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南滴水兽及其纹样设计应用研究

钟华风，徐海燕,崔丽娜

(泉州师范学院 纺织与服装学院，福建 泉州 362000)

一、引言

闽南滴水兽(图1)是闽南特色建筑上的排水装饰构件，少量出现在传统大厝，多见于番仔楼，是闽南人下南洋回乡建番楼形成的历史产物，也是中西文化交汇融合的装饰元素。闽南滴水兽融合了中西建筑文化和传统与现代设计美学理念，兼具装饰、排水及辟邪镇宅的功能，隐喻“财水”之意，名字从西方哥特式教堂滴水兽的概念借鉴而来[1]。

图1 滴水兽(引自牙苍《闽南泉州滴水兽百年来历的两个猜想及不同的滴水兽的象征意义》)

目前关于闽南滴水兽的研究较少，郭新等研究了滴水兽的历史演变、保护现状和存在的问题，提出了复苏滴水兽的建议[1]；王紫楠, 张以研究了滴水兽的中式蜕变，美学定位和文化交融的反思[2]，还有学者研究了滴水兽的来源[3]等。现存滴水兽由于华侨的血缘和地缘关系，多见于泉州的晋江、石狮永宁地区的番仔楼。石狮永宁古镇是有名的番仔楼之乡，保存的滴水兽数量较多，种类较全[2]。滴水兽相关的产品很少，比较出名的有王彦铭设计的“掌中滴水兽”，曾在2018年“润物无声”泉州旅游商品设计创作大赛中获得金奖[4]。市场上现有少量滴水兽搁物摆件，胸针，冰箱贴等产品，真正意义上的滴水兽几乎无人生产。然而滴水兽作为闽南人下南洋历史和中西文化交融的见证者，一种兼具历史文化与美学价值的符号，有其复苏的意义。随着我国经济文化迅速发展，文化旅游产业越加兴旺，大众市场对文创产品的要求也越来越高。若能在现代社会文化发展需求中重新挖掘滴水兽在历史、功能、工艺、装饰、精神内涵中的价值，再二次创作成为文化创意产品，将有很大的发展空间，且对树立文化自信和推动闽南文化本土化发展大有裨益。

二、闽南滴水兽

(一)历史发展与工艺

19世纪末闽南人下南洋谋生主要地区之一是菲律宾。菲律宾当时被西班牙殖民，盛行的天主教、西方文化与闽南文化互相碰撞产生新的火花，传统大厝逐渐演变出番仔楼，滴水兽作为单体建筑的直接排水方式被运用到番仔楼中，成为闽南地区独具特色的排水构件[1]。滴水兽排水结构简单，设有引流槽、出水口，呈管道结构。安装方式有两种，一是正置式，在屋檐上直接与集水口连接；二是倒置式，将屋檐凿孔连通后排水[1]。

滴水兽工艺发展贯穿其历史发展，有灰塑、剪瓷、琉璃、水泥和陶瓷预制模具成型工艺，主要分四个时期。一是19世纪末至20世纪20年代灰塑为代表的萌芽期，灰塑主要是在现场制作的草模中倒入糯米汁、石灰混合材料成型[1]。二是20世纪20年代至解放前以剪瓷和琉璃为标志的繁荣期。剪瓷[5]也被称为“剪粘”“嵌瓷”“剪花”。匠人用色彩艳丽的陶瓷碎片粘贴覆盖在灰塑滴水兽之上代替彩绘，上了釉的瓷片不褪色，更便于保存，成为独具闽南特色的手工艺装饰品[5]。同时期的琉璃一次成型滴水兽，是现代模具成型滴水兽的原型，有色鲜耐久的特点，目前留存少，较罕见[1]。三是20世纪50至70年代耐久度高的水泥代替石灰工艺的转折期和衰退期，由于建筑风格简化滴水兽造型趋向整洁，出现突出功能的花瓣造型，精神价值减少，因经济条件限制，产量有限[1]。四是步入20世纪70年代后模具成型滴水兽成主流的的没落期，制作工艺以陶瓷预制式模具成型为主，传统手艺荒废，只剩常见的金鱼和狮子造型[1]。

