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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恶”“无序”与“革命”

2021-04-01刘宇婷

名作欣赏·评论版 2021年3期
关键词:威廉斯无序亚瑟

摘 要: 悲剧理论在两千余年的发展中得到了丰富的阐释,近代以降的悲剧逐渐跳脱出英雄受难的模式,呈现出更为世俗化的特征;在此背景下,不少学者宣称悲剧在现代社会已然衰亡。然而以雷蒙·威廉斯、特里·伊格尔顿为代表的英国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家认为,悲剧不仅没有死亡,相反,其更为普遍地存在于现代社会中,这在如今形式更为丰富的艺术作品及日常生活经验中都有所显现。对“邪恶”“无序”“革命”的批判性阐释是威廉斯的现代悲剧观念中涉及的几个重要方面,在近年上映的电影《小丑》中,我们可以看到现代悲剧观的这几个关键词通过当代电影的形式得到阐发。

关键词:现代悲剧 《小丑》 邪恶 无序 革命

一、现代悲剧观念的嬗变

从古至今,关于悲剧理论的著作不胜枚举,而其最早的文字定义来自于亚里士多德的《诗学》,在这部著作中,亚里士多德对悲剧进行了较为完整的定义:“悲剧是对于一个严肃、完整、有一定长度的行动的模仿,他的媒介是经过‘装饰的语言,以不同的形式分别被用于剧的不同部分,它的模仿方式是借助人物的行动而不是叙述;通过引发怜悯和恐惧使这些情感得到疏泄。”a作为一种具有数千年历史的艺术形态,悲剧的定义及关于悲剧的观念、理论在不同的时代得到了不同的阐释,其曾被称为最伟大的艺术,却在近百年来被不止一位学者遗憾地宣告死亡。然而不可否认的是,悲剧自古希腊始,经过中世纪、文艺复兴、启蒙运动等各个时期的演变,始终处于不断发展更新的状态中。

亚里士多德时代的悲剧往往以命运为关键词,讲述具有高贵地位的人物如何从高位走向陨落,从而揭示命运的无法逆转。这种对命运的归因往往植根于过去人们对客观世界的薄弱了解。尽管到了中世纪,悲剧主人公大多由过去无所不能的神或英雄变成人,但是他们却依然属于非凡的贵族阶层。文艺复兴时期,高贵的主人公开始向普通平民过渡,悲剧的观念随着时代的更迭而更新,人们开始用科学的眼光看待自我以及世界,外部环境不再是完全抽象的、不可解释的。于是,代表资产阶级思想的市民剧在启蒙时期兴起,莎士比亚部分戏剧作为一种新型悲剧的代表而出现,人道主义精神与对秩序感的强调在伊丽莎白时期被重视,与古典悲剧不同的世俗化的现代悲剧逐渐酝酿形成。

黑格尔开启了关于现代悲剧理论的讨论,他认为,悲剧主人公内心的冲突取代了体现在特殊人物身上的冲突,悲剧主人公的孤立变得普遍,并成为决定性的精神假定。也就是说,世界的精神历史失去了普遍和客观的特点,从而变成个人内心的活动。b在现代悲剧中,英雄人物由于各种本质性的伦理目的而进行斗争并走向毁灭的崇高性被瓦解了,普通个人的内心冲突及其人生抉择更加被重视。换言之,悲剧人物由形而上的普遍性走向了具体单一的个人性。悲剧再经过叔本华、尼采等人的阐发,与人的本性相联结,苦难的源头诉诸存在本身的罪过,苦难本身成为超越苦难的途径。之后,在20世纪哲学、心理学的共同作用下,悲剧慢慢被赋予了人生哲学的意义范畴,悲剧的定义不再局限于文学艺术的范畴,对悲剧人物的考察也不再停留于其个人的过错或命运的安排,而反身追问于时代与社会。

當悲剧被认为已走向“死亡”之时,英国马克思主义理论家雷蒙·威廉斯对该论说进行了反思并持以反对意见。他认为,悲剧是一种特殊的事件,一种具有真正悲剧性并体现于漫长悲剧传统之中的特殊反应。c威廉斯从情感结构出发来讨论悲剧的现代经验,即人们对于悲剧的体验与时代生活的经验和感受密切相关,这些经验与感受是随着时代流变而不断变动的,从不同时代的悲剧特征中也可以看出当时的普遍社会心理状况,因此对于现代悲剧的讨论不可与当代经验、情感结构相脱离。必须把这些来自当代意识形态和经验的压力与暂时占主导地位的悲剧观联系起来。d悲剧体验既关乎自身,也关乎时代,这就把悲剧观念置入社会历史研究的语境中。师承威廉斯的特里·伊格尔顿则将现代悲剧的观念推演至更为激进的方向,他从政治意识形态的角度来看待悲剧,进一步拓展了悲剧的范畴。在伊格尔顿看来,悲剧在现代社会并没有衰亡,相反,“这种世界上的任何人都绝对无法摆脱悲剧。人们通常认为启蒙运动是悲剧的敌人,实际上它却是悲剧的来源”e。这便在很大成分上脱离了传统形式的悲剧批评,也为阐释现代复杂的社会现象及丰富的艺术形式提供了更加丰富的理论依据。

