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势增能与关系调试:社会工作参与文化脱贫的思考
——读《贫穷、文化与社会工作——脱贫行动的理论与实务》
2021-03-25刘小琪
刘小琪,杜 实
(长春理工大学法学院,吉林长春,130033)
贫穷问题自古有之,而反贫困则一直是人类发展进程中的现实诉求。反贫困一方面要消减经济、社会等物质层面的贫困,即物质脱贫;另一方面还要降低思想、精神等文化层面的贫困,即文化脱贫。当前,我国脱贫攻坚已经到了决战决胜、全面收官的关键阶段,十九大报告指出,“要坚持大扶贫格局,注重扶贫同扶志、扶智相结合”[1],这正说明了当下文化脱贫工作的重要性。
一、问题的提出:文化脱贫何以可能
面对现实和政策对文化脱贫的重视,如何进行文化脱贫成为亟待解决的理论和现实问题。文化扶贫是通过文化及其要素的转化来助推贫困地区脱贫的一种新型扶贫方式。新中国成立70余年来,“文化扶贫经历了改革开放前直面普遍贫困的建构范式、改革开放后聚焦绝对贫困的辅助范式和新时代全面建成小康的主体范式”[2],是国家扶贫工作的重要组成部分,发挥着独特的减贫功能,历来受到党和国家的高度重视。因此,在试图了解中国扶贫事业和反贫困实践时,文化扶贫无疑成为了重要的切入点。可喜的是,我国台湾地区东海大学社会工作系王笃强教授的《贫穷、文化与社会工作——脱贫行动的理论与实务》一书以具有创新意义的逻辑框架,为我们回答了如何能够更好地进行文化脱贫的问题。在文化脱贫的策略建构过程中,作者结合社会工作实务经验,认为应当将文化脱贫的具体策略聚焦到贫困者自身的主体性上,通过个人内在能力的激发与环境制度的设计,来改善贫困者的贫困局面。同时,在中国特有的人情文化下,对贫穷问题的解决需要因人制宜、因事制宜,需要各界各方面的配合。由此,王笃强教授从优势增能与人情关系调试的角度展开了论述。
二、优势增能:文化脱贫的内生动力机制
在思考文化脱贫的具体策略过程中,王笃强教授认为真正的脱贫不仅有赖于扶贫政策的倾斜和扶贫措施的精准,更有赖于贫困对象自身脱贫能力的激发和提升,即注重贫困者个人内在能力的建设及其相关环境制度的设计。
文化脱贫应当在精神上强调增能,在方法上着眼优势,并形成独有的“理论纲要”。具体来说,“脱贫行动的‘理论纲要’是一套以‘能力取向’为依据的,包含对于贫困者的人性预设、贫困问题如何产生以及脱贫具体处遇的系统说法”[3]。人想要实质的自由,社会有责任帮助人取得实质的自由,而这种实质的自由要用能力做后盾,能力又是由完善运作所需的资源、机会与本事所构成。因此,作者认为贫穷问题的根源是“能力剥夺”,即贫困是个体以及环境中支持能力完善运作的资源受到剥夺的结果,对个体自身来说是自毁自灭,对外表现为种种非适应性行为,不利于人的全面发展,可以说是贫穷剥夺了人的能力,而不是人的能力因为贫穷而消失。
作者的经验告诉我们:在脱贫行动中要特别注意“能力取向”,同时掌握个人与环境两个焦点,即运用环境及制度的设计,再加上个人自我效能的激发,协助个体发展出应对环境的积极行为,成为脱贫工作既有别于过去(归因于个人或归因于结构的取法),又具有创新(看重能力)的新方向。这种观点与“资产形成理论”为代表的脱贫行动策略不谋而合,美国谢若登教授指出,“摆脱贫困的关键是资产的积累,而不是收入和消费,以收入来源为本的政策无法真正摆脱贫困困境,以资产建设为本能够帮助穷人建立财产,摆脱贫困”[4]。资产形成理论强调脱贫行动从“输血”到“造血”工作的转化,有利于实现从先天性获得贫困到赋权脱贫的转变,此为资产形成理论的思想核心。
