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别文化规训下农村女大学生的抗争与突围
——基于个案高等教育经历的叙事研究
2021-03-25郑育琛雷兰川
郑育琛,雷兰川
(1.闽南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福建 漳州 363000;2.重庆第二师范学院学前教育学院,重庆 400065)
一 问题的提出
农村女大学生是接受高等教育群体中特殊的族群,她们成长历程难免被根深蒂固的农村传统性别文化所形塑,并打下文化的烙印。研究这一群体在接受高等教育中与传统性别文化的互动关系,有助于明晰农村女性在接受高等教育过程中的行动逻辑,进而发挥先进性别文化对农村女大学生的价值引领和文化教化作用。
近年来,有关教育公平问题,特别城乡、性别差异问题逐渐引起学者的关注。农村女大学生就学、就业问题是一个关注的热点。李瑞林等基于通过大规模的数据调查探究农村女大学生的就学情况和差异的影响机制[1];周菲、余秀兰对农村女性在对高等教育过程中行为选择进行深描,揭示其制度和场域等结构性因素对其选择的框约[2];闫晓庆等通过农村大一女大学生艰难的求学历程进行叙事研究,从而得出读书带来了改变命运的希望之光[3]。这些研究侧重从某一分析维度审视城乡差异带给个体就学、就业的影响,或从城乡的视角,把农村女大学生作为“无性别”的农村学生群体代表;或从性别差异的维度,对农村女大学生这一群体的教育获得情况进行描述性分析。既有的研究偏重在某种单一维度研究探索,较难观测到基于城乡和性别文化交互作用下农村女性真实的状态,也难以深入思考基于这种真实状态下的农村女性的行动逻辑和优化策略。
农村女大学生沿着教育阶梯向上攀爬的求学历程,历经农村到城市的空间变迁,伴随情境的变化形成不同的情感结构。走入大学殿堂的农村女性,经历了怎样的性别文化规训,表现出怎样的抗争,这种抗争的行动逻辑是什么?作为先进文化培育和传播的高等教育应如何作为?这些问题的探究,不仅为农村女大学生群体建构自我言说的范式,为发出属于自己的声音提供通道,从而形塑丰富、立体的农村女性画像,还为乡村振兴背景下高等教育如何实现性别文化重塑提供一些启示。
本研究运用教育叙事法,通过典型的个案的叙述,将被访者碎片化的个人经历描述拼接为具有连贯性的真实故事,并对其心历路程的叙说进行叙事研究。在对访谈资料进行分析的过程中,研究视角不局限在个案所在的高等教育场域内,而是把研究触角不断延伸到更为广泛的社会结构中。从个案的代表性看,其具有以下特点:第一,来自典型的农村多兄妹家庭,家庭资源的配置上有着“重男轻女”的性别偏向,对子女接受高等教育有着不同的性别期待;第二,个案有通过就学改变命运、摆脱男权文化的内在渴盼,又存在被传统性别文化束缚的无力感;第三,个案经历了大学前、大学期间和大学后以及农村和城市交织而成的时空的转换,形成了不同时空模式下的对性别文化的情感体验。因此,本研究希望通过一个较长的时间段来审视农村女性与传统性别文化互动过程,其中既包括个体经历的事实,也包括个体“赋予事实的意义,以此更深入解读传统性别文化规训与抗争下农村女性的行动逻辑。
二 研究视角
费孝通先生在《乡土中国》一文中曾经使用情感定向的概念,表示“文化所规定个人感情可以发展的方向”[4]。也就是说,在任何一种文化中,不同的文化情境会生长出不同的感情定向,感情定向则影响着个体的行动逻辑。农村女大学生既不同于土生土长的农村女性,也不同于城市中上阶层子女,在他们早年的生命际遇中,既要在大学和城市中直面新文化情境的挑战,又要不断面对旧有的感情定向的拉扯,在对性别文化的作用与反作用中,形成一定的张力。为更加学理性地表述这种张力,本研究借鉴“规训与抗拒”这一组词语,来分析农村女大学生在接受高等教育过程中,传统性别文化对其规训表现与表示抗争的过程。
