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断章
2021-04-08杨强
杨强
“西湖美景,三月天哎……”家家户户的黑白电视里播放着这传说里的爱情。
整个村子沉浸在幸福里。年轻小伙子都有了许仙的知書达理,姑娘的眉宇间都有白素贞的销魂。
日日夜夜梦着白娘子,还有那一个西湖和西湖上的如烟的翠柳。我梦到雷峰塔时经常哭泣,直到哭醒。我痛恨法海,和法海手中的钵盂,渐渐地我连陶陶罐罐都痛恨了。
六岁的弟弟把《新白娘子传奇》里的歌唱出了别样的味道,很快红遍一个村,总有人给他一颗糖或者一根冰棍,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唱出了“西湖美景,三月天哎……”这时年轻男女的眼神就走样了。
我们走遍了村村落落所有的桥,没有一座是断桥;我们翻山越岭,找遍了所有的蛇,没有一条是白蛇;我们连最痛恨的法海的影子都没有找到,只是往一个寺庙里扔了一块砖头,一个尼姑拿着扫帚把我们轰远了。
我们每天吹的不是牧童的竹笛,是用柳梢做的柳笛,我们多么想是那个放牛的牧童啊。我们就这样慢慢幻想着进入了青春期。
那个明末清初的张岱,隐居在距离西湖很近的地方。他的小品文就如西湖一样出名了,一篇《湖心亭看雪》,让我们在本子上几笔就勾勒出一个“湖上影子,惟长堤一横、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我们就这样一遍一遍地诵读,一遍一遍地勾勒,就把白雪读成了阳春,把两三粒读成了无数粒,撒满天空,成了燕子。
西湖就成了我的远方,日日夜夜梦想的远方。我伏案,废寝,忘食,憔悴,只是不曾后悔,我要修一条路,一条通向远方的路,一条通向西湖的路。
长大后,有了一份体面的工作,有人认为这就是远方。我内心深知,这只是远方的一个驿站,在这里充电,好让前方的路顺畅一点。
苏轼慢慢在我的心中闪现直到根深蒂固。他的豪放我喜欢,他的东坡肉我喜欢,他的词我喜欢,他待过的西湖我更喜欢。
我就这样把西湖继续爱着。和西湖有关的人我爱着,和西湖有关的文我爱着,和西湖有关的美食我爱着,和西湖有关的一切我都这样深深地爱着……
好让我有一天抵达你时,一见如故。
在抵达你之前,我把旅行这个词一遍遍实践,收集不一样的感觉,好让我见你时,被你的美感动得还有话可说。
我先去了西安的兵马俑、大雁塔、大唐芙蓉园,去了山东的趵突泉、大明湖,去了上海的东方明珠塔、金山嘴渔村边的大海,我就这样一步步拐弯抹角地靠近你。
终点就是你,我的西湖。
拿到那一张从上海到杭州的高铁票时,我像一个相恋多年的书生终于拿到了渴望已久的结婚证。从来没有一辆车上的氛围像开往杭州列车上的氛围。我左边坐着一个女子,仪态举止都有几分白素贞的影子,后面一个女子领着一对年轻的恋人,说着西湖的种种,两个老外,他们说的话我只听懂了这样几个名字:许仙、白素贞、小青、法海;还有这样几个词语:西湖、断桥、雷峰塔,就凭这些我可以断定,这其中的一位对西湖的思念和我的是一样的。
只要有说话的,总有一句是白娘子;只要有唱歌的,第一句就是“西湖美景,三月天哎……”;只要有相爱的,此刻也有了前世的恩爱。
下高铁以后,在公交车上你还能碰到高铁上的那些人,从四面八方来杭州的人都要看的地方是——西湖。
“十年修得同船渡”,我用了三十年来和你相见,我在一首歌里慢了好多年。
步入天堂我没去过,但步入西湖是我最美妙的感觉。每一个毛孔都幸福地醉了,每一个呼吸都是神话的。飘渺如果有家就在这里,弥漫如果有根也在这里。
画如果能如西湖,那就价值连城了;爱情如果能如许仙,那也就传奇了。
一步一景,景景如诗。苏东坡你的诗写得少了。
雷峰塔我也不再恨了,世界上就没有什么值得我恨了。时间修正着让爱的更加爱,让恨的也慢慢产生了爱慕之情。所有的修炼都是把遗憾逼出体外,让爱纯净起来;所有的人生都是学会放下,学会爱。
白素贞是一条蛇,人见人爱的蛇,她感恩、善良、无私,她心里装的是天下。
苏轼在这里为官,煮茶饮酒。他传奇,他是宋代最大的赢家,他在谈笑间就和西湖齐名了。
张岱,你忠于明朝,明朝就送你一个湖心亭,让你的雪,一落百年,还在落。
西湖是一个神湖。这里有传奇,这里有佳话,这里有写不尽的诗。来这里的人心中除了爱,还有一切美好的品行。
我日思夜想了三十年的西湖,我没来时你在梦境里,今日来时你也在梦境里,将来你还会在我的梦境里。
西湖,我是翻山越岭来看你,也有人是漂洋过海来看你,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让爱永驻心间。
飘渺的水墨越来越远,我的心越来越澄澈。从此以后,我就是一个去过西湖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