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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水瓶叙事(组诗)

2021-03-28祝枕漱

诗歌月刊 2021年3期
关键词:墨水瓶

祝枕漱

穷旅

行船到岸,泊下了

山。孤城坐在河边,缝紧五月。一座瞌睡的石头旅馆,眼眶

织满了蛛网,光芒来不及掩饰。

深秋的马路,旧式的收音机,车厢一片昏暗,衣衫褴褛的远征队,

事先约定距离:这次是要去一个更北的目的地。

但这地址,多么不可信,犹如这郊外的公路,我的困局

注定是茫茫尘土,是被风雨摧残的夏日之花。

迟到

是时间之剑,斫伤了昨天。是一秒钟的倾斜之后,我惊悸万分,

犹如死亡中,我只是一个黑色的迟到者。

我看到钥匙,在阳光下,慢慢挺起

清白之躯。泪光扩张的伤口,并不知道痛苦为何物。

远处虚虚实实。不肯离去的,

何止流血的马,何止轻歌曼舞的女子。

这么久远的事了,寂寞的风,吹过楼台场馆,

吹过的马蹄印,蜗牛般渡河归来。

烟花三月

是谁重生了这丛风月?桃花飞上枝头,我也有了

自己的诗篇,对着返青的城墙。像唐朝那样,成就一片风帆。

宋词浮出水面,问荷叶上的姑娘:

船上可采蕨菜?广陵摇身一变,李白下了扬州。

或者还原成二十四桥的明月。用一片飞絮,穿过回廊,默诵三遍:

上游正吞咽扬州炒饭,下游拨开水的波纹。

拨开糊涂的春天。等花

香了四季,连上烟岚和青瓷,就是十年旧梦。

卫懿公养鹤

灯影凝固。宫中,他也是一只被圈养的鹤。

饥馑仿佛只是一根香烟,短暂晕眩,卷成落叶。胫骨里劈啪声响,

蚁鼻钱串起十万石想象:为虚构而生的飞禽,究竟

值几两随从。还有一枚印玺、斧钺、鼎镬,

纠缠与屈服,同时发生。

在这末世,养鹤也无法登高。当它满眼悲愁,我坐在灯下,

披着床单,坐等皮肤,泛起对称的波纹。

水边沙洲

洲上的野鸭换了毛。小河流出村庄、城郭、野花和芦苇,

还有无名的诗人和等候的女子。

戍卒偷偷上岸,背着边境和梅花状伤口。

柴牖似曾相识。尘世多么优美!桔槔摇起水花,打湿了鬓边的

黄花。竹简,骨哨,贴着水面行走,

水鸟互相商议,藏起伐檀的利斧、渔网和篝火,

藏起河流的孤独、悲伤和酸楚。

纣王降香处

门外,绿得油乎乎,那里瞌睡的人,幻觉

在水面行走,蚂蚁离开狼藉的宴席,躲在周原演习兵阵。

王朝闪了腰。

闪了腰的,还有封神的高台,旗帜。我翻不动身,梦里是大草原,

我撸起袖子,和鬼谷子扳手腕,和孙膑比跳山羊。

摄像头晃花了眼,一群男女,尖叫声就像

划破手臂的小齿轮,我看清了时间,

公元2020年。哦!烧一块龟甲,为废墟占卜一下吉凶。

太平洲

太平洲。曾有浩渺的水。

现在,活在尘土和喧嚣里,抬头便看见,风中摇摆的树,像

要招徕春天。隔着一堵墙,差遣春天,重拾旧物事,

人群挤上了河岸,伪装成石块,

或者连绵成一匹灰色的马,用鬃毛染上秋天的忧伤。

涉江

柏舟溯游而上。淑女们羞涩,君子矜持有礼。艄公翘着双腿

扣舷而歌,过客殷勤相询:这蒹葭萋萋的水路,

何以如奔腾的血液?

