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课应该拥有“主科”地位吗？

赵凯

日前，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了《关于全面加强和改进新时代学校体育工作的意见》，对学校体育工作进行重要部署。教育部随即召开新闻发布会，明确宣布，中考体育将逐年增加分值，实现与语文、数学、外语同分值。这个重磅消息在教育界和家长圈引起了强烈反响，但也有不少人表示担忧：体育课真的算主科吗？提高体育考试分值，会不会让体育课陷入应试怪圈？

赞同——身体素质和体育考试具有一致性和统一性，增加体育考试分数一定会促进全社会重视体育，引导学生积极锻炼身体

早在2019年年底，云南省就出台了《云南省初中学生体育考试方案（征求意见稿）》，提出2020年秋季学期入学的初一新生，中考体育分值从50分增加到100分，与语文、数学、外语同分值。这意味着，云南成为全国首个在中考时把体育置于主科地位的省份。

云南省的举措获得了教育专家的赞许和家长的普遍认同。

“体育成为主科，我举双手赞成！”接受采访时，云南省昆明市家长虞女士兴奋不已，“身体不好，考试成绩再好有什么用？我敢打赌，没有一个家长愿意自己的孩子成为书呆子。”

云南师范大学实验中学校长李幼芹认为，提高体育考试分值不是目的：“身体素质和体育考试具有一致性和统一性。体育考试是手段，目的在于督促孩子加强平时的体育锻炼，增强身体素质。”

国家中小学体育与健康课程标准研制组组长季浏同意李幼芹的看法，但也强调了考试的杠杆作用：“我们一直强调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但实际上是‘说起来重要，做起来次要，忙起来就不要。所以，通过增加体育考试分值，一定会促进全社会来重视体育，引导学生积极锻炼身体。”

不可否认，长期以来，体育在升学评价体系中所占份额不高，导致学校对体育课缺乏足够重视，也使得目前学生的身体素质出现了一定程度的下滑。

对此，教育部体育卫生与艺术教育司司长王登峰深有感触：“就从视力不良这个问题来讲，已经到了非常严峻的地步。另外就是体质，我们的学生肺活量不达标、肥胖等问题也越来越严重。体质下滑是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需要采取各种措施进一步强化学校体制，确保学生的身心健康。”

在王登峰看来，提升学生的身体素质，并非体育教育的唯一目的。通过体育科目的学习，学生也能获得综合素养的提升，学会合作，学会坚持，操场也可以成为很好的课堂。

笔者了解到，这次中办、国办对体育教育落实到分数上的重视，是自2016年教育部印发《关于进一步推进高中阶段学校考试招生制度改革的指导意见》首次在全国范围内提出“体育成为中考必考项目”后，再一次对体育“第四主科”面貌的刻画，可见决心之大。可以预见，在未来几年，“体育课”将成为我国基础教育领域的热词，其主科地位将进一步得到巩固。

担忧——体育教育如何走出“考什么项目就教什么、练什么，不考的项目就没人教、没人练”的怪圈？

体育分值的提高，势必会引起全社会对体育学科的重视，但也有人担忧，在中考指挥棒的作用下，会不会出现以应试为目的的体育教育。

大同市家长袁女士对体育成为主科感觉很迷茫：“中考体育有100分的分值，确实值得重视，但是，作为家长，我该如何帮孩子拿分呢？我觉得，教育主管部门应该指定三年后具体的考试项目，免得我们瞎锻炼。”

长沙市家长吴先生对体育的考试方式提出质疑：“我女儿马上要参加中考，课余时间狂练跳绳。我一问，她说中考要考这个。我纳闷，体育为什么不能平时考呢？学生为考试而突击锻炼，这种临阵磨枪管什么用？”

南京市某中学体育老师童先生认为，现行的体育考试模式确实存在问题：“体育考试有一个痼疾，即‘考什么就练什么，不考的项目没人练。比如体育中考考引体向上，体育课就把主要精力放在引体向上上，其他的都不教了。这是应试化的思维，学生和家长对分数‘唯利是图。作为体育老师，我对此深恶痛绝，却也无可奈何。”

对于体育考试应试化，王登峰司长有切身体会：“前些年我去一些学校看他们上体育课，看到孩子们在跑台阶。我问，你们为什么要跑台阶呢？孩子们说，因为跑台阶是体育健康测试的一个项目。这样的做法我坚决反对，体育教育不能陷入应试的怪圈。下一步我们要进一步改革测试内容和测试方式。考核内容要进一步扩大，不仅仅考核体质健康的内容。此外，鼓励多组织过程性评价，让学生养成锻炼的习惯，不是说考试前拼一把就行了。体育改革的目标是教会学生健康知识、基本运动技能和专项运动技能，而且要经常性训练，还要组织学生在掌握了专项运动技能之后，参加竞赛活动。这是未来体育教学改革的方向。”

令人欣喜的是，云南省体育中考新政中，“过程性评价”被明确提出：2020年入学的初一学生，将每学年进行体育考试，三次考试的分数加权计入中考成绩，这在一定程度上改进了考核方式。

广州市某中学体育老师贺先生认为，只要家长和学生真正重视体育，积极参与，获得好分数是水到渠成的事：“学生从小养成体育锻炼的习惯，掌握可以陪伴一生的一两项运动项目，显然不是为了一次考试，而是为了一生的健康和幸福，为了培养拥有更完整人格、更全面成长的人。而且，对于已经爱上体育和经常比赛的孩子来说，一次考试还会感到为难吗？所以，我坚决拥护体育教育新政，会在今后的教学中积极落实，不仅要教会学生体育技能，引导他们勤奋锻炼，还要经常性地组织体育比赛，坚决不上那些机械练习考试项目的体育课。”

