘竞帆就读于雁师大的几个同学合伙开的。刘竞帆只在早期出于义气投了钱,挂个名字,偶尔往里面送送熟人,年底分分红。

江原和粟文西到时,刘竞帆正在楼下抽烟。

“帆哥!”

看见两人来,刘竞帆眉头舒展,笑了起来:“好久不见啊,江原,粟文西。”

他摁熄指间闪着星火的烟,带他们上楼,在平常用来接待家长的圆桌旁坐下。前台小助理倒了两杯茶过来。

三个人聊了几句,刘竞帆将他们带到走廊尽头。

他推开左侧半掩的门,里边有半个教室大小,布局狭长,靠墙隔成了几个格子间,近门的左右两个小隔间,各坐了一个学生和一个老师,老师正盯着学生写作业。

刘竞帆小声说:“一对一一般都在这间房,一次课一个半小时,给学生查漏补缺用的。”

粟文西没有资格证,不能正式授课,但高考成绩出来,当一面活招牌,吸引家长报家教性质的一对一,还是很吃香的。

“小文西,你进去听听套路,学两招。”刘竞帆和粟文西说。

粟文西奇怪:“江原不进来?”

“我找他有别的事。”

“哦。”粟文西没有多问,带着新鲜感进了房间。

刘竞帆将江原带进办公室。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刘竞帆问江原:“你志愿准备填哪?”

“雁大。”

“还是一心想学生物?”

“嗯。”

“看来我们江大帅哥这是铁了心要做科研,当科学家了。”

“少往高了抬我啊。劉总。”

刘竞帆哈哈笑:“我微信说的,你看了没?”

刘竞帆今年大学毕业,拉了三两志同道合的好友回雁城注册了一家科技公司。小公司刚刚萌芽,正是四处找投资,百事待兴的用人之际,他每天忙到焦头烂额,早想把江原抓过来帮忙,又“体谅”对方才考完,便拖了一段时间。刚巧粟文西联系他暑假补习的事,他就择日不如撞日,让她顺便去找一趟江原。

江原说:“怎么突然想做游戏开发?”

“好玩儿啊,我大学不是辅修了计算机吗。”

“我一个高中生能帮你什么?”

“少谦虚,当我不知道呢,去年暑假就瞧见你在看Python教程了。”

Python是梁永教授推荐的一门较好上手的编程语言,江原顺手学来当工具的。

“那我不管,江原,你寒假可答应了要来帮我的,男子汉一诺千金,不准赖。”

江原开玩笑:“我怎么觉得你是没钱请人,骗我来做白工的?”

“啧,开源节流嘛,谈钱多生分。等开学了,哥给你包个大红包。”

两人又说笑了几句,粟文西敲门进来了。

刘竞帆收了笑,问她:“怎么样?”

粟文西:“看着不难。”

刘竞帆:“是不难,你看你想教哪个学段,等会儿去打印室拿几份资料。”

粟文西:“就是时间……我上午有别的兼职,晚上要在家帮忙,只有下午可以过来。”

“这样啊……”刘竞帆一时有些心疼小姑娘,“没事,我跟助教说一声,让她就着你的时间来。”

“谢谢帆哥。”

“小事。”

下期预告:

在自家门口见到冯畅,江原其实并不意外。他脑袋里出现她经常挂在嘴边的“每天都想见你”之类的鬼话,甚至有种“今日打卡”的尘埃落定感。

这天,江原被迫过了个戏剧化下午,心中却并不如何生气,甚至觉出几分荒诞的好笑,这世上还有人一边肇事、一边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