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究蒙古族传统花纹图案在当下公共空间中的使用
——以呼和浩特市公共空间中的纹样设计为例
2021-03-31张子豪
张子豪
(广东工业大学,广东 广州 510062)
改革开放以来,国内城市化的进程加快,在当时“多快好省”的建设基调下,城市建设者深受现代主义思潮影响,使得我国多处地区的城市建设趋于同质化,例如在国内北方城市中大量形似的公寓楼建筑,虽然为人们提供了基础的生活保障,但同时也切断了城市文脉的延续性。一味地追求新技术与新材料带来的“城市化”,使人们渐渐忽视了传统文化的存留,在现代元素的汹涌流入之下,城市公共空间中的传统文化元素符号也被大大稀释。
进入21 世纪,城市建设的决策者们逐渐认识到,文化的传承与积淀是一座城市区别于其他城市的价值所在[1],只有在推进城市化的同时加大对传统文化的宣传与保留,才能形成一座城市其独有的核心竞争力。公共空间作为城市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同样有着对传统文化传承与发扬的义务与责任。在新兴的城市公共项目,如地铁、公厕、地标性建筑等的建设上,可以看到大量传统文化元素符号与现代设施的结合,其中不乏十分巧妙的古今融合,但也难免充斥着一些强硬违和的公共空间设计。
传统文化元素符号的诞生具有历史的局限性,但也有着能够支持其继续发展下去的文化“密码”,这种“密码”便是传统文化元素符号中的运用准则与发展规律。尊重其原有的运用准则,并顺应其发展规律而行,是在当下新型城市化建设中对传统文化元素的可持续发展的核心。
1 秩序性的表达
1.1 对称与平衡
蒙古族的图案与花纹,或许是最端庄的。在我国,少数民族的装饰图案多为左右对称或上下对称,或是以非对称来表现视觉平衡,对不同图案之间相连的视觉空间并没有严格的疏密缓急要求。然而蒙古族的传统图案纹样对于对称,视觉平衡,留隙空间等方面都达到了近乎“强迫症”的程度。蒙古族的传统图案纹样,基本上都是既符合左右对称,又符合上下对称,并且根据纹样所附着几何平面的不同,选择性地装饰纹样整体的视觉重心;不同纹样之间的留隙也要保持纹样视觉面积之间等距。这看似严格甚至不够人性化的秩序性,其产生的原因却非常符合自然规律。
对称是自然秩序中最基本的元素,也是自然万物的基础,就像我们的身体是对称的,所以说人类对于平衡是具有本能需求的。[2]或许正是出于这种本能,人们时常会因对称所产生的平衡感而感到愉悦。除此之外,蒙古族历史上的动荡与变迁也是蒙古族传统图案花纹呈现严格秩序性的重要因素。游牧的民族在历史不仅面临着本族的党伐战乱,同样也面临着大自然带来的不确定性,渴望稳定,对秩序的期盼,一直都留存在祖先的血液当中,并彰显于日常器物上充满秩序感的图案纹样——对称的样式是他们内心中最后的安定。
1.2 节奏与韵律
除了对称的特点,蒙古族传统图案花纹的秩序性还体现在对于线条节奏与韵律的把控。以蒙古族图案花纹中的曲线轮廓为例,其常用于规廓多组涡旋纹为一大形,轮廓边沿呈渐变起伏,其幅度十分克制,不过分突兀。由于起伏曲率较大的轮廓由于容易使得图案整体失去秩序性,因此在蒙古族图案花纹中几乎找不到外形轮廓不规整的组合。蒙古族图案花纹的曲线是以节奏和韵律的渐强、渐弱来增强图案的内部张力,而非夸张的外部轮廓,这也是蒙古族图案之所以优雅的原因。[3]
如果说对称与平衡是蒙古族传统图案纹样的主要审美价值所在,那么节奏与韵律就是其生生不息的坚实保证。不同的时代有着不同的主题,节奏与韵律帮助传统图案能够在不同时代下更好的传承与创新:从最早出现在马鞍、靴子上,再到后来装饰在藏传佛教的银器上,最终留存在如今的地铁门饰上,节奏与韵律使其既保证了其对称与平衡的特点,又完美地融于时代主题之中。
1.3 对装饰物的契合
蒙古族传统图案纹样的变换与组合是由被装饰物所决定的,被装饰物的视觉平面决定了图案花纹的使用方式与摆放位置,相较于其他少数民族的装饰习惯,蒙古族在这一点上有着更为强烈的遵循。巧妙的蒙古族纹样装饰者就像是优秀的数学家,他对于物体的重心、中心有着极致的追求,花纹图样也往往从此展开。拿蒙古族的传统毯巾来说,在非等腰的直角三角形状中,中心图案的圆点正是其三角巾的重心,其边长上则是由等距的条状回纹装饰,三角形的三个顶点皆与中心图案顶点保持等距,由此来形成视觉上的和谐。
随着科技的日新月异,被装饰物这一载体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而传统装饰风格如何更好地契合当下的被装饰物,也成了对传统图案纹样新的挑战。民族图案通常都带有浓郁的地方风格,这与现如今充斥于生活中的科技化产品有着较大的出入,装饰纹样也就很难再像之前那样布满被装饰物,巧妙的点缀成为蒙古族传统图案纹样在当下的样貌。