具体来说,资产形成模式是一种制度设计,指在政府提供收入补充的同时,放宽资产调查的规定,允许贫困者手中保留部分剩余额,并以此为最初的资产。当资产引入穷人家庭之后,随之而来的,他们在心理上开始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希望,一旦有了希望,在行为上便更有动力提升自己的劳动技能,通过努力又会加大资产的汇集量,结果就是随着资产的不断提升,贫困者越来越愿意被整合进社会之中,政治与社会参与也逐渐提升,社会秩序也会得到稳固。但是这项政策在实务操作上倾向于将个人作为贫穷的归因,轻忽结构不平等的重要性,放大了资产的心理、社会与政治效果,忽视了在执行过程中尚需种种相应的配套,而这些都构成了资产形成政策的限制。因此,对于“资产形成政策”引起我们的深思:一方面它重视贫困者个性养成与能力培养,关心贫困者家庭稳定及其社会参与,是值得我们思考取法之处。另一方面,在推动资产形成政策时,我们不能轻忽结构性贫穷问题,不能忽视贫穷人口特性的问题,不能轻忽社会政策最终走向问题,不能轻忽防贫、脱贫、安贫等整体抗贫配套问题。最后,“新时期为打赢脱贫攻坚战,实现‘脱真贫、真脱贫’,离不开文化领域的帮扶工作”[5],还必须掌握人情文化要素的问题。资产形成政策兼容并蓄、博彩众长,有其贡献但作为政策得失互见,因此对于脱贫行动的资产形成政策不能毫不批评地接受,而这也正是我们的立场。
三、关系调试:人情文化在文化脱贫中重要作用
翟学伟指出“人情是中国文化的核心概念”[6],边燕杰也认为“在关系文化中,人们有义务向关系人或关系户提供人情帮助,相互期待未来获得人情回报”[7]。根据社会工作实务的经验,王笃强教授将文化脱贫与中国特有的人情文化紧紧结合在一起,创造出符合本地民情风俗的做法,确保社会大众的最大权益。在社会工作参与文化脱贫的实务行动中,作者认为透过人情、面子、恩报形成一个连锁反应,而这个反应会影响相关资源的分配以及求助行为的选择,因此,要正视人情社会作为社会生态系统的一部分。
首先,在进行资源分配的过程中,要重视脱贫场域中人情法则的运用。“谁得到什么?又为什么?”是资源分配的重点,但是在我国社会中,它很容易被人情文化所左右。以社会工作实务的日常为例,服务于器官捐赠与移植领域的社工人员,在一长串名单中,要根据什么决定谁具有优先权利?再如,服务于社会行政部门者,有限福利资源遭受删减之时,要选择哪类福利人口先行剔除?以上种种,无一不涉及给“谁”,以及随即而来的“为什么”。在对这些疑问的回答中,“关系”经常是没有言明却有相当影响力的答案。因此,作者对低收入户资格审查行为中的人情法则因素进行调查,总结出:在本质上,人情社会下资源分配的特点是“就关系论事”而非“就事论事”;在目的上,人情运作下资源分配主要考量“避免伤害”,而非真正意义上的“公正原则”;在操作上,资源支配者与资源请托者玩着彼此合谋求存的游戏,尤其是在强调服务外包、绩效导向的今天,值得社会工作者特别注意。最后,我们要正视人情文化作为中国文化历史长廊中的一部分,理解关系既是变迁目的又是变迁工具的二重性。事实上,如果不考虑人情关系在我国社会中的作用,很难推动社会工作实务的进行,然而,如果太在意人情关系的建立,又容易陷入以自理偏私方式分配资源的弊端。所以,落实在社会工作实务中,建立一套最大透明可能性的资源分配与监督机制是重中之重,当然,人为设计的制度无法面面俱到,这也是今后我们在推进社会工作本土化时值得进一步深入的重要问题。
其次,贫困对象的求助行为也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人情文化的影响。一旦面临困境,个体可能会采取自助、向外求助或干脆不行动三种方式,其中,自助和向外求助是积极行为。但是,在中国特有的人情文化中,人们的求助行为基本上是谨慎也是较消极的。王思斌深究这种消极求助的原因,“认为这是‘中国文化的内向性’以及‘最小求人原则所致’”[8]。由于中国文化中特有的内向型,使得个体在遭遇困难时不愿声张,因此在求助行动上,容易表现出退缩、缺乏主动的特征,再者,中国人特别爱面子,讲究人情,所以人们倾向于不求人或少求人。作者在书中就人情社会中的求助过程与求助策略进行了说明,当求助对象察觉问题并向外求助时,会先对自己和援助者之间的关系作出判断。事实上,人情与面子的操作也必须放在关系下思考,差序格局所构成的不同关系对应着不同的行为准则,然后再考虑日后回报的可能性,最后在人情社会中运用适当人情策略,取得所需的资源。因此,在中国特有的人情文化里的求助行为可以当成一种资源动员的行为来理解,求助与被求助双方作为“二位体”底下的社会人,他们接受互惠原则,愿意保持双方友好且长期的关系,但在我国社会中,有时人情的力量可以超越一定的规范。总之,当社会工作者或机构提供服务时,不应只从契约的角度进行理解,更应该放在所处文化脉络中进行审视。“文化具有正功能和负功能,当下,在文化扶贫的过程中,我们应该对贫困文化中不利于社会发展的文化因子加以抛弃或改造,对有利于人类社会发展的文化因子,大力倡导和弘扬,做到‘有破有立,破立结合’”[9]。
