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的游戏权利与成人的职责

程学琴

2020年1月，世界经济论坛（WEF）发布报告《未来学校：为第四次工业革命定义新的教育模式》，提出了“教育4.0”框架，还在世界范围内遴选出了16个“能够为未来做准备”的教育模式，这些教育模式具有以下共同特点：（1）符合“教育4.0”框架;（2）具备推广的潜力;（3）悦纳多方利益者的设计与实施方案;（4）明显改善学生学习效果、学习方式或学习体验。“安吉游戏”名列其中。

爱、冒险、投入、喜悦、反思是“安吉游戏”的五个关键词，这些关键词不断在儿童身上展现，同时引领成人的行动，让教师、家长、社区人员、教育行政部门跳出自己对学习固有的认识，重新理解儿童的学习，从而实现观念上的转变。这些关键词反映了“安吉游戏”的理念，并体现在幼儿园课程、室内外环境创设、玩具材料设计等方面，以及幼儿园与家长、社区人员、教育行政部门之间的关系中。

本文试图重申以下“安吉游戏”实践的要素，明确儿童的游戏权利以及教师、园长、家长、社区人员的职责。

一、自主性

自主是“真游戏”的核心要素。如果没有自主，是不可能有“真游戏”的。在自主游戏中，儿童能最大限度地控制自己游戏的走向和结局。游戏前教师不规定大致的玩法和具体的目标，游戏中教师不干预游戏的发展和进程。这种教师的“退后”，使游戏脱离功利主义和形式主义。艾莉森·高普尼克博士的研究显示，儿童在自然的游戏过程中是思维严谨的科学家，他们专注于复杂的、系统性的实验以及发现和学习。美国儿科协会对儿童自主游戏的评价是：“无导向的游戏让孩子们学会如何在团队中工作、分享、协商、解决冲突，学习自我保护的技巧。当游戏被允许由孩子们来主导时，孩子们可以按照自己的节奏学习决策技能，发现自己感兴趣的领域，最终完全投入到他们想要追求的激情中去。”在自主游戏中，儿童投入到复杂概念的学习、人际交往、自发的问题解决中，打开了发现和学习的大门，也获得了快乐。如果说，投入是带动学习的车辆，那么快乐就是引擎，它们共同为儿童探索和学习的旅程提供动力和能量。教师相信儿童能在幼儿园、家庭和社会环境中，在与他人有意义的交往和活动中，形成自己的见解、想法和规划，从而发挥自身最大的潜能。

因此，安吉的幼儿园保护儿童以下权利，承担以下职责。

1.儿童的权利

■儿童在大量的游戏材料中选择自己需要的材料，并决定如何游戏、游戏多久。

■儿童自己组织游戏。

■儿童自主选择与谁一起游戏。

■儿童自主选择与许多人一起游戏还是与几个人一起游戏或独自游戏。

■儿童也可以选择不游戏。

2.教师的职责

■教师支持儿童游戏，但不控制、不干扰儿童游戏。儿童有充分的机会去探索自己能力的极限，解决自己遇到的困难。

■教师鼓励并支持儿童按照自己的节奏挑战自我，相互合作，探究并解决问题。

■教师给予儿童情感上的支持，相信儿童的才能和潜力。

■教师近距离、细致地观察儿童的活动、喜好、困惑、冲突以及解决问题的过程。

■教师保护儿童的安全，并支持儿童获得自我保护能力。

■教师详细记录观察到的儿童游戏细节。

二、低结构和可移动、可组合

保护儿童自主游戏的权利，首先要保障儿童游戏的环境和材料。在安吉的幼儿园中，儿童的游戏环境和材料具有低结构和可移动、可组合的特点。可移动、可组合的游戏材料没有固定的使用方法或预设的游戏结果，使儿童的游戏具有开放性和复杂性。游戏材料分类投放，种类丰富，数量充足，能满足儿童在游戏中持续探索和学习的愿望。低结构的环境意在支持儿童通过与可移动、可组合的游戏材料的互动来激励自己迎接挑战，增强好奇心、探索欲，提升发现、合作和解决问题的能力。比如，幼儿园设置了一个小山坡，但不设定玩法，儿童可搬来垫子、滚筒、梯子、木板、轮胎、球等各种游戏材料，在小山坡上玩出各种各样的游戏。