武汉市体育老师纪女士也认为体育教育应试化是短视行为：“过去，好多体育课学生是不出汗的，我们称之为‘三无体育课，即无运动负荷、无战术、无比赛。这样的体育课几乎是无效的。内行人都知道，体育课不能只学习单项技术，还要学习组合技术，要对抗，要有比赛，这样才能使学生掌握一項体育技能。而且，这样上体育课，与体育中考并不矛盾。比如，学生经常参加足球比赛，跑台阶的成绩会差吗？短跑和长跑成绩会差吗？足球比赛不就是一会儿短跑、一会儿长跑吗？更重要的是，学生参加足球比赛能掌握一项运动技能，在比赛中与队友建立友谊，经常性地一起训练、一起比赛，一起哭、一起难过、一起兴奋，社会性会大大提升。如果输了比赛，谁都会痛苦，但是如果不想接着输下去，回去刻苦训练，这就是一场体育竞赛给一个人带来的成长。即使毕业了，伙伴们还能经常来往，这就是我们希望看到的体育教育的效果。”

期待——体育教师的地位越来越重要、发挥的作用越来越大

此次体育考试新政的另一重点是“配齐配强体育教师”。教育界人士普遍认为，体育老师扬眉吐气的时代终于到来了。

巧合的是，不久前青岛市上演了一出闹剧：一所中学的体育老师当上班主任后，遭到家长的反对和投诉，认为体育老师没有资格担任如此重要的岗位。可见，此前体育老师在学校的地位有多么低。

此事被炒作得沸沸扬扬，最后惊动了教育部。王登峰司长出面回应，对体育老师当班主任予以热情支持：“我希望将来体育老师当班主任能够成为时髦。体育老师当班主任，能够让孩子们形成一种阳光向上的性格，（体育老师）将来在校园里扮演的角色可能也会越来越重要。”

在很多人看来，体育是副科，体育老师当然就没有地位，至少没有主科老师重要。有一种玩笑叫作“你的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吧”？体育老师和教其他科目的老师一样，都要通过资质考试，只是因为所教科目不同，就被如此贬損，无疑是不公平的。

李健是深圳市的一名中学体育老师，担任班主任整整6年，对自己被称为“副科老师”早就习以为常，只是希望默默地把自己的工作做好。他认为，体育老师担任班主任不仅有资格，而且有独特的优势：“深入基层教学的人都知道，班主任如果是语数外等所谓主科的老师，就会有班主任效应，即班主任教哪门课，学生就特别重视哪门课，出现偏科现象。这种现象在中小学非常普遍。我带的班，学生偏科是极个别现象。所以，教语数外的老师常说：‘还是让副科老师当班主任比较好，对学生公平些，我们也能轻松一点。相比教语数外的老师，我不会陷入繁忙的作业批改和备课中，有更充分的时间和孩子们待在一起，这也是我的优势。”

甘肃省兰州市家长沈先生认为，体育成为主科是好事，体育老师地位提高也是好事，但在落实过程中如何平衡城乡差别是难题：“在经济欠发达地区，教育经费捉襟见肘，而体育教育要补足的师资、器材、场地等费用缺口太大，这些地区的学生在中考中可能会吃亏。这是事关教育公平的大事，不可忽视。”

对沈先生的忧虑，北京教育专家郭玉洁回应：“《关于全面加强和改进新时代学校体育工作的意见》中明确提出，要推广中华传统体育项目。认真梳理武术、摔跤、棋类、射艺、龙舟、毽球、五禽操、舞龙舞狮等中华传统体育项目，因地制宜地开展传统体育教学、训练、竞赛活动，并融入学校体育教学、训练、竞赛机制，形成中华传统体育项目竞赛体系。其中，‘因地制宜是要领，说白了就是扬长避短，最大限度地摆脱投资方面的限制。”

或许钟秋侠的故事可以给“因地制宜”做注解。钟秋侠是北京市怀柔区一所村镇小学的体育老师，全国独轮车优秀教练，已经在这里教了25年的独轮车课程。她的学生大多来自农村，而独轮车项目对器械和场地的要求不算太高，对于农村孩子来说是个不错的选项。用水桶做道具，在巷子里进行障碍物练习，用自行车在田地里做脱把平衡练习，在农村的广阔天地里，独轮车撑起了孩子们的体育梦想。

“如果说性格决定命运，那么运动能够改变性格。”这些年，钟老师发现，阳光、勇敢、自信，是体育带给孩子们的改变。在充满活力的独轮车训练中，孩子们的拼搏精神、规则意识、合作意识都在一点点养成。她还通过校内、校外比赛激励孩子们一步步追赶更好的自己。最近，钟老师还入选了教育部和耐克体育推出的第四届“活力校园创新奖”。

编后：

增加体育中考分值，促使全社会重视体育，从而引导学生积极锻炼，既是无奈之举，也是最有效的办法。对此，家长朋友们应予以热情支持。本刊与广大家长一样，期待体育改革的“雨露”尽早落下，让孩子们享受到真正有质量的体育课，在体质健康和心理素质方面都有更大的收获。

【编辑：陈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