规训(discipline)一词最初出自法国的思想家福柯的代表作《规训与惩罚》一文。他认为社会权力的运作是围绕着“规训”而展开的。在词典中,规训一词表征为纪律、规范、训诫、约束以及熏陶等多重含义(Foucault Gordon,1980)[5]。抗拒(resistance)一词,如从词义上理解,可解读为抵抗和拒绝。社会学家莫顿以文化目标与制度化规范的接受与否,提出五种个人适应社会结构的方式,即顺从者、创新者、形式主义者、退缩者和反叛者;除了第一种类型(顺从)之外,其他类型均可视为抗拒的形态[6]。国外学者在教育学、社会学和哲学等领域使用过“规训”和“抗拒”这组概念,它为本文审视性别文化相关问题提供了一个全新的视角,拓展了研究的文化向度。
三 个案分析:社会性别视角下的农村女大学生接受高等教育的叙事话语解读
农村女大学生走进高等教育殿堂的过程,从时间维度看,分为大学前、大学期间以及大学毕业之后,空间上区分为城市和农村两种模式,这种时空转换,也不断切换着农村女大学生对性别文化不一样的认知和情感体验。
(一)大学前:家庭中传统性别文化的规训
福柯认为,微观权力无处不在,他常常以隐蔽的方式潜藏在社会运作体制之中,抑或潜藏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之中,从而生产出我们所认可的真理与知识,并建立起规训社会[7]235。性别文化作为一种嵌入式的社会文化,历经两千多年农业社会的延绵发展,在宣称“男女平等”的现代社会,依然无处不在地渗透在日常生活的各个角落。农村女大学生在进入高等教育机构之前,这种性别文化的规训体现农村家庭对子女专业的选择上,同时常常以“这是为你好”作为隐蔽的规训机制。
1.专业选择背后的性别隐喻。“通过读书改变命运”是农村家庭中根深蒂固的教育信仰,这也赋予农村家庭的孩子在求学这条道路上先赋性的动力。F来自一个典型农村的多兄妹家庭,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个哥哥。F坦言,在读书这个问题上,父母还是比较开明的,一直坚决支持他们在学业上走下去,没有让他们太早背负家庭的负担。高考成绩出来后,F的成绩比哥哥好很多,上了本科线,哥哥只上大专线。然而,当进入高校的专业志愿选择时,父母态度在兄妹间却呈现出明显的迥异。
父母让我哥选择模型制造专业,这个专业的学费贵不少,但是父母觉得值,因为男生要有一技之长,以后靠技术可以多赚钱。至于我,父母觉得女孩子当老师挺好的,可以照顾家庭、照顾孩子,于是让我选了中文专业。
对于农村家庭而言,接受高等教育实现阶层的流动,可以重构个体和家庭自己的利益格局。从某种程度上,专业选择映射“未来投资—收益”的回报情况,有学者从社会性别视角审视高校学科文化,认为高校构建出一套与性别文化对应的性别学科,这种性别学科不仅是一种与性别相对应的意识形态,更隐含着不同的价值等级观念,而女性学科常常是女性传统家庭领域活动在社会公共领域(主要为教育、护理和服务)的延伸[7]46,不像男性学科在就业市场上备受青睐。
对于F的家庭来说,性别与专业选择、未来职业收益等三者关系的衡量,决定了他们家庭内部的资源分配。尽管 F的分数高于哥哥,但是父母的抉择不是基于子女的“学习成绩”所能体现的学习能力,而是把自身对传统社会性别角色规范的认知,作为子女们就学专业选择的决策依据,并借助家长的权威作用在农村女大学生身上。
2. “为你好”的背后: 传统性别文化的隐蔽规训。对于一辈子以土地为生的F的父母来说,他们固然深切感受到未接受教育而吃亏,但是在他们看来,女性接受高等教育的最终意义不在于摆脱代际流动的困境,而应该是为自己今后的婚约市场积攒更多的谈资。在他们的话语中,虽然未能系统而深刻地向农村女大学生阐明高等教育与婚约市场的关系,却擅长从自身的人生经历中去做这样的“为你好”的规训。
F的爸爸常说:“你是我们家族的第一个女大学生,毕业之后,也一定能够找到更好的工作,嫁个城里人,过上城市人的生活。”
