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顾贞观的词学观
——以《今词初集》为中心
2021-03-31王希萌
王希萌
(辽宁大学 文学院,辽宁 沈阳 110136)
顾贞观(1637-1714),原名顾华文,后改贞观,字华峰,亦作华封,号梁汾,江苏无锡人。他是清初重要词人之一,据《清史稿》载:“而世特传其词,与维崧及朱彝尊称词家三绝。”[1]同时他又与纳兰性德、曹贞吉并称“京华三绝”。顾贞观一生著作颇多,并非只工于词,除《弹指词》外,他还有《楚颂亭诗》《征纬堂集》《积书岩集》等多本诗集,在诗词选本的编订方面,他有《全唐诗选》《宋词删》《唐五代词删》等作品,其中最著名的便是他与纳兰性德合编的《今词初集》。
顾贞观的词学理论在清初词坛尚未形成完备体系,但他的词学观念我们可以从其《弹指词》的词作中有所感知,在他为别人写的词序和别人对他作品的评论中也能窥见一二。而《今词初集》作为一部清词选集,本身就具有词学批评的功能,是其词学观的直接体现,故本文以《今词初集》为中心来探讨顾贞观的词学观。
一、 《今词初集》 编选特点概述
《今词初集》(一作《绝妙词选》)是顾贞观与纳兰性德共同编纂而成的一部清初当代词选,它刻成于康熙十六年(1677),以人编次,分上下两卷,共甄选了“本朝三十年”[2]184位词人的617首词作,卷首有鲁超题辞,卷末有毛际可跋语。
既然《今词初集》为二人合编,可见二人必定志趣相投并有着相同或相似的词学观,这就不得不提及顾贞观与纳兰之间的友谊。顾贞观于康熙十五年(1676)得到了国子监祭酒徐元文的举荐到内阁大学士纳兰明珠府中担任塾师,因此结识了时年21岁的纳兰性德。虽然此时的顾贞观已年近不惑,但二人一见如故,互相引为知己。两人在词学观点上极为一致,尤其是对词学发乎真情的理解,于是在第二年(1677),他们共同编选了《今词初集》。既以“初集”命名,也许二人当时还有续编的打算,不知是此后无暇抑或纳兰早逝,总之并无续集。
纵观《今词初集》所选词人,实际上不仅有本朝之词人,还有譬如陈子龙、王彦泓、沈自炳、施绍莘等在内的明末词人,这说明顾贞观和纳兰性德作为编者,并不是简单以时代划分选词,而是比较注重由明末过渡到清初的这样一个词的历史发展的连贯性。萧鹏先生认为词选“选人的最鲜明之特征是按词人排列作品,按时代排列词人,并附列小传等项”[3]。《今词初集》一书是按词人排列作品,每个词人的词作大体上是按照小令、中调到长调的顺序排列,但并不能看出词人与词人之间是按时间先后顺序排列,甚至上下两卷在词人的排列上除了把清初的女词人放在最后,并没有什么规律可言,更是丝毫没有涉及词人的相关信息,只有相应词作,可见其在词选的编排设计上还是较为粗糙的。
那么,从所选的词人及词作数量来看,184人共计617首作品,平均算来每人3.4首左右,不到4首。而入选10首以上的词人有16位,共选词290首。可见,占全集人数近9%的词人贡献了本集占全集总词作数47%的词作。入选词作数量在平均数以上但在10首以下的词人共22人,共有词作129首;而入选1-2首的词人数量是133人,占全集人数的72%以上。从上面的统计数据看,《今词初集》中所占比重最大的是选词数量在1-2首的词人,顾贞观和纳兰性德是以某人词作是否符合二人的词学观、审美观为衡量标准来选取词人入集,只要符合标准即可采录。他们在选录时也是不太注重篇幅的安排或入选者选词数量的平衡问题,因为他们对作品的关注度要高于词人本身,所以既出现了9%词人的词作总数占到近一半总词作数的现象,也出现了七成以上的词人仅有一二首词入选的情况,而这其中既有颇负盛名的词坛大家,也有很多声名未显之辈。可以看出,顾贞观和纳兰性德始终秉持着如一的态度,不拘门派,认真品读其词作,以词取人。