因此，安吉的幼兒园保护儿童以下权利，承担以下职责。

1.儿童的权利

■儿童拥有开放性的游戏材料，在使用游戏材料的过程中不断发现问题、解决问题。

■儿童置身于具有挑战性的游戏环境中，选择符合自己水平的材料，并按照自己的意愿使用。

■儿童自己负责管理游戏环境和整理游戏材料。

2.教师的职责

■教师努力创造环境和材料方面的条件以支持儿童自主游戏。

■教师通过细致的观察和反思，深入理解儿童如何在与环境和材料的互动中学习，并根据儿童的兴趣和需要调整环境和材料。

■教师之间分享关于儿童与环境、材料互动的记录，同时协助儿童反思自己的游戏经历。

■教师帮助儿童认识新环境和新材料，支持他们更好地开展自主游戏。

三、时间和空间

要支持儿童投入到游戏中，就要保障他们有足够的游戏时间和开放的游戏空间。如果游戏的时间和空间受限，儿童游戏的机会就会受限。对于年幼的儿童来说，在社会环境中与物理世界互动是他们学习和成长的主要方式。如果给儿童的游戏创造了合适的条件，他们就会投入其中，解决问题、发现事物之间关系等学习机会就会随之产生。在安吉的幼儿园，游戏时间已经得到充分保证，游戏区不再以功能命名。经过精心设计的游戏空间蕴含了多种可能，儿童可以与同伴、环境、材料充分互动。儿童是游戏高手，他们能够自己设计丰富而充满意义的游戏，只要教师给予必要的支持，儿童的潜能就能被充分挖掘。

因此，安吉的幼儿园保护儿童以下权利，承担以下职责。

1.儿童的权利

■幼儿园是儿童的家，是他们游戏、学习和成长的乐园。

■儿童可以在开放的空间中自主决定在什么地方游戏、玩什么游戏、玩多久，可以自由转换游戏区域。

2.教师的职责

■教师保障儿童有充足的游戏时间和开放的游戏空间。

■教师通过语言和行动向儿童传达游戏是幼儿园中最重要的活动。

■教师根据儿童身心发展的自然节律制定一日活动计划，落实“以游戏为基本活动”的理念。

四、反思和表达

儿童丰富的游戏经验以及在教师协助下开展的反思和表达，共同支持儿童的元认知（思考自己的思维）过程，这是高层次思维发展和长期认知发展的关键。安吉的幼儿园的儿童拥有多种形式的反思和表达机会，这不仅提高了儿童学习的质量，也为教师分析儿童各阶段发展情况提供了机会。每次游戏结束后，儿童会自主地绘画自己想要表达的内容，把自己的直接经验（游戏情景和内容，游戏中遇到的困难和问题）用抽象的方式表征出来，这是儿童第一次反思和表达。接着，儿童用语言向教师表达自己画了什么、是如何游戏的，教师用文字把他们的原词原句完整地记录下来。在向教师表述时，儿童会再次思考自己在游戏中有哪些发现和想法，这是儿童第二次反思和表达，是儿童用语言对自己的经验进行的二次抽象。当教师把儿童的语言用文字记录下来并念给儿童听时，儿童会看（听）到自己的经验、自己的话、自己的画被教师用抽象的文字表征出来，这是儿童第三次反思和表达。这些“游戏故事”会展示和存放在活动室墙面上，儿童会反复地看，不断地跟自己的游戏“对话”，这是儿童第四次反思和表达。教师还会拿出一些自己在游戏场地拍摄的照片、视频与儿童分享，这种分享活动一般情况下是分组进行的。在这个过程中，教师并不是给儿童上一堂课或者教给儿童什么内容，而是从另一个层面去了解儿童的经历、思考的过程、内心的想法。在这样的集体活动中，儿童共享思维，互相帮助，互相质疑，会更加深入地了解自己或同伴做了什么，会一起利用这个机会解决问题，也会思考明天自己要尝试什么，这是一个复杂的解决问题的思维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儿童会诞生各种精彩的观点，获得认知、社会性、情感等各方面的发展。在这个反思和表达的体系中，儿童深度参与并注意自己的学习过程，教师深度参与并注意儿童个体和集体的学习与发展。

因此，安吉的幼儿园保护儿童以下权利，承担以下职责。

1.儿童的权利

■儿童可以在一天的不同场景中反思自己的经历、发现及解决的问题。

■儿童对自己经历的理解和表达被教师重视、倾听和记录。

■儿童拥有充分的机会讲述自己的经历和表达自己的观点，可选择画、写、说等表达形式。

2.教师的职责

■教师为儿童认真思考自己的经历提供机会和条件。

■教师倾听、记录儿童讲述自己的经历。

■教师支持并促进儿童用多种方式讲述自己的经历和表达自己的观点，包括口头上的和视觉上的（如儿童所画的文字或符号，用各种艺术材料进行的表征等），抽象的和具体的。

■教师每日回顾自己对儿童的观察和倾听，认真思考并梳理观察、记录的内容。

五、家庭和社区的参与

幼儿园通过培训活动和社区活动，形成家长和社区人员共同理解、支持“安吉游戏”的生态圈。父母、祖辈家长、社区人员和教育行政部门都在创造“安吉游戏”文化，让幼儿教育成为精神文明建设的重要力量。