(二)鱼形滴水兽造型纹样和色彩

闽南滴水兽依托造型不同，描绘的图案色彩不同，一般以传统吉祥动物为主，如常见的滴水兽造型有金鱼，麒麟，狮子等。中国传统吉祥图案，特征之一是有图必有意，有意必吉祥。滴水兽不同造型图案代表的寓意不同，鱼代表年年有余，鱼跃龙门；狮子代表迎福纳祥；大象代表万象更新；麒麟是麒麟送子等[2]。不同造型的图案装饰虽略有不同，但一般以点，线，面为主，装饰富有动态美的线纹，表现节奏与韵律的线性流动之美。以鱼形滴水兽为例，剪瓷的鱼形滴水兽(图1)常见为金鱼造型。鱼身瓷块为几何形状，如三角形、椭圆形、梯形等形状或是依造型调整成不规则瓷块形状。立体纹样构成简单而富有闽南本土色彩。鱼头部、鱼鳞、鱼鳍画法略有别，但纹样大同小异。以鱼身为主，在眼睛，鱼鳞，鱼鳍等部位描画圆形、弧形月牙、长水滴等纹样。此外，细观察发现鱼嘴边绘有一或两对胡须，而金鱼并没有胡须。猜测绘制者一可能是绘制时不严谨，手误添加了胡须，后来者不假思索均依样画葫芦；二可能是由于金鱼和鲤鱼同为鲤科瞩目，都是观光鱼类，外形美观，且寓意良好。绘制者基于艺术创作和隐喻的理念，把金鱼外形和鲤鱼胡须结合起来，添加彩头。

滴水兽色彩依托灰塑彩绘、堆剪，琉璃工艺各取所长，既有重要的中性色彩黑和白，也有较为浓烈鲜明的色彩如红、橙色，还有较冷艳的色彩如蓝、绿色等中国传统色，给人以端庄温和，宁静之感，加强了祥瑞之气[2]。整体上，泥灰塑和模具成型的色彩多古朴，雅致；堆剪的色彩锃亮鲜明；琉璃的色彩则晶莹流光。如模具成型的鱼形滴水兽色彩以白，黑，蓝，橙为主。白为底，黑为骨，蓝橙为彩互补对比。搭配经典，视觉色彩平衡而统一，典雅悦目。

(三)价值与文化内涵

滴水兽价值主要有五个[1]，一是作为排水构件的功能价值，若结合现代建筑适当改变安装方式仍有使用机会；二是装饰和审美价值，从结构、色彩、外形、图案及位置等与建筑有机结合，起到装饰作用，具有艺术性，用其他形式也可再现表达；三是工艺价值，不同的工艺制作有不同的审美和价值，滴水兽的发掘保护有利于剪瓷和灰塑彩绘等传统工艺的传承；四是精神价值，在特殊历史时期形成的滴水兽诞生于以闽南精神为核心的闽海文化[6]中，最初的文化表征是僻邪镇宅挡灾，祈福寄愿，同时浓缩了中华文化开放包容的文化内涵，闽南人爱拼才会赢，艰苦奋斗，爱家爱国的精神，有其信仰和文化意义；五是历史文化价值，作为“中骨西皮”[6]的番仔楼的装饰和排水构件，对研究闽南建筑历史和下南洋历史有一定意义。滴水兽特殊的历史、审美、精神等价值也是其文化内涵所在，是中国传统文化主动吸收西方文化在现代与传统交叠间的完美结合，去芜存菁后沉淀为中华文化瑰丽宝藏的一部分。

三、闽南鱼形滴水兽纹样设计探究

(一)设计理念与元素提取

本创作灵感来源于滴水兽辟邪赐福的寓意和闽南人下南洋拼搏奋斗过上好日子的历史。设计理念是纪念一段难以忘怀的历史，唤醒一代闽南人对于滴水兽的美好回忆。

元素提取对象选择模具成型的金鱼形滴水兽。一是金鱼为中国传统吉祥物，象征吉祥和富贵；二是滴水兽本身有财水之意，加之金鱼造型，更兼如鱼得水的寓意；三是金鱼造型滴水兽带有鲤鱼胡须特征，设计时以此混合特征为切入点，将金鱼滴水兽纹样结合鲤鱼造型联想创作，音“金鲤”，有“锦鲤”之谐音。另滴水兽主要见于福建泉州地区，泉州简称“鲤”。以这种融合创作方法联系“鲤”，强调文化地域属性，凸显本土化特色和人文精神，彰显其文化价值和美学价值[7]。设计提取鱼形滴水兽纹样及外轮廓造型简化变形，再结合鲤鱼特征加以调整，最后重塑新的纹样。如简化过程中图2 d鱼尾由开叉变为不开叉，鱼身由臃肿短小变修长顺滑，更接近“锦鲤”形态。提取主色调白、橙、蓝、黑色，将黑改为柔和的灰，而蓝和橙从偏暗的原色调微调成明度较高的同色系浅色相，增加亮度使颜色看起来更清新、活力。