下面将《今词初集》中入选词作9首以上的词人词作情况列表如下:
姓名 选作数量 姓名 选作数量陈子龙 29 成 德 17龚鼎孳 27 曹 溶 16顾贞观 24 吴伟业 13吴 绮 23 王士禛 13朱彝尊 22 陈维崧 11宋征舆 21 彭孙遹 10丁 澎 19 顾氏(顾贞立) 10李 雯 18 魏学渠 9严绳孙 17 徐 灿 9
从上表可以看到,首先,陈子龙居《今词初集》所选词人首位,所选词作高达29首。同时还有与陈子龙同为云间词派的宋征舆和李雯,宋征舆入选词21首,位于第六,李雯也入选了18首,甚至比编者纳兰自己入选的词作还多。顾贞观和纳兰尊崇以陈子龙为代表的云间词人,将陈子龙置于清词开山的地位,正如龙榆生先生所说:“词学衰于明代,至子龙出,宗风大振,遂开三百年来词学中兴之盛。”[4]“真正建立起陈子龙在清词复兴中地位的,是《今词初集》。”[5]陈子龙、宋征舆、李雯三人作为云间词派代表,在《今词初集》中所选词作共计68首,约占全集数量的11%。可见贞观二人对云间派词学地位的肯定和对其词学观念的认同。
其次,表中的王士禛和彭孙遹在《今词初集》分别入选13首和10首词作,二人作为广陵词坛以艳词齐名的词人不是云间派却也被视为云间派的余响;包括西泠十子中的丁澎,也是云间支脉的衍生,在本集中也有19首词作入选。可见清初词坛云间派的影响之大,对顾贞观和纳兰在词学观念上也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当然,更大的原因可能是云间派的风格特点、词学理念与顾贞观二人有着一定程度的相容性和趋同性。
再次,朱彝尊以22首词作位列第五,陈维崧以11首词作位列第十四。二人分别是浙西词派和阳羡词派的代表人物,其词学观自然是与顾贞观和纳兰性德所倡导的词学观不同,但单纯从二人入选作品看,均是具有真情实感的作品,也确实符合顾贞观二人的选词主张与收录标准,尽管词派有分,观念有别,但作为个体,词作中的情感体验是共通的,只要达到顾贞观和纳兰的选录标准,他们也会收录,是比较客观的。再看顾贞立和徐灿两位女词人,分别有10首和9首作品入选,说明顾贞观和纳兰性德确实是以词取人,并不考虑性别、身份等因素,但本集中所选女词人均置于最后,不可避免地有作为男性词人的附庸而存在的观感。
此外,在这本《今词初集》中,也有编者顾贞观和纳兰性德本人的词作。顾贞观本人作品24首,在他的《弹指词》中均有收录,除了陈子龙和龚鼎孳,可以说是当世词人中所选词作最多的词人了。纳兰性德所选词有17首,与严绳孙并列排在第九位,但刻成本集的康熙十六年(1677),纳兰年仅22岁。据赵秀亭、冯统一《纳兰性德行年录》[6]等相关文献,纳兰19岁开始创作词,到22岁这一年,他一共创作的词至多有27首,《今词初集》入选17首占到约63%,比重很大。不管是贞观还是纳兰,在这本处处展现着两人词学观的当代清词选本中,其二人入选的词作也是对其词学观的最妥帖的阐释与说明。
二、从《今词初集》看顾贞观的词学观
论及顾贞观的词学观,在《今词初集》中他没有专门写文,也没有对所选词人及作品提供解释或点评,仅仅将能够代表他词学观的词人词作通过选录呈现在我们面前,但《今词初集》卷首鲁超题辞和卷末毛际可跋语对顾贞观和纳兰二人的词学观、选词标准等问题做了一个较为清晰的说明。本文即从《今词初集》这两篇序、跋入手,结合所选词人词作及顾贞观相关言论、相关作品,从以下几个方面对其词学观进行论述。
(一)尊词体
