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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文本中解读“父亲”的宿命

2021-03-16王槐珂

语文教学与研究(综合天地) 2021年1期
关键词:青石板宿命台阶

当代作家李森祥的小说《台阶》曾被入选多个版本的语文教材,也同时被选入统编版新教材,这篇小说是新时期农民对固有的宿命桎梏的一次尝试和冲破。《台阶》这篇小说篇幅简短,情节简单、人物精简,内容丰富而深刻,其内在的意蕴引发了读者深刻的思考。

一、文中“父亲”一生的目标实现了吗

初读这篇小说,我们很容易在文本中找到“父亲”一生所要追求的两个目标

第一个目标是表面的、物质的:“造移动高台阶的新屋。”作者在文章的开头就写到:“父亲总觉得我们家的台阶低”,在第五节中父亲自言自语“我们家的台阶低”,第六节中有“但他日夜盼着,准备着要造一栋有高台阶的新屋”。为了实现这一个人生目标,“父亲”一生中见了两次台阶。

第一次是造三级台阶。三级台阶是年轻的“父亲”从山上“一口气背到家”的“三块青石板铺成”的,也没有经过石匠进行磨光。这台阶不但低矮而且粗陋,但这却是从“0”到“三”的跨越。小说中虽然没有叙述父亲建造台阶的原因和具体的过程,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是“父亲”在结婚前建造的房屋基础上建设台阶的行为,是“父亲”在祖辈微薄的经济基础上的奋斗的结果,是年轻时“父亲”的骄傲,更是“父亲”希望自己的家庭在村中有一定地位的精神启蒙和内在需求。

第二次是造九级台阶。“父亲”从青年到壮年再到老年,一生中重要的美好时光都用在了准备建造“高台阶”上了。他一个角票一个角票的准备,一担柴一担柴的准备,一担谷一担谷的准备,一双双草鞋的准备,终于经过了漫长的努力,在鞭炮轰鸣中,“父亲”建造起了九级台阶。这九级台阶,是“父亲”一生汗水的凝结。从这个人生目标的角度来看,“父亲”一生的目标是实现了。

第二个人生的目标是隐性的、精神的。“父亲”希望提高自己和自己家庭在村中的社会地位,这从第五节的“台阶高,屋主人的地位就相应高”、第六节的介绍中都可以看出。但是,这篇小说的后半部分的描写中并没有介绍或者叙述“父亲”以及家庭地位在村中的提升。在台阶修建的时候,“父亲”露出了尴尬的微笑;台阶建成之后,他仍然坐在台阶上磕着烟灰,和人们说话经常说错,甚至连坐的位置都找不到了。台阶的建造,不但没有让“父亲”得到精神上的享受和满足,反而增加了精神上的茫然和不安;从这个角度分析,“父亲”一生所追求的目标并没有得到实现。

二、文中的“我”能否忽略

统编版教材的《台阶》比苏教版教材的《台阶》多了两处关于“我”的叙写。第一处是第3节中生动形象的描述了“我”在三阶台阶上成长的过程。开始的时候,青石板是“我”成长的温床,可以坐,可以趴;也是我认识世界的开始,“我”听到指抓青石板的沙沙声就会“痴痴地笑”,流着涎水在青石板上,啃了一嘴的泥巴。后来,青石板成了我玩游戏的工具,是我成长的见证。在台阶上,“我”先是从上向下蹦,然后从下向上跳,在那“蹦”“啪”的声音中蕴含着“我”的快乐,那些递增的数字也见证了“我”成长的过程,那“摔了一大跤”则是寓意着“我”成长中遇到的困难和挫折。

另一处叙写“我”的地方在第14节,九级台阶建成之后,在小说中写了这样的一段话:“搬进新屋的那天,我真想从台阶上面往下跳一遍,再从下往上跳一遍。然而,……其实,我也不想跳。我已经是大人了。”这段文字叙写的“我”看到新建的九级台阶,想再次蹦跳的心理,既是对前面描写“我”小时候蹦跳的呼应,对少年时代生活的不舍和怀念,也表达了“我”在物质生活有了新的需求提升之后的快乐。“其实,我也不想跳”,这是“我”已经长大的体现:我已经是大人了,这是“我”成熟的标志;因为大人就意味着承担责任,就意味着担当,意味着需要继承起父亲的希望,意味着自己有了新的想法和主张,意味着自己需要全力以赴的去追求自己的理想。

在小说最后,“我”替代“父亲”放鞭炮,接过“父亲”手里的扁担去挑水,这一些都表明,作为新一代的农民,“我”已经继承起了父亲的义务和责任。假如说小说中的“父亲”是凭借自己艰辛的劳动提升了自己的生活条件,却囚禁于自己的精神桎梏;那么,“我”则是站在父亲的基础上,打破了封建思想的禁锢,看到了新时期农民生活的希望。这可能是作者叙写“我”的情节所在的用意吧。从这个角度来看,小说《台阶》中对“我”的描写怎么能省略呢?

三、父亲的的深思:“这人怎么了?”