图2 鱼形滴水兽元素提取(图b、c、d作者自画图)

(二)纹样设计探究

1.单独纹样设计 鱼形结构变换是设计关键，绘画中圆滑的线条和流线型的鱼形滴水兽不谋而合，单位纹样设计中以圆滑的线条和圆形,弧形元素为主构思,符合传统“和”的思想，含有顺利圆满之意，契合滴水兽赐福的寓意，而鱼形特征则是兽类辟邪[1]的延续。设计方向一是利用纹样元素在提取的鱼外形中设计纹样，增减有度，最大限度保留鱼的特征设计。使人从造型上能直观的联想到鱼，继而联想到鱼形滴水兽。如图3设计的单独纹样a，设计构思采取鱼头向上伸展，去金鱼尾，留大眼阔嘴，鲤鱼须错位设计成为鱼头上冠发。主体结构随弧形画鱼嘴，隐喻一条管道开口，作为滴水兽排水的表现，也蕴含一通到底，顺风顺水的意思。色彩应用可自由发挥，如图3b采用提取色彩中微调过更年轻化的浅蓝色为主色调，搭配轻奢灰，典雅中透漏着调皮，仿佛滴水兽有了生命，和我们呼吸着共同的空气一般。若进一步强调文化符号的厚重感，则在原提取色的基础上另外增加传统而时尚，经久不衰的中国红，增强民俗感的同时容易让人联想到闽南特色的红砖厝，更具闽南风味。

图3 单独花纹a，色彩设计示例b、c

2.佩兹利纹样设计 设计方向二是直接利用提取元素设计或再次改变提取元素设计成与鱼外形无关或相关性小的纹样，突破鱼形滴水兽的刻板印象创新设计。这种设计造型空间大，限制小，但在把握表现内涵特征上容易过于抽象，脱离原有意象，变成为设计而设计，导致减弱或丢失符号象征的作用。使用时需特别强调纹样来源的特征符号，如图4结合佩兹利纹样的整合设计。佩兹利纹样是世界闻名的吉祥纹样，形内纹样多变，繁复华美，螺旋式纹路富有鲜活的生命节奏感[8]。鱼形滴水兽提取的外形元素与佩兹利纹样外形相似，有异曲同工之妙，结合其他元素整合创新设计，将鱼形转化设计成松果形状的佩兹利纹样(图4 a)后再进一步变化，可组合设计出复杂花纹或连续花纹图案。图4纹样a中以圆形，弧形填充松果形状，边缘围绕着鱼鳞般的弧形月牙作装饰，整体上线条富有韵律，以圆点连接成面，疏密有致。整体造型没有追求夸张的扭曲，而是再现一尾鱼游动的造型，中间突出的黑色圆圈是鱼眼的夸张化表达，而鱼眼上部分黑色的月牙则是微笑的鱼嘴。加上松果形内充斥着的大小不一的圆圈，表达出一种生命的躁动和希望，是另类的辟邪赐福表现形式。图4纹样b色彩以蓝、灰黑为主，白和橙为辅。优雅沉稳的灰黑调中满溢的蓝色调带来更多活泼的朝气，似现代鲜活的气息在悦动。

图4 佩兹利纹样设计a,色彩设计示例b

3.连续纹样设计 连续纹样是节奏感强，且包含条理性、秩序性、连续性的图案构成表现形式，一般以一或多个基本单位纹样有规律地向上下左右或四周持续扩展形成，分二方连续和四方连续两种图案[9]22。设计连续纹样时可以用单独纹样或适合纹样为基本单位纹样设计。图5以鱼形纹样为主设计适合纹样a、b、c。其中纹样c以鱼为中心，冲击着佩兹利纹样和圆形元素构成的对称和谐格律，增加了画面律动感，其纹样组成图6的四方连续纹样时，整体统一中有变化，巧妙的弧线像波浪般起伏富有趣味，连续的花纹形成弯曲的“X”形状和四叶草形状，畅游其中的鱼儿向上又快乐,情趣盎然。

图5 鱼单独纹样延伸设计

图6 四方连续纹样

图7a、b、c、d纹样由佩兹利纹样延伸设计，可以作为二方连续和四方连续纹样基本单位。这种纹样构成的连续纹样造型精美繁复，会在连续的重复中给人宁静和谐、井然有序的美感。其整体色彩在灰黑色基调上仍采用蓝和橙色互补，提高画面对比度，使橙色暖意更鲜明、积极、热烈、含蓄又奔放。