《今词初集》首先体现的顾贞观的编纂目的便是“尊词体”,为词正名。鲁超为其所作的序言中写道:“词与乐府有同其名者,如《长相思》《乌夜啼》是也,有同其名亦同其调者,《望江南》是也。遡其权舆,实在唐人近体之前,而后之人顾目之为诗余,义何居乎?”[2]即认为词在唐代近体诗之前就已经产生了。接着鲁超又在其序中转引顾贞观的话:“诗之体至唐而始备,然不得以五七言律绝为古诗之余也。乐府之变得宋词而始尽,然不得以小令中调长调为古乐府之余也。词且不附庸于乐府,而肯寄闺于诗耶?”[2]顾贞观认为诗体发展到唐代开始进入完备阶段,他说的“诗”是指定型于唐的近体诗“五七言律诗”。“古乐府”是指汉魏六朝乐府,比近体诗成熟要早,所以说“词且不附庸于乐府,而肯寄闺于诗耶?”这段话表明贞观从文体流变的角度对于词体的认识是:词由乐府演变而来,词既不附庸于乐府,更不是“诗之余”,而是一个与诗并立的独立的文学体裁,可见顾贞观对词体的推崇观念,而《今词初集》的编纂也正是顾贞观为词正名、尊崇词体的一个实践过程,他与性德“采集近时名流篇什,为《兰畹》《金荃》树帜,期与诗家坛坫并峙古今”[2]。
此外,顾贞观曾在作于康熙三十年的《柳烟词序》中云:
古诗三千余篇,逸者十九,存者十一。统所存计之,柔情艳语,故不啻十一也。将无古之诗人,多所寄托,如楚词之流连于美人香草者耶?后世不察,概目之为刺淫夫,然则屈宋以下,殆无往而非刺矣。词本于诗,忽云“词人之则丽以淫”,一体之中,强分泾渭,于是高者不屑为,而下者辄漫为之,致荡佚而不可返,填词之敝,职此其由。[7]
顾贞观在这里说“词本于诗”,“诗”即是《诗经》,“本于诗”是想把词提升到《诗经》之苗裔的尊贵地位。他虽然反对词为“乐府之余”和“诗之余”,但他认为词是“《诗经》之余”,词脱胎于《诗经》,带有《诗经》比兴寄托等特点,这也与纳兰性德“词源远过诗律近,拟古乐府特加润。不见句读参差三百篇,已自换头兼转韵”[8],认为词与诗一样都是脱胎于《诗经》且词韵比律诗韵更接近诗经的看法有相通之处。他们均从源头上尊词体,词与诗在文体上应被同等对待,也有针对性地批评当时“丽以淫”的艳俗之词,主张词要合乎比兴之旨,从而也扩大了尊词体的内涵。
另一方面,顾贞观对于词体的尊崇还体现在他致力于提高词的地位,开拓词体功能,创新运用词体,表现为“以词代书”。在顾之前,龚鼎孳曾有《祝英台近·家信》[9]这样“以词代书”的作品,可见顾贞观并非首创,也受到了前人的启发。顾贞观曾云:“吾词独不落宋人圈䙌,可信必传。”[9]说明顾贞观不愿学步古人,意在出新。如他选入《今词初集》的《金缕曲二首》就是“以词代书”的典范:
寄吴汉槎宁古塔,以词代书,丙辰冬寓京师千佛寺,冰雪中作。
季子平安否?便归来,生平万事,那堪回首!行路悠悠谁慰藉,母老家贫子幼。记不起,从前杯酒。魑魅搏人今见惯,总输他、覆雨翻云手,冰与雪,周旋久。
泪痕莫滴牛衣透,数天涯,依然骨肉,几家能够?比似红颜多命薄,更不如今还有。只绝塞,苦寒难受。廿载包胥承一诺,盼乌头马角终相救。置此札,兄怀袖。[2]
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宿昔齐名非忝窃,只看杜陵消瘦,曾不减,夜郎僝僽,薄命长辞知己别,问人生、到此凄凉否?千万恨,为君剖。
兄生辛未吾丁丑,共此时,冰霜摧折,早衰蒲柳。诗赋从今须少作,留取心魄相守。但愿得,河清人寿!归日急翻行戍稿,把空名料理传身后。言不尽,观顿首。[2]
这两首词是顾贞观写给他被流放至宁古塔的好友吴兆骞的“以词代书”之词。两首词在内容上各有侧重但共同组成了一封意思完整、情深义重的书信。顾贞观“以词代书”之词还有《殢人娇·答同年严览民问余近况》和《水龙吟·王户曹人岳问余何日北行,书以此答,并简院中诸僚友》等。此外,贞观还有“以词代铭”“以词代跋”的创作尝试,如《青玉案·深深月胁容谁凿》一词即为“以词代铭”的作品。可见其为“尊词体”所作出的创新实践。
