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秧客

2021-03-16王生文

小小说月刊·下半月 2021年1期
关键词:村头后生布谷鸟

王生文

谷雨一过,布谷鸟也叫开了,秧苗一天比一天往旺处长,刚跨进五月就要开秧门了。秧客们也就在这时进了村,个个肩上挎着个包,往村头的老槐树底下一坐,只等来雇秧客的主人看准了,便跟着随家去。

秧客们是从老远的地方来的,有男的也有女的,一個个有的是体力,凭一双灵巧的手赚点辛苦钱。这些秧客大多来自贫穷偏远的地方,自家农活少,专拣农活稠的地区寻活儿干。插秧是个累人活儿,又要赶季节,田多劳少或遇上特殊的人家一般都要雇工,因而秧客自有卖力的去处。

陈老汉家去年雇了一个秧客,壮后生,脸油光光的,胳膊腿粗粗的,挑着一担秧,荡得竹架子呦呦响,插起秧来,快得像一阵风。特别是那后生脾胃好,不抽烟不沾酒,很少主动说话,眼睛也不随便瞅人,收工回来,赶上家里有使力气的活儿,也会不声不响地去帮把手。那段时间,陈老汉一家是最难过的,老伴儿躺在床上起不来,媳妇成天不说一个字,就连三岁的小孙子也格外懂事,再也不哭着要爸爸了。是秧客的到来,让陈老汉家里又有了那股透着汗香的男子汉气,几天后,孩子开始叫他叔叔了,秧客起初答应得有点羞怯,慢慢也就习惯了。笑容先是出现在陈老汉的脸上,后来,老伴儿和媳妇的脸上也有了丝丝笑容。村子里最先插完秧的是村主任家,他家雇请的是两个秧客,接着就是陈老汉家了。最后一顿饭,是媳妇做的,秧客从饭底里吃出了一个荷包蛋,煎得黄澄澄的。他慌乱地看了陈老汉一眼,还好,陈老汉并没有看他,他贼也似的用饭盖着,囫囵地吃了下去。他感觉媳妇在看他,但他不敢看她。吃完饭,秧客径直去厢房提了自己的包裹,跟陈老汉道别,陈老汉随手掏出早就准备好了的工钱递给他,他接过钱,数了数,退还五十给陈老汉,说,今天只能算半天。接着,又拿出一百元,塞给小孩子。陈老汉说什么也不肯收下,秧客就笑着说,他是第一个叫我叔叔的呢,再怎么着,也得给孩子一点儿念想。这是秧客来他们家说的最长的一句话,陈老汉还能说什么呢,起身送小后生,一直送到了村口,他没有理由再送了。临别时,陈老汉拉着秧客的手问,好后生,家里还有些什么人?秧客告诉陈老汉家里只有父子俩。陈老汉又问,明年还出来吗?秧客说肯定要出来的。那就还来大叔家,好吗?陈老汉望着秧客,秧客使劲儿地点了点头,转过身去上了路……

已经有几户人家领着秧客从门前走过,陈老汉见了并不出门,他让媳妇去村头雇一个秧客回来,媳妇略微迟疑了一下,牵上小孩向村头走去。

不一会儿,秧客来家了,他的怀里抱着小孙子,陈老汉老俩口一看,正是去年雇的那个秧客,都笑得合不拢嘴;媳妇落在后面,她的手里提着秧客的包裹,低着头,去了厢房。秧客去年就在那里睡。

秧客很快融入陈老汉一家了,他换下的衣服,媳妇收去洗,他也默认了,到底是女人的手,洗出来的衣服洁净,还透着股香。小孩子比去年更粘他了,叔叔前叔叔后喊得甜甜的,这天晚上还拉着他的手要他去房间里看电视,他自然不好意思去,陈老汉和老伴儿见了,也邀他去看会儿电视,他就这样揣着一颗突突跳的心,第一次走进了媳妇的房间,第一次看见了媳妇床头闪眼的鸳鸯枕。他看了一会儿电视,便起身去睡,小孩不让他走,嚷着要他就在房间里睡,他微黑的脸唰地一下红了,逃出了房间。这个晚上,秧客翻来覆去睡不着,他的眼前总浮现出那个鸳鸯枕……

接下来几天,秧客没有再去看电视,他要养好第二天插秧的精神。眼看早秧快插完了,这天吃过晚饭,秧客拉着孩子主动去媳妇房间里看电视,他同样只看了一会儿就起身去睡,一张卡片从他的裤袋里滑出来,掉在沙发上,是身份证,他没有觉察。

第二天秧客从折叠的衣服里,看到了他的身份证,和他的身份证一同放在衣袋里的还有一张小纸条。

布谷鸟叫得最欢的时候,秧门关上了,秧客们也要走了,只是跟来时比,一行人中少了小后生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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