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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物降一物,百草克百病”论专病专药※

2021-03-28杨运劼许泽煌周少峰阮诗玮

中国民间疗法 2021年20期
关键词:蝼蛄患儿

杨运劼,许泽煌,周 楚,周少峰,阮诗玮

(1.福建中医药大学,福建 福州 350108;2.福建中医药大学附属人民医院,福建 福州 350004)

古有“神农尝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茶而解之”的说法,医家遍尝百草,以身试药,从治愈患者中总结药物四性五味、功效主治。«神农本草经»是现存最早的中药学专著,将药物分成上、中、下三品,直接对应所治疗的疾病,蕴含着朴素的药证对应思想。这一思想衍生的专病专药理论被大量的临床实践佐证。现代医学中,专病专药尚缺乏系统的循证医理支持,但其临床疗效可观。郭淑云教授认为,临证中若忽视辨证施治,只强调专方专药,则缺失了中医学的精髓,常导致法不对症,治不中病;而对于某些疾病,若只辨证论治,忽略专方专药,有时亦难取得满意疗效,所以辨证用药可发挥中医所长,着重调整机体功能以应对病情的变化,而针对病证运用专方专药则对提高疗效大有裨益[1]。所谓“一物降一物,百草克百病”[2],现代中医逐渐认识到专病专药理论的重要性,强调通过辨证与辨病相结合诊治临床疾病,以提高临床疗效。本文整理部分古籍及闽南地区医家用专药治疗专病的相关临床验案,以佐证专病专药理论的可行性。

1 莱菔叶疗疮疡肿毒

莱菔叶,始载于«本草纲目»,味辛、苦,性平,归脾、胃、肺经。莱菔叶可治疗疮疡痈肿等火毒证,生捣可“涂打伤、汤火伤”,具有清热解毒之功[3]。阮诗玮教授幼时不慎罹患足趾冻疮被烫伤之苦,患足红肿疼痛,伴全身寒战发热,阮母将莱菔叶洗净捣碎,撒入适量盐,外涂敷于冻疮红肿处,敷后肿痛立减,数次涂敷后寒战高热减轻,次日退[4]。自此,阮诗玮教授发皇古义,融汇新知,临床将其用于辅助治疗糖尿病足火毒内蕴、红肿成痈者,常取佳效。

2 无尾螺消黄疸

无尾螺是生长在福建省山区林中沟涧深处的一种生物。福建山区居民常取适量无尾螺配黄酒、白糖炖,取汤服,每日1次,治黄疸,10 d见效。林上卿每每临证运用无尾螺时,有遵原法用,亦有用茵陈煎汤,取汤炖螺,以增退黄之效[5]。如其曾治一患儿,男,6岁,2000年7月因“纳呆乏力,脘腹闷痛”就诊,查患儿双目黄染明显,肝功能检查结果提示为甲型肝炎,遂嘱其家长以适量无尾螺、茵陈炖汤,给患儿代茶频饮。服用3 d后家长代述患儿脘腹闷痛减轻、乏力稍解,但黄疸未退。嘱其按原方服用1周,诸症显著减轻。为巩固疗效,特嘱患儿家长以原方配丹栀逍遥散给患儿续服。治疗20 d后,复查肝功能各项指标皆转阴。后以小柴胡汤加白术、白芍善后,随访至今,未见复发。无尾螺深居山涧至阴之所,其壳色如肝,久处清流水动之沟涧,颇具阴中寓阳之性,与肝体阴而用阳之属性相契合,故其善清肝胆之湿热,亦有补益之功效。林上卿取法自然灵动之物,用以治疗黄疸,真可谓一物降一物。

