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中泰的澜湄次区域传统医药人才培养合作研究
2021-03-28李炳超刘仁馨
李炳超 翟 星 刘仁馨*
1.云南中医药大学基础医学院,云南 昆明 650500;2.云南中医药大学中药学院,云南 昆明 650500
澜湄次区域合作无论是从边疆开发还是国家战略层面来看都是促进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平台。特别是澜湄六国在2016年公开发表三亚宣言之后,澜湄合作不断推进。由于发展水平的差异及非经济因素的影响,中国和其他五国之间的合作并不是同步推进的。相较而言,中国和泰国的交流合作较为频繁和深入。一方面是由于泰国在湄公河流域五国中的综合实力较强,另一方面是泰国的发展环境也相对较好。根据《世界经济论坛》2019年发布的《全球竞争力报告》,六国中中国和泰国的竞争力水平更为接近[1]。而根据商务部发布的贸易简讯,截止到2019年12月,中国为泰国第二大出口市场和第一大进口来源地[2]。从传统医药方面的合作来看,无论是贸易往来还是医药人才培养,中泰之间的合作都已经推进到了较高水平。本文主要从中国和泰国之间的传统医药交流合作来研究澜湄国家如何加强交流合作以提高传统医药人才培养的能力和水平。
1 合作的现状
“一带一路”倡议和澜湄次区域合作目的都在于构建利益共同体和命运共同体,两种合作机制都为了消除合作障碍,促进互利共赢,二者互为表里、相互促进。澜沧江湄公河流域是陆上丝绸之路和海上丝绸之路的交汇点,因此推进与湄公河流域五国的合作近年来得到了国家的重视。在湄公河流域五国中,泰国发展水平较高,其城镇化率、GDP和人均GDP都高于其他四国,同中国的贸易往来也最为频繁、联系也更为密切[3]。特别是就传统医药而开展的合作,已经成为了传统医药国际合作的前沿阵地。这得益于族群同源、医药资源和疾病谱相似构建的合作基础,以及由此而展开的交流合作,另一方面泰国在认同度和规范化上对待传统医药的态度也是合作得以推进的重要原因。
1.1 交流合作的积极条件 作为中国之外首个实现中医药全面合法化的国家,泰国的中医药、民族医药不仅在社会上有庞大的从业群体,同时部分高校开设的相关专业和课程也是中泰两国交流合作的重点。中医药在700多年前传入了泰国,并在保障华人华侨和当地人的健康上发挥着重要作用。不同于移居和经商过程中的传播,民族医药如泰医和傣医之间则由于族群渊源、宗教文化以及客观环境等的相似性而形成了天然的联系。在推进区域合作过程中,政府部门、高校和医院都重视基于传统医药开展的合作,客观上促进了传统医药的交流和发展。同时各类专门的合作机制以及从业群体都在积极推进传统医药的交流合作。
首先,澜湄合作机制重视传统医药。在澜湄六国2016年发表的《三亚宣言》中,明确指出各国要推动传统医药合作,同时“深化人力资源开发、教育政策、职业培训合作和教育主管部门及大学间交流”。在新型冠状病毒疫情暴发以来,中国主导推进的打造“健康丝绸之路”也十分重视同包括湄公河流域的发展中国家的抗疫合作。在国际上,中国不仅和其他国家相互援助医疗物资,同时也加强在疫苗研发等方面的科研合作,通过提供全球公共产品展现了负责任大国形象。同时,在抗击疫情期间,中医药的作用得到了科学论证和高度重视,相关治疗经验被推广到了国际上,诊疗方案也被译成英文向国际分享。传统医药保障健康的功能是其传播和发展的基础,通过发掘传统医药防治传染病的功能也有利于保证国内防治成果不受输入病例的影响。此外,在传播和发展过程中,政府部门着力推进传统医药合作的原因还在于“将合作重点放在环境、医疗、教育等低政治敏感度领域,照顾到了湄公河人民的现实关切,容易赢得民心”[4]。
其次,各类平台机制的推进作用明显。中国-东盟传统医药论坛、大湄公河次区域传统医药交流会等合作机制的搭建,为实现在国际上医药资源互通有无、医药文化的传播创造了有利条件。在第四届中国-东盟传统医药论坛上各国卫生行政部门、专家学者、企业家、青年医学人才围绕传统药物资源保护、发展与合作的主题,开展合作项目签约、传统医药交流。2018年的第五届中国-东盟传统医药论坛以“深化传统医药合作、搭建东盟交流平台”为主题,推动就共同编制《中国-东盟药用植物保护技术指南》达成共识,为实现双方资源和技术优势互补及共享、进一步推动中国与东盟国家传统医药的交流合作、促进传统医药大健康产业的发展奠定了基础。截至2019年,大湄公河次区域传统医药交流会已经成功举办了9届,深入探讨了区域内传统医药领域研究成果,通过构建学术交流和资源共享平台,在区域内国家间进一步拓展传统医药教育、产业等方面的交流与合作[5]。此外,南博会也成为了推介传统医药和开展国际合作的一大平台。《云南建设面向南亚东南亚人文交流中心规划(2016~2020年)》中也提出了积极搭建传统医药交流平台,把云南建设成面向南亚东南亚的传统医药交流中心,以人文交流增强互信。在泰国,孔子学院也成为了传播中医药文化、提供职业培训的重要机构。
