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加拿大文学双姝小说中的服饰隐喻

2021-04-01邢艳梅

名作欣赏·学术版 2021年3期
关键词:门罗玛格丽特爱丽丝

摘 要:爱丽丝·门罗和玛格丽特·阿特伍德是加拿大著名的女性主义作家,她们聚焦于女性的身体、命运、地位与权力,关注女性身份的获得和话语的表达,并由此来思考整个加拿大民族的命运。她们用细腻的笔触和敏锐的眼光,发现了“服饰”——代表社会权力和规范的符号——对女性的禁锢。本文试图通过研究二人小说中的服饰隐喻,理解她们对于女性甚至是整个加拿大命运的思考,并寻找女性获得话语权和身份的路径。

关键词:爱丽丝·门罗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 服饰 女性身体 身份重建

罗兰·巴特是最早对服饰进行审美研究的学者之一,他强调“只有那些能代表某物或者某种思想的服饰,并且可以被辨认和理解的服饰与服饰现象才属于符号的范畴”a。服饰在“自然的人化”和“人的社会化”的进程中不断发展完善,其功能已经不再局限于遮蔽身体、保暖、防止各种侵害等实用意义,而是成了一种表现符号,成为时代话语的一部分。服饰作为一种符号,是穿着者社会地位、民族身份、性别角色、兴趣欲望以及审美习惯的外在显现。而文学作品中的服饰描写,也成为作家塑造人物的关键,成为人物个性和命运的象征。爱丽丝·门罗和玛格丽特·阿特伍德作为加拿大文学双姝,其独特的民族身份和性别意识,使得她们非常重视对女性命运的思考,也更加注重对作品中服饰的描写,并通过细致的服饰描写来表达对女性身体与欲望、地位与权力、民族身份等问题的思考。在门罗和阿特伍德的小说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很多关于服饰的细致描写,并且小说中的很多章节都直接用服饰来命名,这无疑是作家精心构造出来的充满隐喻的服饰话语。

一、服饰与女性的身体禁锢

“服饰既是身体的私密性经验,又是身体的公开表达。”b服饰既实现了对身体的遮盖,又展示着身体的美感,尤其是对于女性而言,服饰更是成为保护个人隐私和展示个人魅力的绝佳工具。服饰与身体话语和欲望表达息息相关,展示的是一个女性的独特个性和自我价值。而在门罗和阿特伍德的笔下,很多服饰却禁锢了女性的身体。门罗和阿特伍德深刻地感知到女性的身体被一种外在的权力所“禁锢”,而这种权力正是来源于根深蒂固的男权和父权社会。服饰就是这种权力的外在表现,它们包裹住了女性的身体,也包裹住了女性对生活的向往、对个人价值的追求,这种来自社会权力机制的压力时刻强加在女性的身体上。

在阿特伍德的长篇小说《盲刺客》中,服饰就和女主人公的命运紧紧交織在一起,构成一种绝佳的隐喻。小说非常注重对衣服颜色的描写,女性人物的服装常常是冷色调的:“裙子的颜色是冷色调的:海军蓝,或青灰色,或者是医院走廊墙壁的那种绿色,那是悔罪者衣着的颜色。”c这是小说女主人公爱丽丝想象中劳拉坠桥后的衣着。在阿特伍德笔下,以绿色为代表的冷色调服装代表着冰冷和罪恶、压抑与焦虑。被这种衣服包裹着的女性躯体,也被冰冷和压抑包裹着。读者在这种服饰的隐喻中可以清晰地体会到女性受到的压力和禁锢,她们被困在这种权力里难以逃离。门罗的短篇小说《温洛岭》描写了一位城市女孩妮娜,她拥有让来自乡下的“我”艳羡的美丽服饰——外套、百褶裙、套头衫等。这些代表着城市审美的“正规”衣服,却并不被妮娜自己所喜爱。一回到家,她便脱去这些上学时必须要穿的衣服,脱去社会强加给她的规范着装,换上松松垮垮的衣服,让身体暂时解放出来。