四、社会工作参与文化脱贫的实践路径
社会工作和贫困是一对“老对手”,从最早的《伊丽莎白济贫法》到今天的“精准扶贫”“文化扶贫”,历史跨越中西,跨越时空,尽管存在很多差异,但是社会工作在“脱贫”路上,努力发挥自己独特的作用,为脱贫工作提供自己崭新的视角。同时,社会工作者也要有一种立足于当代社会并不断反观社会工作参与文化脱贫的视角。
(一)政策构想:合理配置资源
脱贫是人的能力提升与全面发展的一体两面,表现在资源、机会与个人能力的提升。可见,资源的掌握情况对脱贫极为重要,因此,合理配置资源成为了一项迫切的政策构想。具体来说,操作过程中要充分考量服务输送过程中供需双方以及连接供需双方的输送系统,以共同生活圈为考量基础,按贫困户的困难程度以及其他案例的优先顺序进行通报,坚持资源配置的可近、可及、平等、连续、整合、信任等原则性的要求,同时还要处理好“制度”与“人和”的关系。在中国特有的人情文化背景中,具体操作的过程会受到文化因素的影响,也因此“人和”与“制度”同样重要,“人和”的关键在于要了解人情、面子关系以及恩报等因素的运作方式,并用它们来调和制度、法令规定不到的事。再者人情社会对资源分配影响极深,而这些又与社会工作伦理产生冲突,所以要使服务工作顺利开展,这也是社会工作者不得不深思的部分。
(二)操作模式:盘点各类优势
在脱贫行动过程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对服务对象的优势进行盘点,称为“优势盘点”或者“资产勘查”,即着眼于现在拥有却未被重视、甚至受到轻视的优势或资产的发掘。主要可从三方面着手:第一,对个人能力的盘点,主要包括个人最有自信、最有兴趣、过去经验、专长与个别资料等项,通过这些盘点可以成立邻里互助小组,教学互换,满足彼此需求,社会工作者可以将这些盘点作为协助脱贫行动的资产;第二,对所在社区的盘点,主要包括社区的宗旨、目前主要活动、为社区带来的影响和贡献以及未来又想为社区做什么事,经过上述盘点,依生活圈不同,逐一分类建档管理,为以后脱贫工作打下基础;第三,对所在地机构的盘点,需要与机构负责人建立良好的关系,探讨可以共同为社区做什么,同时挖掘潜在的资源。这些“盘点”,着眼优势,强调增强权能,结合经济发展与社区建设,动员贫困对象认识到过去自身所未挖掘的潜力与资产,以期从根本上解决贫困问题。
(三)行动反思:对文化脱贫实践的思考
文化扶贫是扶贫模式从“输血”到“造血”再到“树人”的新发展,是“变‘外援性’扶贫为‘内生性’扶贫的重大转折”[10],文化扶贫要注重系统性、协同性和长远性。首先,把文化扶贫置于经济发展中,盘点贫困地区文化资源,推动特色文化产业建设,促进资源内生、产品内生,为贫困地区经济发展提供新的思路;其次,把文化扶贫置于思想建设中,“扶志”以自强,“扶智”以自立,推进贫困地区群众形成正确的脱贫观念,摒弃不良习气和落后思想,增强理性认识,“充分发挥贫困者作为文化主体的内生动力”[11],预防再度返贫;再次,把文化扶贫置于体制改革中进行服务机制创新,在政府购买服务的过程中引入市场竞争机制,从他们所提供的服务中优中选优,促进资源合理配置;最后,把文化扶贫置于教育发展中,文化是一种生活结构,可以代代相传,而贫困作为一种特殊的文化也具有代际传递性,因此我们要加强人才队伍建设,采取有效措施改造贫困文化传承的载体,阻断贫困代际传递。总之,文化扶贫是改造贫困文化、遏制返贫现象、阻止贫困代际传递、提高自身素质、增强自我发展能力的关键和根本,对当前打赢脱贫攻坚战,全面实现小康社会具有重要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