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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3-24张平

青年文学家 2021年1期
关键词:甘蔗林糖稀大缸

张平

我喜欢甜,我记忆的糖都是甜的。

据说全国3/4的糖产自广西,而在广西3/4的糖产自崇左。十月的崇左,正当甘蔗成熟期,漫山遍野的甘蔗林,除了山和山路,就是甘蔗林,以及无處不在的甜的味道。

那些收割的甘蔗,一捆一捆地被吊上巨大的货车。它们即将被运走,压榨成汁,熬制成糖或酿制成酒。在花江,我喝到过最甜的甘蔗汁。这是一种很细的黑皮甘蔗,生长期超过一年。这种甘蔗,牙齿根本嚼不动,但是喝上一口榨成的汁,就会明白,为什么我们要用“甜”来代言“美好”。

有一种糖,家长们叫它“大糖”,它还有一个名字叫芝麻杆,这是因为它的外表裹了一层芝麻。芝麻杆只有冬天才有,类似糖瓜,但嚼着更加酥脆。因为有了大糖,儿时的“年”总是那么甜。只是正月一过,大糖就不能吃了,再吃就会黏牙。一旦过了季节,这糖也就过期了。

成年后,总有人诟病我爱吃甜。其实不是,相对甜,我更喜欢的是对糖的嗅觉。又或许,我只是把糖当成一种生活的甜,就像一封写给自己的情书,愿意去记忆并珍惜每一份来之不易的甜。

我记忆深处的甜,是艳家的糖稀,一大缸,那么稠,那么艳。有一阵子,艳的爸爸在糖厂上班,她带我去过工厂。模糊记得是一间黑乎乎的大房子,地上堆满甜菜,跟萝卜有些像,却比萝卜丑,甜菜被放进巨大的锅里熬煮,热气腾腾的,然后就有了甜的味道,是糖稀浆水出来了,糖稀闻着甜,吃到嘴里却有一丝焦苦。

糖稀是不分季节的,常年都有,甚至暑假的时候更容易吃到。我经常去艳家,我们围着一个缸,拿着勺子一口一口地吞着黑甜的膏。那缸好大啊,里面的糖稀好像永远都吃不完,后来吃到嗓子都呴了,后来吃到我们伸长胳膊也够不到糖稀了。

艳爸爸是医院化验科的,不知为啥那段时间调到制糖厂工作,现在想起来那应该是艳爸职业生涯里的低迷时期吧。我却暗自高兴,为了可以随时分得的一口糖稀,谁还顾得上大人们的沮丧呢?

只是,我常常把真实和梦境混淆,分不清那口已经定格在我的记忆里的,永远都有吃不完的糖稀的大缸,后来又被我们吃到够不着底的大缸,它真的存在过吗?

因为甜而爱糖,是小孩子的天性。

除了那口扑朔迷离的糖稀大缸,小时候,我还吃过一种黄豆粉做的豆糖。

豆糖是酱色的,四五条地连成一排。放久了,豆粉脱落,豆糖的下面就铺了厚厚一层粉,更显得深沉和厚重。它不好看,泥土般的样子,微微的甜,细嚼后豆香浓郁。后来有了酥糖,北京酥、花生酥、芝麻酥……单听名字就觉得高级,酥糖又精致又香甜,与豆糖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酥糖的制作与大糖相仿,都是用麦芽糖做骨子,配料也有芝麻,只是芝麻被碾碎了掺在面粉里,也有花生和桂花等。酥糖也叫大虾酥,却与虾无关,只是因为它身上的条纹很像虾的文身。酥糖是那么香甜,看上去无比硬朗,放入口中,转瞬在唇舌间化开,只留下香甜酥脆,回味无穷。一粒一粒地吃下去,酥糖的诱惑让人欲罢不能。

曾经我最爱的酥糖,现在已经吃不到了,确切地说,我已经过了吃糖的年龄。只是偶尔喝一杯濑江屯的红糖水,纯甘蔗熬成的,香浓甘甜,是真正的糖。让我想起南方大片大片的甘蔗林,那里长大的孩子知不知道,北方有一种萝卜一样的甜菜,是与甘蔗完全不同的糖原料,却一样,曾经是北方孩子童年的甜……

在一期《奇葩说》里,柏邦妮曾感叹:“心里全是苦的人,要多少甜才能填满啊。”马东说:“你错了,心里有很多苦的人,只要一丝甜就能填满。”

是啊,那一丝童年的甜啊,填满了我整个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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