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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他的好

2021-03-24高雨诺

莫愁·小作家 2021年3期
关键词:长椅疯子小孩

我在公园见到那个男人时,他正被一群小孩围着欺负,小孩们边朝他扔雪球边念叨:“脏疯子,臭疯子!”而男人却像听不到,依旧笑嘻嘻的,把那群小孩当成陪自己玩耍的伙伴。我气不过,喊了一嗓子,小孩们一哄而散。有个大胆的还撂下一句:“你帮他,你也是疯子。”

那个男人没有家,饿了就捡垃圾换钱买吃的,累了就睡在公园的长椅上。他妻子走得早,给他留了个儿子。儿子八岁那年走丢了,男人发疯似的找了五年,仍旧杳无音讯。从那之后,他就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

这都是我从家里逃出来遇到他那天,他告诉我的。

那天,期终考试的成绩出来了,我考得不理想。饭桌上,父母阴沉着脸,我吃着饭,味同嚼蜡。最后他们用力叹了一口气,什么都没说。可我知道,他们是恨铁不成钢。我憋着一口气,扔下没吃完的饭,跑了出去。

没敢离开太远,我就在另一个小区的公园里乱晃。初冬的夜晚,我只穿了单薄的小衫,坐在长椅上,肚子饿得咕咕叫。这时,有人拍我的肩膀。

我一回头,男人眨着混浊的眸子在冲我傻呵呵地笑,一股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我尖叫一声跳起来,吓得腿软。我之前听邻居说过,公园附近来了个不速之客,是个疯子,可没想到会被我遇到。

“我抢了你的位置吗?”我打着哆嗦。

男人摇头,从背包里慢慢掏出一个还热乎的地瓜,笑:“你吃吧,你还没吃饭吧?”

“我不吃!”

听了我这话,男人像是很失落,用力搓着树皮一样粗糙的手:“怎么不吃?爸爸不脏,爸爸给你的东西……能吃。”

我急了:“我不认识你,你才不是我爸爸。”

男人也急了,解释着:“你不要听别人的,爸爸虽然捡垃圾,可爸爸不脏。”他一直说着他不脏,手晃动得厉害,我怕激怒他,只能把地瓜接过来。然后他将厚重的外套盖在我身上,像是怕吓到我,坐在离我一米远的地上,自顾自讲他的过往。

我静静地听着,他问我:“你多大?”

“十五。”

他若有所思:“和我儿子一般大。”

地瓜还是热的,很甜。奇怪的是,我竟能对这个陌生男人放下防备,或许是我感觉到,他对我并无恶意,只是想找个人说话。

等我狼吞虎咽地吃完了,他才开口:“孩子,回家吧。”

他看着我,咧着嘴笑,笑着笑着就哭了,声音逐渐哽咽:“别让你父母担心,回家吧,他们等不到你,会疯掉的。”

我知道,他是在说他自己。

我点头,飞奔回了家,父母果然很着急,见我回来了,紧紧抱住我。关于那个男人的事,我当成了一个秘密,只字未提。

那天后,我总会有意无意地跑去公园看他,他还是会被小孩们轮番欺負,他也不恼,我猜他是真的孤独。

他喜欢和我聊天,有时会送我几支笔,笔是新的,是他省下一天的饭钱给我买的。我给他带地瓜,他从来不吃,我每次硬塞给他时,他都笑着躲开。那种笑和平日傻呵呵的笑不同,那是父亲对孩子的笑,是发自内心的笑。

可是,深冬的某一天,我却再也找不到他了,路过的小孩们告诉我说:“那疯子冻死在雪里了。”

我不听也不信,我想,他一定是找到儿子了,他说过,只要找到儿子,他就能有个家了,就不用一个人忍受冬天的寒了。想到这,我会情不自禁地咧嘴笑,仿佛他的好生活就在眼前。

我还时不时会去长椅上坐一会儿,吃个地瓜再走。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我做这一切的意义,也许这一切毫无意义。但我永远记得,曾有人在初冬的夜里,小心翼翼地为我递上一个地瓜,那是他空着肚子捡了一天垃圾换来的晚饭。

我曾把他当朋友,他曾认我当儿子。别人都叫他疯子,只有我记得他的好。

高雨诺:中国儿童文学研究会会员,大庆市儿童文学协会理事,专职文学创作。

编辑    沈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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