除了衣服,一些其他的装饰,比如手套和帽子,也是禁锢女性身体的一部分。阿特伍德笔下的很多女性都戴着“手套”,而这些女性很多都是母亲的角色。手套隔绝了人与人之间的亲密接触,也使得母女关系和亲情被隔绝开。《神谕女士》中的母亲琼和《强盗新娘》中的安西娅都是这样的人物,她们拒绝和自己的女儿有真正的身体接触。而这种手套却又是加拿大文化中高贵淑女的代表,不难看出,正是这种来自社会的规训囚禁了女性的身体,也束缚着她们的情感。同样,帽子在小说中也发挥着这样的作用。小说《盲刺客》中,主人公在出门时总习惯戴上帽子,帽子遮挡住了女性的头发,而头发在西方的传统文化中恰好是个性、欲望的代表。女性的头发被隐藏在帽子之中,意味着女性的个性、欲望都被隐藏了起来。

门罗和阿特伍德笔下的服饰,以其独特的色调、材质,紧紧包裹住了女性的躯体。它们是男权和父权的化身,是社会权力和规范的化身,不仅覆盖住了女性的身体,也禁锢住了女性对个性、情感和欲望的表达。

二、服饰与身份固化

服饰是社会身份和地位的象征,不同阶层和地位的人会有不同的服饰选择。在门罗和阿特伍德笔下,服饰成为区别人们身份的重要标准,或者说人们的身份地位和个人价值仅仅通过物化的服饰展示出来。个性化的人被固化成了不同身份的群体,而且这种身份很难被改变。

在《使女的故事》一书中,阿特伍德就用衣服的颜色对社会中的不同群体进行划分。在作者笔下的“基列共和国”,个人是没有服饰选择权的,服饰的颜色代表着社会的不同阶层。其中,地位尊贵的大主教身着黑色服饰,出行也同样是乘坐黑色轿车,黑色象征着威严和地位,代表着神圣不可侵犯的权力;主教夫人穿着和圣母玛利亚一样的蓝色衣服,意味着主教夫人像圣母那般高贵圣洁;他们未婚的女儿则身穿白衣、面部被白纱遮挡了起来,彰显着未婚女子的纯洁和美好,同时也表示着一种不可侵犯性。使女们身着红色的衣服和红色的鞋子,头上佩戴着白色双翼头巾。在“基列共和国”内,红色是生育能力的象征,身穿红色衣服的使女的命运就是完成生育的重任。负责监管使女的媳娘身穿棕色衣服,而作为女佣的“马大”和负责警卫的卫士都身着绿衣,经济太太则穿着红、绿、蓝三色相间的条纹长裙。这三种颜色,代表着她们作为下层男性的配偶所担负的家庭和社会功能,其中红色象征生育,绿色象征家务,蓝色象征配偶、母亲。

在阿特伍德的笔下,服饰是作为身份的象征和外显存在的。人们无权更改自己衣服的颜色,也就意味着他们没有权力和能力去改变自己的身份和地位,个人的命运和价值早就被她们身上衣服的颜色所确定,而这种固化的社会身份必定会模糊掉个人存在的意义,形成一种僵化的不平等的社会关系。

三、服饰与身份重建

尽管门罗和阿特伍德笔下的女性被社会权力体系异化的服饰禁锢了身体、固化了社会身份,但仍然有一些女性实现了自我的觉醒,完成了个人身份和民族身份的重建,而这一身份重建的过程,也通过女性对服饰的选择和制作表现出来。

爱丽丝·门罗在自己的短篇小说中通过对女孩子服饰的描写来表达她们性别意识和自我意识的觉醒,表达她们对爱情的渴望和身体的欲望。这些服饰大多是裙子,以红色和绿色为代表。红色代表热情,也是欲望的代名词,常常和性的隐喻息息相关。在《红裙子,1946年》一书中,青涩的女主人公克服了对自己身体的不自信,穿着红色连衣裙参加了舞会。这是她难得的一次自我思考,是她首次走出自己的舒适圈和所谓的社会规范,也是她作为女孩的一次自我发现。同样,门罗的作品中也有很多对绿裙子的描写。绿色是青春、生机、青涩的代名词,门罗用它们来代表美好的初恋。她笔下的女性经常会在爱情来临之际换上绿裙子,这代表着她们对美好爱情的向往,也代表着她们对内心欲望和情感的勇敢表达。