F的妈隔三叉五不时地会找我表姐的事来刺激我,说只要考上大学,就有机会找个吃“公家饭”的,还不是为了我好。
F的父母以过来人的生活经验,凭借自己在家庭中所构筑的话语权威,表达出对接受高等教育回报的期待,这可以说是一种期待回报的“工具性道德”。这种“为你好”的逻辑以一种关怀的方式,试图说服F在追求个人梦想的过程中,不忘女性传统性别角色所内蕴的价值和意义,构建出一种性别角色符合社会期盼隐蔽的规训。
彼时的F面对来之不易的就学机会,选择听从父母的决策和建议。而农村土壤所孕育的性别传统文化规范,使得“生于斯、长于斯”的她们也自然而然地接受了来自父母的规训。
F说:“我当时想我爸妈的这段话,也是不无道理的,既然能从农村走出来,今后好歹也不用像我妈那样再找一个农村的对象吧。”
在个体社会化的过程中,传统性别文化就是如此嵌入其所成长的文化系统之中,化为个体社会化的重要内容,并形塑成“有性别的人”[8]。
(二)大学期间:有限的抗拒——“成为我自己”
离开农村、融入大学的过程中,他们慢慢体悟到了因结构性因素而产生的自我限制,在与异质文化碰撞的过程中,随着女大学生自我意识的觉醒,作用于其身体的规训,则被女大学生以“建设”或“背叛”的抗拒形态慢慢地瓦解了。
1.建设性的抗拒:梦想追求。F带着憧憬和梦想进入大学之后,新奇多元的大学生活时刻冲击F既有的认知,大学里丰富的知识文化、开放的社团活动不仅开拓了视野,提升了自我,开始用自己所构筑的梦想抗拒着既有的规训:
“我无法抗拒父母的意愿就读中文学科,以后当名教师。然而内心真正的梦想是成为一名记者。上大学后,我抓住机会加入学校的学生新闻社团,从最初的小部员到采写部的负责人。快四年的时间,学习成长了很多,只有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才能让我感受到自己存在的价值。我母亲和我不一样,她没有文化,没有自己的职业和收入,在家里也自然没有多少的话语权”。
莫顿指出,抗拒形态是指个体为对抗某种规训,而表现出来的外显行为或内在立场,包括认知冲突、逾越规范等行为表现,以及隐匿于内心的抵拒心态[6]231。进入大学学习的F,开始选择用抗拒来对抗原有的规训,她用“当一名记者”的梦想来抗争“女孩子当老师有利于家庭”的角色规训,用“加入社团为自己的梦想铺路”的行动表达“不用依附男性”的性别平等诉求。梦想的构筑和追逐梦想的行动背后是农村女大学生开始以一种建设性的抗拒来瓦解来自农村父母及其家庭的性别规训。
2.背叛性的抗拒:“出走”的娜拉。对规训的抗拒是一场博弈,固然建设性的抗拒是理想的,因为构筑自己理想、追逐自己梦想的行动不仅极大提升了自我效能感,更能激发出难以估量的行动力。但是,仅仅只有建设性的抗拒有时候是不够的。
面临毕业去向的选择时,F的父母希望F能够考研,但是F并不是这样想:
“刚上大学的时候,我觉得应该听从父母的建议,考研。研究生起点高了些,也如我妈说的,能找到更好的对象。但是我的梦想是当一名记者,考研是有机会成本和经济成本的,而记者行业是一个应用型很强的工作,与其花三年的时间去加深理论学习, 不如用三年的时间来积累经验,经验对这个行业是更重要的”。
F最初是希望继续深造的,因为在中国固有的学历分层体系中,“研究生”无疑是金字塔的顶尖部分,在我国实现高等教育大众化的时代背景下,研究生文凭不仅仅是学历层次提升的证明,更是人生层次跃升的佐证。但F看来,放弃研究生的学习是对就业市场现实、家庭情况以及自己的职业规划全面综合考虑做出的选择。
尽管父母对F依然有着更为深远的期待,这种期望不仅仅是“研究生”的光环带来面子上的收益,还有更深层的婚约市场上的回报。但是,经过理性思考的F并没有顺从父母的要求,选择用“背叛性”的抗拒来应对。
在父母的压力下,我是报考了,但没去参加考试。父母因此也挺不高兴的。冷却了一段时间后,我也告诉他们,我有我自己的想法。时代不一样了,女人也可以自己过得很好。我希望我以后依靠我自己的力量去实现我的梦想,哪怕以后找对象,也不是依靠我的文凭和学历,而是彼此尊重和爱慕。