山峦皱起了眉,光滑的水草盈于门,

稼穑、狩猎、婚嫁、祭祀,还有麋鹿、鸢鸟和银杏,

置身水的掌纹之上。

那是一个早熟的年代,水草丰美、露白霜重,着青衣的女子,

挽着竹篮,在岁月的河边采荇菜。

今夜我在灯下。无衣生寒,

江水浩渺,溢满我的书桌。我有轻舟,载一箩筐的葳蕤。

蒲叶菊

九月。菊花黄了。石头厌倦了蒲草,一根鱼线拉亮晦暗的光阴。

更多线条散开,散开瞳孔的纹路。

迷惑的蝴蝶,清净的树枝,黑白分明,光芒

流向时间的狭窄处。

其间有离别。有从未中断的光明,含在怯生生的口中。

矮脚椅

枯黄的瞬间,钟声歪倒在矮脚椅上,影子瘫软了,

落叶和秋光,一起摆渡。

歇下的幽灵,揩去那缕鲜血的背景。

只有你,睡在身旁。白天由此晦涩,重温了爱人的旧衣裳之后,

黄昏错开脚步,血液倒流,你突然醒悟。

这茫然的时光,在自己的世界里,每个人都是惨淡经营的。

像你紧握的半只橘子,在矮脚椅上熄灭了黎明。

墨水瓶叙事

从梦中醒来,时间正好。墨水瓶闯进书房,十年前的井口,涟漪

半隐半现,

它一直在窥测,模仿飞鸟,

虚张声势,断定所有的失踪,都与暗暗祝祷的风有关。

当我站在黑色的出口,无数的影子扑面而来。

一遍遍擦拭染黑的听觉。

那是告别吧?墨水瓶说,尽可能短些。要么,移走深渊和爱。

乌鸦的背景

多少年了,乌鸦飞过。这过程,犹如

一根折断的芦苇。变质的挽歌,劫持的天空,现场,自由,假象,

它哭丧着脸,将枯萎当作归宿。

十年了。光跑出虹膜,简化了色彩,色盲的小虫

藏身于青苔。

阳光割下一座黑白的村庄。这满身的有毒花粉,向前一步,

世界依然没有色彩。小虫躲在被收割的床底。

这是隐秘的暗示,湿漉漉的。

一次口角后,不能再被羞涩伤害,乌鸦纵身跃过高耸入云的水泥塔,

骨头缝反而是安静的,堆砌起假想的葬礼。

渔港之晨

每天从洗漱开始,从头到尾都潮湿的行程,本身就是

一张宿味的口腔。盘踞的木板床上,正端坐着铁钎吵醒的清晨。

写字楼面无表情,叉腰而立,头顶已无台风,

挤身于晚报中缝的身体,

所幸是柔軟的,又是坚硬的,还鞭笞着几分悲悯。毕竟,

那艘晚归的船,满载惆怅的潮汐。

鱼腥扩大其涟漪时,动不动就要淹没缺钙的市场,就充当了

谣言的帮凶。而不是一个咸味的守望者。

纸牌爱情

按件计酬。红桃Q并非彼岸的王后,

圈出来的春天,探头探脑。

车间里的四川籍女工,在胶水的工笔里叠出亭台楼阁,叠出

一堤垂柳,她的半张脸是写意的。

就如她捡起的一角纸钞,奔赴在回乡路上。

我的皮鞋空了一半,另一半被胶水灌满。

机器牵扯的轰响中,我早已不是农夫,放弃了农事的桂冠。

我手握方块长龙,落魄于隔墙有耳的操作间,

一根细小的发丝,绑住一只忐忑的蝴蝶。

游园不值

伴生的蕨类植物,坡地愈发阴湿,叶片铺开手掌。

大叶女贞。红叶石楠。广玉兰。小龙柏。花叶珊瑚。八角金盘。

见惯了枯荣,见惯了缤纷,花草不动声色。

那些绽放的眼睛,被迷惑的花瓣,在名词上

披上形状的饰语。异香缀上枝头,窃食者掩起面容,安抚

青苔下的外来人。

水声汩汩。你静坐。但春天。他们说,相见应不识——

来时,过去和现在重叠。

去时,无声而远。或者,相逢般从未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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