在安吉县委县政府层面，“中国美丽乡村幼儿园”是“中国美丽乡村”建设中“人人幸福”指标的重要内容。现在全县实现了“美丽乡村”全覆盖，标准化村幼儿园也同步覆盖。即使在只有4个孩子的偏远山村幼儿园，孩子们也同样享有标准化的园舍、开阔的游戏场地、丰富的游戏材料和自由自主的游戏。在社区，“用满满的爱来培育孩子，让孩子也充满爱”“一切从孩子的角度出發看世界”等成了“美丽家庭”评选的指标。在教育行政部门，把幼儿园创新家园社区互信共育机制和举措，共创支持儿童成长的良好生态，以及家长参与幼儿园活动和接受幼儿园培训的情况，作为学校发展性评价的重要指标。在省级层面，《浙江高质量发展建设共同富裕示范区实施方案（2021—2025年）》中明确提出要“推广‘安吉游戏’学前教育课程模式”。可见，“安吉游戏”的教育生态已突破了一般意义上的家、园、社区的合作，产生了更深刻的文化意义和社会意义。

通过了解和保护儿童的游戏权利，教师对儿童的看法转变了，幼儿园的文化转变了，家长、村民的观念转变了。幼儿教育改革自然而然地根植于社区、乡村的整体发展规划，使得幼儿教育发展与小康社会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乡村振兴战略规划，特别是与精神文明建设深度融合。这不仅给安吉的幼儿教育发展创造了良好的内部和外部环境，也给安吉的社会与文化发展带来福音。幼儿园通过“安吉游戏”实践给社区、乡村以活力和充满爱的文化引导，社区、乡村也让安吉的幼儿教育更有深度和内涵，从而真正实现了《幼儿园教育指导纲要（试行）》所要求的“共同为幼儿的发展创造良好的条件”，打造了一个良好的“教育生态系统”。

因此，安吉的幼儿园在实践中总结出家庭、社区参与的机会和自己的责任。

1.家庭的参与

（1）父母/家庭参与的机会

■父母和祖辈家长参与有关游戏观察的培训，记录和分析孩子在幼儿园中的游戏行为，由此理解游戏对孩子学习和发展的重要意义，发现孩子的“了不起”。

■父母和祖辈家长无论是在家还是在幼儿园都积极参与孩子的游戏及反思活动，体会爱、冒险、喜悦、投入、反思的意义。

■认同、理解“安吉游戏”理念的父母和祖辈家长带动其他孩子的家长一起学习。

（2）幼儿园的责任

■幼儿园给父母或祖辈家长培训有关在“安吉游戏”理念下观察和分析儿童游戏的方法。

■幼儿园指导家长参与儿童在幼儿园或家中的游戏及反思活动。

■幼儿园引导家长参与儿童日常的游戏以及生活技能的学习。

2.社区的参与

（1）社区人员参与的机会

■社区人员支持和参与幼儿园的建设，以确保社区所有儿童都有机会享有游戏的权利。

■社区人员进入幼儿园体验儿童游戏，观察和发现游戏中儿童的学习与发展。

■社区人员在开展活动时融入“安吉游戏”理念和实践，体会爱、冒险、喜悦、投入、反思的意义。

■社区人员推动社区中的小学在低年级课程中融合“安吉游戏”的方法。

■社区人员推动幼儿教育发展与经济社会发展的深度融合。

（2）幼儿园的责任

■幼儿园与地方政府共同创造支持“安吉游戏”实践的环境，使社区中所有儿童都能获得更好的发展。

■幼儿园利用各种机会向社区、小学、教育行政部门宣传“安吉游戏”理念，引领他们发现儿童游戏中的学习与发展，认识、理解、尊重儿童。

■幼儿园与小学合作，探索“安吉游戏”在义务教育学段的连续性，让小学生开展游戏以及进行渗透游戏精神的学习。

爱将教师、儿童和家长相连，将家庭、幼儿园、社区相连。人们打通过去、现在和未来，持续探索并交换概念、认识和经历，不断深化着这些联结。人们重塑教师、幼儿园、家庭和社区的角色及其相互之间的关系，协同创建安定、有创意、充满爱的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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