F用“先报考后弃考”的方式瓦解了父母希望通过升学深造提升婚约资本的价值期待,也带来了两者的冲突和对抗——“父母生气”。F用时间换取空间,在彼此关系冷静的一段时间后,反过来告诉父母:时代不一样。显然,这是一种背叛性的抗拒,但是它某种程度上击败了试图强加在农村女大学生身上的传统性别文化规训。这种背叛性的抗拒也产生出新的力量,从而更新和改变既有的规训,推动着性别文化的发展。这样,“‘被统治者’并非永远属于从属地位,它可经由策略的使用,结合反抗的力量,并通过文化吸纳改造而扩大反抗力量,进而经由意识形态的转换,更新了原有社会的生活方式、习俗、概念、文明和文化的形式和层次”[9]。
(三)大学后:成为传统性别文化规训的同谋
F凭借自己在大学所积累的人力资本进入一家效益不错的报社进行实习,跨出了自己实现梦想坚实的一步,以F的理想信念和执着追求,顺着这样的路走下去,应该有着可期的未来。但是实习一段后的F却有另一番对职业性别分工的无奈诉说。
1.退缩性的抗拒。在电台实习期间,指导F实习的是一个有着丰富经验的女记者,与F亦师亦友。那一天,是X城市百年一遇的台风天气,报社的领导要求采编部的记者必须第一时间现场报道。正在她们整装待发的时候,F的指导老师才赶到了现场,“我看到她过来的时候脸色很苍白,人有气无力的,一直出冷汗”。F这样描述到。对此,领导只是很严肃说了一句:“新闻工作就是要争分夺秒,否则新闻就成了旧闻。这是记者的基本职业操守。”那一天,F的指导老师忍着生理剧痛泡在水里做新闻采访,但是还是无法很好完成任务。回来之后没多久,F的指导老师被调离了这个岗位。
回顾这段经历,F这样说道:
“我似乎从她身上看到了若干年之后的自己。我开始怀疑自己对记者职业的坚守是否经得起现实的考验,有一种对‘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的深切的认同”。
女性主义文化曾把两性分属于不同的时间体系称为性别时间,女性时间是母性的时间,这种时间指向女性生命中和繁衍生产密切相关的身体经验,如月经周期、婚姻与生育周期、青春期以及做母亲的周期。这种女性时间由于自身的生物节律与自然存在着一致性,被认为“延续人类的生命和文明的发展”,并“提供了一种具体的尺度,本质上维护着文明史所共知的多种时间之中的重复和永恒”[10]。
与女性时间相对应的是男性时间被认为是有计划、有目的和呈线性预期展开的历史的时间。在漫长的工业化发展过程中,由于女性的周期性时间感与男性化的、富有侵略性的线性累进式工业时间之间存在着不可避免的冲突,此时,父权制的胜利便将女性时间纳入男性的时间系统,于是,主体性的沦落使其成为客体的物[11]。
F指导老师的职业精神,无疑是可敬的。但是,在职场“效益优先”的规则下,她并没有被认可。或者说,“女性时间”价值被淹没在追求效应、彰显价值的男性时间之中。因此,F不得不重新审视横亘在理想与现实之间的这份彷徨,而这一重新的审视与其说成为F在职业选择的转折点,不如说是对进入大学之后自己抗拒旧有的性别文化规训的一次妥协和退缩。
2.成为传统性别文化规训的“同谋”。女性主义学者曾说,性别文化规则是嵌入在个体各种生活当中,不仅是知识的习得、经验的积累甚至个体的生命事件等,都可能完成对个体性别身份的塑造。
实习一段时间后,还发生了一件对F来说非常重要的生命事件——F在大学守候的一段爱情没有修成正果,在毕业之际劳燕分飞。F不愿过多诉说这段痛苦的经历,F有些轻描淡写又若有所思地:“他不需要我这样的女汉子。”在经过一段实习工作的现实洗礼和感情的背叛逃离、无助困顿的日子后,F似乎有了新的想法:
“一个多月的实习结束了,我的想法也被颠覆了。我开始觉得作为很多选择逃不过性别的作用,尽管作为女性,我也会选择一份属于我自己的职业”。
F最终放弃了记者的工作,选择在一家房地产公司从事秘书类工作, F认为,这个工作不需要像男人一样在职场艰难攀爬,虽然融入城市的合法性身份尚未正式获得,但是比起其他农村女孩,“已经是不错了”。