概言之,悲剧的发展是一个由形而上逐渐走向世俗泛化的过程。当代反悲剧衰亡论者更多地将悲剧与文化、政治结合而论,因此悲剧就不再仅仅作为一种戏剧形式、一出供人观看的表演。在悲剧理论“死而再生”后,悲剧这一词由于情感结构的更新,早已被赋予了超出其原本意义的指涉,现代性视野中的“悲剧性”越出了“悲剧已死”的桎梏,无可避免地指向现实的种种行动。

如果说传统悲剧的肉身在现代社会已踪迹难寻,那么它的灵魂必然还漫布于现代社会的针锋粟颗之中。悲剧衰亡论的反对者们认为,现代悲剧已走出固定的戏剧形式,小说的出现与繁荣并不是悲剧死亡的肇因,现代理性乐观主义也并非与悲剧思想背道而驰,那种认为新的艺术形式与悲剧无法共存的观点是保守与精英主义的。正如威廉斯在《漫长的革命》中所指出的,“戏剧形式不是单一的,而是多种多样的”,“戏剧形式是有社会基础的,社会的变化可直接引发戏剧形式的根本创新”。f电影作为一门现代艺术,较其他艺术相比与戏剧有更紧密的联系,其同样也能够承载悲剧性的主题,体现悲剧精神。这在许多当代电影作品中都有体现,作为现代悲剧的演绎,于2019年上映的电影《小丑》十分具有代表性。假使不将这部电影与美国蝙蝠侠故事系列相提并论,《小丑》将不再是一部“蝙蝠侠的对手”的自传,而是一部具有强烈现实批判性的作品,它讲述了一个底层小人物如何被激化并走向邪恶的故事,让我们联想到潜藏在现实中的种种悲剧。

二、“邪恶”:作为牺牲品的普通个人

现代悲剧不同于传统悲剧的一个显著特征便是悲剧主人公由英雄转变为普通个人乃至底层受害者,这一变化的背后显示出社会结构的重整。传统悲剧之所以能够给观众带来强大的心理震撼,在于目睹显贵由高位跌落至低谷所引起的落差,而权贵者的命运往往对于整个社会具有更大的影响力,具有总体代表性,他们的过错及毁灭具有威慑感,可以令人感到恐惧。而自启蒙时期以来,王公贵族的退场使得政治意见并不仅仅是被垄断的,一种较为民主化的倾向一定程度上平均了普通人命运的自我决定作用。简言之,现代悲剧拉近了与日常生活的距离,走向了大众化,呈现出另外一种结构模式。原先具有崇高意义的苦难泛化为日常生活中的孤独、人际关系的失败等,即一种更为普遍意义上的受难。

另一方面,现代悲剧模式仍继承了原始悲剧的信仰内核,悲剧主人公作为“替罪羊”而存在,主人公命运之悲惨源于其背负着公认的罪恶,而他的毁灭则象征着恶的消解。在伊格尔顿看来,替罪羊在悲剧思想中有着悠久的历史。悲剧的意思是“山羊之歌”,不过也许最好将其翻译成“替罪羊之歌”g。在古希腊时期,人们会在一年一度的塔基利亚节仪式上,挑选城里两个最为贫困、畸形的人,由国家供养,在节日当天抽打着他们游行,并将他们逐出城外或处死。替罪羊本身是无辜的,但“替罪羊承担了集体的罪过……体现了整个社会集体的暴力与仇恨”h。在现代社会,阶级取代了等级,但在唯利是图的虚伪文明中贫穷与疾病依然是邪恶的投射,群体的繁荣有得于邪恶的放逐,现代“替罪羊”作为某些群体利益的牺牲品被侮辱与损害。

