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带一路”语境下亚洲现实主义电影的叙事基因与艺术译码
2021-03-17◎田烨邹霄
◎田 烨 邹 霄
艺术作为跨越国别、语言的一种文化形态,具有无可比拟的生动性及情感特征,而其具有的隐性权力维度[1]使跨越国界的文化传播和交流成为现实, 成为宣示和锻塑国家形象的重要表征。影视作品作为艺术表达的重要类型,以其特定的叙事风格方式、照观社会现实,一方面影响国家民族的文化认同;同时承载着国家对外的文化价值观传播,是国家形象建构最为直接、最少隔阂的方式和载体之一。
一、“一带一路” 语境下亚洲现实主义电影的文化共通与景观透视
亚洲大陆, 以其悠久绚烂的文化及多元并包的特质为世界所瞩目,亚洲电影也涉及着不同意识形态、不同民族特质,呈现出多样化的表现形式。由于地缘特征与历史的源流,亚洲各国之间的交流互鉴久而有之, 意蕴深长的东方话语,难以割舍的跨文化交流景愿以及“一带一路”倡议的实施和推进,这些都为亚洲电影跨越国别,实现对话提供了契机。
现实主义电影以对社会、自然的摹写,呈现出高度真实的拟态环境, 从而映射创制者对现实本质的发掘和对社会人本主义的照观。因此,现实主义电影通常兼具深刻的审美价值与文化要义。“人类交往的行为往往是以一种意指作用(signification)过程的形式表现出来。 在这样一种条件下,人们交往的社会结构和文化现象(如言语活动、夫妻制度、经济关系、艺术、科学、宗教等),都变成了真正的象征系统。”[2]现实主义电影作为“象征系统”,不仅具有呈现这些意指的功能,而且其选择呈现的内容、坚持的文化立场、采用的叙事风格,都在向受众表明创制者对社会“象征系统”的文化想象及情感态度。[3]
现代电影理论的奠基人安德烈·巴赞曾作过如是论述:他认为现实主义是人道主义的一种表达形式, 其关注底层群体,同情弱者,充满着人道主义精神与关怀,同“良心主义”交相呼应,构成了特征鲜明的情感底蕴及思想内核,进而催生出现代电影多样化的类型及表达。[4]
在“一带一路”倡议的时代背景下,现实主义电影的发展不仅有利于实现亚洲电影的多样性增量, 满足受众不断提升的观影诉求,引导审美及创制走向,也将有利于突破亚洲电影在跨国传播上面临的现实困局。
“走出去”、“引进来”是“一带一路”战略先天的基因和宏愿,也是电影作为国民产业和艺术的必由之路。 “民心相通是‘一带一路’建设国际合作的重要内容”[5]厘清亚洲现实主义电影在“一带一路”语境下传播的现实景观,有助于丰富“一带一路”对外传播话语体系的构建。 对于中国电影自身而言,通过现实题材作品的对外输出,借助于影视作品传递本国文化,与其他地区、民族实现文化共通互融,这样的平衡与共鸣。一方面对外“讲好中国故事”,另一方面也有助于探索中国电影的多元化发展道路。
我国2017 年上映的现实主义影片《中国推销员》,讲述了一名普通的中国技术员严键远赴非洲开拓业务, 几经曲折,依靠智慧和勇气赢得尊严以及梦想订单的故事。在同年11 月举行的美国电影市场展上, 该片成为国产电影海外发行的黑马,60 多个国家的电影发行商签订这部影片的版权售卖及50%分账发行合同,销售总额突破600 万美元,被《华尔街日报》誉为“一带一路”电影中成功的范例。 当下中国的现实主义电影,诸如《天注定》、《暴裂无声》、《亲爱的》、《我不是药神》等影片,可以看出创制主体对于类型新的诉求和对于现实的深切关注,影片更是力图介入现实、观照现实。
近年来印度电影的海外表现一直可圈可点。《三宝大闹宝莱坞》、《印度合伙人》、《厕所英雄》、《摔跤吧! 爸爸》、《神秘巨星》、《小萝莉的猴神大叔》等印度现实主义电影通过院线或网络热播,为中国观众开启了一扇了解印度社会、感知印度文化的窗口。 印度现实主义电影细腻描绘爱情、亲情、友情等普世情怀,关注宗教、女权、教育、政府腐败等社会热点话题,并且常常惯以圆满乐观的收尾。 这些表达都为其同时收获了票房与口碑。
日本现实主义电影始终坚守着独特的风格,2008 年斩获第32 届加拿大蒙特利尔国际电影节最高大奖, 同时获得81 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外语片的《入殓师》,以一名入殓师新手的视角,去观察死亡,凝视围绕在逝者周围充满爱意的人们。 到2018 年现实主义电影《小偷家族》,用白描的笔触诠释了一个社会底层不幸人物的聚合家庭,他们虽然用反常态的模式维系着生活,但却用近乎极致的方式表达着人性的温暖,时刻用温馨和善良铺陈剧情。 日本现实主义电影更愿意从人类心灵温暖的角度对现实进行的一种细致揣摩,这是对人性精深研读后的微确选择,同时其满溢的东方文化和丰沛的情感表现也感染着观众。