(二)重性灵
《今词初集》的选词标准可从卷末毛际可的跋文中得知:“今梁汾、容若两君,权衡是选,主于铲削浮艳,舒写性灵。采四方名作,积成卷轴,遂为本朝三十年填词之准的。”[2]“铲削浮艳,舒写性灵”即是顾贞观和纳兰性德编选《今词初集》最核心的词学主张与衡量标准,所选词作也皆是符合“舒写性灵”的标准的。况周颐也有《绝妙近词·跋》(即《今词初集·跋》)认为二人所选之词“纯乎性灵语”[10]。所以“重性灵”是顾贞观词学观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铲削浮艳,舒写性灵”,何为“铲削浮艳”?此句意在破除清初词坛模仿花间词派但又过于靡艳雕琢的艳词,顾贞观不反对写具有柔情的丽词,但要有节制,要达到柔情而不艳浮。那么“舒写性灵”中的“性灵”又有什么内涵呢?顾贞观与纳兰性德大体上是承袭了明代公安派“独抒性灵,不拘格套”的主张,就是说写诗要抒发自己独特真实的性情,而不应受格式套路的局限。但并不完全等同公安派主张,顾贞观二人所倡导的“舒写性灵”,一方面强调的是作品要展现真情实感,即具有“性情”;另一方面,也要具有“灵气”,要有填词天赋,让词作充满灵气,在充满真情的同时反对雕琢、俗气的词风。
《今词初集》中所选词作均是能够“舒写性灵”的作品。而这些“性灵”之作的一个最大特点就是注重写“情”。这也正是顾贞观与纳兰性德两人在词学上的一个最大共识。顾贞观的学生杜诏为其《弹指词》作序云:“若弹指词极情之至,出入南北两宋,而奄有众长,词之集大成者也。”[9]他认为贞观之词“极情之至”。谢章铤也赞叹贞观词“深情真气为之干”[9]。正如上文中提到的顾贞观入选《今词初集》的《金缕曲二首》就是对“极情之至”的一个很好的诠释,顾贞观安慰自己流放宁古塔的挚友吴兆骞,一字一句皆饱含着深情,感人肺腑。后来纳兰读了之后都泣下数行,可见其用情至深。陈延焯也感叹道:“纯以性情结撰而成,悲之深,慰之至,叮咛告诫,无一字不从肺腑流出。”[11]《今词初集》中收录的词作中,还有几首词,也与吴兆骞流放宁古塔一事有关,分别是纳兰性德的《贺新郎·赠顾梁汾题杵香小影》[2]、阎瑒次的《金缕曲·和成容若赠梁汾之作》[2]和毛际可的《金缕曲·题顾梁汾佩剑投壶小影次成容若韵》[2],亦均在其中体现了真情。再如纳兰性德的这首《浪淘沙》:
红影湿幽窗,瘦尽春光,雨馀花外却斜阳。谁见薄衫低髻子,抱膝思量。莫道不凄凉,早近持觞,暗思何事断人肠。曾是向他春梦里,瞥遇回廊。[2]
这是纳兰性德怀念侍妾沈宛的一首悼亡词,春光殆尽,红影湿窗,女子身着薄衫抱膝思量,上阙作者营造了这样一个凄凉的氛围,下阙持觞消愁,断肠愁苦,只有在梦里才能与心爱的女子相见。全词情真意切,句句断肠,痛彻心扉,令人感同身受,不忍卒读。将其选入《今词初集》也正展现了贞观二人“极情之至”“重性灵”的词学观,其选词“情”的真挚,“愁”的真切也让人印象深刻。
陈维崧是阳羡词派的代表人物,他不是主情一派词人,词学观与顾贞观不同,但他仍有11首词作入选《今词初集》。这11首词中,有《步月》、《东风齐着力》(春困初浓)等婉约柔情之词,有《少年游》(奉诚园内小斜桥)、《满江红·溪上感旧》等清新之词,也有《南乡子·邢州道上》《满江红·赠何廷瑞先生是识余童子时者》《沁园春·经邯郸县丛台怀古》等沉雄之作,陈维崧的《沁园春·赠友》更是书写真情的经典之作。同理,浙西词派的朱彝尊有22首词、广陵词派的吴绮有23首词、王士禛有13首词入选《今词初集》,尽管他们的词学观也与贞观二人不同,但这些作品都是具有真情实感的,均是流露性情之佳作,符合顾贞观“重性灵”的词学观及选词标准,不然也不会入选。
