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腊塆的冬天
2021-03-24袁容
茶腊塆,一个被青松翠柏淹没的小山村。冬季不期而至,雪花很少光顾。青杠树的叶子落在地上,厚厚一层,光秃秃的枝丫格外精神。因为太冷,周围挤满了老绿老绿的柏树。树林和山坡呈三面合围之势,把三五户人家簇拥起来。林子下面,紧围着瓦房茅屋的一圈毛竹水竹,瘦弱玲珑地绿着。不大的池塘里,“嘎嘎”地游着几只不怕冷的老鸭。一冲水田,以这个小塆子为起点自上而下叠序着,静静的如一块块镜子,映照着冷冰冰灰蒙蒙的天空。
这天,腊月初八,北方人素有喝“腊八粥”的习惯。而在这里,腊月初八和腊月初七初六没什么两样,天异常冷,小山村里的人们都不愿出门。一家子围在一起,把平日里去树林里刨撅回来的树桩疙瘩燃成热烈的气氛,说着笑着。看那火红火红的苗儿窜着,心里一股股暖流也向上升腾着。这是农闲时节,大人们从自家出来,径直走到烤着火的人家里,男人闲聊着不关天不关地的事,女人穿针引线,或纳着鞋底或缝补一家大小的衣服。老人们提竹编的烘笼,拿火钳把火堆里红亮红亮的火石儿夹到自己的烘笼里,再用灰掩埋住,好在走东家串西家时抵御寒冷。
火堆的不远处,悠闲地卧着一条两条或黑或黄的家狗,虽然它们并不排在烤火的第一第二顺位,甚至所得到的余温也不过是从人缝中漏出去的,但这丝毫不影响它们的心情,看那样子,好像比主人还烤得惬意满足。微闭的双眼偶尔睁一下,又缓缓闭上,像关上了两扇隔离寒冷的大门。只有小猫才恃宠而骄,跑到火堆圈子的最前面,紧挨着主人,温顺地蜷曲成个光滑的C字,尽情地享受着火光的温暖和主人的溺爱。有时,它从地上一跃而起,跳到主人的膝盖上,有意无意地向旁边的狗们炫耀自己的地位。狗正闭目养神,根本无暇顾及猫的表演,但这并不妨碍猫继续撒娇,它迈着步子来到主人身边,用头蹭着主人的腿,再唤上两声,叫得火苗都有些闪躲。户外的鸡,无畏严寒,昂首阔步地走在土坝里。它们大概懂得自食其力的真谛,不骄不躁地找寻着食物,一条蚯蚓一只飞蛾,都可以填肚子。
不怕冷的,给这个小村子增添活力的,是一群孩子。
下午,大概两三点钟,孩子们说着闹着的声音从塆子上方的路口传了回来,他们放学了。几个十来岁的孩子,有男孩,有女孩,大声地讲着他们那个世界里的精彩。三个男孩子都背着背篓,每个背篓里都装满了猪草,书包在猪草上面浮着,背篓沿上竖着别了一把镰刀。乡下的孩子很勤快,在上学路上发现有长得好的猪草,下午回家就割回来。塆子附近的猪草被扫荡光了,懂事的孩子上学放学的时候眼睛都没闲着——哪块地里有野油菜,哪处田后壁上长有鱼腥草,哪个坡上有山萝卜……只要有了新发现,第二天上学的时候就把背篓背上,回家的时候一定是大丰收。孩子响亮地唱着自编的歌儿,背回满满的一背篓喜悦。
放下背篓,到灶房找点吃的。一般大人吃过晌午饭,会把剩下的饭留在锅里,灶里的余火足够延长饭的保温时间。从碗柜里找出陈年咸菜就着吃,三下五除二,几口扒进肚里,饱了就暖了,一脸开心。
孩子是不怕冷的,一吃過饭就站到坝子边儿上,高声吆喝着小伙伴们的名字,大家随便到哪一家的地坝里,就开始游戏了,追狗、藏猫、敲棒、跳绳、打陀螺、滚铁环……有时候,也有大人带着一群小孩打乒乓球,把堂屋里的三张木桌连着摆在一起就是乒乓球台,中间搁根扁担作中线。玩到各家各户的大人呼喊孩子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活动才算结束。
很快,这个并不大的塆子就安静下来,被锅盖般的黑暗罩住。
袁容: 重庆市南岸区南坪实验小学教师
编辑 闫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