和门罗相似,阿特伍德笔下也有女性实现了自我意识和民族意识的觉醒,并通过服饰表现出来,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便是《别名格蕾丝》中的女主角格蕾丝。她通过缝制“百纳被”实现了个人身份和民族身份的双重觉醒,打破了女性失语的状态,并通过服饰实现了自己的话语表达。“百纳被”这一意象在文学作品尤其是后殖民主义文学和女性主义文学作品中时常出现,比如爱丽丝·沃克和托尼·莫里森都有过对“百纳被”的描写,她们通过对“百纳被”的缝制,拼凑起个人的价值,找寻民族的根基,阿特伍德的作品也是如此。女仆格蕾丝是一起谋杀案的嫌疑犯,年幼的她缺少家庭的关爱,辗转于多个雇主之间,一直处在漂泊游离之中,因此她非常没有归属感,对自己的身份有诸多的不确定。在三十年的牢狱生涯里,男性医生和律师都想借格蕾丝实现自己的目的,在这一过程中,格蕾丝的话语权是被男性剥夺和占有的。但格蕾丝却在这一过程中逐步发觉了男性以及殖民对于女性的压迫,她开始主动讲述自己的故事,通过努力重新获得了自己的话语权。在被改判无罪并嫁人之后,格蕾丝缝制完成了自己的“百纳被”。“百纳被”是女性希望的载体,承载着女性对美好爱情和婚姻的渴望,也寄托着她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而对格蕾丝而言,“百纳被”更是她诉说自己的工具,是她所获得的话语权的具象表达。获得平稳生活的格蕾丝,一片一片地拼接缝制自己的“百纳被”,她把曾经破碎的、边缘的自己缝补了起来,获得了自己独特的身份。这块“百纳被”上有来自三个女人的布料,有天堂之树的图案,有蛇的眼睛,格蕾丝借自己的“百纳被”表达着男性社会对女性的压迫和凝视,也表达着希望女性能够团结勇敢,获得美好生活的愿望。“百纳被”意味着格蕾丝重新获得了自我,并用一种独特的方式获得了自己的话语权。格蕾丝的重建与觉醒之路,也是加拿大民族身份的重建与觉醒之路。

由于女性的独特身份,她们可能很难拿起笔或者用语言去表达自己的心声,但是她们用一种独特的方式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就是选择和制作属于自己的服饰,这正是她们表达自我、展示个性、身份重建的过程。

结语

爱丽丝·门罗和玛格丽特·阿特伍德都是极具女性意识和民族意识的作家,她们清醒地认识到男权以及殖民所造成的女性的身份固化和话语权丢失。她们以细腻而敏锐的眼光聚焦这种社会权力的外在表征——服饰,说明了服饰对身体的遮蔽和对身份的固化;同时,她们也清醒地认识到,女性只有获得话语权才能实现自由,整个民族也必须确定自己的身份才能发展。因此,她们借由女性对服饰的选择和制作,鼓励女性勇于挑战固有的规范,敢于表达自己的话语,努力追尋自己的身份。

a 〔法〕罗兰·巴特:《符号学美学》,王蔡译,辽宁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32页。

b 任湘云:《服饰话语与中国现代小说研究》,四川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2页。

c 〔加〕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盲刺客》,韩忠华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3年版,第4页。

参考文献:

[1] 高静.艾丽丝·门罗短篇小说的创作机制研究[D].山东大学,2020.

[2] 敖翔.玛格丽特·阿特伍德长篇小说与性别政治[D].华中师范大学,2018.

[3] 胡凯.流行服饰文化的符号学解读——评《流行体系:符号学与服饰符码》[J].染整技术,2017,39(7):89.

[4] 杨波.罗兰·巴特符号学研究的理论视域与文学路向[J].枣庄学院学报,2017,34(1):103-107.

[5] 郭剑卿,陈曦.中国现代小说服饰书写研究述略[J].山西大同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6,30(6):56-59.

[6] 汤鸣龙.中外文学作品中女性服饰与其自信关系的研究[J].青年文学家,2012(10):230+232.

[7] 张雯. 身体的囚禁,精神的逃离[D].浙江大学,2011.

[8] 韦夷.服饰之美的符号学研究[D].广西师范大学,2011.

[9] 颜湘君,孙逊.小说服饰:文学符号的民俗文化表征[J].文学评论,2009(4):174-178.

作 者: 邢艳梅,陕西师范大学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

编 辑:赵斌 E-mail:mzxszb@126.com

猜你喜欢

门罗玛格丽特爱丽丝
爱丽丝的疯狂茶话会
逃家小兔
玛格丽特·米德:20世纪著名的人类学家
变大变大
彼岸与此岸:门罗《好女人的爱》中的加拿大相对主义伦理观
艾丽丝·门罗小说《忘情》中的图书馆意象
门罗,一个家庭主妇的完美逆袭
门罗作品《逃离》的生态女权主义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