在电影《小丑》中,主人公亚瑟是千千万万底层群众中的一员,他与母亲生活拮据,没有朋友和爱人,靠扮演小丑逗乐他人为生。亚瑟患有一种“笑病”及严重的抑郁症,需要定期看心理医生,无论物质与精神都处于极度匮乏之中。即便如此,他没有得到同情与鼓舞,反而承受着更多的来自同事、陌生人的欺凌与压迫。以市长为代表的上层阶级非但没有致力于理解并改变底层人民的生活困境,反而对奋起的群众致以讥讽和嘲笑,编造关于美好未来的谎言。正如威廉斯所认为,悲剧主人公从英雄变成了受害者,他既是孤独的人际关系的受害者,也是虚伪的社会的受害者。他被看作那只有罪的山羊,只有攻击并消灭这只山羊,其他人的幸福才成为可能。在这样的背景中,不断遭到打击以致忍无可忍的小丑亚瑟将个人悲剧扩展至社会悲剧,走向癫狂的亚瑟杀死地铁上欺凌他的陌生人、陷害他的同事甚至是曾虐待他的母亲,从客观上说,小丑此时无疑是邪恶的。这时,威廉斯提醒我们,不能仅仅以邪恶的消亡为目的,对于诸如报复、野心、骄傲、冷酷等各具体形式的邪恶,我们不能单独将它抽离来看待,而是要通过邪恶事件看到其背后整个连续不断的行动及其发展的历史经验缘由。这部影片在此具有很强的揭示性,例如:本为普通市民的亚瑟为何会性情大变而成为连续杀人的恶魔?为何亚瑟的暴行一边引起中产阶级的恐慌,一边又得到底层群众的狂热支持?不难看出,现代资本主义社会人与人之间的冷漠、互相伤害及不信任,阶级差异的日益扩大等都可以成为逼迫一个弱者犯罪的缘由。如果更进一步探寻,我们将发现这些事件实际上指向了整个资本主义社会深层的无序状况。

三、“无序”:悲剧诞生的土壤

当俄狄浦斯主动刺瞎双目,甘愿放逐时,他是在遵守自己的承诺并试图恢复国家的安定和谐和伦理秩序。秩序是悲剧试图达到的目的,但在这一结果之前,无序往往隐匿在秩序之下。“过去,我们看不到悲剧是社会危机;现在,我们通常看不到社会危机是悲剧”i。悲剧总是先于悲剧理论一步。我们之所以无法洞见日常生活的悲劇性,是因为我们通常从经济、政治的角度考量现实的苦难,并将之作为偶然性事件,而非置于文化性的角度来看待。威廉斯及伊格尔顿都看到了这一点,并探讨了资本主义社会的异化现实。正是这种对苦难及悲剧的无视,使得受害者的反抗被视作单向度的邪恶并被压制、隐匿在秩序表面之下,于是一股新的力量打破原有信仰和经验积攒起来,在与另一群拥有话语权力的群体的对抗中形成了无序的现实。因此,威廉斯指出,重要的悲剧往往产生于“某个重要文化全面崩溃和转型之前的那个时期”j,“悲剧行动源于无序状况,而后者在某个时期确实可能具有自己的稳定性。然而,参与该行动的现实力量远不止一个,它们之间的较量往往以表层的悲剧方式使深层的无序状况既一目了然,又令人恐惧。在完整地经历了这一无序状况并采取了具体的行动之后,秩序得到再生”k。当失序的状态愈演愈烈,悲剧性的行动就在为着秩序的重建而进行。

在电影《小丑》中,亚瑟的首次杀戮并未招致全体公民的谴责,出乎意料的是,与亚瑟处于同一阶级的普罗大众为中产阶级被杀害而欢呼,他们甚至效仿亚瑟的暴力行为在公共领域制造混乱,可见阶级间贫富差距带来的仇视早已酝酿至临界点。这在影片一开始便有所暗示,电视里播放着环卫工人罢工的新闻,背景音宣布城市进入紧急状态。影片末尾,杀害数人的亚瑟被绳之以法,但却在押送过程中被游行中的示威者解救。一方面,影片揭示了“恶”之所以成为“恶”的不为人知的隐情;另一方面,也由此对阶级矛盾逐渐恶化的资本主义社会中种种冷漠、畸形、荒芜进行了批判。

将悲剧的冲突放大至极限随即谢幕,使得这部影片难以脱离小丑与蝙蝠侠的故事而完美独立存在。威廉斯的现代悲剧观沿袭了传统悲剧的基础,认为悲剧冲突应最终走向艺术化的解决。在这部电影中,旧的信仰似乎行将崩溃,而新的秩序尚未到来,传统信仰与现代经验之间的张力无法形成。它呈现的是无序的全景图,进而也指向一个往往被我们忽视的悲剧性行动——革命。

四、“革命”:持续的悲剧性行动

在《关键词》一书中,雷蒙·威廉斯考察了革命(Revolution)一词的意义:“Revolution这个词带有‘暴力推翻之意,在19世纪末它被拿来与Evolution作对比。Evolution带有经宪政上的和平改革产生新秩序的意涵。Revolution这个词因为社会主义运动而越来越带有‘创建社会新秩序之意”,“在Revolution的词义里,‘创建社会新秩序与‘颠覆旧秩序一样重要”l。