第三,庞大从业群体职业发展需求迫切。在泰国,中医和泰医作为“替代医学”正在实现合法化和规范化,在医疗服务市场上占有一定的份额。特别是中医药,在泰国有庞大的从业群体,这些从业群体的专业知识和实践技能培训很大程度上国际合作。从这个角度看,正是由于泰国已经形成了一定量的传统医药的市场需求,才使得泰国成为中国之外首个实现中医药全面合法化的国家。目前泰国有执业资格证的中医师已超过1000名,同时每年有大量人员通过高校学历教育、短期职业培训等渠道进入执业中医师队伍中。高校开展系统的教育活动和不同组织开展的职业技能培训都需要同中国开展合作。泰医作为泰国的传统医学与中医、傣医有很多相通之处。基于泰医与傣医院以及其他医院的针灸等的交流合作近年来广泛开展。
第四,学校、医院之间合作频繁。据统计,截止2019年在泰国有9所大学开设中医专业[6],分别是华侨崇圣大学、庄甲盛皇家大学、呵叻学院、皇太后大学、碧瑶大学、清莱学院、国立法政大学、兰实大学、萱素南塔皇家大学。其中上海中医药大学与华侨崇圣大学在2003年开始联合培养本科生,成都中医药大学呵叻学院2012年起共同举办五年制中医学专业课程,庄甲盛皇家大学先后与厦门大学、辽宁中医药大学开展合作,皇太后大学广州中医药大学2012年开始合作,碧瑶大学2013年开始和广西中医药大学、广州中医药大学合作,湖北中医药大学和清莱学院2013年建立合作关系,泰国法政大学于2017年开办中医学系并与北京中医药大学合作开设中医本科双学位课程项目,兰实大学在2017年南京中医药大学、天津中医药大学开始合作,天津中医药大学萱素南塔皇家大学2018年开始合作办学。云南中医药大学不仅通过大湄公河次区域传统医药交流会与湄公河流域国家开展传统医药交流合作,同时自2019年起针对37名留学生开展系统的专业理论和临床实践学习。西双版纳州傣医医院与泰国清莱皇家大学传统医学院2006年以来在传统医药医疗、教育、科研、文化等方面开展合作。
1.2 深化合作面临的问题 尽管以中医为代表的传统医药在广泛传播,两国之间也保持着交流合作。但在此过程中亟待解决的问题不仅涉及医药文化本身,还需要解决跨文化和跨境带来的文化差异、市场竞争等挑战。
1.2.1 传统医药保护与发展问题的限制 近年来传统医药的保护和发展取得了显著成果,特别是新冠疫情以来,中医药的防疫功效在国内外受到重视,甚至以文化自信的一种形态在国际上传播。但是传统医药的发展问题依旧亟待突破。民族医药文化后继乏人甚至已经使其产生了存亡问题。另一方面,由于国际上现代医药的绝对优势地位,导致了传统医药本身并未得到应有的重视,甚至国际上关于中医药的质疑一直未能完全消除。
传承问题在民族医药文化上体现得尤为明显。总的来说民族医药人才队伍建设虽然在专业人士呼吁、国家重视保护的背景下取得一些成果,但“总体素质不高、总量不足、服务能力不强和结构不合理的问题”是制约民族医药事业的传承和发展的瓶颈[7]。传承问题的关键是老专家的文化水平、从业资格和知识产权保护等问题。知识产权问题不仅在民族医药领域,根据国家知识产权局统计我国申请的中医药专利有90%是来自国外。在传统医药发展问题的背后,标准化始终是制约其传播和发展的一大障碍。
1.2.2 传统医药传播壁垒的阻滞 国内对于民族主义和中医之间的捆绑是部分网络空间中的热门问题,持不同意见者每每针锋相对。在国际上,传统医药的交流合作面临的挑战不仅有民族主义带来的问题,甚至个别国家因极端民族主义的裹挟而对中医药采取了抢注专利、过分强调民族特色等问题。
