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生计难兼得？马来西亚“疫”路艰辛

□ 文/ 本刊记者 黎敏

2021年1月7日马来西亚单日新增新冠肺炎确诊病例首次超过3000例；1月29日，这一数字首次超过5000例；如果按照基本传染数1.2计算，马来西亚将在2021年3月第二周迎来单日确诊1万例……

从曾经的个位数到三位数、四位数，再到可能的五位数，在马来西亚，每日高居不下的新冠肺炎确诊病例数，挑动着人们紧张的神经。回望一度得到控制的疫情，当前马来西亚的疫情为何如脱缰的野马，疫情之下的马来西亚民众还好吗，面对来势汹汹的疫情马来西亚政府又还能做些什么？这是许多关心马来西亚的人们心中的疑问，也是马来西亚如今必须直面的问题。

被引爆的疫情背后

“马来西亚新冠肺炎疫情暴发至今大致经历了几个阶段。”广西民族大学东盟学院副院长、东博智库高级研究员葛红亮在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分析道，“最初输入和本土确诊病例交叉出现的阶段，马来西亚疫情规模都不大，时间大约在2020年1月25日～2020年3月初；此后，以吉隆坡大城堡清真寺万人大集会为引爆点，马来西亚本土确诊病例出现第一次高增长，但单日新增规模并没有超过500 例，在持续了大约2 个月后，到2020年4月中下旬至5月基本控制；2020年5月～9月，马来西亚疫情总体比较和缓，单日新增确诊病例基本维持在个位数和两位数；而以沙巴州选举为引爆点，马来西亚疫情再度暴发，呈现单日高速增长态势，时间大致从2020年10月至今。”

回溯马来西亚疫情发展的几个阶段，我们不难发现，其疫情的暴发与人群集聚密切相关。以2020年9月12日～26日举行的沙巴州选为例：旅游胜地沙巴州是马来西亚最早向外国人开放入境的州属，潜在风险大。而众多朝野领袖、选民在此期间飞往马来西亚最东部的沙巴州助选或投票，随着他们返程，病毒快速在马来西亚全境传播。

疫情管控下马来西亚商场人流量减少

2020年10月6日，马来西亚总理穆希丁在全国电视台发表讲话时坦言，沙巴州选是导致马来西亚新冠肺炎确诊病例激增的原因之一，因为许多人并未遵守当局规定的竞选标准作业程序。

葛红亮认为，马来西亚政局当前的形势不仅影响了政府执政及疫情防控的效率，而且复杂的局势会促使出现政治集聚，沙巴州选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举行的。此外，在疫情防控和经济发展之间，马来西亚政府选择了逐渐放松疫情防控。

而政府做出这一选择的背后，多少有着一份无奈。

生命还是生计，这是个问题

目前，马来西亚针对国内疫情防控的主要举措包括，根据疫情形势实施不同等级的管制令、执行标准作业程序(SOP）、宣布国家进入紧急状态等。其中，管制令又分为行动管制令（MCO）、有条件行动管制令（CMCO）、复苏式行动管制令（RMCO）、加强式行动管制令（EMCO）等。

TIPS

马来西亚的五类行动管制令

■ 行动管制令（MCO）

·禁止婚礼、会议、节日庆祝等聚集活动；

·民众出行限制在10 公里半径内，只有在必要时才能出门购物，一户家庭仅限2 人出门购买必需品；

·禁止跨市县出行；

·餐厅禁止堂食；

·除了制造业、建筑业、服务业、物流等“必要经济领域”可继续运营，其他一律关闭，但需严格遵守防疫措施并限制办公人数。

■ 有条件行动管制令（CMCO）

大部分商店可照常营业，学校仍保持关闭。

■ 复苏式行动管制令（RMCO）

学校可恢复上课，民众可跨洲，大部分商业可恢复开放。指定行业（如夜店等）暂不允许营业。

■ 加强式行动管制令（EMCO）

针对小范围或住宅区（例如一栋公寓内）的行动管制令。涉及封锁区域，禁止人们离开住家范围（除了获取日常用品），外人不得进入。只在特定区域实行。

2020年3月18日，马来西亚首次在全国范围实施行动管制令，包括禁止大规模聚集活动，关闭学校及部分商铺等措施。此后，随着疫情的和缓，马来西亚于6月开始实施比较宽松的“复苏式行动管制令”。