3 积雪草排泌尿结石

积雪草属伞形科植物,性平甘凉,具有清热利水、凉血解毒之功,为闽派名老中医常用道地药材。阮克昌老师曾治一患者,男,26岁,1964年8月因膀胱结石初诊,述小腹胀急、小便淋漓不通,处以积雪草绞汁一大杯炖温,加白糖服,1剂后排出结石而安[6]。膀胱结石多因嗜食油腻、情志不畅,致肝胆气机壅滞、脾胃运化失常,酿生痰湿,郁而化热,下注膀胱而成。临证诊病当明辨湿热之多寡,或祛湿为主,或清热为主。积雪草清热而不伤正,利水而不伤阴,为对证之药,故能取效。

4 虫类药疗慢肾风

慢性肾小球肾炎多表现为水肿,常缠绵难愈,痼病根深,运用虫类药可有效改善水肿症状,其中尤以蟋蟀、蝼蛄二味功效卓著。蟋蟀为蟋蟀科昆虫蟋蟀的干燥全虫,味辛、咸,性温,有利水消肿之效;蝼蛄为蝼蛄科昆虫华北蝼蛄(北方蝼蛄)和非洲蝼蛄(南方蝼蛄)的虫体,味咸,性寒,有利水消肿、通淋之效。«纲目拾遗»载蟋蟀“性通利,治小便闭”。«日华子本草»谓蝼蛄“治恶疮,水肿,头面肿”。我国苗族地区有运用蝼蛄鸭蛋糕治疗肾小球肾炎水肿的记载,如潘子祥运用蝼蛄鸭蛋糕治疗肾炎患者,利尿消肿作用明显[7]。药理研究显示,蝼蛄中含有的多种碱性胺盐在人体内吸收分解形成的氨类物质可经肝脏代谢变为尿素,经肾脏排泄时在肾小管内形成渗透压,起到渗透性利尿作用[8]。虫类药的应用在历代本草书籍与医案中均有记载,如水蛭的临床运用,张锡纯认为其味咸,善入血分,破血而不伤新血,服用时主张生用研磨,冲水泡服,以其得水之精华而生,炙之则伤。

“五脏之伤,穷必及肾”,慢肾风患者常为正虚邪恋之体,以正虚不足为本,痰浊、瘀血、湿热、寒湿、水气等为标,故治疗当扶正与祛邪兼顾,以求良效。况且慢肾风病程迁延,缠绵难愈,久病入络,临证运用虫类药,取其清灵蠕动之性、搜剔络脉余邪之能,直达病所,捣毁巢穴。

5 马蹄草治乳糜尿

马蹄草,味甘,性平,入肝、肾、胆经,功能清肝益肾、祛风明目、润肠通便、利尿解热,主治赤眼、高血压病、肾病、肝病、小便不利、慢性便秘等病。阮克昌老师用之治疗顽固性乳糜尿收效良好。其曾治一患者,男,36岁,1983年5月初诊,述小便淋沥涩痛,尿中带血,经中西医治疗无效,至厦门某医院检查诊断为乳糜尿,反复医治仍无效,遂寻阮克昌老师诊治,令服马蹄草炖猪小肚,旬月而安。笔者认为,乳糜尿多因肝热肾虚、精关不固所致,用马蹄草可益肾清肝、通淋止痛、封关固涩,猪小肚有引经作用,马蹄草炖猪小肚以腑治腑,以形补形,可引诸药直达膀胱病所。

6 头风摩散疗头疾

头风摩散出自«金匮要略·中风历节病脉证并治»:“大附子一枚(炮),盐等分,上二味,为散,沐了,以方寸匕,已摩疾上,令药力行。”顽固性头痛,久病不愈,反复发作,多因营卫虚弱,风冷侵袭,客邪再至,内外相召。头为清阳之府,寒主收引,拘挛头面筋脉,故其痛剧烈,遇寒尤甚。取炮附子50 g,盐100 g,放至锅中同炒至滚烫,以布包裹,热敷于痛处,立刻有效。临证可用头风摩散治疗风寒侵袭所致痛证,外用也有良效。