亚洲其他国家的电影也各具所长。 伊朗电影以其人文气息、自足性、坚持本土性和质朴创作等特点具备令人倾慕的艺术魅力。 2017 年,其现实主义影片《推销员》获得第89 届奥斯卡奖的最佳外语片奖。 而韩国电影,以吸纳和坚强的本体创造力,造就足以和好莱坞抗衡却又颇具开放特质的电影格局。 泰国电影,以其民族性的类型自成体系,也获得了一定的受众认可。
二、亚洲现实主义电影的叙事基因:基于文化想象的话语表达
“叙事”作为人类认识和反映世界与自身的一条基本途径,其历史可追溯至远古社会。 罗兰·巴特说过:“叙事遍存于一切时代、一切地方、一切社会。 它超越国度、超越历史、超越文化,犹如生命那样永存。 ”[6]电影作品的叙事有着浓郁的结构主义和符号学背景。 电影中常用的叙事结构是将线性叙事作为电影叙事的主干,而冲突律的因果关系 (或然性的 “可能” 与必然 性 的“ 只 能”)作为故事情节组织安排的基本依据。
通过对“一带一路”战略内涵与外延的探究,基于地缘特征和文化构型理解“一带一路”国家的诸多同质基因,立足于“跨文化研究”的视野,深入探讨亚洲现实主义电影互通的叙事基因,将成为增进话语表达、增进沟通与交流的新途径。
《天将雄师》(2015)拉开了“一带一路”电影的序幕,影片在协调平衡东西方观众接受惯习的基础上,将影片的主题搁置于对普世情怀的关注,即探寻理想、人性和情感的交融。 中国和哈萨克斯坦联合拍摄的第一部电影《音乐家》(2017),影片通过讲述中国知名音乐家冼星海的一段真实故事,细腻而真挚地反映了中哈之间的深厚友谊。 由贾樟柯牵头、五个国家著名导演共同执导合作的电影《时间去哪儿了》(2017),影片将来自俄罗斯、南非、巴西、印度和中国这五段具有民族特色的谚语故事以及各自对时光的感悟巧妙地串联在一起,引起观者对于人生的深沉思考。
以在中国享有良好口碑的印度影片为例,均为现实主义题材。 《摔跤吧,爸爸》以教育、励志和女权为叙事主线,《神秘巨星》以女权、教育、宗教为叙事主线,《小萝莉与猴神大叔》以宗教信仰为叙事主线,《起跑线》以教育为叙事主线,《厕所英雄》以女权为叙事主线。 这五部现实主义题材的电影都从不同侧面反映了印度文化,通过静态的景物与动态的人物呈现印度社会现实。 如餐馆服务员、出租车司机、房东、小商小贩等社会职人,他们成为电影中最真实、最细腻的印度社会文化的缩影,通过这些人,观众能够较为直接、客观地了解当地的文化习俗和风土人情。同时,这些作品还从不同侧面映射出印度的国情与现实,并对社会的阴暗面进行了抨击。 如在《摔跤吧,爸爸》中对印度体育部门腐败、工作效率低等问题的揭露,《起跑线》中对印度教育不公平的抨击,可以看出影视作品只有找到了与时代、观众有效对话的方式,立足于合理的对话空间,才能够获取受众的青睐。
基于文化想象的话语表达,需要艺术的智慧和能力的积淀,只有深入生活,通过合理的叙事将创制者对生活独特的积累、感受、发现以艺术的方式呈现出来,同时找到合适的载体,讲述动人的故事,才能体现影片的态度和情怀。
三、亚洲现实主义电影艺术译码的魅力:共情引发的跨地化传播
“艺术作品成功地摆脱了个人的局限,自由畅怀地呼吸,没有个人那种短促气息的样子”。[7]这正是其魅力所在。电影作为艺术文本的一种体例,其“审美极是由读者完成的对文本的实现”。[8]影视作品中对少数民族,外邦他国等异域题材的描述,并不是高唱赞歌的“世外桃源”,也不是茹毛饮血的“野蛮奇观”,也许我们会对《何以为家》(2019)局促的生活环境、《小萝莉的猴神大叔》(2015)破旧的长途车等产生一定的“奇观”视效,但是真正打动观众,触及心灵的永远是严酷生活中张扬的生命力, 是真正感受到印度、黎巴嫩与中国社会悲情与欢乐、艰辛与温暖、幸福与痛苦、此处与彼端的情感共通。 “即便是少数民族,过的也不是另类人生”。[9]通过电影的艺术译码,通过更够触动人心的电影语言,将生动的社会现实和鲜活的民族文化呈现出来,才能使观者产生情感共鸣。 传统与现代的自然交织、人物性格的细腻刻画、矛盾冲突的生动设置、主题情节的合理安排以及视听语言的娴熟运用,通过这些艺术手段形成合力,才能使现实主义电影具有跨越国界的艺术魅力。
作为同样是人口众多的发展中国家,中国和印度在教育、就业、等领域存在着诸多相似的社会焦虑;这就形成了共情的前提和基础,所以当中国观众在看到印度现实主义电影时更能理解其中的缘由,并产生代入感,进而引发出相似的审美想象与精神共鸣。