性别的弱势使得F选择自我边缘化,阶层的弱势更强化其驯服传统性别文化的行为。性别和阶层并非是静态的、孤立的范畴或观念,而是发挥具有等级区隔性的权力作用,这种叠加效应作用在F身上,使得她面对新的生活情境的挑战,又要不断面对旧有的感情定向的拉扯,其立场和选择更容易处在震荡之中,难以和旧有文化和生活决裂。最后,她只好选择阿Q式的精神胜利法麻痹自己的抗争意识,自觉成为了父权制和传统性别文化的“同谋”。
四 分析与讨论
本案中的F尽管克服了农村基础教育的积贫积弱,克服了家庭资源分配的有限,走进了大学的殿堂,习得了文化知识,改变了固化的身份,但是最终屈从父权及性别文化的规训,甚至参与了其中。本研究并非是对特定社会群体的统计学特征的研究,研究价值无法凸显统计学意义上的代表性。但是个案体现了理解具体问题上的某种“典型性”,因为“每一个人的内心都经历了社会化过程的打磨,印刻了社会结构的暗影,突出地反映了社会结构的某一个面向”[12]。研究只截取了农村女大学生个体生命历程中的一个片段,无法武断地认为目前的职业就是其人生职业发展的终极状态,但是接受高等教育后获得职业身份是一个人重要的人生转折点,对农村女大学生尤其重要。透过这段叙说,可进一步分析农村女大学生的行动所受到的桎梏,并尝试性地提出突围的策略。
(一)行动逻辑:农村女大学生选择的有限性
布迪厄的“结构”概念认为,场域、资本、惯习都是结构不同向度的构成要素。惯习是外部结构内在于个体的认知行动模式,个体的认知、决策与行动无不建立在由场域和资本交相构建的结构基础之上”[13]。也就是说,场域、资本和惯习是施加在行动者身上的决定性尺度和外在约束,个体行为是结构限制下做出选择的结果。
由于我国城乡差异的客观存在、农村资源的相对贫乏,对于本案中的F来说,有着通过接受高等教育从而改变其个体的命运、改善家庭社会阶层劣势地位的内在期盼,但是传统的性别文化规训在其身上打下较为深刻的烙印,农村女大学生便是在期盼和规训的裹挟中进入大学的殿堂。新场域带来新鲜的生活、更新的理念。被拓展的视野、重塑的价值观,以一种全新的元素不断地冲击着其原有的认知,让其不断审思,并尝试性摆脱规训的桎梏。
在大学期间个体的体验以及日益觉醒的主体性,伴随远离父母带来时空上的自由度和主动权,让她们用各种抗拒形态打破旧有的性别文化的规训。但是,农村女大学生所具有的弱势地位,未能构筑起强有力的抗拒形态,当她进入一个更大的社会场域时,先赋性的劣势就使得她难以抗衡由社会、家庭、职场等多重场域交织形成的强大的、网状的“规训”,因此只能选择退缩并驯服于旧有性别文化。尽管农村女大学生在接受高等教育的过程中,有过自我的反思并表现出行为的主动性,但是这种反思和行动却受制于先赋性因素的桎梏,在此基础上的行动也显得有限和无力。
(二)突围与路径:性别文化规训下的性别觉醒
面对根深蒂固的传统性别文化规训,必须联动高校、社会以及农村女大学生,在理念、决策与行动上作出结构性的调整,形成合力,才能打破在农村女生身上的关于制度和文化上的性别不平等的多重场域框约,摆脱旧有的文化规训,让接受高等教育的农村女性在实践中创造应有的人生价值。
首先,高校作为造就人才、培育文明的摇篮,在实施人才培养的具体实践中更应该有所作为,可通过先进性别文化的价值引领、优秀农村女大学生的榜样示范,帮助农村女生提升性别的认同感和成就感,提高其对未来职业的信心。
其次,作为地方政府,应充分利用乡村振兴战略这一契机,在为农村女性营造创业、就业机会的同时,鼓励农村女大学生选择从“农村来”到“投身农村”发展路径,发挥自身优势,根植农村广袤的土地上,做出一番事业,让女性分享性别红利,增强自身的性别认同。
最后,农村女性应重新审视自身的性别文化,在接受高等教育和社会实践中不断唤醒农村女大学生抗拒传统性别文化的原始冲动,走出自我迷失困境,实现性别文化的价值重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