7 鸡唾液治疗蜈蚣咬伤

民间有用鸡唾液治疗蜈蚣毒的经验。如赤脚医生陈路曾治一患儿,15岁,因晚上不慎被蜈蚣咬伤右腿风市穴处,30 min后局部皮肤出现灼热、红肿、疼痛,患儿哭闹不安,遂取鸡唾液,以棉签蘸之,反复涂搽伤口。30 min后,患儿自觉局部舒适。继续反复涂搽数次后,局部症状明显减轻,次日红肿消失而痊愈[9]。«验方新编»亦记载道:“有人被蜈蚣咬伤,其色碧绿,肿大如碗,痛不可忍,百药随敷随干,其毒不散,后用此方治之,应手而愈。此法最为简便,毋庸第二方也。各项毒物咬伤,虽未试过,想亦可治。”[10]

8 鸭涎治疗蚯蚓风

民间有用鸭唾液治疗蚯蚓风的经验。蚯蚓风为小儿过敏性阴茎包皮水肿的别称,民间秘方中有“鸭涎涂之,俄顷平复”的记载。浦路彦曾用鸭涎治疗蚯蚓风患儿数十例,疗效显著。具体方法:将鸭子灌入少许明矾水,或塞入少许生姜,其后倒挂候涎,用鸭毛或棉签蘸涎遍涂小儿水肿之阴茎,取效迅速,且未见不良反应及其他不适[11]。

9 人尿调赤土疗蜂毒

民间常用赤土与人尿调和捣烂,外敷于蜜蜂蜇伤处,其毒立解。«肘后备急方·治卒蜂所蜇方»言:“蜂蜇人。取人尿洗之……烧牛角灰,苦酒和,涂之。”尿与牛角灰中含有大量的碱性成分,可中和蜂毒中的酸性成分,从而达到中和毒性的目的。又如«备急千金方»中将治疗蜂蜇毒方进行了系统分类,其中单方8首、复方1首,有“以人尿新者洗之……尿泥涂之”的直接描述。«素问·至真要大论»云:“诸痛痒疮,皆属于心。”蜂毒蜇人,常痛痒并作,用赤色取其通于心火之意,用土取其“实则泻其子”之意,赤土并用,则心火热毒自解,佐以人尿调和,意在性凉而解毒,更能从阳引阴,直溃深伏于阴分之毒邪。若毒邪能透表而出,热势渐退,脉静身凉,则蜂毒解。反之,脉躁急而不减者愈后不良。赤土、人尿虽已逐渐淡出现代文明的视野,但其属自然之物,蜂毒亦为自然之物,其理虽朴,其道且深。

10 遗失土方解乌头毒

乌头类药物药性偏激,毒性剧烈,非阴寒痼冷者不可用之。其人中毒者,多口舌麻木、烦躁心悸、冷汗频频。可用金银花30 g,绿豆100 g,甘草片60 g,煎煮取汁内服;或以蜂蜜内服,每次120 g,必要时取500 g,待患者手足回暖、呕停汗止之时,转危为安。此为常法,另有一方,其疗效亦佳,见以下案例。刘方柏曾治一患者,男,曾遭受殴打,后至酿酒厂工作,因患处疼痛,自以一枝蒿研末用酒服,服用1 h后即出现口舌手足麻木、呕吐不止、冷汗、心悸、烦躁等症状,就诊时患者病情危急,言语困难,神志恍惚,肌肤冰凉,脉微欲绝,时正处偏远乡镇,无抢救条件,遂急以猪油1块,加生姜、红糖、芫荽浓煎,分次灌下,服3次后,约2 h病情出现好转,呕停汗止,神情安静。数小时后,除口舌微麻、倦怠外,已无特殊不适,后随访调养而愈[12]。猪油、生姜、红糖、芫荽浓煎可治疗乌头类中毒虽有案例,但尚无科学依据,还需进一步考证。