图7 佩兹利纹样延伸设计

四、闽南鱼形滴水兽纹样设计应用

(一)应用载体选择

利用滴水兽元素设计成文创产品，首先要注意这是基于文化的创意产品，即文化衍生产品。文化衍生产品是能表达出特定的特色文化，经合适的物质媒介浓缩自身内涵信息、文化知识、审美价值等文化精神为文化符号创作的产品[10],也是对文化创新地再解读并进行创意转化的行为过程与相关产物[11]。因此，作为推动文化传承与发展的载体，应具有一定内涵、深度和适普价值。服饰是大众日常化产品，具有适普性，同时在众多产品中有突出的传播宣传优势，一旦穿戴在身上就是行走的文化展示屏，能生动有效而直观的传播图像信息，在潜移默化的生活中影响穿着者和周围的人，继而使人进一步了解图形图案中带有的显性或隐性的意义。而众多服饰中披风是一种有着悠久历史的特殊存在，能很好的融合多种文化和表达设计思想，也是集功能与美观、舒适等特点的多元时尚载体[12]，自有其深度和内涵。披风一般形制简单,主要用于保暖,防寒,避风,按披覆人体部位和衣长主要分为长披风、短披风和连帽披风[12]。长披风是常见的披风造型，长度在人体腰部以下，长及地的式样称大斗篷；短披风即小披风，长度在腰以上，前开襟，并有防止滑落的装饰固定，也称作披肩；连帽披风长度较长，衣身与帽相连，或用纽扣系[12]。比较出名的披风国外有希腊克拉米斯披风，玛雅祭祀披风，哥特式曼特披风，“波蕾若”披风等；国内有彝族“擦尔瓦”和纳西族“七星羊皮”披肩等[12]。随时代发展披风逐渐突破其原始定义和最初用途[12]，服用、装饰和审美功能更加显著，成为潮流的时尚元素，被大众所喜爱，非常适合作为应用滴水兽纹样设计系列产品的载体。

(二)纹样应用

纹样作为定位图案应用时，可以设置不同的宽度和高度、位置、方向、厚度、层次的变化以促成服装的多样性表达[13]。图8e是单独纹样运用在拼接纽扣短披风的示例。鱼造型的单独纹样解剖成鱼身连接鱼头图8 a和鱼尾部分图8 b，鱼头部分置于右胸口处。鱼尾部分则分别设计在披风的三个不同位置用不同方式表达，一是化为大小不一的纹样采取直接绘制的方式倒置在左下摆中，做浪花的意象图；二是绘制在多块可拆卸的长方形衣片中，做披肩活动的右下摆；三是以同样的方式绘制在小长方形格子片中做披风领子的可拆卸装饰。而披风的扣子则用图8 c所示的鱼圆形扣。披肩整体材质可选用太空棉，开司米等，可拆卸的下摆和领子装饰选材偏向丝绸类轻薄的布料为佳，以营造飘逸，优美的视觉感。整体色彩主要以蓝色调装点白色面料，显得优雅清丽，落落大方。此外，也可以采取直接铺满四方连续纹样等方法创作，如把同一个纹样改变大小后做四方连续纹样满地装饰，能在充满秩序的形式美中打破呆板和乏味，在庄重、成熟中展现不拘一格的洒脱美。

图8 拼接短披风(肩)设计

图9为200x100 cm的典形长方形披风款式，运用纹样通过不同的布局方式表达构成。图9中，边上是基本单位纹样为16x7 cm大小构成的四周型二方连续纹样，四个20x20 cm的角隅纹样呈对角线对称，中心是80x60 cm夸张繁复的纹样。整个造型均衡对称且规整严谨，大片的留白使中心纹样更引人注目，充满经典的形式美感。此外，图9中角隅纹样和中心纹样也可以打破凝固的格式化表达，分别放大重叠再组合，使其变夸张，用叠加的繁复感结合造型让人产生喷薄欲出的视错感。

图9 长方形披风款式设计

五、结语

通过文献调查和图片分析，以滴水兽为文化符号，运用简化、变形、联想、寄情隐喻等手法创新设计鱼形滴水兽为元素的单独纹样、佩兹利纹样、适合纹样和连续纹样，并整合设计运用到拼接纽扣短披风和长方形披风文创产品中。为纪念闽南人下南洋历史，传承闽南精神和闽南本土特色文化塑造新的滴水兽视觉符号，拓展了滴水兽文创产品创作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