总之,《今词初集》中顾贞观虽然没有直接阐发他“重性灵”的词学观,但他和纳兰性德二人通过编选众人词作,将符合“性灵”标准的词人词作汇集成书示予世人,也是无声却有力的证明。
(三)贵自然
“贵自然”在顾贞观的词学观念中也是很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可以将其理解为语言上的自然与情感上的自然。
顾贞观崇尚作词语言的自然天成与他崇尚南唐、北宋词有关。他在《十名家词序》中说:“今人之论词,大概如夕人之论诗……余则以南唐二主当苏李,以晏氏当三曹,而虚少陵一席。”[12]可见贞观非常推崇南唐二主李璟李煜的词和以晏殊父子为代表的北宋词。“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常恨朝来寒雨晚来风。”[13]李后主的词不仅雅致而且自然,深得顾贞观喜爱。顾贞观认为填词是关乎性情的,这一点也和他“重性灵”的词学观相呼应,强调词人不仅作词要有情,还要有“灵气”即填词要有天赋,这样作的词才是自然天成而非雕琢加工的,而南唐北宋词恰恰符合这一特点,不求锤字炼句,专注情感自然下的语言自然天成。顾贞观对以陈子龙为代表的云间词派也是有所继承的,正如上文提到,《今词初集》中贞观和性德共选陈子龙词29首,数量居于全集第一,可见贞观二人对陈子龙的认可与推崇。陈子龙崇尚南唐、北宋词,崇尚其自然婉丽词风,正如陈子龙在《幽兰草词序》中说:“自金陵二主以至靖康,代有作者:或纤浓婉丽,极哀艳之情;或流畅澹逸,穷盼倩之趣。然境系情生,辞随意启,天机偶发,元音自成。”[14]这种“天机偶发”的“元音”与顾贞观主张的“贵自然”“重性灵”的词学观在一定程度上是相通的。
另外,顾贞观“贵自然”的词学观也受到了曹溶的影响。顾贞观曾在《栩园词弃稿序》中写道:“余受知香岩而词尤服膺倦圃。”[15]香岩是指龚鼎孳,倦圃是指曹溶。贞观很欣赏曹溶的词,《今词初集》中收入曹溶的词达到16首,贞观在词学观上与曹溶有相近之处,就在于他们都崇尚自然。曹溶曾说:
诗余起于唐人而胜于北宋,诸名家以舂容大雅出之,故方幅不入于诗,轻俗不流于曲。此填词之祖也。南渡以后,渐事雕绘。元明以来,竞工俚鄙。[16]
曹溶认为北宋词“舂容大雅”,南宋词“渐事雕绘”,他作词尊崇自然,反对刻意雕琢,对顾贞观等后辈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如顾贞观的《清平乐·木兰店题壁》就是一首“贵自然”的清丽之作,同时也被收录在《今词初集》中,词曰:
短衣孤剑,贳酒青旗店。一曲杜陵春潋滟,醉洗玉船愁酽。
早莺唤客谁家,依微月射银沙。马上续成吹梦,墙头笑掷桃花。[2]
而顾贞观的词学观在情感上的自然,我们可以将上文他“重性灵”的词学观中强调的作词一定要展现真情实感,言为心声结合起来理解,此处不再赘述。
三、结语
综上,《今词初集》展现了顾贞观本人除其词作和相关言论记载外的词学观:在词体的地位上顾贞观“尊词体”,在词的情感内容上顾贞观“重性灵”,在词的表达形式上顾贞观“贵自然”。以上为顾贞观的词学观,而这也是《今词初集》的重要价值之一。
同时,顾贞观二人编选的《今词初集》是清初词选中具有代表性的著作,既是贞观和纳兰志趣相投和真挚情谊的结晶,也是清初词学批评的重要选本。对于清初词坛很多优秀的词人词作具有很好的记录保存功能,在清词经典化的历程中起到了重要的推进作用,也为当时以纳兰性德、顾贞观为核心的饮水词派的崛起起到了开宗立派的作用,只可惜纳兰早逝,饮水词派也就此早夭,但对后世的影响还是较为深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