然而，2020年10月的疫情重燃，让马来西亚政府不得不宣布，将从2021年1月13日～26日在高风险地区实施行动管制令，这也被视为MCO2.0。几天后，行动管制令的范围扩大到除了砂劳越之外的所有地区，时间为1月22日～2月4日。就当马来西亚人民以为管制即将接近尾声之时，政府再次宣布，该行动管制令将延长至2021年2月18日；部分地区延长至3月4日。

与此同时，马来西亚国家皇宫于2021年1月12日上午发表声明，宣布马来西亚即日起至8月1日进入紧急状态以对抗新冠肺炎疫情。穆希丁强调，紧急状态非戒严、宵禁和军事管制，司法机构不会受到干预，“民众生活照常”“政府继续运作”。

“可以看到，尽管2021年1月重启行动管制令，但MCO2.0没有像去年3月18日的时候那么严格，因为国盟政府逐渐感受到了经济下行的压力，失业的人很多，各行各业以及商协会组织都给政府压力，所以政府也希望在生命和生计之间做一个平衡。”东博智库研究员、东盟资深媒体人、中国—东盟（马来西亚）企业家协会秘书长Micheal Jan 对本刊记者这样说道。

实际上，空荡荡的商场、倒闭的餐馆、门可罗雀的景区都只是马来西亚经济寒冬下的冰山一角。根据马来西亚国家银行2021年2月公布的数据，该国在2020年的国内生产总值(GDP)萎缩了5.6%。单就旅游收入来看，该国预计2020年的损失就将超过1000 亿林吉特。Micheal Jan 表示，尽管政府也给企业提供了援助，但几千林吉特的援助款对于企业生存可谓杯水车薪。

01 /马来西亚的疫情与聚集密切相关，图为2020年沙巴州选选民等待投票

“实际上，现在生计和生命如同鱼和熊掌很难兼得。直接封锁不出门，大家的生计就没有了，没了生计就只能坐以待毙；放宽管控、疫情反弹，大家的生命又会受到威胁。”Micheal Jan 说，“所以政府很纠结无奈，马来西亚人民也很纠结无奈。”

疫情下的马来西亚众生相

朱仲嘉是马来西亚槟城汉民学校的校长，他告诉本刊记者，在疫情防控下，这所华小也开始上起了网课。“所以，全体老师都得学习如何跟同学们在线沟通与教学，这对于比较年长资深的老师是一件挺头疼的事，因为我们对于新科技了解不多，只好一边学习新事物，一边上网教课。好在老师们肯教，学生们肯学，目前线上教学还算顺利。”朱仲嘉说，疫情期间，有热心的家长带着红外线体温计到校门外协助老师测量体温；午休时，食堂阿姨得先把食物分别放进饭盒里，再由老师进行分发；放学时孩子们会分批疏散回家……无论刮风下雨，教职人员的辛勤工作都让他倍感欣慰。

“在防疫前线，医护人员在救治患者时体现的牺牲精神更值得我们敬佩，他们让我们意识到，这个社会总有一群英雄在默默付出。”来自马来西亚雪兰莪州一所中学的王康玮对本刊记者这样说道。

同为教师的王康玮表示，除了要适应线上教课、办公的节奏，疫情对自己生活最大的影响莫过于行动自由。“过去打羽毛球、跑步这些活动，现在都能免则免。在用餐方面，我大多都以外卖或者打包的方式解决，因为每次出门都很麻烦，所以就减少了出门的频率。”王康玮说，“在特定的疫情红区，民众必须遵守政府规定的SOP，但是政府一直根据疫情的最新发展对SOP 做出调整，因此民众必须时刻关注当局发布的最新消息，这一点有时的确会让民众产生混淆。”