11 象皮散生肌敛疮

象皮散出自«外科证治全生集·卷四·敷药类»,由“猪身前蹄扇骨(煅炭研粉)十两、象皮(炙炭存性研末)一两”组成,主治刀伤、跌损出血等病证。用法:“凡遇烂孔如掌之大者,以此撒上。”«医学入门»记载象皮“煎膏药,祛腐生新,易于敛口”;«本草新编»则认为其“专能生肌长肉”。周次雄等[13]认为象皮生肌散治疗褥疮有明显的效果,且无不良反应,安全可靠。李主洪等[14]认为外用象皮生肌散是治疗溃腐期及收口期褥疮的理想药物。值得注意的是,目前大象皮昂贵,不易获取,且我国已颁布了非常明确的法律法规禁止猎杀大象,故可用白及、三七等生肌收口之品替代,亦有良效。

12 鸦胆子治扁平疣

鸦胆子,张锡纯评价其为“凉血解毒之要药……最能清血分之热及肠中之热,防腐生肌,诚有奇效”。刘红[15]研究发现,鸦胆子治疗扁平疣可使细胞发生退行性变,细胞核固缩,最后坏死而脱落。

13 生橘皮治疗磨牙

在莆田市涵江区梧塘镇,当地人治疗小儿磨牙的经验,即每晚睡前食用生橘皮,连续食用2~3 d,成人亦可用。此法内涵五行生克制化之理,因小儿磨牙多责之于肝热,肝属木,小儿肝常有余,故木气过旺;生橘皮味辛而入肺,肺属金,金气旺盛自能平其过亢之木气,先安未受邪之地,可防其木火刑金,此佐金平木之法。

14 土瓜根治疗闭经

土瓜根散摘自«金匮要略·妇人杂病脉证并治»:“带下,经水不利,少腹满痛,经一月再见者,土瓜根散主之。”土瓜根、芍药、桂枝、虫各三分,上四味,杵为散,酒服方寸匕,日三服。葛洪«肘后方»云:“土瓜根汁,入少水,内筒,吹入肛门内,取通。”«神农本草经»云:“王瓜,味苦寒。主消渴内痹瘀血,月闭,寒热,酸疼,益气,俞聋。一名土瓜。生平泽。味苦,微寒,入足厥阴肝经。”赵以德言:“土瓜根者,能通月水,消瘀血,生津液,津生则化血也;辅以芍药、桂枝、虫三品,以酒行之,则月水来矣。”[16]笔者认为,经方中之土瓜根,即此物之根。«中药大辞典»称黄瓜根即土瓜根。«金匮要略浅注»言:“土瓜,即王瓜也。”但«本草纲目»之王瓜,或一般之黄瓜,有待考证[17]。

15 民间妙法消鱼骨鲠

民间有诸多妙法治疗鱼骨鲠喉,如用猫唾液、鸬鹚涎或鸭涎、醋威灵仙等治疗。«验方新编»言:“鱼骨卡者,用鸬鹚或鸭子倒挂垂取涎,令患人仰卧,时时灌下,其骨尽化。”[10]阮克昌老师曾治一患者,男,30岁,1976年7月3日初诊,患鱼骨鲠喉,吞咽困难,痛苦难当,处以威灵仙15 g,醋煮,咽服骨化而安[6]。以上诸法,民间皆常用。一法猫唾液治疗鱼骨鲠喉,缘于猫食鱼之自然生活本性;二法鸬鹚或鸭涎治之,其理同法一,因鱼、鸬鹚、鸭三者均以水为事,皆属阴物,同气相求,疗效彰显;三法苦酒(醋)味苦而酸,涌泄为阴,威灵仙性辛而咸,发散为阳,两者合用,有软坚散结、破癥消积之功。

16 小结

在中医药理论体系的指导下,专病专药与辨证论治相结合,可有效提高临床疗效。民间单方、验方多取法于自然与生活中,效验力专,但难以形成系统的治疗理论体系,其作用机制难以用现代医学理论阐释,临床应去粗取精,探索其科学可取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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