传统悲剧观念与革命观念相互矛盾,前者基于一种无可改变的抽象性定式,后者则相信人有能力结束一切苦难。而在威廉斯看来,从普通常识意义上来看,革命本身就是悲剧,即一个混乱和苦难的年代。m只不过成功的革命被颂扬成了史诗,而正在进行的或失败的革命具有鲜明的悲剧性,在资本主义社会更是如此。由于在现代意识形态之中,人们将日常的无序状态归结于单纯的政治问题,并寄希望于未来,极度无序的现实被掩盖起来。日常经验中的失序与悲剧的紧密联系,亟待被重新认识。悲剧与革命的共同点就在于,它们都涉及从无序走向有序的过程以及其中的苦难。这涉及对革命本身的认识。我们不能把革命完全等同于悲剧,而是要认识到其中的悲剧性成分。革命有可能以暴力性的流血事件来完成,但也可以以和平的方式实现社会结构的根本变革。革命不是简单意义上的社会暴力行动,而“在于社会活动的模式及其深层的人际关系和情感结构的变化”,“如果一个社会实质上无法在不改变现有基本人际关系的前提下吸纳它的所有成员(整个人类),那么这个社会就是需要革命的社会”。n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们需要历史性地将革命放入整个人类经验和行动中来理解。革命既关乎民主革命,也包括文化革命、工业革命。这点威廉斯在其《漫长的革命》中有所论述——“如果我们想要理解理论上的危机,理解我们的真实历史或是我们目前的现实状况以及转变的条件,那么我们就必须始终努力把这个过程当作一个整体来把握,以新的方式视其为一场漫长的革命。”o因此,在此种层面上,革命是一个持续性的、动态的社会行动。

从电影《小丑》来看,亚瑟的悲剧性命运(主要受到母亲行为的影响,而其母同时也是现代资本主义社会的受害者)致使他走向极端,点燃了一场将带来更多悲剧的动乱革命,但这是社会变革的必经阶段,要使人类免于这样由上一辈延续下来的重复性悲剧历史,革命的行动势在必行。在这样的整体观照下,《小丑》呈现了当代资本主义社会中的贫富不均、阶级固化、人情冷漠、唯利是图等问题和现象,暴露出现实中的苦难。对此种苦难及苦难的后果我们难以做出单一的反应或是非黑即白的判断,这显示了革命的必要性,而悲剧性的因素贯彻始终。伊格尔顿的现代悲剧观在此得到体现——解决现代资本主义悲剧的途径是革命,而革命由于带来了暴力与牺牲,又是具有强烈悲剧性的活动。亚瑟杀害母亲、电视节目主持人的行为,使人感到恐慌与失措;街头杀人放火的游行示威,也无法免除暴力和死亡。革命尽管源于革命者的悲剧,但也带来了被革命者的悲剧,反对人类异化的长期革命在现实的境况中会产生自身新的异化。如果要保持革命的性质,它就必须努力去理解并超越这些异化现象。p总而言之,我们必须重视现代社会的悲剧体验,革命将是一场长期的运动。

五、结语

在雷蒙·威廉斯、特里·伊格尔顿的现代悲剧观中,我们看到了悲剧理论具有当代意义的文化转向及其政治维度。他们继承了马克思主义的社会历史批判的传统,使悲剧在被宣告“死亡”后又焕发了新的生机。另一方面,正如《小丑》中的大规模底层暴动有使社会走向民粹主义的危险,类似伊格尔顿的这种现代悲剧观也存在着执着于革命悲剧批判而忽视其他体验的局限。具有美国英雄漫画背景的电影《小丑》作为一部主流商业电影,较为准确地映射了现代资本主义社会的情感结构,使得现代悲剧理论焕发新的生机。

a 〔古希腊〕亚里士多德:《诗学》,陈中梅译,商务印书馆1996年版,第63页。

bcdijkmnp〔英〕雷蒙·威廉斯:《现代悲剧》,丁尔苏译,译林出版社2017年版,第25页,第4页,第36页,第56页,第45页,第58页,第45页,第68页,第73页。

eg〔英〕特里·伊格尔顿:《甜蜜的暴力——悲剧的观念》,方杰等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103页,第292页。

f 张乾坤:《英国马克思主义反悲剧灭亡理论的反思》,《云梦学刊》2016年第5期,第117頁。

h 〔英〕特里·伊格尔顿、马修·博蒙特:《批评家的任务:与特里·伊格尔顿对话》,王杰、贾洁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266页。

l 〔英〕雷蒙·威廉斯:《关键词:文化与社会的词汇》,刘建基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5年版,第413页。

o 〔英〕雷蒙德·威廉斯:《漫长的革命》,倪伟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5页。

作 者: 刘宇婷,江西师范大学文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文学理论与文学批评。

编 辑: 张晴 E-mail: zqmz0601@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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