1.4 当下公共空间中的使用
秩序性一直都是蒙古族传统图案花纹的主旋律,也正是因为其严格的秩序性,带给人们了与其他民族传统图案花纹完全不同的审美享受。这种秩序性贯穿古今,在如今的城市公共空间中,即便是在现代建筑上大量出现的回纹,也严格遵照着对称与平衡的准则。例如,在一面装饰墙上,整体回纹的数量大都为奇数(吉数为主),形成整体上的左右对称;有的则以对称的纹样为一组,整体组数为偶数,也可以形成整体上的左右对称。可见传统图案纹样中的秩序性深深扎根与蒙古族的思想与审美之中,不论小到居民设施,大到商业建筑,对于对称与平衡的审美体验一直是处于主导地位。
随着现代建筑的高度越来越高,对于装饰纹样的视觉秩序也有了新的要求。20 世纪90 年代广泛用于装饰在建筑上的传统回纹样式主要以扁长方形为主(长大于高),而在高层建筑上,这类纹样有弱化其视觉高度的反作用,于是细长方形的对称单组双纹样被广泛使用,以此来增强建筑高耸的视觉效果。传统纹样针对现代科技产物进行比例上改变的例子不仅存在于现代建筑之上,在室内装饰等领域,也在根据着人们的视觉重心的改变而改变。例如在内蒙古大饭店前台的背景装饰中,其纹样仅是以左右对称为主,由上到下则采用了类似蒙古包顶部的上小下大的形状趋势,将3 米多高装饰墙的视觉重心下移至前台服务人员的位置,为很多找不到服务前台的人们在潜意识中进行了引导。选择性地对传统秩序性的保留,不仅为纹样增加了更强的功能性,同时也为其注入了新的血液。
2 寓意的流传
2.1 美好的寓意
蒙古族的文化是注重吉祥的文化,吉祥的寓意充斥于每一处装饰纹样之中。这与蒙古族的历史分不开,游牧民族固有的不稳定性,与常年的征战,使得蒙古人民不仅对平安、吉祥等感到极度需求,而且非常重视对于成功、胜利等的达成。由此展开了两条演进之路,一条是祈福吉祥,追求平和的吉祥寓意,一条则是崇勇崇战,渴求力量的强大寓意,前者由祥云纹牵引,后者多引弓箭、战马等象形纹样跃于纹样。除此之外,团结也是这个马背上的民族固有的文化语言,游牧的不确定性,让群体的价值一直被重视,穿梭于彼此的方胜纹便是有力的体现。种种历史文化因素的集合最终凝结成为了蒙古族图案纹样的美好寓意,暨吉祥、强大与团结的核心寓意,并由此衍发出广泛用于日常生产生活中的新的寓意。[3]
在和平的年代中,强大与力量不再是军事上的,逐渐转变为权力与形象上的,这也使得力量形纹样其寓意改变在如今的社会中尤为突出。在一些与国家宣传相关图案广告上,象征团结的方胜纹为主体,其外则选用有着武器寓意的剑戟纹相辅,寓意着对内团结一致,对外寸步必争。可见蒙古族传统纹样的寓意,也在随着时间的流转,社会环境的转化,其内容含义也在发生着改变。
2.2 当下公共空间中的使用
这些曾代表着吉祥、团结、力量等的符号在如今语境之下,也在发生着改变。通过对呼和浩特城市内公共空间的调研观察,建筑物或设施的重要性可以根据其装饰纹样的种类数量来分类,如在商场、写字楼等商业建筑上,其装饰纹样主要以各种回纹变体为主;在内蒙古展览馆、内蒙古大饭店等地标性建筑中,盘肠纹、万字纹、缠枝纹等纹样的大量融入彰显了该建筑的重要性。传统装饰中的“力量”逐渐演变成今日语境中的“权重”,在原有的含义之上加入了功能性的指向,成为人们在潜意识中区分建筑用途的重要引导,而这也体现了传统文化元素在传承发展的过程中顺应历史发展进程的特点。
除了上文所提到的区别不同建筑“权重”的功能性之外,蒙古族传统纹样在现如今的使用场景中,还会根据如意纹、云纹、犄形纹的形状特征来作为指引性的箭头。在呼和浩特市地铁一号线中,每个地铁门上都有着标示着开门方向的吉祥纹样,并与门上四角的装饰纹样形成呼应;在内蒙古大饭店中,我们也可以看到以传统纹样作为导视牌的装饰,如意纹的尖角起到了标识方向的作用。原本代表着吉祥如意的纹样,在如今的语境下有了全新的释义,但回顾历史,指向性的功能与传统纹样中“拉弓”纹样的符号功能也颇有几分相似,而这种“尚武”的纹样也被融入各种寓意吉祥的纹样当中。换句话说,这种功能性可能一直都存在,并根据不同时代的需求,彰显其特性。
在如今呼和浩特市的城市公共空间下,虽然依旧可以看到充斥于街巷的传统花纹图样,但其整体的审美性还是稍稍欠缺,其主要的原因便是蒙古族传统图案纹样讲究的契合,难以在当下众多且复杂的载体上实现,这需要设计工作者对纹样秩序性与背后寓意的广泛了解,并严格遵守,才能让传统图案纹样的魅力再现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