中医药在泰国的传播一方面得益于前文提到的积极条件,同时也有赖于泰国在推进医药产业自主化过程中对传统医药的重视。中医药、民族医药在泰国的传播和发展得益于其与泰国本身的医药文化存在的同质性。这种优势随着泰国自身的发展也将成为竞争性因素。尽管中国在传统医药上客观的比较优势并不会消失,但是需要警惕在NGO的参与和国际上存在“中国威胁论”以及泰国人对中国产品和服务的误解会形成的壁垒。毕竟随着民主政治环境改善,湄公河国家公众“对社会事务的参与程度与动员能力”也不断提高,而泰国“公民社会相对活跃,自主性较少受干扰”[8]。这使得国际合作面临一定的不确定性。
1.2.3 澜湄区域的复杂局势形成的发展阻力 湄公河流域不仅是“一带一路”倡议的重要落脚点,其在亚太经济圈中的重要地位也决定了全球上的各个国家和经济体都不会甘于只做看客。现实是美国、日本、韩国、印度在本区域都有相关战略安排,而中国和下游的五国在水资源利用上的冲突也因这种局势而更加难以调和。澜湄区域在不同的层面和范围内发挥作用的机制主要包括“国际组织主要是亚洲开发银行参与的、中国一东盟框架内的、次区域六方的和次区域内几方的合作机制,次区域国家与次区域以外的印度、日本参与的合作机制,以及各种非政府、非官方、非正式的合作机制”,这些机制固然一定程度上促进了这一区域的开发,但是各方有不同的利益和侧重,“存在着缺乏总体的规划和协调的问题”[9]。
1.2.4 国际交流合作人才培养存在短板 “一带一路”战略急需的是国际化资本运作人才、具有创造性的新型国际贸易人才、新型复合型、文化素质高的外向型人才、境外基础设施投资与建设管理人才,而为了突破人才瓶颈需要用“系统思维”来进行“系统创新”[10]。传统医药的国际影响力提升以及其凝聚共识功能的实现都有赖于综合性人才培养,所谓的综合性并不是单纯在某一专业领域有一定的理论积淀和实践能力,要求必须要兼有专业背景的“质”和完成国际交流的“工具”。只有掌握了跨语种交流的能力和熟悉域外文化等才能在国际上发声。这一点从中医教育面临的人才困局可以略窥,一方面在合作办学的实践中“国内派去的中医教师完成规定课时量后便归国,基本不涉及本土教研活动”,而泰国的本土师资力量尚不足以独立承担人才培养的任务[11]。另一方面,在国际交流合作重要作用发挥重要作用的孔子学院等教育力量却又鲜有中医药或民族医药的学科背景。
2 合作的机遇
传统医药的国际合作必然是机遇与挑战并存的。在当下,传统医药搭载着文化自信在国际上广泛传播,传统医药在揭开神秘面纱之后得到了越来越多的认同,这些都是传统医药人才培养国际合作的机遇。
传统医药文化是民族的瑰宝。中国和泰国都在积极挖掘传统医药在保障健康的价值。特别是新冠疫情暴发以来,中医药以中西医结合和中医诊疗方案等形式深度介入抗疫,其疗效不仅在国内为传统医药带来“硬核”宣传,也为在国际上扩大影响力、提高认同度营造了积极氛围。在中国抗疫神话的背后,传统医药的作用不可忽略,这也有利于“推动中医药走向世界,充分发挥中医药防病治病的独特优势和作用”,同时“推动中医药文化发展”也能够增强民族文化自信[12]。“一带一路”作为国家战略,始终都重视文化输出和文化自信,这也对推进传统医药文化和加强人才培养国际合作提出更明确的要求。
不仅是中国,湄公河流域国家都在不同程度上重视传统医药。国内中医药院校和医院国际合作的有利局面也证明了这一点。同时,传统医药在各个国家取得的合法地位也是深化人才培养国际合作的一大机遇。泰国的泰医、越南的东医等都与中医颇有渊源,同时相应的国家医师认证和职业标准的出台使得传统医药更加规范。中医在国际上取得的认同度也不断提高,这些都为深化传统医药人才国际合作提供了积极条件。
3 推进的路径
人才培养交流合作是澜湄合作的重要内容,但也要意识到就国际合作中的人才培养这个主题来看,其目的在于兼顾教育在凝聚共识方面的作用的同时着重提高人才培养的质量。《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中提出的“面向现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来”的要求,其目标是教育事业科学发展。教育的发展不能缺少国际互动,但是在推进国际互动过程中必须要紧扣人才培养这个主题。传统医药人才培养在国际交流合作中只有注重教学资源的整合与开发、创新国际交流合作方式、推进行业标准的出台和认同才能避免落入“工具化”的窠臼。