“尽管这一年多来马来西亚实行了不同的管制令，但国内并未完全封锁，关系民生需求的行业始终是要求正常运行的，比如超市、药店、诊所等，所以马来西亚人在疫情下购买日用品基本不受影响，而且货源都很充足，只是采购的频率变少了，因为去人多的地方风险更高，大家去超市都是一车一车的买。”Micheal Jan 说，从最初实行行动管制令时，人们常常忘记戴口罩，到如今，人们已渐渐习惯了出门戴口罩、进门先扫码、进出先消毒洗手的SOP。

02 /马来西亚人已经渐渐习惯了出门戴口罩、进出先扫码等SOP

“电影里，蝙蝠侠说过一句‘面具不是用来保护你，而是用来保护你爱的那些人。’我觉得现在我们的情况就跟蝙蝠侠差不多。”Micheal Jan 说，“大家戴口罩、用洗手液，除了保护我们自己，更多的是保护家里的老人、小孩。”

Micheal Jan 除了是一位父亲，更是一位企业家。在疫情下，其公司的广告媒体、进出口两项业务都备受冲击。基于此前出口凤梨的业务，Micheal Jan 在2020年行动管制令实施期间开始尝试做一些电商，将原本计划出口的凤梨在本地进行售卖，帮助果农开辟一个内销的渠道，以缓解出口贸易受阻带来的困境。“让我印象比较深刻的是，许多通过线上下单、实地取货的顾客开车过来，在我把凤梨递给他们的时候，他们都会跟我们说一声加油，这让我很是感动，我感觉这声加油是对彼此说的。”Micheal Jan 说。

“其实我的困难算是小事了，全马来西亚各行各业都在面对各种各样的困难。许多失业的人都开始转行，像以前一些经理级的人物、机师、空姐都转行做起了快递员、外卖骑手、专车司机或直播，大家都在努力生存。”Micheal Jan 说，“在困难面前，马来西亚人展现出了自己坚韧的一面。”

“疫”路艰辛，未来该如何走？

“即便疫情到了最糟糕的情况，我们也不会全面封锁经济活动。”2021年1月29日，马来西亚财政部长东姑扎夫鲁向媒体这样表示。

马来西亚理科大学（USM）病毒学家雅耶末阿立副教授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也指出，为了避免严格的封锁措施导致经济再次一蹶不振，马来西亚放宽了一些防疫措施，所以马来西亚目前唯一的选择就是靠疫苗来缓解疫情。

2021年2月24日，马来西亚启动了新冠疫苗接种计划，穆希丁在当日率先完成了疫苗接种，并呼吁马来西亚民众踊跃登记接种。据悉，马来西亚的接种计划或将长达12 个月，政府预计2022年首季能让全国8 成民众接种疫苗。据悉，马来西亚将分别采购中国的克尔来福、美国的辉瑞、德国的BioNTech 等新冠疫苗。

但《联合早报》也在报道中援引专家的话指出，即使马来西亚8 成人口接种了新冠疫苗且疫苗能发挥效果，最快也要3 个月后才能产生群体免疫效果，因此马来西亚疫情最快要到2021年底才可能有所改善。

“若病例仍居高不下，我们需要解决问题的根本，如严格遵守和加强执行SOP。”东姑扎夫鲁这样说道。

而在严格执行SOP 方面，Micheal Jan 建议，政府可以进一步发挥社区防疫的作用。“目前隔离中心、医疗机构压力非常大，很多确诊病人需要自行居家隔离，如果他们不执行SOP 会带来严重的后果。”Micheal Jan 说，“如果能够短期聘用失业人员，通过专业培训，让他们为居家隔离的人员提供帮助，协助医护人员工作，将有利于马来西亚疫情的好转。”

随着马来西亚进入全国紧急状态，其间将停办选举，暂时能喘口气的国盟政府与坚强的马来西亚人民需要多久才能帮助自己的国家走出疫情的阴霾，或许时间才能给我们一个答案。

TIPS

马来西亚全国紧急状况

紧急状态下，马来西亚将成立一个由朝野人士和专家组成的独立委员会评估疫情，当疫情改善时，该委员会可建议提前结束紧急状态。紧急状态其间将停办选举，国家可修改相关法令，提高对违反防疫标准作业程序者的惩罚力度，也可调用私立医院资源应对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