在小说的最后两个小节:“好久之后,父亲又像问自己又像问我:这人怎么了?怎么了呢,父亲老了。”“父亲”确实老了。首先表现为身体上老了,“那极短的发,似刚收过的庄稼茬,高低不齐,灰白而失去了生机”;其次表现为行为上老了,“这以后,我就不敢再让父亲挑水了”;再次是思维上老了,“也不愿找别人聊聊”“偶尔出去一趟,回来时,一副若有所失的样子”。然而,“父亲”的生命在慢慢地走向沉寂,身体也再不能为家庭建造“台阶”做贡献的时候,提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很难回答的问题——“怎么了?”

这一个问句是“父亲”一生对自己的总结。“父亲”是中国最典型的传统农民的代表,从少年时期的“零台阶”到青年时期的“三级台阶”再到老年时期的“九级台阶”,一生都在土地上生存、刨食,土生土长,在土里做梦,在土里成长,“他的脚板宽大,列着许多干沟,沟里嵌着沙子和泥土”。“父亲”地位谦卑,“也从没觉得自己有地位”。“父亲”勤劳,他不吝力气,用自己的肩膀一口气背回来一个三百多斤重的青石板;他不知疲倦,“鸡叫三遍时父亲出发,黄昏贴近家门口时归来”。“父亲”节俭,他捡砖瓦,塞角票,砍柴火,一点一点的积累家庭的财富。“父亲”也爱做梦,常常坐在绿阴里专注地望着别人家高高的台阶。但是,没想到父亲对自己一生的总结确是如此的无奈和悲凉。

这一个问句也是“父亲”对自己悲凉和无奈结局的思考。“父亲”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文化程度不高;然而,他却是一个有自己想法的人。在年轻的时候,他就明白,一个人一个家庭要想获得有脸面、有价值、有尊严,就必须有地位;而有地位就必须要有“高台阶的住宅”,这正是我们在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中的“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理论的现实实践。年老了,虽然已经经过自己一生的努力建造了“高台阶”,但是他却敏锐的发现自己的“地位”并没有得到提高,他的人生追求失败了。于是他开始痛苦的追問自己:苦累一生、卑微一生,却只是建了个“高台阶”,值得吗?或许“父亲”还会深一步的思考:人到底怎样才能有“地位”呢?

“这人怎么了”,同时也是作者借助“父亲”的疑问,在提醒读者思考:“父亲”悲剧的原因在哪里?可能是“父亲”认识上的错误:因为在农村,台阶象征了地位的高低,但是高台阶并一定代表高地位;一个人、一个家庭地位的高低取决于经济、文化、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等很多方面的原因。或许是小农意识的因素,他们只是看到了眼前的农田,却看不到远方的天空;只是了解农村的家长里短,却不知道社会的变化,只是在墨守着陈规,却不知道改革开放的春风已经吹遍大江南北。

四、父亲老了么

“父亲老了”是整部小说的结束语,更是对上文中“父亲”的问话“这人怎么了呢?”的间接回答,里面蕴含着非常丰富的内涵。

“老了”是对“父亲”身体的总结。“父亲”确实老了,身体老了,担不动水,做不了农活,只能坐在本应该是母亲的位置的门槛上。“父亲”的思想老了,也许,父亲从出生就具有农民的思维、农民的身份,这就决定了他思想的局限性。他总是低眉顺眼,不敢抬头,不敢挺胸;他期望凭借自己一生的力气来改变自己和家庭的命运,但是这个社会却给他泼了一盆冷水,给了他狠狠的打击。“父亲”老了,是无奈的结局,更是无言的苦痛。

“老了”是作者对农民宿命的冲破。宿命就是人生来就注定的命运,是老天安排好的,是不能改变的。也许在这里用宿命不太恰当,但是只有这个词语才能展现“父亲”一生的遭遇的原因。“父亲”就像井底之蛙,只能在自己封闭的世界里,望着那口永远不能跳出的井口,然后让自己的后代循环这一样的人生轨迹,值得庆幸的是,父亲在思考、在反省、在反抗。这一句“父亲”老了,是在向世界宣布,“父亲”的悲剧不会再重演,“父亲”的历史不会再重现;这句话更是对新思想的发起,更是对宿命论的一种反抗。

“老了”是对未来生活的期盼。和“老”对应的是“新”,“老”是新生力量的开始,再大的宿命也有被击破的一天,再悲剧的命运也有终结的时候。从文中可以看出,以“我”为代表的新一代农民会在改革开放的新时代,走出土地,走出封闭,走向美好的明天。从这一点来分析,“父亲”的精神不老,同时,在我的身上得到了重生。

這篇小说写于20世纪80年代,正值我国改革开放的启动时期,很多身处底层的农民渴望改革,有的地方进行了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很多农民也走上了富裕的道路。但是这是浅层次的,还没有触及到农民贫困的根本原因这些深层次的东西。李森祥在当时已经很敏锐的看到了解决了农民温饱问题之后会产生的较高层次的需求,指出了农民思想观念的困惑,希望借助这篇小说能引起社会各阶层的关注,这也许是《台阶》这部小说的主题所在,更是这部小说的价值所在吧!

王槐珂,海南省海口市第一中学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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