3.1 注重教学资源的整合与开发 从传统的师承到高等教育的跨越,传统医药人才培养的教学资源越来越丰富,但是在论及民族民间医药时,众多学者都在呼吁优秀医药文化的保护。以傣医药为例,尽管保护和开发取得了一定进展,但是相对来看从业人员的数量和质量、傣医药高等教育体系建设、傣医药文化传承等方面存在问题已经对医药文化本身的发展产生了一定的威胁。因此需要在高等教育资源整合这一目标统筹下对传统医药文化开展保护和开发,从教材、案例等方面进一步丰富教学资源。另一方面,“中傣医结合、医药结合、医文结合,创新傣医学课程体系”也是传统医药教学资源整合与开发的一大进路,把传统医药文化和其形成、发展的文化土壤结合起来,既要注重“中医基础、中医临床、西医基础和西医临床模块”,还要突出“傣医药知识和能力模块、傣医药文化模块和傣语知识模块”[13]。这一点也是中国-东盟传统医药论坛、大湄公河次区域传统医药交流会等国际交流合作平台与会各方的共识和实践重点。
3.2 合作方式的研究和创新 传统医药国际交流合作目前的主要方式是共享国内的师资力量,主要以向澜湄国家派遣教师授课或留学生培养的方式。在传统医药人才培养上我国的比较优势不容置疑,但是在推进过程中只有注重国际视野的专业人才培养才能进一步增强传统医药的活力。民族医药文化的传承和利用是和族群分布有密切关系的,因此不仅要在国内加强民族医药文化的保护和开发,还要从国际上寻找发展的新路径。就这一点而言,云南中医药大学派遣在读学生访学的交流合作方式也是推进人才培养的优化和改革的有益尝试。基于传统医药访学学生学习情况、教师教学科研情况寻找并解决人才培养的具体问题不仅是国际化人才培养研究的正确选择,同时就传统医药人才培养的课程资源、能力体系、实践能力来看也是寻找问题和谋求创新的基础。
在推进合作过程中,需要在凝聚共识、提高社会力量的参与度上有所进取。中国模式的成功能够在国际上形成吸引力,但是个别国家渲染的国强必霸和中国威胁论也容易让湄公河流域国家有所忌惮。在推进传统医药人才培养过程中求同存异就显得格外重要,通过在教育过程中输出价值观、唤起共同记忆培养出认同和推动澜湄合作的专业人才。当然,这种思想层面的教育同时需要控制在凝聚共识和保证自由的阈限之内。无论是中国和泰国还是和其他湄公河国家,国际合作的一大特点是政府的主导作用尤为明显。这固然有利于有效整合资源,但是在合作过程中只有加强民间组织、企业的参与才能够把合作推进得更深入、更广泛。特别是在传统医药领域,民间组织和企业在根据市场需求培育产业是传统医药的可持续发展的关键。
3.3 国际标准的制定和遵循 澜湄国家传统医药国际合作的一大难题是没有统一的质量标准,“由于缺少统一完善的中医药国际标准体系,GMS 东盟各国对中医药标准以及从业人员资质要求不一,导致国外市场上中医药产品质量良莠不齐,从业人员素质参差不齐”[14]。在泰国实现中医全面合法化之后,推进国际标准的出台和完善是在国际上推进传统医药合作的现实问题。只有统一相应的质量标准和人才评价体系才能在合法化的保障之下树立起促进传统医药发展的梁柱,这一点在国务院、国家中医药管理局近年来推进传统医药发展的各类措施中均有体现。
正是由于传统医药在国际上的影响力不断壮大,为了促进良性发展,各个国家都在不断地规范传统医药的发展。世界卫生组织认为传统医学是卫生服务中相对被忽略的一个部分,倡议为了促进安全和有效地使用传统和补充医学,各国要“着手为不同形式的传统和补充医学制定教育、培训、认证和报销方面的基准、标准及法规”,同时“建立正式的沟通渠道以便利教育,包括传统和补充医学技术 服务提供者的继续教育和认证、执业证书以及注册”[15]。目前,在中国的积极推进下,中医药正快步融入国际医药体系,不断取得国际认同。泰国作为首个中医药全面合法化的国家,传统医药的交流合作进程可以作为推进传统医药国际合作的范例来促进国际传播、国际合作。
4 小结
澜湄国家基于传统医药人才培养的交流合作兼有构建命运共同体、发挥传统医药的价值两方面的积极作用。在实际推进过程中,机遇和挑战都是需要同时面对的。一方面由于生活环境、族源、文化方面的共同性以及促进区域发展的共同目标,交流合作有基础、有前景;另一方面中国和湄公河流域五国之间在经济体量、发展理念方面并不对等,同时由于湄公河流域的重要性使得该区域局势十分复杂。在推进澜湄合作的过程中,需要从传统医药文化的保护和开发、合作机制创新、完善和推广行业标准等方面为国际合作输送人才。当然,通过国际合作来审视传统医药教育本身也是促进教育改革发展的重点,因此在推进合作过程中首先要关注的是国内传统医药人才培养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