相较之下,因为结构性障碍,中国电影对外传播相对还有许多困难。 根据2014 年——2016 年《银皮书:中国电影国际传播年度报告》中的数据显示,“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年均观看国外电影多在二十部以上,然而对中国作品的观影率却相对较低。 根据显示,俄罗斯2016 年全年对中国电影的年均观影数量仅为2.17 部。[10]“一带一路”不同沿线区域(东南亚地区除外)对中国电影多半存留印象为“思维逻辑难懂”、“字幕翻译难懂”,文化差异导致艺术译码产生的“折扣”已经成为影响中国电影走出去的桎梏。 根据国外观众对中国电影类型的偏好来看,排名靠前的仍是武侠片和动作片,以李小龙、成龙、李连杰等为代表的武打明星一直是中国电影的符号象征。 所以,中国电影在开拓多元化类型的海外影片市场上还需不断调整思路。
从现实主义电影出发,以“同心圆”的思路,先在华人、华侨等区域形成传播优势,再进一步产生“涟漪”效应,辐射到文化接近、国情相似、文字同源的市场,如日韩、印度等周边国家,最后再逐渐拓展至文化逆差较大的异质文化市场。 根据各国国情特征,使我国影片输出的审美定位更具指向性,准确把握“海外口味”。 实现精准受众定位为导向的电影生产及艺术译码。
例如东南亚诸国。 东盟是中国的第三大贸易伙伴,经济往来密切。 华侨和华裔人口众多,符合文化同源及观念相近的条件, 一些风俗习惯及观念认知上也和我国相近。因此,以现实主义题材为主的剧情片、爱情片等主打东南亚市场,加强合拍合作,注重双方经济效应和市场效应的双赢。 而中亚及中东的穆斯林国家。 这类国家同中国的民族文化差异显著,其独特的宗教和习俗应加以尊重。 我国电影进入这些国政策取向,应遵循彼此文化认知和价值观原则,根据区域性文化差异采取不同的传播策略,降低文化折扣,这样才能使中国电影更好地适应不同文化认知背景的各国受众。
结语
在“一带一路”的语境中,我国电影实现“走出去”战略,进行国际传播,不仅是商业走向抑或艺术行为,而是关乎国家形象自塑和彰显文化软实力的一项重大举措。 因此,良好地把握在他国的传播效果,解决“在地化”传播的问题,是实现文化输出,实现传播主权的现实命题。
善用“前瞻”视野和“回望”思维。 充分考虑影片的立意、选题、视角、文化、宗教、习俗等方面,合理把握尺度。 基于文化想象的话语表达, 需要艺术的智慧和能力的积淀,只有深入生活,通过合理的叙事将创制者对生活独特的积累、感受、发现以艺术的方式呈现出来,才能在讲好中国故事的同时,讲好世界故事,好国与国之间“共通”的故事。
再来,要打造“专业”输出渠道和“艺术”译码能力。 渠道的通畅和自我表达能力的准确,会直接影响到我国影视作品对外传播的效果和准确性,因此,重视我国电影的“艺术”译码能力,培养专业的译制队伍,完善编译机制,会为我国影片的国际化传播提供良好的助力。
注释:
[1]王一川:《艺术的隐性权力维度》,《创作与评论》2013 年第4 期
[2][法] 若斯·吉莱姆·梅吉奥:《列维·斯特劳斯的美学观》,天津人民出版社2003 年版
[3]刘荃:《“一带一路”倡议下艺术的魅力与权力——以印度现实主义电影在中国的传播为例》,《传媒观察》2019 年第4 期
[4]饶曙光等:《电影照进现实——现实主义电影的态度与精神》,《当代电影》2018 年第10 期
[5]习近平:《开辟合作新起点,谋求发展新动力——在“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圆桌峰会上的开幕辞》,《人民日报》2017 年5 月16 日
[6]罗兰·巴特:《叙事作品结构分析导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9 年版
[7][瑞士]卡尔·古斯塔夫·荣格:《人、艺术和文学中的精神》,工人出版社1988 年版
[8][德]伊瑟尔:《审美过程研究》,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8 年版
[9]徐新建:《权力、族别、时间:小说虚构中的历史与文化——阿来和他的<尘埃落定>》,《西南民族学院学报 (哲学社会科学版)》1999 年第4 期
[10]田秒:《“一带一路”背景下中国电影对外传播研究——从中国电影在俄罗斯的传播现状说开去》,《中国电影市场》2017 年第10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